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發佈時間: 2024-04-25 15:0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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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一個內向的男孩子,似乎適合一個外向活潑的女孩子。

周奇奇也是這樣想的。

她喜歡隔壁初三一班的喻燃很久了,大家都說他不好相處,明明會說話,卻像個啞巴,灰色的眸子和常人不一樣,看上去淡漠極了。

他不做衛生,不參加集體活動,總是一個人待在教室。

學生們不喜歡他,活潑的周奇奇卻喜歡這個小少年。

她意識到,喻燃和初一時矮矮瘦瘦的形象完全不同了。

他身量一直拔高,現在已經超過了班上大部分男生。因為他不說話,所以也沒有其他男孩子變聲期的公鴨嗓。

那雙被眾人討厭的眼睛,像是午後陽光折射下的塵埃,乾淨且安寧。

更何況,他真好看。

不同於小時候臉頰凹陷如難民一般的小男孩,他現在眼眉精緻,薄唇血色稍淡,連下巴的弧度都那麼好看。

即便是口口聲聲說著討厭喻燃那些人,也不得不承認,少年的長相確實出色。

周奇奇xin格外向,奇思妙想很多,班上同學都很喜歡喊她一起玩。

她心中有個女主夢,她覺得獨特的喻燃就是自己的王子。

別看王子現在生活在漣水,家裡只有個小房子,將來他定會一飛沖天,前途不可限量。

從某種意義上來看,周奇奇的設定在未來對了一大部分。

很好,周奇奇撐著下巴想,女主男主都有了,誰是惡毒女配呢?

她注意到,男主特別親近喻嗔。

哼,那喻嗔就是惡毒女配。周奇奇才不管喻嗔是不是他親妹妹,男主只能討好女主,早晚會唾棄惡毒女配。

可是每次周奇奇對喻燃示好,他像個木頭人似的,半點反應也無。

周奇奇氣惱又無力。

周奇奇打算對付一下“惡毒女配”,一次月考以後,周奇奇利用自己物理課代表的職務,鑽進辦公室,撕了喻嗔卷子。

她回頭,就看見喻燃站在門邊。

周奇奇心裡一咯噔。

喻燃灰色的眼瞳像籠罩著一層霾,他第一次正眼看周奇奇,又看了眼她手中的殘卷。

喻燃轉身走了。

周奇奇心跳飛快,十分忐忑。他會揭穿自己嗎?不,喻燃不善言辭,只要自己不認,就沒有人相信他。

沒想到喻燃不打算揭穿她,直接走了。

周奇奇一愣,隨即心中一喜。

喻燃沒有生氣,他是在無條件包庇寵愛自己嗎?

少了一門成績,喻嗔一定不能再進年級前十了。

喻燃沒把這件事給喻嗔說,下週一時,學校公佈成績。

大家震驚的總共有三件事。

第一,年級第一成了喻嗔。

第二,據說喻燃沒有交自己的生物試卷,成了年級十一名。

第三,周奇奇沒有叫生物試捲和數學試卷,成了年級倒數第十。

周奇奇:……

放學時,喻嗔眨巴著大眼睛問:“哥哥,你的試卷為什麼改成了我的名字?”

她拿到摸不著頭腦。

喻燃沒吭聲。

這時候周奇奇抹著眼淚追上來:“喻燃,你站住!”

她張開雙臂,攔住兄妹倆,還狠狠瞪了喻嗔一眼。

“喻燃,我的捲子是你拿走的對不對?現在兩門缺考,我成了倒數,我那麼喜歡你,你卻這樣對待我!”

喻燃灰色的瞳,看著漣水河中,幾隻啄羽毛的鴨子。

周奇奇哇一聲哭出來,抽噎道:“你難道不喜歡我這種類型的嗎?不可能,那你喜歡什麼類型的?”

喻嗔背著小書包站在一旁,看自己哥哥。

她覺得新奇,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有女孩子給哥哥表白哎。

喻燃慢吞吞回看她。

喻嗔驚恐地瞪大眼:不是,哥哥你這時候看我做什麼?

他好像也意識到不對,又看呆頭鴨子。

周奇奇覺得自己被玩弄了,小說裡都是騙人的,她傷心地跑了。她以後再也不要喜歡喻燃!

*

又過了半年,兄妹倆上了高中。

漣水有高中,且師資力量不錯,儘管只是小鎮,但老教師們當年也是出色人物。

家人們都以為喻燃看醫生有用,隔三差五帶他去市裡看一回病。

這個時候,喻嗔跟著爺爺奶奶住在老家。

三月,漣水發生大地震,房屋倒塌,屍橫遍野。

調皮的陳行死在了這場地震中,包括喻嗔的爺爺,那個存在感不強,卻很聽奶奶話的老人,也折在了這場天災之中。

萬姝茗他們半夜從市裡回來,哭成了淚人。

他們穿行在廢墟之間,去找自己家人。

喻中岩心急如焚,聽到了許多壞消息。他的老父老母,還有聰明可愛的女兒,都經歷了這場地震。

喻中岩猛然想起什麼,回頭看喻燃。

他一向沒有神情的臉上,罕見出現了神情。瞳孔微縮,整個人極其緊繃。

“小燃,你去軍人叔叔那裡,爸爸去找爺爺奶奶和妹妹。”

也顧不得喻燃,喻中岩匆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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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震隨時會來臨,但只要跟著搶險隊伍,喻燃就不會有危險。

椿寒料峭,天上沒有月亮。

喻燃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後他動了。

許多年後,喻嗔回故鄉,有人對她講。

“小嗔啊,嬸子真沒騙你咧,當時人來人往,說你還沒找到,你哥牙齒咬著手電筒,刨你家廢墟。我走過去看,你哥手上全是血。”

喻嗔愣住,她一直不知道有這件事。

因為喻燃從未講過。

*

喻嗔生命裡有很多人,但對於喻燃來說,他從三歲開始,就只有喻嗔。

怎麼講呢,爸爸工作很忙,是學生心中最好最正直的老師。

萬姝茗不是他親媽,很多時候對他過於客氣小心。

爺爺奶奶老了,帶孩子粗糙,也不善和一個不講話的孩子相處。

只有一個更小的孩子,在他冰冷的懷抱里安睡。

他看著她長大,小丫頭最開始是細軟的頭髮,後來扎著羊角辮或者小啾啾,再大一些,用一條漂亮的絲帶綁成馬尾,再大一些,那個男人修長的手指,時常順著她微捲的髮絲。

喻燃該喜歡柏正嗎?不可能。

人和人的相處並不公平,她的生命五彩繽紛,並不像他那樣,只有壓抑的黑白兩色。從小到大,他不動聲色趕走了所有喜歡她的人,趕不走這個愛她的男人。

高考完那個六月,她一路哭回家。

喻燃陪著她走一路,沒吭聲。他其實並不太能理解,柏正走了就走了,哥哥還在,小蠢貨又哭什麼呢?

小時候小丫頭犯蠢挨打,也沒見她哭得這麼傷心。

難得,他有幾分生氣的情緒,可是不知道到底是對誰。

*

後來喻嗔結婚了。

婚禮那天,小丫頭很漂亮。她的幸福寫在眼睛裡,那樣明亮的眼睛,從小到大都沒變過。

紅地毯上的另一個人,很不巧,是喻燃一直都不喜歡的一個人。

喻燃胸前別著“新娘哥哥”的別針,安靜地看完這場婚禮。這種感覺很奇怪,一個人看著另一個人,看她長大,看她出嫁。

喻中岩說:“妹妹結婚,你咋還是板著個臉,笑一下啊,喜慶點。”

喻燃理也沒理家裡的老頭。

過幾天喻中岩數落他:“妹妹講你給她的禮金一千萬,小崽子,你老實交代,你哪來的錢?”

喻燃垂眸,心無旁騖寫論文。

喻爸爸反應了一下,發現重點不在於糾結兒子哪來那麼多錢。

“傻小子,有你這麼送禮金的嗎?你以後還要不要娶媳婦了!”

為什麼一定要?

喻燃半輩子,沒少被人喜歡。

他越長大越出色,從小丫頭一個人的哥哥,變成喻教授,尊重他的人越來越多,喜歡他的也如過江之鯽。

從周奇奇,到明豔的大小姐卿靈,再到他後來膽小的師妹,以至於帶的研究生……

形形色-色,各種各樣。

喻燃扣上實驗服的白大褂,他身上的釦子總是嚴謹地扣到最後一顆。

年輕英俊,又高智商的教授。已經三十歲了,歲月不曾在他臉上刻下任何印記。

實驗室的姑娘們,常常在心裡尖叫yy他,啊啊啊啊喻教授肌理結實,喉結都那麼漂亮,想撕他衣服,吻他啃他,看他難捱神情!

但她們的想法,喻燃並不能理解。

他不知道,是這個世界變了,還是自己變了。

小時候孤獨症,讓人討厭他排斥他,亦或者小心翼翼對待他。

長大以後,竟然會有人把這當作蘇點,覺得他很酷很特別。

是世界變得奇怪了,還是他真的好起來了?

家裡喻中岩一直在催婚,喻老師骨子裡帶的觀念有點兒傳統。他可不像小姑娘一樣,覺得三十歲的男人有魅力到爆炸,他看見這小子就愁。

怎麼辦喲,不會講好聽話討小姑娘開心就算了,他連話都懶得給別人講。

喻中岩讓萬姝茗跟著自己一起勸。

萬姝茗道:“我才不去,小燃有自己的想法,你可別讓我做這個惡人。”

喻中岩只好讓喻嗔來。

喻嗔心中笑得不行,看爸爸頭髮都愁白了許多,最後同意去說說看。

她不太流暢地表達了哥哥是時候找個女朋友的想法。

他拿下鼻樑上的金絲眼鏡,抬眸看她。

那目光淡淡,無悲無喜。

喻嗔頭皮一麻:“哥哥我錯了。”

柏正大步走過來,湊熱鬧道:“我說哥,你確實該找個女朋友了,你看爸都急成什麼樣子了,別兇嗔嗔啊,你喜歡什麼類型的,給我說說,我幫你介紹。”

喻燃真是煩這個妹夫:“滾。”

柏正彎唇,倒也沒故意招他更生氣,抱著他的小姑娘一起滾了。

喻嗔小聲在柏正耳邊道:“哥哥是這個脾氣,他很好的,對我也很好,你不許自作主張乾什麼壞事。”

柏正親親她:“好,聽你的。”

喻嗔敬重喻燃,柏正也敬重他。

他們被喻燃趕走了,老父親愁白了頭,唉聲嘆氣。

“阿燃啊,你給爸說說唄,長這麼大,你喜歡過哪個姑娘不?”

真是痛苦,人到中老年,竟然淪落到當知心爸爸角色了。

喻燃倒還真認真想了一下。

他們總喜歡問他這些問題,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你喜歡過誰?

可他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類型的,他誰也沒有喜歡過。

人生三十個寒暑,他的世界,像孤舟行過蘆葦叢搖擺的冷湖。

湖上沒有生命,水中沒有倒影。對任何東西,他都談不上喜歡或者不喜歡,也不知道將來會飄向何處。

你以為孤獨症是什麼?真是周奇奇心中幻想的男主蘇點嗎?

不、不是的,它是一種病,是幾十年如一日的空白色。

“沒有。”喻燃這樣回答喻中岩。

未來或許會有,但過去如果真有喜歡過的東西,約莫是那年小姑娘攢錢買的文具盒和小汽車。

他灰色的眸,看著手中的鋼筆,僅此而已。

――兄長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