柏正拿起手機, 輕輕摩挲了一下屏幕。
主屏幕上, 一個少女撐著下巴在看窗外的雨。
這是去年冬天柏正偷偷拍的照片,那時候喻嗔還在衡越念書。
他刻意路過她班上, 看見她那一刻卻走不動道。柏正從未見過這樣的喻嗔,慵慵懶懶,一副也不怎麽想學習的模樣。
雨幕和天空倒映在她眼睛裡,讓她眸光水亮,但她什麽都不在意似的,像隻帶著幾分傲氣的貓。
喬輝總是小女神、小女神地喊喻嗔,學校也很多人這樣稱呼她。柏正其實並不喜歡這個稱呼,它代表了遙遠的距離感,一下子把他拉到了只能仰望的高度。
喻嗔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她骨子裡帶了幾分沒有攻擊力的傲氣。
這樣的傲氣,每一個家庭和睦、xin格討喜, 長相也漂亮的姑娘都有幾分。
以至於他這樣狂妄的人,只能好笑又心軟地避讓。
柏正反反覆複看了幾遍余巧發的消息。
後知後覺, 心臟才漸漸湧上幾分痛。
他的生命裡所有人都缺席,喻嗔也隻待了短短半年,他擁有她的好,不過一百多天,最後她也徹底走出她的生命了。
他做的一切都沒有用。
他想作為柏家繼承人活著, 想努力學些本事, 騙自己沒有那個人渣父親, 可是全世界都知道他不是柏天寇的親兒子。
新聞一出來, 牧夢儀崩潰大哭,精神狀態堪憂,柏天寇焦頭爛額。
柏正沒有回去過,那則新聞,猛然捅破了柏家人粉飾十多年的窗戶紙。
遮羞布沒了,柏正清楚地知道,他這個罪魁禍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到柏家大宅。
他一無所有,現在喻嗔也離開了。
她是惡心他、怕他也作出他父親那樣的事,才會立刻離開嗎?
夜風吹得他掌心發涼,柏正遲鈍地想,她不要他,難道也不在乎牧原了嗎?
柏正第一次這樣愛一個人,卻也第一次這樣恨一個人。
她兩次離開他的生活,都悄無聲息,彷彿他像去年秋天那場讓她懶懶一瞥的雨,在她眼中什麽都不是。
看過就忘。
憑什麽呢?想得倒美。
柏正跳下圍欄,從樓頂一路跑下去。
他騎車穿行在城市的夜裡,他認識喻嗔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夜晚。
他拿著鋼棍,肆意踢開一間間門,他本來是去找丁梓妍,可是後來看見了角落裡的喻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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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眼睛,他動作頓了頓。
好半晌,在喬輝他們嘲笑她土的聲音中,他也慢半拍跟著露了個譏諷的眼神。
怕被笑話,柏正一直沒有承認,他第一眼就喜歡那雙眼睛。
那麽乾淨漂亮,彷彿下一刻她會過來蹭蹭他的掌心。
那個初見的夜晚寒風凜冽,今夜也是如此。
T市的椿天,很少刮這麽大的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柏正雙眸隱在頭盔之下,他發了狠地想,最好別讓我找到你,別讓我再遇見你。
否則這輩子,一起完蛋吧。
他想過許多種路線,最後想到要想立即離開,一定會選擇坐飛機。柏正一路騎到機場,眼睛不放過每一個人。
他在人群中穿行,廣播聲一路播報,柏正抬眼,搜尋去漣水附近的航班。
他查過,喻嗔應該會先去S市機場。
“乘坐南航G6489次航班前往S市的旅客請注意,現在開始登機,我們請攜帶……”
柏正瘋狂往安檢口跑。
工作人員攔住他:“已經過了安檢時間,先生,您不能再過去。”
“讓開!”柏正眼眶微微發紅,為什麽就差幾分鍾。
“您再這樣,我們就報警了。”
兩個工作人員攔不住他,一位女士連忙勸說道:“你現在就算過去了,登機口離這裡那麽遠,那趟航班也已經起飛了。”
這句話一下子讓柏正喪失所有的力氣。
他退開,頹然蹲下。
他剛剛那個樣子那麽嚇人,誰也不敢去拉他。
柏正自嘲一笑,倒是覺得無所謂了。
他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懂了幾分他那位惡心父親的心思,有些人最好不要撞在他手上,不然卑劣也好,歹毒也好,怎麽會輕易放手。
他站起來,冷靜了許多。
他這樣偏執惡心,跑吧,最好別回來了。
喻嗔在候機室,她捏著自己的登機牌,忍不住往機場門口焦慮地看了幾眼。
班主任趙詩文說,讓她和哥哥去機場坐飛機回家。
可是她等喻燃等了許久,喻燃都沒有來。
喻中岩並沒有給兩個孩子配備手機,彼此聯系十分不方便。
喻燃不是不準時的人,喻嗔擔心他出了事。
猶豫之下,她也錯過了去安檢的時間。
喻嗔看看手中報廢的登機牌,心中焦急。哥哥沒有來,她錯過了航班,怎麽回老家?下一趟要明天早晨了。
她期盼在門口看見喻燃的身影,然而喻燃沒來,她卻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喻嗔不確定地喊:“柏正?”
柏正往外走的腳步頓住,緩慢回頭。
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她。
她脫了校服,穿了一件淺紫色椿裝。
細軟的頭髮散在肩頭,帶著幾分詫異喊他名字。
他回過頭,喻嗔才發現他很不對勁,少年眼眶發紅,額上全是汗水。
她想到如今他身陷流言蜚語:“你沒事吧?”
柏正低眸,看看她手中登機牌。
他走到她面前。
柏正看她一眼,嗓音喑啞:“如果我說有事的話,你能留下來陪著我嗎?”
喻嗔下意識搖頭:“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回……”
他笑了一聲:“既然不能,你又問什麽呢?”
喻嗔總算發現,他的精神狀態也十分不對勁。
像是……整個人壞掉了一樣。
她強忍住不後退,柏正低頭打量著她。
“你怕了?你覺得我會對你做什麽呢?”他甚至還能維持著微笑,問她,“你知道了對不對,我親生父親是個強間犯。”
夜風從門口吹進來。
柏正問她:“你現在還能說出相信我嗎?喻嗔。”
喻嗔頓了頓,對上這雙漆黑的眼睛,她竟然什麽都說不出來。
柏正偏頭,伸手想幫她拿開粘在臉頰上的頭髮。
喻嗔嚇得踉蹌著後退了一步。
他視線猛然一厲,把她拉了回來。
冷風吹起他的衣擺,揚起幾分張狂,身前是無盡的黑夜,身後是明亮的燈光。機場催促登機的廣播聲響在耳邊。
喻嗔胳膊疼了一下,柏正低頭,在她唇上落下一個吻。
含著絕望的血腥氣。
他故意咬破了她的唇角。
少女的驚呼聲被他吞咽下去,他掐住她下巴,另一條手臂撐在她身後牆上。
這個吻蠻橫而無理,像野獸一樣。
他似乎嘗到了甜滋味兒,手掌收緊。
喻嗔反應過來他做了什麽,又羞又氣,她狠狠踩他一腳,撐住他胸膛,一巴掌打了過去。
這一巴掌特別狠,柏正偏了偏頭。
一晚上擔心哥哥,擔心奶奶,還莫名其妙發生了這樣的事。
喻嗔捂住唇,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
柏正垂眸看著她。
過了許久,喻嗔被一個顫抖的懷抱抱住,他拍拍她的脊背,卻比她還顫抖得厲害。
“對不起,對不起……”他嗓音沙啞,“喻嗔,對不起。”
“我嚇壞你了嗎?對不起。”
他身上的瘋狂和絕望散去,取而代之成了心碎的苦澀。
“我也不明白,我為什麽……”他閉了閉眼,艱難地承認,“會控制不住。”
他明明是想告訴她別害怕,可是她並不相信他,想到不久的將來,她連他是誰都會忘記,他幾乎要瘋掉。
於是那一刻,他竟然放任那個瘋子的基因,在他身體裡肆虐。
他看見她哭了,幾乎想殺了自己。
“你別碰我。”喻嗔抽噎著說。
柏正手指動了動,慢慢松開她。
他站起來,把外套脫給她,走去門邊,為她擋住夜風。
柏正回頭,看了好一會兒,她還在哭。
他沉默下來,然後從門口走出去,背影消失在夜色裡。
沒過多久他回來了,在她面前蹲下。
“別哭。”他低聲說,“是我不好。”
喻嗔聞到不對勁兒的味道,像是血腥氣,然而不是她唇角這點破裂的小傷口能發出來的,她抬起眼睛。
鮮血從柏正脖子傷口處湧出。
他再次在牧夢儀劃出的傷口上,加上一條劃痕。
喻嗔嚇得止住抽泣,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他笑了笑:“我不該傷害你,牧夢儀早就想殺了我,或許……你們才是對的。我本想讓你動手,但是想想,你會怕。”
他忍不住輕輕摸摸她頭髮,這次她沒有躲開。
“我那麽壞,可我真的很喜歡你。”
喜歡到不知道怎麽辦好了,喜歡到為你完成牧夢儀原本想完成的事。
喻嗔說:“你瘋了嗎?趕緊止血。”
她什麽都沒帶,只能拉起柏正,去找機場的醫務人員幫忙。
柏正低眸看著她。
他確實快瘋了,他竟然故意用自殘這種方式,換她的原諒和憐憫。
他成了他最討厭的那個人的影子。
等柏正止住血,喻嗔才松了口氣。她第一次見有人眼也不眨乾這樣的事,此刻手腳發軟。
“你還是要離開嗎?”柏正抬眸,因為失血過多,他唇色蒼白。
喻嗔又氣又惱,提起這個更加來氣:“是啊,我奶奶病得很重,我和我哥必須回去看她,陪她最後一段時間。你以後能不能讓我把話說完!”
柏正怔住,原來她不是想離開。
然而說起來,正因為這個誤解,他才……
柏正視線落在她被他咬破的紅唇上。
啊啊啊啊!喻嗔感受到他目光,想起自己初吻。
真想讓他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