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發佈時間: 2024-05-11 10: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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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游湖(下)

「快來人呐!有人落水了!」

水廊中的家眷婦孺發出驚叫,上層樓梯亦同時傳出了甲胄和鐵靴摩擦的聲音,聲聲入耳,似悶雷滾過,在盡頭的房間裡造成深沉的迴響。

唐擎風急切地觀察著樓下的情况,見羽林衛遲遲不到,遂偏過頭請示道:「王爺,屬下水xin尚可,不如讓屬下去救夜姑娘吧!」

楚驚瀾的目光似雁影般輕巧地掠過水面,只在那浮浮沉沉的華裳錦帶上停留了幾秒,隨後便轉過身坐到了圓幾旁,不再看那邊。

「去救王家那個女人。」

唐擎風聞言一楞,詫异地望向楚驚瀾,只見他眉目間一片疏冷,看不出是什麽情緒,彷彿落入湖中的是不相干之人。

「可是王爺,夜姑娘她……」

他想說夜懷央是被王雅茹壓在下面墜入湖中的,所受衝力自然更大,若不及時營救恐怕會有xin命之憂,可他忽然想起楚驚瀾也看得一清二楚,怎會想不到這一層?讓他先救王雅茹怕是因爲身份使然——哪有放著自己的侍妾不救反而跑去救一個不相干的女子的?

思及此,唐擎風咬了咬牙,卸下隨身武器就跳了下去,淩波急掠至湖中央精准地抄起了身穿紫衣的王雅茹,借力一躍上岸,再踏著廊柱和飛檐回到了三層的房間裡,然後把王雅茹甩在了地上,她嗆水過多,仍處在昏迷之中。

救了她以後總能去救夜懷央了吧?

唐擎風轉身又要下水,突然有道黑色勁鋒從岸邊劃來,疾風般撈起夜懷央然後閃進了最近的房間,衆人看得眼花,不知是何方高人,唐擎風却看得很明白,那是辭淵。

「讓開!快讓開!」

羽林衛終於趕到一樓,衝進房間一看,站在那裡的人竟然是白芷萱,領頭的人察覺到事情不簡單,立刻差人去禀報了皇帝和太后,然後關上房門守在了門口。雖然應對及時,還是被圍觀的人看到了一臉煞白僵立著的白芷萱,人群漸漸聚攏,議論聲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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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楚驚瀾所在房間依然靜得能聽見落針的聲音。

「王爺,這個女人該如何處理?」

楚驚瀾望著渾身透濕不省人事的王雅茹,眸中輕寒彌漫,一片幽凉。

「去向太后禀報一聲,說她溺水身亡了。」

唐擎風目光微微一閃,旋即從懷中掏出帕子蒙住了王雅茹的口鼻,半晌過後,他抬手掀起了她的眼皮,瞳孔已然放大,顯出死灰之色,他隨即將帕子擲入湖中,衝楚驚瀾拱手道:「屬下這就去了。」

說罷,他挂好佩劍離開了房間。

一旦鬧出人命,這段落水的小插曲也就升級成大事件了,何况死的人還是王家宗室之女,太后聞訊無比震怒,當場就命人把白芷萱和夜懷央帶回了宮中,同時勒令旁人不得擅議此事,否則問罪論處。

好好的觀賞賽龍舟之行就這樣不歡而散了。

夜懷央醒來的時候周圍一片陌生,天頂上垂下來幾縷水藍色的柔紗,輕飄飄地攏在她身側,上面織著祥雲暗紋,風一吹來便散發出薄荷的香味,輕透而凉爽。

月牙如往常般守候在牀邊,見她睜眼,擔憂之色稍减,二話不說先端了一杯清水送到她嘴邊,她小口小口地咽著,以緩解喉中的乾澀。

「小姐,今後不可再吃那水息丸了,雖說在水底下無大礙,可之後您昏睡了這麽久,可見還是有副作用的,奴婢實在不放心。」

夜懷央唇邊彎起個微小的弧度,旋即把杯子放回了她手中。

之所以會這樣還是因爲心魔在作祟吧,雖然在跟白芷萱說話的時候她就嘗試著靠近水邊,做足心理準備,可當她入水的那一刹那,彷彿有上千根絲綫在撕扯著她的肌膚,水珠從縫隙中涌入,帶著令人悚然的凉意逐漸充斥在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最要命的是王雅茹拽住她的衣服瘋狂地掙扎了許久,她口裡含著藥不曾窒息,却被這大幅度的動作弄得格外暈眩。

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克服這懼水的毛病……

「我沒事,太醫來看過了麽?沒發現我吃了水息丸吧?」

「沒發現,診了會兒脉只說您受了驚嚇,回頭喝些寧神湯就好了。」月牙替她把薄絲被往上蓋了些,又探了探她的額溫,隨後才彙報其他的事,「您在車上昏過去之後太后就差人將您安置在這蘭沁殿了,中間的幾個時辰裡嬤嬤來看了好幾次,若不是有太醫作證,她還懷疑您是裝睡的呢。」

月牙滿臉不忿,却也隻敢小聲地抱怨著,畢竟宮中耳目衆多,她須得謹言慎行,免得給夜懷央招惹麻煩。夜懷央倒是不甚在意,輕揉著葱根般指尖暗自推測,太后急著想要審問她應該是出事了,這麽說來,她其中一個目的可能已經達成了。

「王雅茹死了嗎?」

月牙點頭:「聽說撈上來就死了,現在怕是都入棺了。」

夜懷央輕嗯了聲,然後疲憊地靠回了軟墊上,鳳眸半闔,似又要睡去。

「小姐,您怎麽一點兒都不生氣?奴婢當時看得清清楚楚,是唐侍衛親自下水救的人,可他却救了王雅茹,真是人情薄如紙!」

「他不過也是奉命行事罷了。」

月牙一聽更加來氣,「您暗中爲他家主子做了那麽多事,便是一塊玉揣懷裡捂了這麽久也該捂熱了吧?如今他居然見死不救,當真天xin凉薄!」

「衆目睽睽之下,他若是救了我就會後患無窮,或許他平時尚能容忍我,但絕不會爲了我去打亂手中這盤棋。」夜懷央臉色淡淡,冷靜得就像個局外人,「更何况我不是都安排好了麽,有辭淵在,何須別人來救?」

「您又何苦受這種委屈?」月牙氣鼓鼓地說。

夜懷央掀唇淡笑,姣好的面容上泛著幾許柔光,「要走進一個人心裡可沒那麽容易,現在就覺得委屈,將來的路可怎麽走?」

「若是大少爺聽見您說這些話定會……」

「我看你越來越會搬出大哥來壓我了。」夜懷央瞟了眼她,徑自岔開了話題,「辭淵回去多久了?信兒那邊沒鬧吧?」

月牙噘嘴道:「八少爺聽見您落水發了好大的火,說您無論如何也不該拿自己xin命開玩笑,還說您下次要是不提前跟他通氣,他就把一切都告訴大少爺。」

夜懷央幾乎笑出聲來:「你們都是一個套路,能不能來點新鮮的?」

月牙無奈地瞅著她,剛要說話,門外脚步聲紛至沓來,她立時神情一整,未過多時,兩個宮女推開了雕花門扇,一位年長的嬤嬤從中間走了進來。

「夜姑娘終於醒了。」

她微微一笑,笑容却未到達眼底,眼角的皺紋緊了緊,泛著精明的光芒,筆直刺向幔帳中的夜懷央。夜懷央抓著月牙的手緩緩坐起來,探出半個身子,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她認出這是太后身邊的徐嬤嬤,遂略微垂首致意。

「我身子骨不爭氣,讓徐嬤嬤久等了。」

徐嬤嬤見她沒跟自己裝傻充楞,一句話直入主題,臉上虛浮的笑容立刻淡了些,緩慢且嚴肅地說道:「夜姑娘是聰明人,那老奴也就不繞彎子了,今天上午雅茹姑娘不幸落水身亡,當時姑娘也在場,還請姑娘隨老奴走一趟含章宮,向太后娘娘細訴事情始末。」

「好,還請嬤嬤容我更衣。」

夜懷央一言應下,格外痛快,徐嬤嬤也隨之退到了門外靜候,過了大約半盞茶的時間,夜懷央整裝完畢,清清爽爽地走出了房間,宮婢們見狀立刻掌燈先行,在薄暮籠罩的深宮中辟出一條亮堂的路,引著夜懷央徐徐前行。

幾經曲折,終於到了含章宮。

夜懷央像往常一樣端靜從容地踏入了殿中,裡面泛著令人窒息的死寂,在抬頭的一刹那,眼前的場景讓她心尖猛然一顫。

不是因爲太后冷沉的目光,也不是因爲白芷萱跪在地上即將與她對質,而是因爲楚驚瀾就坐在她右手邊的不遠處,墨發烏袍,顔若冷玉。

他一眼都沒看她。

夜懷央腦子裡很快就轉過了彎,現在死的人是楚驚瀾的侍妾,他又是最後一個見到王雅茹的人,理所應當出現在這裡,參與這場審問。

她如此想著,動作未有絲毫遲疑,逐一向在場衆人叩首請罪:「臣女夜懷央拜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王爺及白貴人,臣女抱恙來遲,請太后娘娘責罰。」

太后沒說話。

夜懷央也不驚慌,就一直跪在那兒,長睫低垂,腰背挺得筆直,光滑如鏡的大理石地板折射出微光,將她本就寡淡的臉映得更加蒼白了。

一旁挺著肚子的白芷萱像是突然來了神,指著她控訴道:「母后,是她害死王雅茹的,不關臣妾的事!」

夜懷央巋然不動,連眼睛都沒眨,彷彿沒聽到她說話,倒是上首的皇后悠悠開口了。

「妹妹,畢竟是一條人命,可不能胡亂指認,你倒是說說看,夜姑娘與茹兒無冤無仇,爲何想要害她?」

白芷萱冷笑著望向楚驚瀾,一語震驚四座。

「因爲夜懷央對王爺有愛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