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112章

發佈時間: 2024-05-13 14:3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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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二十三)

一股濃郁的肉焦味從門縫外飄入,針似的刺著田廣冰,叫他眼皮控制不住地亂跳起來。

慌亂間,田廣冰心思急轉,撲上去一把抄過還未掛掉的電話:“餵?”

臭味依然濃郁,但也沒有繼續蔓延下去。

電話那邊的孩子沉默了片刻:“田老師。”

田廣冰竭力壓下顫抖的聲線:“柳老師她累了,有什麼話可以跟田老師說嗎。”

毛頭小子笑:“老師,我明天想打籃球了。”

田廣冰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又不敢繼續拖延下去,一咬牙,應承了下來:“好。”

孩子嘻嘻地笑起來,童音通過嗶啵的電波傳入人耳,叫人後背一層層往上冒雞皮疙瘩。

毛頭小子說:“老師,晚安。我明天再跟柳老師玩’打電話’。”

“電話”掛斷,田廣冰看著右上角信號顯示為零的手機,臉色鐵青。

……他們……好像真的闖了大禍了。

情侶兩人膽戰心驚,雙手互握,側耳細聽著外頭的動靜,掌心又濕又滑,如同握蛇。

確認外面久久沒有動靜,田廣冰拉過她的手,一筆一劃地在她掌心寫:“休息吧。”

柳成蔭仍無法忘卻那個突然出現的女人,回道:“那裡真的有個女人。”

田廣冰想了想,寫問:“長什麼樣子。”

柳成蔭記憶力不錯,慌亂之中那一眼更是印象深刻:“長髮長裙,臉雪白,一身黑,長得挺漂亮的,打扮得不正常,像個中世紀的人。”

田廣冰微微點頭,毫不懷疑道:“記住了。”

他又握一握女友的手,扶著她的肩膀想叫她睡下。

柳成蔭驚魂甫定,順勢想要躺下,誰想越過他的肩膀,她隱隱看到窗外有什麼東西在動,連帶著窗玻璃也有細微的震動。

她起初以為那是窗外的樹枝在摩擦著窗戶,但是她怎麼看都覺得那道影子鬼祟,便伸手拖了拖男友的胳膊:“……那是什麼?”

田廣冰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屋內的白熾燈泡太過明亮,他瞇起眼睛,只隱隱約約看到玻璃上印上了一片黑影,旋即又消失,窗戶發出低低的嗡鳴聲,的確像是被什麼東西從外拍打著。

他不確定道:“是……風吧。”

然而下一秒,他便睜大了眼睛,脫口罵道:“……臥槽!”

……那哪裡是什麼狗屁樹影?是一隻小孩的手在外輕輕拍著窗戶!

窗玻璃上不知何時已印滿了小小的濕手印,留下的形狀卻十分特殊,那五指黏連著,不像一個正常孩子的手,倒像是一隻蛙蹼。

而細看之下,竟還有半個小腦袋就露在窗沿邊,燒塌了的右眼和完好的左眼正直勾勾窺視著兩人。

還未及他們叫出聲來,一隻被熔化得只剩一半的小手便砰地一聲拍上玻璃,發出一聲叫人頭皮炸裂的悶響!

柳成蔭立即伸手堵住自己的嘴,避免自己再次叫出聲來。

她已經走錯一步棋,容不得再錯了。

她明知這時候自己應該接近孩子,態度如常地對待他,甚至可以擺出老師的架子,呵斥他去睡覺……

然而她真的不敢,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突然,他們聽到了開窗聲。

聲音是從一樓醫務室傳來的。

醫務室恰與宿舍的窗戶同向,開窗過後,池小池的清朗聲音自樓下傳來:“怎麼這麼晚了你還在這兒?”

窗外的小鬼低頭看他。

“噫。”池小池嫌棄道,“你這是糊了一臉什麼東西。從窗戶那兒滾下來,我給你洗洗。”

田廣冰:“……”

柳成蔭:“……”

他們此時此刻知道了什麼是真實的“敬仰之心如滔滔江水一般洶湧不絕”。

而就在毛頭小子離開不久,田廣冰他們的門被篤篤鑿響。

甘彧的聲音自外傳入道:“我們聽到剛才發生什麼了。為了保證安全,我們四個今天晚上一起睡,好嗎。”

柳成蔭他們自是求之不得,連忙開門放他們入內。

二人並沒有質問剛才他們遇險時,只與他們一牆之隔的甘彧與袁本善為什麼沒有出手相助。

在這種世界裡,能自保才是前提。幫與不幫,只是情分與本分的關係。

袁本善仍是惦念著宋純陽,想下去看上一看,卻又忌憚著那善惡不明的鬼童,轉念想想純陽的本事,再想想看似柔弱、一個抵仨的甘棠,心中便也漸漸定了下來。

池小池敢把鬼童叫下來,也是有底氣的。

原因無他,在現在的池小池眼裡,這燒得亂七八糟的毛頭小子就是一隻小小的q版**流氓兔形象。

流氓兔這回走了正路,乖乖從樓上走下來,敲了敲醫務室的門。

池小池伸手把他拉進了屋。

如果秦嶺現在醒來,看到自己和鬼童同處一室,怕是會馬上嚇到失了智,好在他失血過多,現在正昏迷著,倒省了再暈過去一遭的步驟。

甘棠也是一派平靜,反倒叫那毛頭小子不好意思起來,一張燒到變形的臉恢復到了八分正常的樣子。

反正池小池也看不見,信手把人抓到水池邊,用毛巾蘸了熱水,給流氓兔擦臉:“大半夜趴人家窗戶,不嚇人啊。”

毛頭小子含糊抗議道:“柳老師答應過我要陪我玩。她說話不算話。”

“那你就惡作劇?”

毛頭小子不說話了。

池小池見他這樣,卻照他後背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掌:“說起來,我小時候和你一樣。”

說罷,他又看了一眼毛頭小子的臉,靠想的也知道現在那張臉可愛不到那裡去:“當然,不是和你一樣醜啊。”

毛頭小子:“……”

“上房揭瓦,招貓逗狗,我什麼都做。”池小池笑嘻嘻道,“要是有人欺負我,我也會馬上欺負回去。”

甘棠在旁不動聲色地聽著,心裡無奈失笑。

池小池這張嘴啊。

只消三言兩語,他便將自己拉到了與毛頭小子同一的陣營,讓他和自己共了情。

一個小孩子又怎麼能玩得過他?

毛頭小子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那你老師不會打你嗎。”

對於這個有點異常的問題,池小池眉頭輕輕一動,卻也不急著追問什麼。

“不打。小時候我學習成績一般,老師他們要疼著好的,趕著差的,像我這種人啊,從來就不在老師的眼裡。”池小池又將毛巾擰乾一遭,熱氣騰騰地給毛頭小子擦臉,“我倒挺希望我爸媽能少吵點架,騰出空來合作一次削我一頓的。但是後來想想,沒事兒找打,這不是踐得慌嗎。”

毛頭小子格格地笑了出來。

池小池拉過眼前“流氓兔”的手,為他輕拭著手背。

毛頭小子直直地看著他,突然道:“宋老師。”

池小池摸到了他手背上幾處異常的凹陷,那不大像是燒傷留下的痕跡,而是陳年的傷疤,而且形狀還有些特殊。

他在那傷疤上輕撫兩下,應道:“嗯?”

毛頭小子問:“我是好孩子嗎?”

“大半夜扒窗戶嚇唬人,你自己好不好心裡沒數嗎。”池小池瞪他一眼,“小王八犢子。”

毛頭小子被罵了也挺高興,樂呵呵地翹著嘴角。

池小池又摸了摸那處傷疤,臉色一變,總算想起這傷疤是由什麼造成的了。

他張口就罵:“操他們大爺。”

甘棠細眉一揚,柔柔出聲制止:“純陽。”

毛頭小子眨巴眨巴眼睛,乖巧提問:“老師,這是什麼意思。”

池小池面不改色:“是’你好’的意思。”

毛頭小子:“唔。……宋老師,操·你大爺。”

池小池:“……”

毛頭小子又樂了起來:“宋老師,我——”

池小池一把摀住他的嘴:“你可閉嘴吧你。”

他笑鬧著拿舌頭去舔池小池的掌心,池小池眼疾手快,在他短茬茬的頭髮上擦了個手,又一腳把他輕輕踹了出去:“滾滾滾,回去睡覺。”

毛頭小子還真的聽他的話,乖乖起身,向外走去。

走到門口,他站住了腳步,扭頭道:“宋老師?”

池小池轉臉,直視著圓尾巴一顫一顫的流氓兔。

毛頭小子說:“宋老師,我喜歡你。”

池小池一愣。

他說:“你不打人,也不討厭我,不趕我走。你是好人。”

回過神來,池小池粲然一笑:“這不是巧了嗎。我也喜歡我自己。”

而在下一秒,061撤下了對毛頭小子的屏蔽。

他哪裡還有剛才煙熏火燎、可怖猙獰的埋汰樣子,清秀又頑皮地咧開掉了一顆牙的嘴巴,露出一個有點漏風的笑。

流氓兔一蹦一跳地離開了。

在離開前,他沒有向池小池提出任何多餘的要求。

池小池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道上,才脫力地頹然坐下。

甘棠走到他身邊,將手輕搭在他肩上,溫柔地捏了又捏。

池小池說:“你看到他手上的傷了。”

甘棠:“嗯。”

池小池:“傷口有三處,每一處是對稱的兩個洞,相隔距離固定,深半寸。… …是音叉戳進去造成的傷。”

想到白日里秦嶺捂著眼睛慘嗥、孩子們圍在他身側,司空見慣、習以為常的模樣,甘棠也擰起了眉。

鬼曾經是人,他們死後的扭曲,多半是源自於生前極度的痛苦。

“他們……是在模仿他們老師對他們做過的事情?”

或許,在這群鬼童的心目裡,如果做得不好,就要受到類似的刑罰?

池小池並不言聲。

甘棠少見如此沉默又憂鬱的池小池,輕聲安撫他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池小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甘棠說:“你膽子很大,也很會哄孩子。”

池小池:“哈。”

他拎了拎自己的t卹,衣裳已經濕透了。

他換了一條乾淨毛巾,為自己簡單擦了個身:“是有人教得好。”

那個人溫柔,包容,出現在池小池的生命裡,像光,像一個夢。

他與他足足認識了七年。

在七歲那年,池小池曉得鄰居家搬來了一個比他大兩歲的哥哥,叫做婁影。

小孩子一是喜歡漂亮的人,二是喜歡比自己強的人,婁影小小年紀就已是個標準的君子美人,身高又超出同齡人一大截,幾乎滿足了池小池所有的想像。

婁影還在收拾行李時,池小池就厚著臉皮去趴門叫人:“大哥哥,大哥哥。”

婁影轉過身來,眉目間還蒙著淡淡的憂悒。

注意到門口的小豆丁後,他溫和一笑:“嗯?”

池小池自小就嘴甜:“你真好看。”

婁影還是第一次被同xin這樣誇獎,微怔片刻,旋即眼睛便微微彎了起來:“謝謝。”

池小池半天沒能等到他的下文,不覺好奇:“咦,你不誇我長得好看嗎。”

婁影忍俊不禁,哈的一聲笑了出來,放下手裡的一團亂麻,走到他跟前,仔細地躬身打量,才給出了一個很誠懇的答案:“嗯,很好看。”

當時的池小池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一個剛剛蒙受喪父喪母之痛的孩子。

他那麼小就懂得把自己的傷口遮掩起來,獨自舔舐,絲毫不肯給旁人看到,只是怕別人受到驚嚇。

婁影把一個那麼美好的世界展現給了池小池看,即使後來他離開了,池小池也沒有選擇背離那個世界,頑強固守的樣子,既可笑,又溫柔。

空病牀只有兩張,池小池原本想住到牀下,但甘棠卻大方得很,拍了拍牀,邀請他道:“上來吧,我不介意。萬一發生了什麼,互相也能有個照應。”

池小池想一想,也沒有多推拒,抱著被子上了牀,和衣而眠。

躺在牀上,他兀自想著心事。

這個世界的機制並不難猜:對鬼童們不要過分縱容,不然他們的惡念會在無形之中無限擴大與膨脹,他們將會予取予求,秦嶺便是例子;但也不能對他們太過嚴厲,動輒粗暴拒絕,否則也極有可能招致報復。

說白了,要做一個合格的人民教師。

然而,他們已經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越界了。

他們已經見了血光,誰知道這些孩子接下來又會做出些什麼事情來呢。

這般想著心事,到了後半夜他才睡著。

當池小池陷入不甚安穩的夢鄉中時,隱隱聽到有個聲音在他耳邊輕聲嘆道:“你呀,你。”

緊接著,他感覺耳垂輕輕一溫一癢,那觸感刺激得像是用羽毛在腳心撓了一下,叫他連腳趾都蜷了起來,輕輕揪住了牀單。

他低低地哼出聲來:“……唔。”

……好在沒有醒過來,他翻了個身,又睡了過去。

說來也奇怪,後半夜他睡得極安穩,連一個夢也沒有做。

然而,一覺醒來,池小池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在嚐過血腥味後,孩子們之間的氣氛顯然不對了。

他們坐在食堂裡,是統一的、機械的安靜,垂著手,低著頭,稚嫩的目光交流著唯有他們才能看懂的訊息。

柳成蔭捧著早餐,走進食堂時,被撲面而來的濃郁焦臭味衝了一個踉蹌,差點嘔吐出來。

在她本能站住腳時,二十多張毫無表情的臉向日葵地轉向了她,叫人看得虛汗橫流。

柳成蔭已做了大半夜的心理建設,見此情狀,強作鎮定,挺直腰桿,慢慢走入食堂,挨個分發食物。

相對之下,昨夜那又鬧又熊的毛頭小子反倒安靜規矩了很多,接了飯盒,就夾菜夾飯,含在嘴裡默默咀嚼。

很快,有三四個孩子就把嘴裡的飯菜吐了出來,嚷嚷道:“老師,我們不要吃這個!這個太難吃了!”

立即有人呼應,許多孩子拿筷子噹噹地敲著碗沿,起哄地嚷嚷起來。

站在食堂門口的諸人臉色都難看了下來。

他們料想到秦嶺事件之後,這個世界的難度可能會再度提升,情況也會越來越不可收拾,卻沒想到異變竟來得這麼快。

柳成蔭強笑道:“那……你們想吃什麼,老師給你們做?紅燒獅子頭,還是雞湯,只要你們想吃——”

“老師。”

一個孩子打斷了她的話,舔舔嘴巴,如同一隻狩食的小饕餮,直直盯望著柳成蔭,奶聲奶氣道:“……你好吃嗎。”

110.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二十四)

聞言,池小池很想跟這些孩子們安利正在醫務室和甘彧一起陪護秦嶺的袁本善:

你們快來看看這個袁老師,薄皮大餡十八個褶,用來下飯正好。

想歸想,在柳成蔭六神無主時,他主動邁步走了進來。

一屋子的熊孩子轉了目光看向他,發現來人是他,倒是都乖乖閉了嘴。

剛才吵得最兇的是常跟在柳成蔭背後喊餓的一個小胖子。

當然,現在他在池小池眼裡是一隻□□熊。

池小池將他精準鎖定,直接點了他的名:“馬清。”

□□熊一愣,在椅子上挪了挪肉墩墩的屁股,有點呆地應:“啊?”

“跟老師說話要站起來。”

小□□熊乖乖站了起來。

池小池在小□□熊身前單膝蹲下,恰與他視線平齊。

他問:“為什麼帶頭鬧事?”

小□□熊摸了摸塌鼻樑,有點窘迫。

他微微軟了口氣,細化了自己的問題:“為什麼想吃老師?”

“因為有老師說過,我長這麼胖還老喊餓,是有病,是有怪物在吃我的腸子。”小胖子說話時,臉上的肉一顫一顫的,不過邏輯還算清晰, “怪物為什麼要吃我呢,一定是因為我很好吃。老師,人是什麼味道的呢。”

池小池: “……這是哪個王八羔子說的?”

他“啊”了一聲,歪歪腦袋,有點迷茫道:“我不記得了。”

孩子們往往心如白紙,他們記不得是誰往他們身上肆意潑墨塗鴉,但那墨跡卻會確確實實留在他們身上。

天長日久,墨跡蔓延,白紙也變了顏色。

小□□熊舔舔嘴巴:“柳老師香噴噴的,拿來做菜一定很好吃。”

柳成蔭腮幫輕輕哆嗦了一下。

好在她已經理清了思路,強忍住奪路而逃的衝動,並沒露出害怕的模樣,只無奈搖了搖頭。

池小池站起身來:“還有誰想試試?”

剛才吵鬧的孩子安靜了不少,只有寥寥幾隻小手舉了起來,滿眼求知的光,看得人後脊骨發冷。

“起立。”

這下有兩個孩子暗搓搓把手放下來,剩下三四個互相看看,慢吞吞站起,各自不安地搓著衣角。

池小池叉手道:“不是想吃人嗎,先各自咬自己一口開個葷啊。”

孩子們:“……”嚶嚶嚶。

池小池看著小□□熊等熊:“愣著幹嘛,咬啊。”

馬清小朋友眼裡開始泛起淚花:“老師,我知道錯了。”

池小池把人頭清點一遍:“你,你,還有你,你們幾個別吃飯了。去牆角站著。”

剛剛還卯足了勁兒作妖的幾個鬼童站成一排,還有什麼囂張氣焰在,抽噎著抹眼淚,場景宛如現實世界中的幼兒園。

揪出幾個典型,剩下的登時安靜如雞崽,吧唧吧唧地吃起飯來。

池小池走到柳成蔭跟前,拿眼角瞥瞥那幾個抽抽搭搭的熊孩子,壓低聲音:“一會兒我出去了,給他們送點吃的。”

柳成蔭恍然,看向池小池的目光竟已是十分的信賴。

“記住,別拿太好太多。一個包子就ok。別的孩子都還看著呢。如果同學犯錯受罰了還能吃到好的,你想想他們接下來會幹什麼。”

話鋒一轉,池小池安慰她:“……放心,不要怕他。你背著我給他們送吃的,他們會喜歡你的。”

柳成蔭吞了吞口水,認真地點下了頭。

池小池朝來時方向走去。

結合昨夜的鬧劇和剛才他觀察得知的情況,池小池有了一點不大妙的聯想。

走回甘棠身邊,他與她低聲耳語幾句,甘棠點一點頭,陪站在柳成蔭身側,大有保護之意。

柳成蔭看她,她則回以一個溫柔的淺笑,撩一撩長發,目光是那種“萬事有我”的沉靜可靠。

柳成蔭想到昨夜與甘彧同宿時,她曾關心過宋純陽的安全問題。

甘彧的態度很淡然:“沒關係。有我妹妹在。他會很安全。”

思及此,柳成蔭的心是徹底定了下來。

而池小池用目光示意田廣冰跟他走。

田廣冰略擔憂地瞟了一眼柳成蔭,發現她狀態還好,身旁還有甘棠陪著,心間稍定,便跟上了池小池。

池小池上了三樓,進了小倉庫。

倉庫內除了用來堆放一些雜貨外,還放有七八個冷櫃,儲存著大量肉蛋菜奶,各樣食材應有盡有,取之不盡,因此也不需他們出外採購。

池小池翻箱倒櫃地找尋著什麼。

田廣冰由衷讚道:“哥兒們,你牛。”

池小池也不謙虛:“別說那沒用的。來幫我找點東西。”

田廣冰:“什麼?”

池小池剛想開口,便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他從角落裡拖出一沓小紙箱殼子,撣去上頭的灰:“不能叫他們牽著我們鼻子走。得給這些熊孩子找點事情做。”

上午,池小池自作主張地停了他們的兩節課,把所有孩子帶到了操場,上種植課,課程由他主講。

泥土是現挖的,種子是他在萬能的系統倉庫裡拿袁本善好感度兌的。

每個孩子人手一把小鏟子,大半箱黑泥,以及五顆小白菜種子。

池小池舉著手裡的種子:“你們看,這是什麼?對了,這是植物的種子……誰說的瓜子?!你站出來我澆你一頭蟹黃瓜子。”

孩子們嘎嘎地樂。

他教孩子們認了小白菜的種子、絲瓜的種子,以及南瓜、菠菜的種子,又教他們把五顆小白菜種子依次在箱內種下,澆上水。

**頭目不轉睛地看著種下種子的地方,小手指在泥土表面摩挲來摩挲去,動作謹慎得要命。

她滿懷希冀地問池小池:“老師,種子什麼時候會發芽呀。”

池小池說:“如果照顧得好,它們1到2天就會發芽,等到菜長成了,就能挖出來炒菜吃。”

一旁的羊角辮聞言,立即緊張地攏起小手,護住了自己剛種下的種子。

小男孩甲抗議:“我們不吃菜!它會一直長,長得很高很高,有樹那麼高!”

他身邊的小男孩乙也說:“我們會和它一起長大,長呀長,將來一定比樹還要高。”

甲馬上起了勝負心:“我的菜一定比你高。”

乙:“我更高。”

甲:“我的菜更高。”

乙:“它都沒有長出來呢。”

甲誓死也要維護自己親手種出的小白菜的榮譽:“就是高,比你高。”

小孩子們一顆心小小的,只要心頭絆上了事情,就會變得格外專注。

他們身上沒有再繼續散發出那逼人的惡臭,怕熏到了那些花草,趴在箱子邊,眼不錯珠地盯著看,伴以“怎麼還不長出來”的小聲嘀咕。

池小池退到一邊,和甘棠並肩而立,又著意瞄了一眼田廣冰柳成蔭這對小情侶。

他們站得遠遠的,看來仍因好友的重傷而心有餘悸。

上個世界碰上廖武、譚悅那樣的隊友算是巧合,誰想這個世界又是如此。

這不得不讓池小池起疑了。

這些人的基本素養和常識還是有的,在任務剛開始時把“順從”當做通關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想法,只是這心理承受能力和應變能力實在是……

甘棠側身對他耳語,一把帶著軟儂江南的口音聽來實在舒服極了:“我幫你打聽過了。柳成蔭他們碰見的最難的世界,就是在上一個世界,被一個連環割喉殺人犯的鬼魂追趕。”

池小池:“嗯。通關機制呢。”

甘棠說:“範圍是一個街區,那個女殺人犯會持續追趕他們,他們只需躲避。任務時間是一周。就是這樣。”

池小池:“……”這麼硬核的嗎。

池小池再問:“鬼的特殊能力?”

甘棠:“沒有。她有實體,跑得和正常的人類一樣快,不會穿牆,也不會徒手爬樓,而且一開始還有禁制,不會定位,直到最後一天,女鬼才開啟了定位機制,殺死了其他聯盟裡的兩個人。”

見池小池沒有想再問些什麼,她開口反問:“你讓我打聽他們度過的最難的世界,是在懷疑什麼嗎。”

池小池抬手摸一摸眼睛,輕聲道:“……沒有,問一問而已。”

在過第八個世界時,池小池心中已有疑竇。

廖武一行人思維完全是直線的,有鬼就要殺,而且面對“關巧巧”時虛得要命,對她忌憚無比,在出現人員傷亡後更是昏招頻頻,菜得摳腳,也就比正常人好那麼一點點而已。

如果只是遇到一次,池小池便當他們是運氣好才能走到現在。

然而,第九個世界裡的大學生三人組,遇到危險時反應之蹩腳,能力之弱雞,讓偶然變成了必然。

池小池愈加懷疑,其他人做的,與宋純陽一行人做的,可能根本不是同一個難度係數的任務。

奚樓也在池小池的提示下想到了許多先前從未想過的問題,不免啞口沉默。

池小池問他:“你先前帶過的宿主,任務難度怎麼樣?”

“我之前……沒有關注過任務難度這回事。”奚樓苦笑,“這麼說吧,我帶過的人有十三個,心理承受能力普遍比柳成蔭他們起碼差個三四倍左右,見到鬼連路都走不動。他們大多在第二、第三個世界死去。唯一一個活到第八個世界的,論起心理素質,也和田廣冰他們差不多。我之所以沒有特意去關注過任務難度,是因為他們大多都會被自己的想像嚇死,光安撫他們就很夠嗆了。”

池小池又問:“你畢竟也帶過不少宿主。宋純陽所經歷的任務世界的難度,和他們相比就沒有什麼差異嗎?”

奚樓心裡一悸。

確實……

但他先前完完全全沒有註意到,甚至沒有仔細去想。

原因無他,他和宋純陽待在一起,幾乎是和宋純陽共享視野,所以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宋純陽眼中所見。

宋純陽能看見鬼,且通曉許多偏門的玄學知識,對他而言,那些任務恐怖歸恐怖,卻也僅僅是有驚無險罷了。

以第六個世界書中的鬼魅為例,那對宋純陽來說,有什麼難度?

他能看到女鬼在哪本書中躲藏,就等於握緊了免死金牌,根本不值得害怕。

然而,奚樓現在跳出思維局限,回頭看去,卻是毛骨悚然。

如果宋純陽沒有挺身而出,那明明是一個極有可能出現團滅結果的死局。

奚樓喃喃地問:“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儘管是疑問句,但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池小池一臉的若有所思。

要論起宋純陽與普通人的不同之處,也就只有一雙陰陽眼了。

如奚樓所說,這個世界的系統,是按照主神事先設定好的一切程序自動運行的。

倘若把執行任務比作一場考試,大家都是規規矩矩、能力平庸的普通考生,那麼試卷自然出得不難,大家皆大歡喜,雖有掛科,但大多數人只要運氣好點,就能及格。

然而擁有陰陽眼的宋純陽就不同了。

系統經過判斷,會發現在一群考生里藏著一個擅長作弊的人。

因此,世界會自動對任務難度做出校正,把所有人的客觀能力進行平均化,從而設定難度上限。

簡而言之,宋純陽很有可能是憑一己之力,手動拔高了自己所經歷的每一次任務的難度。

池小池不免想到了宋純陽第一次執行的捉迷藏任務。

有新人入內,執行第一次任務,如果系統真有智能,怎麼會安排得那麼困難?

畢竟正如奚樓強調過多次的那樣,主神想要的是恐懼能量,並非死亡能量。

池小池微嘆一聲,感覺有些微妙。

——當初奶茶店裡那些不願制止宋純陽羊入虎口的人,算不算是因果循環?

——而故意拉攏陷害宋純陽、與之結盟牟利的關巧巧,經歷了種種,還是死在了第八個世界,是不是也能算一種因果呢?

然而,面對奚樓的詢問,池小池自然道:“問我?我可不知道?”

奚樓:“……”……咦?

“只是隨便問問而已,別當真。”池小池道,“宋純陽比旁人格外倒霉一點也說不定,畢竟像袁本善和關巧巧這樣的人渣一遇就是倆,這運氣,嘖。”

奚樓:“……!!!”

什麼都不知道你在這里高深莫測些什麼?!

你才倒霉!

招蜂引蝶的,竟然連女的都不放過!

別以為他昨天晚上沒看見!他不稀得說而已!

池小池甩下了火冒三丈的奚樓,大步流星走到孩子們之間,指著毛頭小子快要水漫金山的小蔬菜種植箱道:“這是什麼?湯泡白菜?你澆這麼多水幹什麼?種子泡爛了可就長不出來了。”

毛頭小子一聽後果如此嚴重,忙把倒進去的多餘的水控出,委屈嘟囔道:“我想讓它長快點兒。”

“這樣能長才怪呢。”池小池說,“成天把你這麼泡在水里你樂意啊。”

毛頭小子咯咯笑。

池小池推推他的腦袋:“還笑,快跟小白菜道歉。”

對於奚樓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知曉一切的甘棠嘴角微微上揚。

池小池不肯說破的原因實在很簡單。

……因為宋純陽還在這具身體內。

有陰陽眼的能力,又被設計拖入這個世界裡,從來不該是宋純陽的錯。

池小池把自己的發現隱匿不談,只是希望宋純陽不要背負過多的心理壓力。

甘棠抬目望去,把沐浴在陽光之下、叉腰訓孩子的池小池看了又看,直看到了心裡去。

這些孩子曾經遇上了世上頂壞的大人。

而現在,他們或許已經知曉,這世界上仍有希望存在。

那希望由池小池親手交付,在溫暖潮濕的泥土間發芽生根,來年,或許會長成真正的參天大樹。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池·孩子王·小池的獨秀!

更這個世界的時候呢,我還是旅遊大鯨,所以有些細節沒能照顧到。

我打算用今天(週日)一天的時間,精修一下這個世界的文,具體大脈絡和大設定不變,有些細節會變動,具體改動我會做一個修文筆記,明天放在評論區裡,這樣大家也不用回頭看啦~

此外還有一個打算在修文的時候放上的糖,先放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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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柳成蔭他們用的都是化名,小池也在用,化名叫婁小池~

所以今天的小池應該叫婁老師!

111.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二十五)

種植課的魅力實在夠大,就連下午的活動課孩子們都集體翹了,一個個眼巴巴地守在箱子旁,生怕錯過了小白菜發芽破土的瞬間。

他們已經給小白菜挨個起好了名字,羊角辮和**頭還因為誰的小白菜該叫“甜甜”而掐了一架,目前正氣鼓鼓地分開來生悶氣,甘棠蹲在羊角辮旁輕聲細語地調解矛盾。

有了女友失約的前車之鑑,田廣冰鼓足了勇氣走到毛頭小子麵前,拍拍他的肩膀:“嗨,籃球打不打了?”

毛頭小子“啊”了一聲,似乎對此興致缺缺。

他一顆心都撲在了箱子裡的小白菜上,拿小手指輕戳著濕漉漉的土壤道:“田老師,你說,我剛才給它澆了這麼多水,它不會死吧。”

田廣冰畢竟年輕,經歷得少。他不大能理解,這群孩子為什麼能對比他們強大許多的人痛下狠手,卻又異常嚮往與呵護比他們更加弱小的生命。

田廣冰搜腸刮肚地想著能夠安慰人、又不會越線的回答:“不會的,你也是好心,才餵牠喝那麼多水。”

“真的嗎?”

烏亮亮的眼珠緊盯著他,滿是童稚又天真的波光。

“當然是真的啊。”田廣冰竟被看得有點心軟,略生硬的語氣也跟著柔和不少,“你多跟它說說話,它就知道你在想什麼了。它不會回答你,但它聽得見呢。”

毛頭小子滿眼好奇,把肉臉蛋貼在箱子邊,挑釁道:“你好小哦。”然後咯咯咯笑得很開心。

這傻乎乎的童顏童語讓田廣冰不由失笑。

“不過我不是嫌棄你哦。”毛頭小子話音一轉,扒著箱子,認真許諾道,“你將來會長成一棵很好的白菜。你放心,我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田廣冰突然想起這幫孩子還活著時的身份,不禁惻然。

他們大多並不是先天不足的孩子,除了兩個小女孩說話時帶氣音,嘴唇青紫,應該是有先天性的心臟方面的疾病,其他人都活蹦亂跳的。

眼前的毛頭小子,興許只是某對年輕情侶一念而起的產物,懷上了,生下來,全程都是稀里糊塗,等發現自己處理不了,便拿一卷被子把孩子裹起,扔到某個繁華地段,指望有人替他們擔下這份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毛頭小子把耳朵貼上土壤,細聽半晌,竟驚喜地叫起來:“它跟我說話啦。”

其他的孩子們聞言,忙紛紛效仿,嘰嘰喳喳地對種子說起話來,並有幾個聲稱真的聽到了種子的回复。

等四周喧鬧起來,毛頭小子壓低聲音,得意洋洋地對他的種子們說:“看,我在逗他們玩呢。”

田廣冰笑出了聲來。

……本質還是個壞小子。

這一天,除了早上食堂內發生的插曲,福利院異常和諧。

秦嶺在晚餐時甦醒了一會兒。他足夠能忍,沒有大吼大叫,蜷著身子捂著眼睛,在甘彧的攙扶下上了樓,剛到宿舍便又暈了過去。

飯後,將一切收拾停當的柳成蔭返回宿舍,與男友一道陪在秦嶺身邊。

池小池與甘棠留下照顧那群一人能從身上洗下半斤土的熊孩子們洗澡。

池小池負責男孩那一邊,甘棠負責照顧女孩子。

甘棠知道自己身份尷尬,只遠遠站在門口的厚簾子外,並禮貌地封閉了自己的視覺功能,時不時把視野調整到池小池那一邊,以確保不會有什麼意外情況發生。

女孩子們都很會照顧自己,把自己洗得香噴噴的,還拿著小肥皂吭哧吭哧洗小裙子。

甘棠確認自己這邊問題不大,便又看向了池小池那邊。

這一眼過去,他的心軟得不像話。

池小池搬了個小板凳,接了一小盆溫水,坐在浴室門外,把男孩們踢得滿佈泥點和土塊的鞋一雙雙拎起來,並把自己左腳的襪子脫下,蘸了溫水,一點點擦拭乾淨。

他像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兒,微微皺著眉,還有點不耐煩。

池小池一臉嫌棄地嘀咕道:“一群臟小子。”

說著,他放下一雙已經擦乾淨的球鞋。

奚樓同樣把他做的一切看在眼裡。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奚樓對池小池的微詞雖然已經積累成了一片汪洋,卻也不得不承認:“你這人還行。”

池小池笑嘻嘻:“我可行了。不信你試試。”

奚樓面無表情,在心裡啪啪抽了自己倆大耳光。

讓你嘴賤,誇誰不好去誇這個損色兒。

奚樓不吭聲了,池小池反倒開始撩他:“以後宋純陽要是回來了,你們有什麼打算?”

奚樓說:“八字沒一撇的事兒,別瞎說。”

池小池潑掉一盆泥水,又換上一盆新的:“年輕人,要有夢想嘛。像我這種老年人,就很嚮往你們年輕人的愛情。”

奚樓堅持閉嘴,不肯給池小池任何借題發揮的機會。

池小池笑,低頭繼續擦鞋。

他其實真的很羨慕奚樓和宋純陽。

畢竟宋純陽還能回來。

婁影死後多年,池小池曾做過一個夢,夢見當年死的人不是婁影,是他。

醒來後,他發了很久的呆,想,如果事情真是如此,還活在世上的婁哥會不會像自己喜歡他一樣喜歡自己呢。

想到最後,池小池還挺開心地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了兩圈。

……只要婁哥不要忘了他,他就很開心了。

這樣想著,他突然覺得指腹有些刺痛,輕輕皺眉,把右手張開,發現食指關節處冒了一個血口出來。

他想想,好像是下午陪熊孩子們挖泥時被剷子剌了一下,當時沒什麼感覺,現在該是浸到水了。

倉庫裡有現成的創可貼,他取了一塊出來,誰想剛把包裝撕開,一個窈窕的身影便來到他身前。

甘棠:“我來?”

池小池也沒多想,笑道:“好啊。”

甘棠沒有任何多餘的旖旎動作,只在替他將創可貼邊緣貼齊時,用指尖輕撫了一下他的掌心。

池小池被弄得有點癢,抽回手來,正要躬身去撿刷到一半的鞋子,甘棠便主動接過了他的襪子。

池小池:“哎……”

甘棠溫軟道:“坐好了。手傷再沾水,小心感染。”

池小池笑,露出淺淺的酒渦:“你刷鞋,我就坐著看啊,對女士也太不紳士了。”

甘棠也露出笑容來:“坐著看就好。”

池小池靠著牆,赤著一隻腳,仰頭看異域的月亮,而甘棠在他面前低頭洗著小孩子的鞋,浴室裡孩子們潑水的笑鬧聲隱隱傳了過來,氣氛一時好得無話可說。

沒想到在靈異世界裡還能有片刻這樣的安寧。

池小池想了一會兒心事,竟是有些困倦。

他努力直了直腰,想要讓自己清醒些,誰想甘棠道:“你睡吧,有我在這裡盯著,放心。”

奚樓想,放心個屁,女流氓。

奚樓想提醒池小池,但又想,兄妹對同一個人有感覺這事兒,聽著就玄幻,姓池的未必會信他,而她還沒有進一步的表示,觀察觀察情況再說吧。

和暗中觀察的奚樓不同,池小池對甘棠還是信賴的,放心地倚牆打起盹來。

甘棠規規矩矩地把所有的鞋洗淨、擺好,又把池小池那雙已經髒污得不能看的襪子扔掉,將手洗淨,輕握住他的腳踝,把鞋子替他穿好,怕他被夜風吹得著了涼。

這舉動已經有點越界了。

奚樓心中警鈴大作,剛想開口把池小池叫醒,就見甘棠豎起食指,抵在唇邊,輕聲道:“噓。”

奚樓一怔。

……她這是在噓誰?我嗎?

池小池安安靜靜地打著盹,腦袋一點一點的,不很安穩,甘棠伸手托住他的側臉,細細打量片刻,一雙唇便湊了上來,撩起頭髮,在他右耳耳骨上無聲一吻。

奚樓:“……?!”

他正呆滯間,卻見甘彧不知何時從宿舍出來了,靜靜站在了月光下的走廊裡,看樣子是把剛才那一幕盡收了眼底。

奚樓頓時燃起了希望。

看你妹!快看你妹!

拜託跟你妹打起來!請!謝謝!

甘彧也如奚樓所願,一步步朝這裡走來,並摘下了自己的金絲眼鏡,金質的鏡鏈擦過臉頰,發出細碎的聲響。

甘彧在池小池身邊站定,俯身,學著甘棠的模樣親了一下池小池的左耳。

奚樓:“……………………”

他的三觀稀里嘩啦地碎成了玻璃碴子。

這兩下是直接吻在精神體上的,池小池被親得控制不住地發抖,抬手揉揉左耳,伸手想拉一下被子,果然抓到一樣溫暖的東西,徑直蓋在了自己身上。

……那是甘彧從身上脫下的外套。

兄妹二人沉默且溫柔地註視著池小池,很想告訴池小池,他不用羨慕或嚮往任何人,自己就在他身邊,請他安心。

然而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袁本善也自宿舍內走出。

他以為甘彧一聲不發出了門是要去上洗手間,但想到他對純陽異常的覬覦,還是不能安心,索性跟著走了出來,恰好看到兄妹二人圍觀打盹的池小池,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愣了愣,不禁失笑,走上前來道:“怎麼在這兒睡著了?”

“太累了吧。”甘棠自然答道,“他和孩子們實打實地玩了一整天呢。 ”

袁本善禮貌地對甘棠點點頭,表示知道了,旋即把那隻睡著了的鴛鴦眼小貓打橫抱起。

池小池被這麼一震,醒了過來,睜眼一看,入目就是袁本善的大臉。

他冷靜地想,草泥馬,噩夢。

池小池又閉上眼睛,醒了幾秒的神,做足了心理準備,才側身主動攬住袁本善的脖子。

袁本善笑著瞥了甘彧甘棠一眼,不動聲色道:“別鬧別鬧,還有人在呢。”

池小池裝睡:“……”嘔。

甘棠、甘彧心情表示非常穩定,甚至還各自摸一摸唇,回味了一下,甘棠才邁步跟上兩人,以免袁本善對池小池做出什麼越界的事兒來。

而甘彧自然地接過了兩人的班,在走廊邊坐下。

已有孩子穿好衣服,陸陸續續地從浴室內跑出,想要在睡前再看一眼他們的小白菜。

甘彧負責整頓秩序,花了好長時間才把他們都帶回宿舍。

然而,在他最後一次清點人員時,卻發現少了兩個人。

……是那個又皮又欠的毛頭小子,還有那個號稱要吃柳老師的小胖子。

秦嶺從醫務室裡搬出,袁本善與甘彧也搬回了原來的宿舍。

柳成蔭與田廣冰緊握雙手,默然無語。

這些鬼童們的確可憐,只是秦嶺他又做錯了什麼?

白白折了一隻眼睛,他們心裡也替秦嶺不平。

……可跟鬼又有什麼道理能講呢。

柳成蔭心裡亂得很,想秦嶺的傷能不能堅持到明天,想按照規則如果能撐到回去,非致命傷口就會被全部治愈,想那個黑衣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今天問了很多人,他們都說沒有看到過什麼女人。

難道真的是她看岔了?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他們的窗戶被一隻小手從外面慢慢推開。

而窗戶分明是自內反鎖著的。

最先發現的田廣冰臉色一變,先按住柳成蔭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回頭看。

然而已經晚了,一個塑料瓶做的傳聲筒從窗戶縫裡落下,骨碌碌滾到了柳成蔭腳下。

柳成蔭只一眼看過去,身體就麻了一半,心跳聲砰砰炸響。

……她忘了,昨天晚上那個小男孩還要自己今天陪他玩“打電話”。

好在這次他沒有直接打到她的手機裡……

柳成蔭被驚嚇這麼多次,反倒冷靜了不少。

與昨晚相比,這回並不算多麼恐怖了。

她俯身撿起傳聲筒,田廣冰想要阻止她,她卻搖了搖頭,把傳聲筒湊到自己耳邊。

“柳老師,柳老師。喂喂,聽得到嗎。”

傳聲筒把孩子的話音變得瓮聲瓮氣,也添了幾分難言的恐怖色彩。

柳成蔭深呼吸幾口,提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心,字斟句酌道:“嗯,聽得到。”

“電話”那邊卻沒了聲音,久久沉默。

等待才是最熬人的,柳成蔭蒼白了一張臉,手指緊緊扣著床邊,滿掌心都是濕滑的冷汗,根本不敢去看窗口。

他會不會因為自己再次“失約”而發怒?

他會不會頂著那張可怕的臉,再次出現在窗口?

他——

在極端窒息的氣氛中不知熬了多久,柳成蔭總算再次聽到了那毛頭小子的聲音。

“婁老師說,做錯了事情,就要道歉。”他囁囁嚅嚅的,竟是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老師,昨天我不該故意嚇唬你。”

柳成蔭實在是太過驚駭,直盯著田廣冰,害得田廣冰提心吊膽,不住問她那邊說了什麼,安慰她,叫她別怕。

“電話”那頭窸窸窣窣了一陣,“話筒”竟然換到了另一個人手裡。

是馬清。

那個號稱要吃掉她的軟乎乎的小胖子。

他憨頭憨腦的聲音傳來:“老師,謝謝你早上給我包子。”

柳成蔭竟是有點感動,輕聲道:“……不……不客氣。”

“話筒”又遞了出去,是毛頭小子接的。

他說:“昨天晚上,我聽柳老師叫,說在窗戶外面看到了一個壞人。我今天告訴小胖子了……”

有抗議聲從窗外傳來:“我不胖!”

“老師,你不要怕。”毛頭小子推開小胖子的肉爪,和他並肩坐在窗下側邊的一條狹窄小道,頗有男子漢氣概道,“你睡吧,我們在外面保護你。”

柳成蔭用電話與兩個孩子聊了很久,直到在床上和田廣冰並肩躺下。

那兩個孩子當真在外面守護她。

這種感覺著實微妙又讓人動容。

她依偎在田廣冰懷裡,莫名安心地睡了過去。

然而,不知過去多久,一股刺鼻可怖的焦糊味瞬間將她從夢境中拽出,她縱身躍起,一把把尚有些迷糊的田廣冰從床上拖起。

她起得太急,門外嗶嗶啵啵的燃燒聲,讓她赤腳站在地上,一時分不清這裡算是夢境還是現實。

直到門被人拍得砰砰響起,池小池的聲音從外傳來:“醒醒!快醒醒,著火了!”

112.因果循環,報應不爽(二十六)

池小池是被一股濃煙嗆醒的。

他瞬間清醒,赤腳跳下床,一把拉開了門——

起火的源頭是走廊盡頭的倉庫,火焰灼灼,如蟒如蛇,被燒得不住發出坍塌的悶響,金紅的焰流隔著數十步開外都烤得人面皮發緊。

池小池那邊一動,袁本善便醒了。

他急忙下地:“起火了?怎麼會起火?”

池小池剛張開口,從緊鄰著倉庫的宿舍中便隱約傳來拍門聲和小孩兒的呼救聲,哭聲已經變了調,淒慘得不忍卒聞。

“老師!”

“老師救我!”

池小池臉色大變,想到在網上看到的福利院往事。

直到冷冰冰的文字化作潑天熾烈的紅焰和飛灰,他才切實體會到當年一夜是怎樣的一場噩夢。

事情竟然再度重演了?

來不及想這火是怎麼起的,池小池囫圇踏上鞋,快步趕到隔壁,敲響田廣冰的門,確認他們已經醒來,便拔足往火場方向奔去。

他的胳膊被袁本善從後一把扯住:“你幹嘛去?!”

“救人。”

“救誰?”袁本善是真的又氣又心疼,恨不得敲醒這個還沒睡醒的蠢貨, “他們是鬼!他們自己逃不出來嗎?”

說話間,求生的本能已叫他不自覺看向樓梯方向:“跟我走!”

孩子們的呼救聲持續不斷地自火場方向傳來,看來門已經被徹底封死,從門頂一滴滴往下落著黑紅的溶解物。

池小池一把推開袁本善,大踏步趕向火海。

很快,他的右手再次被人從後抓住。

池小池想要甩開,然而在回過頭去時,他看到了甘彧沉靜的雙眼。

他與甘彧對視片刻。

他問:“……可以幫我嗎。”

甘彧答:“好。”

再無一字廢話。

甘彧放開手,池小池快步趕往浴室方向,而甘彧返過身來,無視了袁本善,對還沒搞清狀況的柳成蔭與田廣冰道:“女生帶傷員下樓,準備傷藥;男人想留下救火的就救,不想留的下去,別礙事。”

說罷,他轉身回了教師宿舍。

而袁本善跺一跺腳,對著池小池的背影直追了上去。

田廣冰回過神來,推著柳成蔭的背,吼道:“快快快,把秦嶺帶下去!”

在田廣冰把昏迷的秦嶺抱起時,柳成蔭拉開了窗戶,向外張望,發現原本還在外面的兩個孩子都已沒了影子。

她驚道:“他們不見了!”

田廣冰:“管那麼多幹嘛?”

她衝上來扶住秦嶺的背,一邊把昏迷的好友放在男友背上,一邊焦急道:“他們兩個不會是回宿舍睡了吧?”

田廣冰默然。

他想到了今天那個跟白菜種子絮絮叨叨的毛頭小子。

那雙眼睛大而明亮,充滿對生命的希望。

他托住秦嶺雙腿,提高聲音,試圖說服自己:“火大成這樣了,我們自己能不能活下來還兩說!他們不是鬼嗎?想逃跑還不容易?”

甘棠、田廣冰與柳成蔭七手八腳將秦嶺帶下樓去。

浴室裡的水管炸了,四處噴水,池小池只穿著襯衫,渾身都濕透了。

他把美瞳摘下,以免高溫烤化,並將自己的外套浸上水,便要往外跑,恰與袁本善撞了個滿懷。

袁本善手裡倒提著一把放在走廊角落裡的鐵鍁,眼睛被煙熏得通紅,隨手抓起一塊被打濕了的毛巾,咬牙切齒道:“……傻子!”

池小池抬眼看他。

“門都是鎖著的,你光把自己弄濕頂什麼用?!”袁本善將他拽出浴室,大步流星奔向著火的宿舍門,“先想辦法把門弄開再說!”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袁本善身後:“……老袁?”

袁本善用濕毛巾掩住口鼻,悶聲道:“我聲明,我還是覺得你這樣做太蠢了。但是我不能讓你一個人犯蠢。”

他回過頭來,放開了手,眼裡已經被熏出了淚:“等回去我再收拾你。”

說罷,他將濕毛巾咬在口中,屏息用嘴呼吸,雙手抄起鐵鍁,狠狠砸在面前防盜門的門軸上!

門軸與其連接處已經被高溫熔在一起,袁本善敲得手都麻了,最後直接把鐵鍁頭敲飛了出去,仍是無濟於事。

門上的一塊小玻璃被高溫烤炸,內裡幾乎已被黑紅相間的濃煙佔據,什麼也看不清,只間或看到三四個小小的身影聚作一團,抱在一起咳嗽、哭喊。

池小池叫:“你們跑啊!怎麼不跑!”

內裡響起了羊角辮嘶啞絕望的哭聲:“我不敢——火好大啊,婁老師快救我們——”

……他們是被火燒死的,對火有種骨子裡的畏懼。

而在這時,甘彧帶著兩床濕被子趕到了。

見門依然未開,甘彧乾脆利落道:“叫他們離門遠點。”

池小池:“已經警告過他們了。”

甘彧將自己的金絲眼鏡摘下,動作紳士而熟練地夾在前胸襯衫口袋中。

袁本善大概猜到甘彧要做什麼了,丟掉只剩下一根木棍的鐵鍁,倒退兩步,說:“喊一二三,我們三個一起……”

話音未落,甘彧便一腳橫踹過去。

鐵門應聲脫框,轟然倒塌。

袁本善:“……”

孩子們被巨響嚇得尖叫一聲,腦子尚算清楚的、還有行動能力的,立刻往出口湧去。

甘彧不顧袁本善的瞠目結舌,將被完全浸濕的被子丟給他一條:“披著進去。純陽,你留在外面,清點人數,確保出……”

然而池小池沒有聽他說話,竟披著另一條被子徑直衝入了火海。

甘彧猛然一驚,冷汗都下來了,不由分說,劈手從袁本善那裡搶回被子,對他喝了一聲“確保出口”,便將被子兜頭一蓋,跟著池小池埋頭衝入火場!

袁本善:“……”

可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再多想,他指揮著那些被熏得暈頭轉腦的小孩子們,一邊清點人數,一邊給他們點明生路。

樓梯只有一條,但他們跑得面面相覷,彼此都有些迷茫,像是不信自己已經逃出了生天。

而火場已被濃煙佔據,小火舌四處蔓延,什麼也看不清。

池小池抱起一個已經半暈厥的孩子,邁步往門口趕去,把孩子交給袁本善,又快步折返。

逃出去的只是一部分,有些孩子已經連熏帶嚇,已經軟倒在了地上,其中就包括羊角辮。

在煙塵中一切都看不分明,池小池找了許久才找到她。

她穿著小睡裙,抱著一個有破洞的玩偶小熊縮在牆角,滿眼是淚地喃喃囁嚅:“有火,有火……”

池小池剛才把一個孩子抱出去時,從袁本善那裡得知23個孩子均已平安送出,只差這一個,於是他先抱著兩個走不動路的孩子撤離了。

甘彧仍未離開火場,一邊咳嗽一邊叫純陽的名字,而池小池應過一聲,把喃喃自語的羊角辮抱入懷裡,剛一起身,便聽得轟隆一聲悶響——

一片靠門的屋頂被燒得塌陷下來,著火的鋼筋水泥簌簌下落,如同火雨,徹底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池小池怒罵一聲,不得不朝窗戶方向退去。

現在只有那裡是安全的,但偏偏是一條死路。

很快,他與甘彧在破碎的第二扇窗戶邊勝利會師。

煙霧漸濃,他們已經都說不出話來。

池小池將羊角辮的小腦袋護進自己懷裡,拿手勢比劃,問甘彧能不能像剛才那樣把防盜網一腳掀了。

甘彧抬腿跨上窗台,迅速用腳將碎裂的玻璃掃清,單手扶住窗框上方,朝防盜窗發力踹去。

然而這防盜網的質量好得驚人,再加上窗台空間有限,著力點不好選擇,防盜網動也未動一下,反倒引得搖搖欲墜的屋頂又開始了一波劇烈的搖盪。

羊角辮悶悶咳嗽起來。

她蜷在池小池懷裡:“老師,我不想死。”

池小池說:“不會有人死。”

羊角辮捉住他的衣襟,小小聲道:“我的甜甜還沒有長出來呢。”

甜甜是她種的小白菜。

池小池說:“那我們馬上就去看它,好不好。”

在哄孩子的同時,池小池在倉庫裡飛快定位到了相關的逃生道具。

第二個世界裡,他曾將一張單體力量增強卡用在周開身上。

那張卡能夠在短時間內將人類的各項身體素質提升至極限,牛叉一分鐘,躺倒兩小時。

這房子已塌了一半,由不得他考慮暴露實力的後果了。

他正要點選使用,從第一扇窗戶的方向竟突兀地傳來了尖銳的“吱呀”聲。

緊接著便是防盜網自外墜落至一樓草地的悶響。

龜裂的一號窗戶被三下兩下踹成了碎渣,田廣冰的怒喝也從外面清晰地傳來:“踹踹踹,踹你們個雞兒啊!房子要給你們踹塌了!”

田廣冰蓬頭垢面的,腰上繫著一條花床單,另一端則係在樓頂上的太陽能熱水器上,手裡還握著一把螺絲刀,造型著實可笑。

不過田廣冰本人可不覺得可笑。

他將女友和朋友安頓好,就跑上來看池小池他們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眼看著他們砸門並不順利,田廣冰便回宿舍拽了條床單,系在腰上,並從宿舍內的工具箱裡摸了個螺絲起子,想從窗戶那邊進行突破。

他身體素質不錯,前期工作完成得相當順利。

沒想到他剛剛把自己從樓頂上小心翼翼地放下來,研究該怎麼把防盜窗的螺絲自外擰開,就看見門被踹開了。

田廣冰:“……”冊那。

他趴在窗外看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鳥用沒有的自己挺s·b的,便打算把自己再拉上去。

誰想這時房子出現了坍塌,出路被堵,剛爬上去一半的田廣冰又不得不爬回來,繼續幹活。

然而煙霧遮眼,屋裡的兩人誰都沒看見他,他在一號窗這邊開鎖,那兩人在二號窗搞強拆,搞得驚天動地,而他只能在窗外罵娘,裡面的人還聽不見。

……田廣冰心裡苦。

罵完人後,他心氣兒才順了點,順著床單再次爬上了屋頂。

腳踏實地的感覺太好了,他四仰八叉地躺下裝了幾秒死狗,解開腰上的結,把擰成一股的床單放下去。

池小池把垂下的床單系在羊角辮腰上,將她托送上去,羊角辮劫後餘生,已對池小池有了依賴,死死牽著他的袖子,不肯撒手。

最後她是撕心裂肺地哭著被田廣冰強行拉上去的,一點都沒有劫後餘生的快樂。

屋頂上傳來解床單的窸窣聲、羊角辮的哭聲,以及田廣冰的直男安慰三連:

“哭了就不好看了。”

“再哭就不給你吃飯了啊。”

“……哎呀,算我求求你了,別哭了。”

池小池與甘彧兩人緊靠在窗邊,呼吸著一點難得的新鮮空氣,等待救援。

甘彧聲音有點啞:“我不是說讓你在門口等嗎?為什麼跑進來?”

池小池反問:“我不是說火場只剩一個人了,你為什麼還不走?”

甘彧說:“我不放心。”

池小池套用了他的答案模板:“我也不放心孩子們。”

甘彧準確點破了他的顧左右而言他:“我不放心的是你。”

池小池擦了擦眼角的黑灰,坦然道:“謝謝。”

他很禮貌地拒絕了甘彧的示好。

池小池知道甘彧對他感覺不一樣。

甘彧這個人還不錯,如果他在原來的世界遇見甘彧,或許他們還能夠做個朋友。

但這是宋純陽的身體,池小池只會與他發展合理範圍之內的社交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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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甘彧笑一笑,併後退一步,客氣地請他先到窗戶外面,等待放下來的床單。

甘彧也明白他的心思,只好苦笑。

他知道自己是應該克制的,然而池小池實在太過特殊,讓人總想陪在他身邊,想盡辦法對他好。

看來,下個世界自己得想個辦法,自行節制了。

就在此時,異變乍生。

池小池站立之地上方的天花板鬆動了!

電光火石間,坐在窗台上的甘彧抓住池小池胸前的衣服,把他向前拉來,自己卻因為用力過猛、失去重心,朝後仰翻而去!

池小池心間巨顫,伸手猛掐住了甘彧左胸前的衣服,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動用了倉庫中那張早已被他選中的卡片。

二人從三樓窗戶一齊跌落,滾在了草地上。

遠遠看著的袁本善見此突變,勃然變色,快步跑來。

甘彧與池小池近在咫尺,卻比他要慌張數倍。

他離他最近,因此最清楚,池小池在空中強行逆轉了身體,在落地時承受了大半的衝擊力。

甘彧急急從地上爬起,把池小池抱入懷裡,近乎狂亂地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嚴重的傷勢,檢查到一半才想起,池小池使用了卡片,落地一瞬的衝擊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池小池蜷在他臂彎裡,雙目緊閉,像是暈倒了。

但他清醒得很,他甚至能聽出甘彧的聲音在發抖:“……純陽,沒事吧。”

池小池想,都到了這時候還叫他純陽,那甘彧就真的不會是他親愛的六老師了。

最後一絲念想隨之煙消雲散,池小池的心態反倒平和了許多:“你沒事吧?”

甘彧強忍著心疼,笑著點頭:“……我很好。”

洶湧的疲憊感已驚濤拍岸地朝池小池襲來,他身體越來越軟,說話聲音也輕了:“那就好。……那就好。”

他的手指軟得連棉花都握不住,卻還拼盡全力抓著甘彧的胸前衣裳,指節抵在他的心口,感受那一聲聲的心跳。

甘彧感受到他的緊張,試圖安慰他:“三樓而已,不是很高。”

然而,聽到這話,池小池的臉一點一點褪去了血色。

一半是因為卡片的功效,一半是因為他想到了過去。

在婁影出事後,池小池就常在想,人的生命能有多輕,又能有多重。

它輕到不用三層樓,兩層樓的高度就能斷送。

它重到如泰山,在池小池心頭足足壓了十二年。

袁本善已趕到了池小池身側,小心檢查了一下他的全身情況,發現沒有重傷,大概只是摔懵了,才勉強鬆了一口氣。

他看甘彧倒是全須全尾的,只碎了副眼鏡,對甘彧的口吻不算好:“怎麼就摔下來了?”

甘彧不答,只專注看著池小池慘白的臉。

袁本善也不喜歡宋純陽這樣被人盯著,自顧自抱了人,邁步離去。

甘彧:“小——”

他根本無法發出那最後一個字,就連叫他一聲名字都做不到。

袁本善側目看一眼甘彧,注意到池小池的唇在緩緩囁嚅,卻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他湊近了,問:“什麼?”

“對不起。”池小池閉著眼睛,只能用氣音發出模糊的聲音,“當年……我救不了你,是我無能。”

袁本善一愣,不由想,是嚇到魘著了,說胡話?

他安慰他道:“沒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池小池靠在他懷裡,軟聲問:“真的嗎?”

袁本善:“真的。”

“騙我。”池小池說,“他看不到了。”

袁本善心裡滿是無奈的柔情,儘管不知道他在說什麼,還是試圖跟上他的話題:“別這麼想。他看得見,他說不定現在就在看著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袁本善:池娘娘,十二阿哥他看著你呢!

小池:……

婁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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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推薦可以配合s食用!

在考慮下個世界是寫末世還是固氮呢。

末世的話,性感婁哥,在線豹笑;

固氮的話,婁哥可能還是要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