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102章

發佈時間: 2024-05-11 10: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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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重逢

蒼穹如墨,星月闌珊,一個頎長的身影站在空曠而僻靜的濯鹿臺上,動也不動地望著山下那片星星點點的火光,僵硬得像是一座雕像。

即將入冬,寒風幾可透骨,他隻穿了一件薄薄的灰色長袍,卻已在這陡峭的山巔站了許久,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身旁的人看不下去了,輕聲勸道:“王爺,這些山峰之間的腹地非常大,找起來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您在這待了大半天了,不如先回大營休息一下吧?”

楚驚瀾紋絲不動。

來的時候他看見白石長階上還留有淡淡的血線,便循著痕跡一路走到了這裏,兩步之外即是斷崖,連他這個習武之人一眼望下都幾近眩暈,更何況普通人,而他的央兒就是被他們一步步逼到了這裏,然後縱身投入谷底,她當時該有多害怕?

如今他回來了,來得實在太晚,已找不到她的任何痕跡,暗自神傷,卻無以憑吊。

楚驚瀾一想到這就覺得心痛如絞,久久無法平息,胸腔裏始終有股血氣在遊蕩,一咳嗽似乎就要沖出喉間,他強行壓下,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山下尋找夜懷央屍首的隊伍。

旁邊的唐擎風早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隻差沒團團轉了,恰在此時影衛有事來報,他聽完頓時舒展了面色,一字一句地轉述道:“王爺,懷信少爺到大營了。”

楚驚瀾死灰般的面容終於浮起一絲生氣,沈吟許久,忽然轉身步下了臺階。
他要找夜懷信問清楚,事發當天究竟是怎麽回事。

夜已深,山腳下帳篷林立,炬火通明,粗粗一看與平時沒什麽不同,走近了便感覺有些細微的異常,但一心撲在尋求真相上面的楚驚瀾絲毫沒有察覺到,下了馬就要去見夜懷信,誰知走到帥帳前忽然剎住了腳步。

不對,帳內怎會有燈?

他想起孟忱之前總是借著送藥出入他的房間,屢禁不止,今天隻怕又是如此,於是他猛地撩開簾子走了進去,果不其然,天青色的幔帳後面隱隱顯出一抹玲瓏俏影,正窩在床上小憩,呼吸聲又細又軟,聽得人心都酥了。

楚驚瀾卻勃然大怒,沖過去掀起帳子就要把她拽下來,誰知手伸到一半突然硬生生地剎在了半空中,一道閃電劈過,雷聲倏地在耳畔炸響。

暴雨即將來臨。

床上那人被雷聲驚醒,神色微慌,下意識縮起了身體,卻在見到他的一瞬間露出了甜美的笑靨,然後毫不遲疑地撲進了他懷中。

“你回來好晚,我都等得睡著了。”

聽見熟悉的嬌音,楚驚瀾渾身戾氣盡數消散,並極其自然地俯下`身去抱住了她。

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出現幻覺了,以前夜懷央都是在他受傷或疲憊之時出現,現在越來越沒有規律了,是他思之若狂也好,病入膏肓也好,能多見到她幾次他已經滿足。

“是我不好。”他輕聲哄著她,就像往常在家一樣,“困就再睡會兒,我陪著你。”

夜懷央確實困得很,他溫柔的嗓音仿佛暖風拂過心坎,弄得她迷迷糊糊的又要睡過去,剛往他懷裏一倒,猛然一個激靈,整個人都彈了起來。

他怎麽會是這個反應?

所有瞌睡蟲瞬間消失,夜懷央睜大眼睛看著楚驚瀾,一顆心止不住地發慌,他卻恍然未覺,還捏了捏她滑嫩的臉蛋,道:“怎麽不睡?是不是害怕打雷?”

夜懷央怔怔地點頭。

他一副了然於胸的神色,旋即伸臂攬著她躺下,像抱著一隻小貓似地把她裹進了懷裏,然後扯來被子蓋住彼此,動作十分熟稔。

這個姿勢本來是夜懷央最喜歡的,她一到冷天就手腳冰涼,恨不得縮進他這個大火爐裏面,可今天卻不安分地扭了扭,仿佛有些難受,楚驚瀾敏感地察覺到了,不由得松開了手臂問道:“怎麽了?”

夜懷央凝眸直視他片刻,在被窩中捉住他的手緩緩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唇邊揚起一抹淺笑。

“我們擠到他了,他發脾氣呢。”

那軟乎乎而鼓脹的東西頂在楚驚瀾掌心,弧度是那樣明顯,他突然就楞住了,不知過了多久,大掌向左邊輕微地移動了半寸,又慢慢挪回來,反複幾次之後他開始劇烈顫唞,然後倏地收攏雙臂抱緊了夜懷央。

她一直想要個孩子,到死他都沒能給她,這幻覺究竟是在訴說她的願望還是在呈現他的悔恨?

楚驚瀾抵在她肩頭,啞聲重複著一句話:“央兒,對不起……對不起……”

他力氣極大,似是要把她揉進骨血裏,夜懷央有些受不住了,同時也感覺到他的怪異,於是用力掙脫了他的鐵臂。他眼中狂亂未消,仿佛陷入了夢魘之中,她意識到不好,強迫他對上自己的視線,湛亮而柔和的光芒絞住了那團失控的風暴,卻依然無法讓它停歇。

“央兒,我知道你想要孩子,都是我不好,等下輩子……下輩子我就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沒有爭權奪位,沒有千難萬險,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你還來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楚驚瀾撫摸著她嬌嫩的容顏,聲音卻一點一滴涼到了骨子裏,透著濃濃的絕望,夜懷央呼吸凝滯了一瞬,似有亮光從腦海中閃過,爾後猛然醒悟。
他以為這一切都是幻覺!

剎那間,她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用力撕扯著,傳來陣陣銳痛。

怪不得他一開始那麽自然,隻怕這樣的幻覺已出現過無數次,他已經習以為常了,直至摸到她腹中的孩子才把這場完美的幻覺撕開了一道口子,於是他開始懇求她,唯恐下輩子無法與她重逢,每句話每個字都卑微到塵埃裏,讓她無比心酸。

他這段時間究竟過的是什麽日子……

夜懷央深吸一口氣,還是沒忍住淚水,順著眼角嘩啦啦流得到處都是,楚驚瀾習慣性地替她擦掉,她卻沖楚驚瀾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然後掀開裏衣柔聲道:“驚瀾,你摸摸看,我和孩子都是真的,不用等到下輩子,我們現在就在你身邊。”

一道閃電從窗外直直劈進了青綃帳內,亮起的一瞬間,楚驚瀾清晰地看到了衣衫下面渾圓雪白的肚皮,雖然隻是微微隆起,但看起來甚是令人歡喜,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是溫熱的,似乎已經能夠感受到裏面茁壯成長的小生命。

怎麽會如此真實?

夜懷央任他抱著自己的肚子發楞,徑自吻上了他的薄唇,舌尖輕輕一挑,一陣濕熱的氣息便沖進了牙關。

“在夢裏我有這樣親你麽?”

楚驚瀾癡癡地看著她,嗓音嘶啞:“沒有,你總是很快就離開……”

夜懷央一聽,淚掉得更兇了,卻極力穩住聲線說:“所以這不是夢,驚瀾,我還活著,帶著寶寶來找你了。”

“你……還活著?”他重複著她的話,似乎一時半會兒無法理解這幾個字的意思。

“是,跳崖那天信兒在下面設了張大網,穩穩地接住了我,我一點事都沒有。”夜懷央頓了頓,隨後把手輕輕地覆在他的手上,一同撫摸著腹中的小肉球,“寶寶是在竹屋的時候有的,他很堅強,一直乖乖地待在我的肚子裏,已經快五個月了。”

楚驚瀾聽著她娓娓道來,手始終在顫唞,此刻更是像篩糠一樣捧都捧不住她的肚子,夜懷央耐心地握住,並貼在自己腹部緩慢地打著圈,讓他感受這份真實,就在這時,肚皮下面突然傳來了輕微的蠕動感,像是一條小魚甩了下尾巴,極輕極快,兩人霎時都楞住了。

他動了?

夜懷央很快就反應過來,眼底縱然還盈著熱淚,卻燦燦發亮。

“真是父子連心,這幾個月以來他都安靜得很,可一見到你就興奮地向你打招呼呢!”

楚驚瀾直楞楞地盯著自己的手,瞳孔陣陣緊縮,已然震驚到無法動彈,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現在的情形跟以前的幻覺有什麽不同——太真實了,細小的胎動和滾燙的淚水都在刺激著他的感官,令他心緒沸騰,可即便與她這般親密接觸,她都沒有像之前那樣輕易消失。

她是真的。

至此,籠罩在楚驚瀾腦海中的烏雲終於被穿破了,光束從縫隙中漏出,越來越亮,直至混沌杳然消散,終見朗朗天光。

“央兒?”

他顫聲喚了一句,夜懷央跟著細聲答道:“我在。”

“你真的還活著……”楚驚瀾的手撫過她月牙般的眉眼,又滑到雙肩和手臂,來回摩挲個不停,仿佛仍然心存餘悸。

“我還欠了你十萬大軍的債,怎敢獨自先行?”

夜懷央笑著埋進了那 個眷念已久的懷抱,溫暖如昔,令她心安神定。楚驚瀾擁著柔軟的嬌軀,隻覺得生死悲歡都在這一瞬間經歷完了,大起大落,恍如隔世。

他從未如此感激過上蒼。

腦中轟鳴,渾身顫唞,心臟也還在瘋狂亂跳,可楚驚瀾的手一直緊緊地抱著懷裏的大小寶貝,一刻都不曾松開過,許久之後,他終於找回了零星的神智,低頭摸索著她的唇,然後吻了上去,纏綿之中,她似乎聽到他模模糊糊地念著一句話。

“央兒,別再離開我。”

夜懷央柔聲道:“不會了,我再也不會離開你。”

102.餘悸

今年的第一場雪終於來臨了,群山皚皚,銀裝素裹,除了巡邏士兵經過時偶爾發出聲響,整個世界安靜得隻剩下撲簌簌的雪聲。

積雪反光,照得帳中大亮,楚驚瀾突然就醒了,頂著刺眼的白光朝身側看去,空空蕩蕩,半點兒溫度都沒有,他霎時翻身而起,胸口陣陣發涼,彷彿檐下凝結的冰棱都戳到了心窩裏,不停地翻來攪去。

難道昨天又是他的幻覺?

他急促地咳了起來,卻不管不顧地披衣下牀,大步邁出了帳篷,外頭守著的影衛俱是一楞,什麽都還沒說隻來得及對視一眼,楚驚瀾已經踏進了茫茫白雪之中,倉皇地四處張望,似在尋找著什麽。

側後方一抹娉婷麗影悄然走近,見他衣衫單薄滿腿雪泥,不禁輕喚道:“王爺?”

楚驚瀾一僵,猛然回過頭來,在看清楚那張嬌俏的面容之後眸底瞬間冰消雪融,緊接著便三步並作兩步地沖過去抱住了她,動靜甚大,惹得路過的士兵都停下步伐驚訝地望向這邊,夜懷央意識到了周圍異常的寂靜,遂輕輕地推了推他。

“王爺……好多人在看呢……”

他不吭聲,也不松手,就這麽杵在雪地裏,彷彿要抱到天荒地老。

夜懷央知道他還沒從失去的噩夢中緩過來,也就不勉強他了,聰明地轉移了話題:“我今天醒得早,就去了夥頭軍那邊看看有什麽吃食,擎風說你最近咳得厲害,我就做了些容易下咽的粥,還有一盅川貝雪梨湯,用完早膳你再喝。”

聞言,楚驚瀾頓時撤開了身體,從上到下仔細地打量了她一遍,然後捧著她的肚子問道:“那邊亂哄哄的你去幹什麽?有沒有燙著或是被人撞到?”

夜懷央聽得出他有些著急上火,便彎著眉眼打趣道:“他們見著我就像見了鬼一樣,跑都來不及,哪會有人敢來撞我?”

“不許胡說!”楚驚瀾被那個鬼字戳中了心窩,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

“好好好,是我說錯了。”夜懷央見風使舵甚是靈活,扭頭就開始撒嬌,“外面好冷,我們進去吃飯好不好?雖說現在月份不大,可站久了著實有些累……”

楚驚瀾見她扶了扶腰,似不堪重負,連忙摟著她進了帳篷,月牙端著托盤尾隨而入,直至簾子被放下遮了個嚴實,再看不見裏頭的光景,外頭圍觀的士兵才重新動了起來,隻是神情都十分詫異。

在北地六年,何曾見過這樣的王爺?那人究竟是誰,能讓王爺如此寵到了骨子裏?

這些疑問悄悄在軍中傳開了,兩人渾然不覺,在小小的帳篷裏享受著難得的共餐時光。

“怎麽樣?好吃嗎?”

夜懷央頭一次下廚,迫切地想知道合不合楚驚瀾的口味,他點頭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可沒過一會兒又發出了疑問:“你以前都不會做菜,怎麽突然做得如此有模有樣?”

“這幾個月閑著便尋了些菜譜來看。”夜懷央輕描淡寫地說著,月牙卻冷不丁地插了句嘴。

“王爺,小姐從濯鹿臺上摔下來的時候差點流產,在牀上足足躺了三個月,前些天才能下地,這些書都是她精神好的時候用來打發時間的,都翻了好幾遍了。”

“多嘴!”夜懷央瞪了她一眼,回過頭再看,楚驚瀾的臉色已經變了。

“這麽嚴重的事你怎麽都不告訴我?”他扶正她的身體,目中浮起隱憂,“還有哪裏不舒服?我讓陸珩來給你瞧瞧。”

“我沒事,就是比平常嗜睡,更容易累,但這都是正常的懷孕癥狀,你別擔心。”

話是這樣說,可楚驚瀾哪能不擔心?他低頭看了看她微微鼓起的肚子,眸光愈發暗沈,忍不住摟她入懷,呼吸聲一下下噴灑在她耳邊,顯得格外沈重。
最艱難的時候她獨自一人捱過去了,回到他身邊時孕期已過一半,隻報喜不報憂,而他也沈浸在失而複得的喜悅中,竟忘了她當初受過多少折磨,上刑、跳崖、保胎……還有那些他來不及問的,想到這他就再也咽不下一口飯。

“都是為夫不好,沒能保護好你。”

夜懷央掩住他的唇,目光炯炯,宛若清波,一點一滴融進他漆黑的眸子裏,驅散了陰霾。

“會突然發生這種事誰都想不到的,你已經把我保護得很好了,就連寶寶都知道,你是我們身前那道最堅硬的壁壘,你看他昨天動得那麽歡,還不是因為曉得回到爹爹身邊了他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了?”

楚驚瀾眉頭松了又緊,顧不得再自責,略顯急躁地問道:“他動你可會不舒服?”

夜懷央嬌柔一笑:“不會,他還小,力氣很輕的。”

準爹爹默默地呼出一口氣,扭頭瞥見桌上那些吃食,又正色叮囑道:“以後這些瑣事你少操心,乖乖把身體養好,知道嗎?”

“見到你,我什麽都好了。”夜懷央伸手勾住他的頸子,並送上一個甜蜜的淺吻,“王叔,我好想你。”

楚驚瀾把她按進懷裏低嘆道:“為夫也想你。”

這段日子他都不知是如何過來的,渾渾噩噩,思念成災,靠著那些短暫的幻覺才支撐至今,如果說先帝和宸妃的離開帶走了他的感情,夜懷央的死就是把他整個人都掏空了,身體一日一日地頹敗下去,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喪失了任何感覺。

情之一字,始知**蝕骨。

摩挲著她溫熱而柔軟的身體,楚驚瀾前所未有的滿足,但手頭還有事情要處理,他隻好把她放開,柔聲說道:“一會兒我還要去軍帳與你大哥他們議事,你再睡個回籠覺,中午我回來陪你吃飯。”

夜懷央乖巧地點頭。

帳外風雪肆虐,帳內炭火正旺,躺在有他氣味的牀上夜懷央睡得格外安穩,毫不在乎身處戰火前線,因為她知道自己再也無須孤軍奮戰了,楚驚瀾會為她擋下一切風雨。

不知睡了多久,外頭忽然有些吵吵嚷嚷的,她懷孕之後素來淺眠,一下子就被弄醒了,本以為是楚驚瀾回來了,可聽清楚那是個尖厲的女音之後,她頓時冷下臉來。

我不去找你,你倒搶著送上門來,也好,今日先跟你算算這筆賬!

她撐起胳膊坐了起來,朝外頭揚聲喚道:“辭淵,讓她進來。”

話音甫落,一抹鵝黃色的身影猛地沖了進來,方才與守衛拉扯的狼狽還未褪去,在見到夜懷央的一剎那頓時面露驚恐,連退了好幾步,差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妖怪……你是妖怪!”

夜懷央起身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溫水,不疾不徐地咽下才道:“數月未見,孟姑娘怎麽信起這些怪力亂神的事了?”

孟忱因為她的走動已經退到了帳篷邊緣,臉色慘白似鬼,指著她的手不斷發抖:“從那麽高的地方跳下去怎麽可能還活著?你肯定是妖怪!我要撕了你的皮,你休想再迷惑王爺!”

說著,她不知哪來的勇氣,後腳一蹬就撲了過來,月牙反應極快,伸出手臂攔在她身前然後腳下倏地橫掃而過,隻聽咚地一聲,她正面著地,差點摔斷了鼻梁。

辭淵教的這招還真好使。

月牙哼了哼,又將她拖遠了些,保持在相對安全的距離之外。

“我不但還活著,我腹中孩兒也安然無恙,孟忱,你是不是很失望?”

夜懷央刻意挺了挺肚子,教她看見那圓潤的弧度,果不其然,孟忱前一秒還痛得吱哇亂叫,這下徹底呆住了,直楞楞地盯著她的肚子,像是見了鬼一樣。

“你說……王爺若知道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還差點害死了他的孩子,會怎麽處置你?”

這寒氣四溢的語氣霎時讓孟忱打了個冷噤,她擡頭看向夜懷央,隻見那雙鳳眸閃著熠熠幽光,襯得雪顏愈發冰冷,猶如殺氣騰騰的玉面羅剎,令人膽戰心驚。

“嶽大人,謝家嫡繫滿門,還有天棲樓十八名護衛,他們的仇我通通都會向你討回來,孟忱,你這一世的好日子就到此為止了。”夜懷央扶著腰緩緩走近,唇畔綻開一縷蔑笑,“不過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告訴王爺,畢竟孟家忠肝義膽,王爺無謂因你這顆老鼠屎與他們生了嫌隙,所以從今往後讓你生不如死的隻會是我夜懷央,你記好了。”

孟忱此刻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夜懷央真的沒死,還回來向她複仇了,她按捺住內心的恐懼,昂起下巴傲然道:“你敢動我就是與整個孟家為敵!”

夜懷央勾唇冷笑:“你且看我敢不敢動你。”

孟忱窒了窒,又道:“你手裏沒有證據,即便公開對質也是我占優勢,表哥不會相信你。”

“被你這麽愚蠢的人暗算真是我一生的黑點……”夜懷央撫額,笑得越發肆意,滿含不屑,“你隨軍三月難道還沒看出來?王爺如此著急起兵不是因為想奪下皇位,而是要為我報仇,他愛我至此,心疼我受的苦尚且來不及,又怎會懷疑我說的話?你該慶幸我並非你這種狹隘之人,否則整個孟家都要給你陪葬!”

“不可能!表哥隻是利用你的死來造勢,他的目的是奪位!”孟忱尖聲反駁道。

“那為何他要向三軍宣布我歷劫歸來?掩蓋住不是更好?”

“那是因為他要籠絡住夜懷禮,免得關中軍臨陣倒戈!”

話一說完夜懷央就斂了笑,孟忱以為自己踩到了她的要害,正要得意,夜懷央卻向她投來了悲憫的眼神。

“我一直以為王爺不喜歡你是因為你表裏不一,到今天我才明白,你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王爺行事光明磊落,坦坦蕩蕩,豈是你這種鉆營之人能夠揣測的?”

聞言,孟忱雙眼幾乎噴出火來,銳利的指甲深嵌在掌心,彷彿下一刻就要襲向夜懷央,豈料她擺了擺手,翩然轉身倚回了牀榻上。

“我累了,把她扔出去吧。” 兩人果斷抓起孟忱的手臂,像拎小雞似地把她拎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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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臨近正午,孟忱被趕走沒多久楚驚瀾就回來了,雪下得很大,他的大氅上沾滿了晶瑩的六角雪花,剛進帳篷就脫下來交給了月牙,然後走到火爐旁準備烘暖了身體再靠近夜懷央,誰知她悄無聲息地蹭了過來,抱著他的腰怎麽都不肯松手。

“怎麽一覺醒來越發黏人了?”楚驚瀾摟著她低笑道。

回來一天一夜他都未曾放松過,現在可算是見著笑臉了,夜懷央心裏高興,更加纏著他不放,還理直氣壯地問道:“王叔不喜歡我這樣麽?”

“喜歡。”楚驚瀾微微俯身,一個炙熱的吻落在她額角,“你什麽樣為夫都喜歡。”

夜懷央滿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