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嗔快要窒息, 才被托舉出水面。
她咳得小臉蒼白, 卻有比憤怒更重要的事。
“梁、咳咳, 梁樂智還在水裡。”
柏正吸了口氣,沒說話, 他一言不發,把喻嗔推回岸邊, 又回身潛下去。
喻嗔邊咳嗽, 邊盯著水面, 很快, 柏正像拖死狗一樣,拎著一個男孩的衣領把人拽了上來。
梁樂智因為嗆水,已經陷入昏迷。
喻嗔怕他真被淹死了, 連忙拍拍他臉頰:“梁樂智, 梁樂智。”
柏正全身濕漉漉,冷眼看著他們。
梁樂智咳嗽一聲, 把水吐出來,他死裡逃生,手臂還痛得不行, 此刻看見喻嗔,癱在地上嘟囔道:“我還活著吧?”
喻嗔點點頭。
梁樂智松了口氣。
這會兒梁樂智理智回歸, 連忙問喻嗔:“你沒事吧?我剛剛神志不清楚沒,有沒有傷害到你啊, 都是我不好, 早知道不去弄什麽十響連發了。”
喻嗔剛要回答, 一下被人抱了起來。
梁樂智這才看到身旁有個沉默的男人,他很年輕,身形頎長。
“喂,你幹什麽?”
男人並沒有理他,抱著喻嗔離開。
是可忍孰不可忍,當著他面抱走他未來的女人啊!
梁樂智想爬起來,但是手臂痛得他嗷地叫了一聲,又躺了回去。
梁樂智只能大叫道:“喂,那個人,我警告你,你把嗔寶放下。站住,你不許走,你誰啊你。”
柏正沒理他,他抱著喻嗔一步步走遠。
喻嗔在他懷裡,兩個人同樣冰冷的體溫,這回她沒掙扎,只是安安靜靜看著他。
這三年,不僅她長大了,柏正也長大了。
歲月並沒有磨平他的棱角,隻讓年輕男人眼角眉梢,帶著以前沒有的沉穩之色。
她的視線,從男人鋒銳的眉,一路落到他黑色的眼珠,蒼白的薄唇。最後在他耳朵上的助聽器上,頓了頓。
喻嗔的安靜,讓他停下了腳步。
柏正低眸,看見一雙冷然的眼睛,懷裡少女的眼睛過分明亮,然而她用看陌生人的目光看著他,讓他心臟微微刺痛。
他沉默了一瞬,去離小玉湖最近的酒店,開了個房間。
前台的工作人員狐疑地看看他們。
全身濕漉漉的年輕男女,男人看不清表情,他懷裡的女孩抿著唇角,看得出在生氣。
大過年的,外面這麽冷,如果不是他們兩個顏值都很高,工作人員簡直想報警。
柏正把喻嗔帶到房間,開了熱水。
他們一路沒說話,此刻他也只是把喻嗔放進浴缸,示意她洗澡,他自己準備出去。
喻嗔拽住他的衣領。
“你這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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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放這裡,他自己又打算走了對嗎?
柏正看著她蒼白的臉頰,低聲道:“我不走,你洗完,我們再談談。”
喻嗔松了手,她抱住膝蓋,輕聲說:“如果這次你依舊走了,就一輩子別出現了。”
柏正腳步頓了頓,他背對著她,關上門。
喻嗔洗完澡出來,沒想到柏正已經洗好。有錢就是方便,他可以去隔壁的浴室洗。
喻嗔在他對面做下來。
她擰開礦泉水瓶,喝了一口,總算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柏正以為她會憤怒生氣,亦或者追問,最糟糕的,是她會哭。
然而她比他想象的平靜很多。
反倒是他沉不住氣,低聲開口:“梁樂智不適合你。”
“那誰適合,你嗎?”
他看她一眼,女孩話語裡帶上幾分諷刺,喻嗔很少這樣講話。
大多數時候,她都既乖巧又懂禮貌。說的話讓人心臟熨帖到甜蜜。
然而他大概是忘了,這樣的喻嗔,是在喜歡他之後。喜歡他之前,每一次講話,也是會戳他心窩子的。
“我也不適合。”
“我就奇怪了。”喻嗔撐住下巴,狀似驚歎好奇地看他,“三年前,柏少說我沒意思,一走了之。三年後,竟然閑到幫我挑男人。”
他嘴唇動了動,沒發出任何聲音。
喻嗔看了眼他握緊的拳頭,兩個人誰也沒提湖中發生的那件事。他不提,似乎是不想承認打破了這麽久的堅持和決心,喻嗔暫時不提,是她其實已經氣到爆炸了。
用窒息來逼她吻他,柏少真是好樣的。
“那你倒說說,梁樂智為什麽不適合?”
柏正垂眸:“他險些害死你。”
“那是因為某些人打斷了他的手,他才沒法遊上來。”
柏正看她一眼。
喻嗔深吸一口氣,反而笑了:“這樣吧,我感覺你挺喜歡管我的事,你覺得梁樂智不合格,想必你的眼光更好。你說說誰比較適合,我接受你的建議。免得下一次,再莫名其妙被人按在湖下,教我清醒清醒。”
柏正臉色慘白。
他想辯解,卻突然想起,他本就不該辯解。他的初心明明是不再和喻嗔有任何糾葛。
但他沒有守住原則。
“說啊,怎麽不說了?”
“嗔嗔。”
“別這樣喊我。”喻嗔猛然打開他的手。
柏正這才發現,她眼中隱有淚光,平時不生氣的女孩,發起火來極為可怕。
她捂住臉頰,淚水滑入掌心。
女孩子蜷縮成小小一團。
她突然哭了,哭得他毫無辦法。柏正摸摸她頭髮:“別哭,是我不好。”
他艱難道:“你、你想喜歡誰,就喜歡誰,我再也不會打擾你。剛剛湖下的事,我很抱歉,但我沒想過讓你出事。你要是生氣,可以把我的頭按進浴缸。”
他的確沒有想過傷害她,即便剛剛被妒火衝昏頭腦,柏正也沒想過與他們同歸於盡。他要她好好活著。
喻嗔哭得更大聲。
天知道,這三年來,她用了多久,才習慣柏正已經離開自己生活的事實。
他想走就走,想回來就回來,把自己的人生當作遊樂場嗎?
柏正聽不得她哭。
他手足無措,又不敢碰她。許久,才用顫抖的手,輕輕摸摸她頭髮。
“是我不好。”
喻嗔抽泣幾聲,柏正並沒有解釋當年為什麽離開,喻嗔哽咽道:“你的耳朵,怎麽回事?”
柏正沒想到少女話題跳轉這麽快,然而他現在隻想讓她別哭,她問什麽,他就隻好答什麽。
唯獨不能說實話。
他渾身血脈,髒到自己都無法接受,別讓她覺得惡心。
“在國外,不小心受了傷。”
喻嗔已經沒哭了,她用手背擦擦眼睛,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兒,整個人可憐又可愛。
她給過柏正解釋的機會,但他顯然沒有解釋的打算。正如她以前所說,每個人都有秘密。
她明白的。
喻嗔爬上牀,用被子蓋住自己。她難過到極致,又委屈到極致,喻嗔此前從未想過,原來見到一個人,能鋪天蓋地爆發出這麽多委屈。
“你走吧,幫我關上門,謝謝。”她輕聲說,“以前也沒宣布過在一起,所以分手都不用說。”
柏正僵硬地坐在原處。
她想起什麽似的,聲音帶著幾分溫柔:“謝謝你今天救我,但是柏正,你以後不用守著我了,過你自己的生活吧。”
許久,喻嗔聽見酒店茶杯被撞了一下的聲音,他站起來,替她關上門。
等柏正離開,喻嗔睜開眼睛,她最想問的問題沒問。
比如他還喜歡她嗎?
然而其實不必問,如果不喜歡,他不會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這幅掌控欲極強的變態樣。
但如果喜歡,卻這麽多年不回來,一定有他自己都不想說的理由。既然不願意說,又何必追問。
總歸兩個人的事情,一旦有人選擇退出,就永遠無法更進一步。
這個世界啊,越成長,就會漸漸明白一些成年人才懂的規則。
它教你暗自流淚,教你強顏歡笑,還教你平靜放手。
徐學民就知道,柏少這麽回去,不發生些什麽才怪。
柏正失魂落魄地回來,徐學民看了又看,非常機智地沒有詢問。
這幅被人甩了,被分手的衰樣,足以讓人腦補許多。
他不問,柏正反倒自己講了。
“她在生我的氣。”
徐學民思忖片刻,還是決定理一理小主子:“畢竟你離開了那麽久,是個女孩子,心裡都想不過去。”
再說了,讓人家別喜歡你,不是你一開始的打算嗎?
怎麽成真後,小主子倒是受不了。
“唉。”徐學民寬慰他,“馬上椿天就要來了,我聽說s市有一場不錯的宴會,您得空可以去放松放松。”
柏正根本沒理他。
徐學民面無表情地想,他就不適合給人在戀愛上提供經驗參考。自己可是單身了一輩子啊。
誰都看得出,柏正很不開心。
又過了一周,看他帶著幾分憔悴,徐學民才知道,柏正幾乎一周沒怎麽睡覺。
如果以前支撐他活著的,是喻嗔乾淨純潔的愛,如今他心裡空蕩蕩到疼痛。她說不再需要他了,不要再守著她。
柏正之所以和徐傲宸不同,是他得到過她的喜歡。
沒有這份喜歡,他或許早晚會變得和徐傲宸一樣。
徐傲宸本來不會死,他那樣驕傲恣意,是牧夢儀和別人的愛情判了他的死刑。
徐學民突然意識到,小主子也會漸漸失去生機,在深淵裡死去。
徐學民覺得自己太難了,單身了一輩子的老男人,硬著頭皮瞎建議道:“我覺得,您其實,沒必要離開她。這個世界上,一定有不介意你身體的女孩子。喻嗔是個好姑娘,或許她真的不介意。”
說是這樣說,徐學民其實毫無把握。誰會不介意柏正身體隨時出毛病,不介意他這輩子都沒法給她一個孩子。
至於以後會不會有一天精神出問題傷害她。徐學民不確定地想,他們連這個都不敢保證。
柏少可真是太沒競爭力了。
柏正手指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