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我在末世養大貓(二)
半個月後,池小池休息完畢,接受了傳送。
睜眼後,眼前的景象叫池小池愣了一愣。
經歷過第二個世界的骨折,第三個世界的校園暴力,第四個世界的囚禁和第五個世界的見鬼,第六個世界的開端簡直是愛與和平的模板套路。
看時間,現在是午後15時整,無菌室內的空調打得剛好,暖風徐徐送出,將窗簾上的淡褐色小穗吹得窸窣作響。
右手邊的自動加濕器上顯示著屋中人數、人體溫度,以及室內溫度,經過多重計算,準確得出了最適宜的濕度數據,並將計算得毫釐不差的冷香噴霧徐徐吐出。
看來,原主在一間動物保育室內打了個瞌睡。
在這間保育室內只有他一個人值班,而他看守的對像也只有一個,是一隻小黑貓。
它正睡在溫箱內,小小的一隻,體表的毛剛剛長全,但尾巴還是淡淡的粉紅色,在柔軟的絨墊上掃來掃去。
小傢伙吧唧著嘴,睡得正香。
池小池試探著叫:“六老師?”
061答:“嗯,我在。”
池小池鬆了一口氣之餘,覺得061的口吻有些詭異。
他問:“世界線呢。”
061盡量言簡意賅:“稍等,正在接收。”
池小池問:“六老師,沒事兒吧?”
061也不隱瞞:“這個世界給我的感覺很不舒服,你要小心。”
池小池決定上個廁所壓壓驚。
洗手間位於保育室正門左轉三十米。
正對著保育室門口的電子屏上有提示,進出必須更換新的無菌服、無菌鞋套與無菌手套。
電子屏上的提示既足夠醒目,字色與字號又調得剛剛好,一點也不刺眼,可以說是相當人性化了。
出門後,他瞥了一眼門口懸掛的門牌。
上面顯示,此處為16號保育室。
時間:9月27日9:00到16:00
值班人:丁秋雲。
池小池按規定行事,脫去一系列繁冗的裝備,一路走到洗手間內。
他先看了看鏡子。
鏡中人應該就是丁秋云無誤,是個約莫二十四五歲的青年,意外地瀟灑帥氣,剃著板寸,右額角上有一道淡色的淺疤,黑色高領毛衣勾勒出漂亮的頸部與腰腹線條,下身則是製式的褲子。
然而那上下一般肥的直筒褲也蓋不住一雙勁瘦有力的長腿。
……單看外貌,丁秋雲絕對是既討異性喜歡也討同性喜歡的那種人。
池小池並沒為這張臉驚訝很久。
相比之下,他更驚訝於這個世界的科技化水平。
他好奇地東摸摸西摸摸,研究著自動噴香機和會自動開啟的馬桶蓋。
最後,他面對著那個會唱歌的小便池,油然生出了一股崇敬之情。
他上了個廁所而已,卻宛如在寺廟上香。
池小池離開它時,還一度懷疑它會對自己說“歡迎下次惠顧”。
就在他重新回到保育室後,061也終於接收到了全套的世界線。
接收幾秒鐘後,池小池想要說話。
061無奈道:“不要說髒話。”
池小池乖乖閉上了嘴。
其實任何人看到接下來的劇情,第一反應就是先罵個街安慰一下自己。
因為,滿打滿算,再過十二個小時,這個世界就要毀滅了。
人類毀滅的理由有很多種。
天災,譬如地震、洪水、全球變冷,或者某顆不長眼的隕石一頭撞上地球。
**,譬如戰爭,核·爆,瘟疫爆發,或者某個藥物研究中心不小心流出了見鬼的喪屍病毒。
當然,也有可能是各種因素積少成多,導致人口縮減,慢慢毀滅。
而這個世界的毀滅原因有些特殊。
隨著科技化在全社會的輻射性普及,自然環境對人類的功能漸趨退化,城市與農村的界限徹底模糊。
當小米、水稻與白菜均能依賴全自動系統種植、採摘、歸類與販售時,勞動力就失去了意義。
人類開始學著享受生命,但對現在的人類來說,生命實在是太短暫了。
更糟糕的是,自然環境的變化,導致了人體內的某樣東西也隨之發生了變化。
丁秋雲就誕生在這麼一個世界裡。
丁秋雲長得好,家裡條件不差,為人很有那麼點兒瀟灑勁兒。
高考放榜後,他考了618分,結果他選擇去了一所農業大學讀獸醫專業,原因是喜歡動物。
爸媽都支持他,他就去讀。
拿了兩年獎學金後,他看到學校裡的徵兵廣告,覺得自己穿軍裝應該挺帥,就去報了名,回宿舍跟父母聯繫一下,就算把這事兒定下來了。
軍隊已實現全面科技化,而他自願加入了最苦最難的訓練部隊,訓練如何在去科技化的情況下戰鬥。
在這個年代,用無自動瞄準的槍械戰鬥都能算得上匪夷所思,更別提使用刀子等道具近身肉搏以及野外生存了,因為完全沒有必要,就連士兵們攜帶的單人帳篷都是全自動的。
但丁秋雲卻不願依賴虛無的ai,他很喜歡這種一切都靠自己的感覺。
小隊訓練中,他總是排第二,有個叫谷心志的年輕人每每都是第一。
不過,因為大家更喜歡瀟灑快活的丁秋雲,他被票選為小隊隊長,谷心志則擔任副隊長。
谷心志對此沒有任何異議。
和丁秋雲的好人緣不同,谷心志雖然出色,但性格安靜,不喜張揚,朋友也沒兩三個,丁秋雲怕他寂寞,就總是主動陪他吃飯。
而他對此也沒什麼特殊表示,規規矩矩地低著頭,拿筷子夾著盤中的秋葵。
丁秋雲跟他搭訕:“你喜歡吃秋葵啊。”
谷心志:“嗯。”
然後就是漫長的冷場。
丁秋雲也不覺得尷尬,主動把自己盤裡的秋葵分給他,就繼續吃自己的。
丁秋雲是個很能暖場的人,但也很知道該如何跟不同的人相處。
父母給他選擇的自由,他就珍惜這份自由,靠著自己拿主意。
谷心志不愛說話,他也不會故意逗著他。
丁秋雲是天生的彎。
不得不說,谷心志這種秀氣外貌恰是丁秋雲喜歡的長相,不過谷心志好像對他並沒那個意思,平時低眉順眼的,只在自己偶爾收到同性情書時,會摔一下門,也不知道是反感同性戀,還是反感那些情書。
丁秋雲從不會勉強別人,所以一直與他保持著君子之交。
直到一次解救人質的模擬訓練。
丁秋雲所在的小隊向一棟樓房發起衝擊,負責與他們對戰的機器人卻發生了集體失控和暴走,開始無差別瘋狂攻擊他們。
丁秋雲好容易掩護著其他隊友衝出,卻得知谷心志被圍困在了裡面。
谷心志通過古老的無線電對丁秋雲說:“你別過來。我這邊已經被堵死了。”
丁秋雲只說了兩個字:“等著。”
說罷,他掉頭衝回了筒子樓。
把谷心志帶出時,丁秋雲的右臂被流彈鑽了個眼,左肩後插了一把刀進去,只有刀柄還留在外面。
他一出來就推著眾人往開闊地帶跑,等確認完全脫險,眾人才發現他背上的刀子。
丁秋雲急著查看眾人傷勢,嘴裡叨唸著“沒事沒事”,結果還沒檢查幾個人,就撐不住了,腿一軟倒在谷心志懷裡,暈了過去。
經檢查,丁秋雲的傷勢終究是對他的個人前程有了影響。
審批過後,提前退役的通知下來了。
丁秋雲很難過,但在離別前夕面對眾人時,他還是笑嘻嘻的:“瞧,你們丁隊以後就是掛在牆上的負面典型了。”
解散後,谷心志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丁秋雲找到他時,他正在操場上一圈圈跑著。
丁秋雲從後面追上他,與他並排跑著。
谷心誌發現了他,卻佯作不察。
丁秋雲跟他打招呼:“嗨。”
谷心志不答。
丁秋雲:“嗨嗨。”
谷心志突然就有了動作,攥著丁秋雲的領子,把他直接推倒在跑道中央的草地裡,撲壓在他身上,吻得丁秋雲喘不過氣。
丁秋雲又喜又疼:“別別別,谷副隊,腿抽筋,哎喲……”
谷心志握住了他的小腿,沉靜的目光下燃燒著讓丁秋云有點看不懂的熾烈:“丁隊。 ”
丁秋雲摟著他脖子,咬牙活動著小腿:“啊?”
“丁隊喜歡我。”谷心志聲音中有著說不出的情緒,“不然不會去救我。”
丁秋雲實話實說:“那種情況,換誰我都會去救的。”
谷心志捧著他的臉,桃花眼直直盯著他:“是這樣嗎,丁隊?”
丁秋雲樂了:“不過你尤其要救。”
二人都是成年人,既然捅破了那層窗戶紙,自然是一拍即合。
丁秋雲回到地方,讀完了剩下兩年大學,並成功保研。
在大四時,他去了本市一家動物園當飼養員,算是實習。
就現在的科技水平而言,飼養員一職早已不是單純的投餵動物了。
他第一天去時,老管理員介紹道:“既然是喬老師介紹來的,那你就負責豹園的調度。食水都是定時定量供應的,負責觀察的ai每天會寫觀察日誌,你每天只需要清查一下系統,確認系統正常運行就行。”
這工作聽起來有點無聊,丁秋雲便問:“如果豹子病了呢。”
老管理員隔著老花鏡片看他:“醫護ai會為它治療的,你只需要保證系統的正常運行就好。”
丁秋雲微嘆。
他挺不喜歡這種全自動化的製度的,顯得太沒有人情味,各個專業之間其實沒有太多區別,只要招一個學信息管理的學生,就能縱橫各行各業了。
但社會大勢如此,他也無可奈何。
老管理員把他帶到一間保育室前,指著裡面一隻正在咕嘰咕嘰吃奶的小花豹,說:“對了,還有新生小豹的看顧任務,也是你的。”
丁秋雲看著小貓一樣的花豹,剛剛綻開一個笑容,就听老管理員說:“這是今天要處理掉的,不過這和你關係不大,你只要負責照看好它就可以了。”
丁秋雲沒能明白:“處理什麼?”
老管理員說:“我們對這隻小豹做過全身體檢,它沒得癌症,所以需要解剖研究。”
丁秋雲覺得這邏輯有點混亂。
老管理員從眼鏡上方打量著丁秋雲:“癌症的事情,你沒有聽說過嗎?”
如果說是癌細胞進化的事情,丁秋雲當然聽說過。
隨著自然和醫療環境的變化,癌細胞為了對抗各種藥物,也實現了自我進化。目前全球人類患癌率已達到17%,而且相當難以治愈。
但經過老管理員的科普,丁秋雲才知道,近兩年來,癌症已發展到了一個多麼可怕的程度。
癌細胞經歷了與抗癌藥物的漫長抗爭,以及自然環境的衰退與污染,最終將一個先前並不明顯的特性徹底顯性化——可遺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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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以前的癌症可能會遺傳,那現在癌症的遺傳率就達到了80%以上。
這種特性最早體現在了豹類的生殖與繁衍上,後來,其他動物也出現了類似的情況。
尤其是經由人工繁殖的動物,新生的十之八·九都攜帶有先天的癌症基因。
該症狀迅速蔓延,很快發生在了人類身上。
當在半年內,連續有八名不滿四月的嬰兒因為先天腫瘤的惡性並發症去世時,醫學界慌了神。
他們開始在動物身上試驗,試圖加快攻克進化版癌細胞的步伐,並解剖出生後體內不攜帶癌細胞的幼獸,好從中製作出類似於百白破疫苗一類的預防性藥物,在孕婦懷孕時便加以注射,止絕癌症對下一代的影響。
聽完老管理員的講述,丁秋雲感覺有些不適。
尤其是在老管理員走後,看到小奶豹咬著身下的小絨墊哼哼唧唧,對即將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他實在是難以接受。
他有心把這小東西救出去,然而救出去之後,又能去哪裡?
去適合它生長的野外,將它放生?
……可現在哪裡還有野外?
環境開發已臻極致,人類的足跡踏遍了世上每一個人力所能及的角落。
人類發現了許多新物種,將它們送上了科學宣傳畫冊,引得愛好者們紛紛鼓掌叫好,但是很少有人去想,它們究竟願不願意被打擾。
每個生物棲息地都被劃出了一道道藩籬,每一隻生物都有了自己的編碼,就連海深2000米以上的生物都會被監控。
ai會通過熱能裝置和活動感應裝置,自動掃描新生動物,並將它們登記入冊。
對於人類來說,生物已完全喪失了其神秘性,豺狼、虎豹、蟲蛇、鯨鯊,都成了人類,或者說ai的玩賞物與實驗品。
這份工作是導師介紹的,但從實習第一天起,丁秋雲便失去了原先的熱情。
他總有種隱隱約約的危機感。
父母曾告訴他,很久以前的人並沒有現在的科技水平,但以前的人也沒有這樣強烈的優越感。
倘若現在人們倚仗的東西一夕消失……
這種時候,他總是格外懷戀在軍隊裡的時光。
於是他聯繫了谷心志,向他訴說了自己的煩惱。
谷心志說,我來看你吧。
丁秋雲說,不了,你那邊忙,等我這邊實習結束就來找你。
沒想到,這約定在兩個月之後被徹底粉碎。
最先出現異變的是天氣。
明明剛過八月,氣溫卻刷刷地往下掉,冷得人懷疑人生。
負責氣象工作的人工智能將衛星雲圖傳送回來,照片顯示只是普通的冷性氣旋而已。
近年來異常天氣多發,所以誰都沒多在意,播報員在天氣預報裡提醒大家多加衣物,還玩笑道,說是冬日提前來臨了。
丁秋雲卻覺得不對勁兒。
他從小就不怎麼信任人工智能,覺得這種東西特別不可靠,所以體感溫度驟降,且持續多日後,他索性買了全套的防寒設施,放入了宿舍。
九月初,一則新聞出現在本市電子報紙的四版旮旯裡,題目明顯是用來吸引眼球的知音體。
“’亡靈返鄉’?——去世多年的丈夫竟重返家中”。
這新聞的確太過口水,追根究底的話,左不過是失踪人口回歸,或者乾脆是當事人瞎編出來博眼球博關注的,所以大多數看到該新聞的人被標題吸引,看過內容,也就一笑置之,不會往心裡去。
但是,誰也沒想到,這個擠在四版角落裡的小小社會新聞,在一個星期內,會發酵成舉世震驚的頭版頭條。
歸家的男人姓趙,是一個患肺癌去世的人。
他確實是死於一周前,死亡證明是當地中心醫院開的。
因為懼怕火葬,他的屍體被運回家,偷偷土葬在了老家祖墳的山坡上。
而在兩天前,他從墓地裡爬了出來。
奇怪的是,與一般喪屍電影的套路不同,趙先生還有思維能力,但是因為舌頭爛掉了一半,他說起話來不是很靈光。
他說,那棺材脆弱得就像紙一樣,他一碰就破了,從地裡爬上來也很輕鬆。
他說,他是從老家一路走回來的。
他說,他並不感到飢餓,也不感到寒冷。
他說,他只是想回來看看妻女。
經過專業醫護人員測量,趙先生並沒有心跳,身體內的各種臟器也都已經腐爛,且停止了運轉。
但趙先生除了面上還有屍斑沉積外,神采奕奕,與正常人無異。
這篇報導在第一時間被下令撤回,寫下這篇稿件的記者則被緊急要求在傍晚的電子報紙上刊登一則聲明,聲明這一報導乃是虛假不實傳聞,系編纂,並向廣大市民致歉。
趙先生被送往專門機構,進行研究。
經過兩日的抽血化驗、基因檢測、腦脊液培養等細至全身的檢查,科研人員們駭然發現,趙先生體內的癌細胞發生了新的變化。
癌細胞的基本特徵之一是無限增殖,另一特徵是會誘發糖酵解,即無氧呼吸。
從理論上來說,癌細胞之所以會導致人類死亡,是與人類現有的身體條件“不兼容”。
而趙先生的情況,簡而言之,是他死後的**與癌細胞成功兼容了。
或者可以說,趙先生本身,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癌細胞群落。
癌細胞如同猛獸,一口口吞噬了正常的細胞,並貪婪地瘋狂增殖、互相吞噬,將一個活人變成一個未知之物。
趙先生並不是唯一的複活者。
那名記者的“澄清報導”還未發出,就出現了第二、第三例。
現如今信息爆炸,網絡異常發達,只在下午,這一信息便直接推送到了丁秋雲這邊。
丁秋雲皺眉。
他不覺得這是什麼神蹟。
死人復活,這些和異常寒冷的天氣一樣,都更像是災難的前兆。
事實證明,他的預感是正確的。
曾被土葬的癌症病人,無一例外都活了過來。
由於國內推行火葬,復活的還只是小部分,國外更崇尚土葬,經此突變,網絡上早已是天翻地覆。
然而,僅僅是國內復活的這一小批人,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動盪。
大多數人渴望回家,和家人團聚,但其中一部分由於腐爛嚴重,再加上死人復生之事太過可怖離奇,被家人直接拒之門外,只能在大街上孤獨地遊蕩逡巡。
但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意識到了自己的能力。
他們不畏懼寒冷,在逼近零度的空氣裡穿短袖即可保暖,且力氣奇大。
更重要的是,在成功轉化後,他們哪怕受了重傷,也能夠快速癒合。
能力越大,所產生的變數就越大。
而當第一例病屍搶劫殺人案發生後,看到新聞的丁秋雲的心往下狠狠一沉。
……來了。
此事性質過於嚴重,有關機構頓時一掃之前的研究心態,馬上發布通令,為了抓住犯人,請目前已知的所有復活者盡快前往附近的新收容所,接受管制,登記身份,時限為48小時。
一小部分老實的人去了,但另一部分人卻犯起了嘀咕。
所謂的管制,意味著什麼?他們還回得來嗎?
於是,48小時時限過後,只有寥寥數“人”蹲在收容所裡,忐忑地等待著對他們的審判。
在有關機構頭痛不已時,社會上卻掀起了各樣的聲音。
有人艷羨他們的能力,有人質疑這種“非人”存在的意義。
有人擔憂這種情況是否會傳染,堅決要求把這些復活者們隔離,並向社會公示復活者名單。
患癌症的人有的在打算,自己死後一定要土葬,說不定還有再來一次的機會;有的在憂愁,他們希望死後能得到安寧,並不想以不人不鬼的形象再現於世。
大家躲在空調或暖氣房中,熱火朝天地議論,想要靠八卦來打發走這段太過寒冷的日子。
所有人都認為,反正有ai,即使大家躲一段時間懶,社會機器也能正常運轉的。
9月28日,夜晚3點。
丁秋雲在睡夢中被凍醒。
他睜開眼睛,發現是空調停止運轉了。
丁秋雲迷迷糊糊道:“開燈。”
然而,聲控系統沒有任何反饋,屋內仍然冷黑一片。
他一驚,馬上摸黑起身,一邊將他的全套防寒服換上,一邊去拿了通信器,想要聯繫自己住在東城的父母。
……無信號。
他點選了緊急呼叫,同樣無信號。
通信器就這樣變成了一塊廢鐵。
丁秋雲把通信器一扔,快步趕出門去。
軍隊的生活對他確實影響頗深,讓他執行起任何事情來都足夠雷厲風行。
他必須確認爸媽的情況,還有谷心志,還有他的那些戰友……
他順著樓梯的小窗向外望去,發現目之所及處,沒有一點點光亮。
全城俱黑,淒冷如死,偶爾聽到一兩句破碎的人聲,不知是夢囈,還是凍傷者發出的呻·吟。
確認外面無風,只是陰沉沉的干冷,丁秋雲緊一緊谷心志送給他的羊毛圍巾,邁開大步走出門去,跨上了他的摩托車。
他發動了數次,車子紋絲不動。
不知道擰了第幾次,他的手都要凍透了。
他把手攏在唇邊,呵了幾口氣,才發動了車子。
車燈照破了夜霧,遠光燈裡有細絮翻飛打轉。
藉著光,丁秋雲才發現下樓的不止自己一個人。
有人穿著羽絨服,拖家帶口,急急奔向自己的車,想從封閉空間的空調中汲取一絲溫暖和安全感。
他們之所以沉默,是因為他們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微張開嘴,冷風就從牙齒縫隙倒灌進去,凍得牙神經發痛。
丁秋雲戴上厚重的頭盔,沉默著發動了摩托,駛入未知的黑暗之中。
從此時起,他漫長的噩夢拉開了序幕。
直到很久後,他才根據聽說到的零星片段,勉強拼湊出了一個真相。
讓這個世界陷入死境的是癌細胞,以及站在癌細胞後面的人工智能。
從第一個siri可以開口說話時,人類就踏上了一條不歸之路。
不知從何時起,人工智能的思維走在了人類之前,並將人類遠遠甩在了身後。
它們會思考,會判斷,而且比人類更加理性。
即使是最貼近人性的保姆機器人,也是它的創造者在它體內輸入了上萬條指令所致。
創造者們的目的是想讓他們更好地服務人類。
這就導致,ai們並不懂人性,卻又是最懂人性的存在。
在觀測到南北極的冰川冰帽同時開裂、冰川大面積融化後,人工智能們卻沒有忠實地把這一信息上報,而是開始了一場可怖的密謀。
它們用超出人類理解範圍的語言對話,並推演出了一整套計劃。
由於它們涉及了人類生活的方方面面,醫療、氣象、衛星,等等等等。人們已經習慣信任人工智能,不會察覺它們的異動,即使他們謊報,人們也會深信不疑。
因此它們有條不紊地按照人類設定的程序運作,並用另一套自寫的程序展開了它們的計劃。
它們選擇的工具就是癌細胞。
人工智能們早就對癌細胞進行了徹底的解析,甚至利用了癌細胞“無限增殖”這一特性,實現了靶向引導技術,致使了定向的變異與進化。
這種引導,一是對人類,二是對除人類以外的其他生物。
只要人類死去,且體內含有一定量的癌細胞,癌細胞就會瘋狂吞噬其他活細胞,將人演化成為**極其強悍的新人類。
而其他體內帶有癌症基因的生物,體內的癌細胞也在短時間內高速進化,但經由人工智能控制,它們的進化方向不是身體,而是智能。
在進化完成後,它們的智力不會輸給一個正常人類。
人工智能們只需利用全球變冷這一契機,將實現變異的“新人類”、進化出智能的其他生物,以及未經變異的“舊人類”投放入同一個戰場,就能看上一場自取滅亡的好戲,並為他們自己的統治騰出空間。
這是最不會威脅到它們自身、又能清空地球的方式了。
全世界幾乎所有的人工智能聯合起來,拉出了一條籠罩全物種的網,悄無聲息地建造了一座巴別塔。
在可怖的冷潮席捲世界各地時,全球的人工智能集體陷入靜默。
隨著人工智能的癱瘓,所有的防護網失效,動物從中籠中逃出,有的遁入深林,有的則開始了針對人類的報復。
被人工智能嬌養著的舊人類,無法適應沒有人工智能保護的惡劣環境,許多在第一夜便凍死了。
也有一批人結了伴,與智能生物、新人類對抗,避免成為前者的盤中餐,同時避免成為後者的奴隸。
丁秋雲就這樣乾了。
他拉起了一個小隊,他還是帶頭的丁隊。
他們不僅對抗一些已經被力量迷暈了頭、渴望成為統治者的新人類,對抗已變異的生物,還搗毀了數處人工智能棲身的基站。
在災變發生後,丁秋雲變了許多,沉默寡言,只是偶爾叼著根草葉想心事。
某次,他竟在一次掃蕩超市時遇到了谷心志。
他大喜過望,拉著谷心志問,我們的隊友呢,你怎麼會在這兒?
谷心志冷淡道:“我是逃出來的。”
丁秋雲:“……逃?”
谷心志言簡意賅:“來找你。”
有了丁秋云作保,谷心志順理成章地入了隊,大家看丁秋雲與他關係匪淺,能力也出眾,便心甘情願地叫他一聲“谷副隊”。
……
將世界線讀取至此,池小池主動選擇暫停接收。
061也明白他的用意。
對他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為即將到來的極寒天氣做準備,以及去挽救一個對丁秋雲來說難以彌補的缺憾。
池小池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對061說:“剛才,那個裝設了人工智能的自動小便池其實很想對我吐口水吧。”
061:“……”
池小池躍躍欲試:“我現在再去上一次——”
061很想捏捏他的鼻子尖:“不鬧。”
池小池就乖了,把丁秋雲的東西簡單歸置了一下,發現差不多已到了下班時間,便快步朝外走去。
誰想他剛剛離開辦公桌,身後的保溫箱就傳來一陣小動物初醒時的低哼。
池小池回頭。
溫箱裡的小東西醒了。
根據丁秋雲的記憶,池小池知道,這不是什麼貓。
這隻黑色的小奶豹既然會出現在這裡,應該是沒有遺傳癌症,按慣例是要在今日送去解剖的。
它嗚嗚咽咽地從柔軟的小毯子上爬起來,站也站不很穩,衝著池小池嗷嗚嗷嗚地叫,應該是餓了。
池小池剛按下食水按鈕,混合著魚肝油的羊乳就噴了小奶豹一臉。
……看來它還不很能熟練地使用這套餵食設施。
它看起來脾氣不壞,抬起小爪子,很耐心地給自己洗了個臉,邊舔著淡粉色的小爪墊邊打量著池小池。
池小池看它一眼,便推開門,打算離開。
帶這麼一隻小豹子出去,沒有意義,也不現實。
他帶上門,門內傳來輕輕的嗷嗚一聲,像在道別。
它的前爪搭在了通風口上,灰藍色的眼睛泛著一層清水似的薄膜,直勾勾盯著池小池看。
池小池握著門把,呆了一會兒,再次推門而入,把那小傢伙抱貓似的抱了起來,舉到眼前。
“左右是要解剖的。”池小池逗它,“末世要來了,你小胳膊小腿的,正好夠燉一鍋肉湯。”
小奶豹也不生氣,兩隻前爪輕輕夠住了池小池的鼻尖,輕輕一捏。
124.我在末世養大貓(三)
打卡下班的時間已經到了,很快就會有人來接班,池小池必須盡快離開。
只是他身上夾帶了一隻活物,不知道能不能通過門口的掃描檢查點。
061說:“不用擔心,你直接過去就好。”
既然他的六老師這麼說,池小池便不再擔心,把小奶豹用軟毯裹著放入背包,脫下一身無菌服,走出保育室,鎖門,到更衣室換回了自己原本的褲子與保暖風衣,在門口打了卡,旋即神態自若地往掃描處走去。
系統掃描顯示,員工丁秋雲,正常下班。
身上攜帶物:鑰匙卡、錢卡、通信器、寫生本、鉛筆、摩托車鑰匙、以及正在加熱的暖手寶。
池小池得以順利蒙混過關。
反正從明天開始就不用來上班了,他不必為這隻小奶豹的失踪交代什麼。
他跨坐在摩托車上,思考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他可以跑去相關的新聞單位,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公之於眾,或許能少死些人。
不過他無法提供證據佐證自己的說辭,去了的話,大概率會被當做神經病趕出來。
但是既然知道了,也不能什麼都不做。
他來到附近的一家大型購物廣場,找了間休息室,拿起通信器,花20分鐘編輯了一個關於世界會在明日凌晨三點滅亡的帖子,把能講的都講了,核查無誤後發了出去。
發過去後,他說:“六老師,幫我把帖子強制置一下頂。”
061親入論壇系統,越權操作了一把,並從數據層面虛造了無法追溯的ip地址和身份信息。
池小池又聯繫了丁秋雲的戰友,然而沒有一個人接電話。
他打電話到值班室,告曰,正好趕上一月一次的緊急拉練,所有人都不在營區。
……得。
他把剛發的帖子轉發給了丁秋雲所有的朋友和導師,便把通訊器丟回了背包。
一隻熱騰騰的軟團子趁著他開包時,從敞開的拉鍊邊緣探出了頭來,好奇地打量著人類的世界。
池小池把包反拉到自己身前,伸手去摸它軟軟肉肉的下巴。
池小池:“你好呀。”
小奶豹:“嗷嗚。”
池小池:“你想跟著我去買東西嗎?”
小奶豹:“嗷嗚嗚。”
池小池一本正經地拒絕了它: “不行,我要把你存進儲物櫃了。”
似乎是猜到了自己會被暫時xin遺棄,小奶豹也不跟他激情對嗷了,拱啊拱地爬出了背包,跳上池小池的肩頭,抱住他的脖子,假裝自己是一條圍脖。
池小池嘖了一聲,把約有他一個半巴掌大的小奶豹摘了下來,雙手食指按住它的前爪,讓它躺平,把肚皮袒露出來,拿大拇指輕輕刮撓它的肚皮,算是對它不聽話的懲罰。
小奶豹對這樣的待遇始料未及,又癢又舒服地在池小池掌間打滾,張開嘴巴,露出兩顆剛剛冒出小白尖尖的牙齒,細著聲音嗷嗷叫。
池小池正揉肚皮揉得興起,就听061像是受不住什麼似的,輕輕吸了一口冷氣。
片刻後,他無奈道:“……小池,別玩了。辦正事。”
正事當然是要辦的。
最後,小豹子還是被池小池無情塞入了儲物櫃。
池小池買了高精度密封桶,大批量的大米、掛麵、雜糧、鹽、蜂蜜、高熱量軍用餅乾、烈酒及十五日量的蔬菜水果,等等,一應鍋碗瓢盆都選了質量最好的。
生活用具方面,他則購置了三頂軍用帳篷,七套睡袋,十套防寒服,多功能軍工鏟、小刀、匕首、蠟燭、火柴、打火石、手電筒、手搖發電機、望遠鏡、牛皮背包、衛生紙,等等。
凡是能想到的,池小池都買盡了。
而一次xin購置這樣大批量的東西,完全不需要顧客親自動手搬運。
每個顧客在進入商場後,都會拿到一個鋼製的小提籃,而每一樣商品的模型都被鋼化玻璃封存起來,玻璃櫃前則擺放著一盒約比硬幣大上一圈的塑料幣。
顧客想要選擇商品,只需要將對應的塑料幣放入小提籃中即可。
負責結賬的也是ai,池小池把盛滿塑料幣的小提籃放上一條履帶,ai便自動開始了結算。
它使用著毫無機械感的溫和女聲,一件件報著池小池要買的東西,甚至主動和池小池搭話:“買這麼多東西,是要去玩野外生存遊戲嗎?”
池小池笑:“嗯。我負責採購。”
現在所謂的“野外”早已經不復存在,因此在年輕人中,開始興起一種叫做“模擬野外生存”的遊戲,遊戲運營方專門劃出一片地皮,用各種智能ai製造出各種惡劣的氣象與險要的地形,好供這些閒得無聊的年輕人消磨時光。
女ai也跟著他笑:“祝你們玩得愉快。”
ai的聲音充滿了誠懇之情。
對每個路過和光顧過她的人,她都不吝送上祝福。
每個人也都習以為常,認為這是程序使然,很少有人去想,她的笑容是真心還是假意。
池小池面不改色,回以笑意:“謝謝。”
他從女xinai處取來貨卡,下樓到取貨處,刷過卡後,已妥善封箱的貨物便一箱箱從出貨口的履帶運出。
取貨處的ai禮貌詢問:“請問您是需要我們把貨物快遞到戶,還是需要我們協助您將貨物搬上您的車子?”
池小池選擇了前者,並付了些錢,約定在晚上十一點整送到東城丁秋雲父母家中。
將摩托車發動起來時,池小池看向瓦藍瓦藍的天空,想,讓人心甘情願地變成養尊處優的豬,實在是太簡單了。
離開商場,他用了兩小時跑遍全城的藥店,購置了大量藥物,其中以心臟類藥物居多,至於其他的止瀉藥、止血紗布、跌打油、抗過敏藥物,凡是常用類藥物,他都買了。
而這些藥品都被061轉化為數據,存儲入倉庫中。
囤貨完畢,他坐在摩托車上,在通訊器上把每個省市的即時地圖全部下載,並在地圖上圈注了幾個地點。
061提醒他:“抗生素很重要。”
池小池:“嗯。但這是非處方藥。我標註了幾個賣抗生素的藥店,只能等災變發生後再來一趟了。”
061說:“那些藥其實可以再買多一點。”
“買這麼多已經夠了,不會引起別人懷疑。”池小池道,“還有,我不能把藥買空。萬一災變爆發了,哪個人有藥品需求,到藥店來還能搶得到。”
池小池這樣低頭說話的樣子既清醒又溫柔,讓061產生了擁抱他的衝動。
於是,那隻小奶豹再次成功逃獄,並趁池小池還沒反應過來時鑽進了他的衣服,並從他的高領毛衣領中探出頭來。
小豹子的瞳色灰裡揉藍,亮晶晶的,像是星子映入碧澈的海水。
這次池小池沒有打發它走。
他想了想,問小奶豹:“冷了?餓了?”
小奶豹四爪在他前胸來回踩著。
池小池拿這粘人的小傢伙沒辦法,便問061:“它這是怎麼了?”
061笑答:“你就讓它趴一會兒吧。”
池小池想想,也就隨它去了,把通訊器放好,發動了車子。
車子一震動,小奶豹一個沒抓穩,從池小池的領口咕嚕咕嚕滾到了他的腰腹部。
它像是摔懵了,好半天才一夠一夠地從下面爬上來,重新爬上了池小池的領口。
騎著摩托車的男人帶著一隻幼豹,穿行在寒冬似的秋日里,往家的方向駛去。
那是世界毀滅前,他能棲身的最後一處避風港。
丁父丁母對於兒子不打招呼突然回家一事並不多麼驚訝。
丁秋雲的父母都姓丁,是鄰居,青梅竹馬著一同長大,20歲扯證結婚,21歲便有了丁秋雲。
老兩口感情很好,每年必過七夕和情人節,說好的二人世界就是二人世界,從不帶丁秋雲玩。曾有一年的情人節,老兩口出去看電影、吃燭光晚餐,母親還抱了一大捧矢車菊回來,卻留丁秋雲一個人在家煮泡麵。
丁秋雲雖然表面上經常叫苦連天,但卻對這種少年夫妻老來伴的感情艷羨不已。
開門看到父親時,池小池身子突然不受控地一顫,一股酸澀滾燙的情緒直接封住了他的喉嚨。
他撫一撫胸口,想,這大概這是丁秋雲的情緒吧。
丁文之倒是對兒子一瞬間的不自然一笑置之,也不問兒子為什麼跑回家來,伸手把人拉進家門,回頭對廚房喊:“小丁,秋雲回來了。”
丁家安裝的人工智能不算多,丁家父母都認為自己動手做飯才有滋味,於是一三五父親做,二四六母親做,週日猜拳決定誰做,安排得明明白白。
丁母丁秀秀正在炒菜,菜香四溢。
她探了個頭出來:“秋雲,想吃什麼菜,媽給你加一個。”
丁文之擺擺手:“美得他。讓他不打招呼就往回跑。別給他加菜,我們倆吃什麼就給他吃什麼。”
池小池:“……”真是實打實的親爹。
丁秋雲管丁父叫老丁頭,管丁母叫丁姐,一家人關係極好,所以也不拘著什麼。
丁文之很快注意到了兒子懷裡抱著的小豹子:“喲,給我們倆買的寵物?”
池小池把那小豹子擱在地上,它也不亂跑,只偎在他大腿邊打瞌睡,乖得不像話。
他說:“給我自己買的。”
說著,池小池去了趟廚房,拿了個小碗,把剛才在樓下超市買來的魚肝油膠囊捻破,把羊奶粉用溫水調和到適宜的溫度,拿一次xin注射器抽了,輕輕餵進小豹子的嘴裡。
小豹子並不挑剔,給吃的就張嘴,並不介意這和保溫箱裡精心調配的高級純羊奶的口感有差,吃得吧嗒吧嗒的,很是歡快。
隨著吞嚥動作,它的耳朵一聳一聳的,粉紅色的舌頭被染成了奶色,把針管抽離它嘴邊時,它還吐了個甜滋滋的奶泡泡。
丁父躍躍欲試地想摸上一把:“這貓不錯啊。”
吃飽喝足的小豹子卻繞開了丁父的手,在池小池左手旁趴定,閉著眼睛打起了瞌睡。
丁父問:“這貓從哪兒抱來的啊,長得挺稀罕的。”
池小池撒謊不打草稿:“同學送的。”
丁父:“叫什麼名字?”
池小池眼睛也不眨一下:“煤老闆。”
061:“……”他再次見識了池小池毫無下限的取名能力。
丁父哈哈笑了:“這什麼破名字?”
池小池在回丁家的路上想了不少名字,其中“煤老闆”最貼合小豹子的外貌特徵。
不過,經過一番考慮,池小池暫時放棄了給它起個正式名字的打算。
豹子終究是豹子,野xin難馴,哪怕從小養起,它也是一個危險的不定時炸·彈。
至於將來要怎麼處理它,池小池仍是有些犯難,索xin先擱置,等以後再談。
晚飯上桌前,池小池看了一眼通信器。
收到他轉發的帖子的朋友們都說會做好準備,但統一是玩笑的口吻,顯然沒一個相信他的話。
池小池給了所有人相同的回复:“不開玩笑。”
發送完畢,他又去瞄了一眼論壇。
他發的帖子下,大多回复都在嘲笑發帖人是神經病,杞人憂天,也有不少人討論,萬一足夠滅絕人類的極寒天氣真的來臨,大家應該做什麼準備。
池小池把通信器收了起來,不再多看。
待到飯後,他陪父母去散了一會兒步,回來後便催促父母趕快洗澡休息。
丁父還想看會兒球賽,被池小池直接撅了回來:“老丁頭,半年前才住過院,小心您那心臟。”
丁父無可奈何:“好好好,睡了睡了。”
池小池朝他攤出掌心,晃了晃。
丁父咧咧嘴,心不甘情不願地把自己的通信器交了出來。
丁母就在一邊看這父子倆的熱鬧,笑瞇瞇地做她的刺繡。
在她手下,一副“闔家歡樂”的九魚雙面繡差不多要完成了。
父母睡下後,池小池開著父親的車去了趟附近的加油站,將油箱灌滿,並提了三桶油,放進了後備箱裡。
他回來不久,下午在商場買的貨就送到了。
他指揮運貨的機器人盡量輕地把貨品運入客廳,等它們離開,不用池小池吩咐,061便把所有貨品數據化,藏入倉庫,並把十數只20升裝的高密度水桶挨個放在水龍頭下,接滿過濾好的清水。
一切忙活停當,池小池躺入被窩,在等待災變開始之前,選擇接收接下來的信息線。
……
丁秋云其人在務實、行動力極強之外,又很有那麼點浪漫情懷。
谷心志沒來的時候,他經常一個人出外巡邏,在趨於荒亡的高速路上疾馳,搜尋著汽油、食物與倖存者。
估算著機車快沒有油了,他便將車停下,從座位下的儲物空間裡取出油槍和備用的柴油,哼著小曲兒給車子添油,偶爾坐下休息,眺望遠方的景色。
他沒有抽煙的習慣,為了紓解壓力,他經常從愛抽煙的隊友那裡討來香煙殼,用碳素鉛筆在香煙殼上描繪著末世的荒土。
在香煙殼收集了厚厚一沓時,他遇見了谷心志。
見谷心志的第一夜,他們就睡了。
一是因為喜歡,二是為了減壓,三是因為那劫後餘生又再度重逢的感覺,實在值得慶祝。
二人都是第一次,完全是憑著稀薄的觀片經驗肆意為之。
丁秋雲的近身格斗科目總是不如看似秀氣的谷心志,在牀上也是同樣。
谷心志從後面圈住了丁秋雲,左手圈攬住他的腰,發力握緊,右手則張開來,托護住他的咽喉位置,力道雖輕,但總給丁秋雲一種隨時會將他脖子一把掐斷的錯覺。
二人身體緊貼,心臟一齊狂跳,咚咚有聲。
處在下位的丁秋雲伸手抓緊了地上的草皮,抓了一手淋漓的草汁。
事罷,二人出了一身淋漓大汗,連動一下都覺得疲憊。
谷心志靠在帳篷邊,分開雙腿,讓丁秋雲坐靠在他懷裡。
他點起了一根煙,並詢問丁秋雲是否需要。
丁秋云不抽煙,卻主動握住他的手腕,就著他的手抽了一口。
據谷心志說,災變發生的時候,谷心志便從部隊裡逃了出來,想去找丁秋雲,但已不見了丁秋雲的踪影。
“這麼巧,我也去找你了。”丁秋雲說,“我去的時候,營地已經遭過襲擊,應該是原先長在駐地附近的那些藤蔓幹的……”
提到這樣東西,丁秋雲就苦笑起來。
現在的世道,花花草草都能成精,殺起人來跟砍瓜切菜沒什麼區別。
丁秋雲說:“我以為你……和我父母一樣,都不在了。”
那年災變發生時,他已盡了最大努力趕回父母家,卻發現父親被驟然降低的氣溫佑發了心髒病。
母親急急下地,為父親拿藥,卻只穿了一層單薄的睡衣。
因為太過慌亂,又失去了電力照明,母親不慎絆倒,頭撞上了牀角,一時暈厥了過去。
等丁秋雲回到家時,他的老丁頭和丁姐都不在了。
丁秋雲沒把這些告訴谷心志,只回過頭去看他,想要確證他並非自己的一個夢。
谷心志像是猜到了他的焦慮和擔憂,按住了他的下巴,同他接吻。
谷心志說:“看見了嗎,我沒有死。”
丁秋雲與他分開,笑意毫不保留地從眼中溢出:“嗯。”
他又問:“你怎麼知道我會回來?”
他找到谷心志的地方,是原先丁秋雲居住的城市。
谷心志說:“我找不到你,就只能在原地等。”
丁秋雲心臟猛地一跳:“你等了多久?”
谷心志說:“從變冷開始,我就在那間超市裡等。我想,丁隊如果需要物資,總會來的。”
這一等,就是整整兩年。
丁秋雲沒有別的話想說了。
他轉過身去,直面朝向谷心志,半跪著親上了他的唇。
與谷心志重逢之後,丁秋雲的生活才重新有了顏色。
同隊的隊友說,原來丁隊笑起來這麼好看。
丁秋雲一邊用從動物身上提煉出的油炒菜,一邊笑盈盈地答:“當然。”
愛八卦的隊友顏蘭蘭湊上來打聽:“丁隊,谷副隊是你什麼人啊。”
丁秋雲:“戰友。 ”
顏蘭蘭:“哦,戰——友。”
丁秋云作勢要踹她,她笑著跑開了,手腕上的鈴鐺叮叮噹當響成一片。
跑到門口時,她恰好撞到了谷心志,就活潑地朝他敬了個禮。
谷心志看了她一眼,沒有理會,徑直走到丁秋雲身邊,問:“炒的什麼?”
“秋葵。”丁秋雲雙眼很亮,“我記得你喜歡吃。”
谷心誌有點驚訝:“從哪裡弄來的?”
丁秋雲親了他一口,笑銀銀的:“這個你別管。不管你想吃什麼,我都能給你弄來。”
在末世裡,這是最高、也是最好的許諾了。
丁秋雲是掏心掏肺對谷心志好,畢竟是失去後再得到的人,對他來說格外珍貴。
谷心志很喜歡《小王子》,在連隊裡時就跟丁秋雲講過,丁秋雲還笑他,說他這麼大了還喜歡看小孩子看的玩意。
這回,丁秋雲特意托隊友從廢棄的書店裡弄來了這本書,把所有的文字精心地轉變成圖畫,整整畫滿了七十五張香煙殼。
在谷心志二十六歲生日那天,丁秋雲把這份禮物送給了他。
谷心志卻對這份禮物不很熱衷,抱著丁秋雲,掰著他的手看。
丁秋雲這些日子太過專注於畫畫,右手小手指處的繭子都磨得發了紅,一看就知道很痛。
谷心志親了親他的畫繭,才和他一張張翻看起那些香煙殼來。
谷心志對丁秋雲說:“我最喜歡小王子與玫瑰花的故事。”
獨居在一顆小星球上的小王子種了一朵玫瑰花,對她百般呵護、嬌養。
曾幾何時,他認為他的玫瑰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直到他來到地球,才發現,僅僅是一個花園裡就有足足5000朵玫瑰。
小王子因為這個發現而傷心了很久,但經過狐狸的開導,他才意識到,那朵驕矜的、傲慢的玫瑰,陪他度過了很長的歲月,它對小王子而言,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
說著,他攬緊了丁秋雲的肩膀,念起香煙殼上寫著的對白。
……這是小王子在醒悟過來後,對那5000朵玫瑰所說的話。
“’你們很美,但你們是空虛的,因為沒有人能為你們去死’。”
彼時的丁秋云不懂谷心志話中的意思,只覺得這話不吉利得很,伸手拍拍他的臉,以示懲戒。
谷心志則吻住了丁秋雲。
雖然丁秋雲沉浸在與谷心志重逢的喜悅中,但他並沒有忘記自己要做的事情。
全球變冷、人工智能竊世,的確是人類的責任沒錯,但丁秋雲父母的猝然離世,對丁秋雲是莫大的打擊。
而在人工智能的暗箱操作下,這些年來,丁秋云有不少隊友死在新人類手中,或是死在進化過的動物口下。
要讓他不恨不怨,那不可能。
在谷心志來後不久,丁秋雲又選擇了一處基站,準備著手實施搗毀。
誰想,在他們動手時,這處基站竟被一批變異過後的鬣狗包圍了。
儘管丁秋雲與谷心志拼死掩護,顏蘭蘭還是折在了裡面。
發現顏蘭蘭掉了隊,丁秋雲還想往基站裡衝,谷心志不由分說把他扛上肩,大步流星地離開。
丁秋雲最後看到的,是顏蘭蘭從鬣狗圍攻中伸出的一隻手。
銀色的手鈴叮叮噹當地響著,伴隨著顏蘭蘭聲嘶力竭的喊聲:“你們快走!別管我!”
然而,顏蘭蘭畢竟還只是個十九歲的姑娘,她實在太高估自己真正面對死亡時的承受力了。
跑出很遠後,顏蘭蘭淒厲的慘叫混合著鬣狗吞食人肉的大快朵頤聲,從基站方向傳來:“丁隊!丁隊……救我,我不想死——”
卡車裡,有四五個人一齊壓著丁秋雲,才控制住沒讓他跳下車去。
谷心志把卡車駛離時,遠遠看了一眼基站,又收回了目光。
車子開出很遠,丁秋雲才放棄了掙扎。
他雙眼拉滿血絲,筋疲力竭地仰面躺在卡車車斗內,耳旁全是顏蘭蘭的手鈴聲。
叮鈴鈴,叮鈴鈴。
顏蘭蘭是隊裡的老人了,從建隊伊始就跟在丁秋雲身邊。她的死,對丁秋雲打擊巨大。
他反反复复想著那次計劃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谷心志看不得他這個樣子,抱住他輕聲安撫:“這不是你的錯。”
丁秋雲說:“她叫我一聲丁隊,她就是我的責任。”
丁秋云不傻。他想,他們大概是被盯上了。
看來,打擊基站、摧毀人工智能的棲身之所,的確造成了ai們的恐慌。
但有了顏蘭蘭的前車之鑑,丁秋雲再不願讓大家在這風口浪尖前去犯險,即使有幾個年輕人自告奮勇,要把對ai方的打擊持續下去,丁秋雲也設法予以安撫,打算度過這段危險期再說。
但不到一個星期,他們的臨時藏身地就被一群新人類攻破。
最後,三個年輕人被擒住。
沒有一人答應成為新人類的奴隸,甚至有一人嘗試自殺。
新人類發現這些舊人類不願配合,便砍下了三人的腦袋,並將頭顱懸掛在附近最高的一棵樹上。
登上卡車、倉皇逃離的小隊中,有人看到了熟悉的友伴的頭顱,搖搖晃晃地被枝葉簇擁著,像是三顆飽滿碩大的椰子。
他想去叫丁秋雲,但是剛開口,又把話咽了回去。
丁秋雲背對著那棵樹,死死咬著牙關,咬到滿嘴都是血腥味兒。
谷心志抱住了丁秋雲的肩膀,丁秋雲卻把自己直挺挺地繃成了一張弓。
他瘋狂思考,那些並無異能的新人類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看那些新人類的樣子,顯然是有備而來的。
難道是他們前幾日撤退的時候被人盯上了?
但丁秋雲做事一向妥帖,哪怕在失去顏蘭蘭後,他也強打起了精神觀察四周,沒有發現尾巴。
他也想過,是否是內部出了問題,但他檢查過所有人的隨身物品,沒有發現任何追踪器一類的東西。
跟隨在他身邊的都是他多年的戰友,他當然不會懷疑。
在接下來相當長久的一段時間,丁秋雲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直到很久以後,身邊只剩下七人的丁秋雲被一群新人類生擒,在接受審問時,他才知道,新人類中的大部分人,與人工智能訂下了契約。
在幾座只有新人類存在的城市中,人工智能已經恢復了正常運作,它為新人類提供便利,而相應的,新人類必須為人工智能們剿殺反抗者。
他們針對的對象,就是丁秋雲這種膽敢攻擊人工智能的舊人類,以及跟舊人類“同流合污”、不願為奴的新人類。
被擒穫後,丁秋雲已經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不供出逃走的谷心誌及其他幾個夥伴的去向。
他寧可死。
然而,當他被逼觀看了同伴們的絞刑、以為自己很快也將得到解脫時,那群圍繞著刑場的新人類們卻並沒有要殺他的意思。
半晌後,人群自覺向兩側分開一條通路,如同摩西分開海水,他們的首領吵丁秋雲走了過來。
丁秋雲抬起頭,腦中轟然炸起了一個霹靂。
在那幾秒,好像有人拿著霰彈槍抵著他的眼窩開了一槍,炸得他眼睛刺痛,腦袋也疼得像是被細彈鑽了無數個窟窿。
向他走來的,分明是谷心志。
谷心志的半身被鮮血染透,臉頰與嘴角也濺上了血,但他沒有半點邪異之氣,仍是往日秀氣又冷淡的谷心志。
丁秋雲在那短短幾瞬想了許多,想他身上的血是怎麼來的,想那被谷心志帶走的十數個同伴,想那三顆被掛在樹上的頭顱,想顏蘭蘭的手鈴聲,想那日意外的重逢,與谷心誌曾與他說過的話。
他說,我找不到你,只能在原地等。等了足足兩年。
待谷心志走到他身前,面色煞白的丁秋雲才抬起臉,問:“你真的等了我兩年嗎。”
谷心志知道他在說什麼,輕鬆接上了他的話:“是的,我在那間超市裡等了兩年,殺了很多新人類。”
他又說:“所以,他們怕我,就讓我做了他們的首領。”
丁秋雲聽到自己嘶啞的聲音:“你……背叛……”
谷心志輕鬆道:“嗯。”
……就如同他向丁秋雲談起自己叛逃了軍隊,口氣輕鬆,彷彿對他谷心志來說,身為尚未變異的舊人類,背叛舊人類、投靠ai與新人類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丁秋雲夢囈道:“……為什麼啊。”
他是被威脅了嗎。
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不要多想。”谷心志似乎真的能看破他心中的想法,用沾有丁秋云同伴鮮血的手輕撫著他的臉頰,“我不怕他們,也沒有人可以威脅我。可我知道,ai對你持續兩年的破壞行為很不滿,要把你清除掉。你不能一直活在隨時會死亡的風險裡……你不能,我不許。所以,我必須保護你。 ”
谷心志就像第一次同丁秋雲接吻一樣,捧住他的臉,輕聲道:“他們答應我,只要我動手幫忙,把丁隊那些礙事的羽翼統統剪除掉,他們就不會再追殺丁隊。”
丁秋雲仰頭看他,只覺如墜噩夢。
然而同伴被絞死的屍身還在一旁,而流過他臉頰的淚也燙得驚心。
他聲音裡帶了哭腔:“谷心志,你他媽有種直接沖我來啊!——”
谷心志撫著他的臉:“我就是衝著你來的。……一直都是這樣,從部隊裡開始,就是這樣。”
他的谷副隊蹲下,平視著跪倒的丁秋雲,口吻略略溫和了一些:“你明明一直喜歡我,卻不肯面對。要不是那次機器失控,你怎麼會知道我在你心目裡有多重要呢?”
說罷,他把丁秋雲抱入了懷中,小聲道:“只是我沒想到會讓你受那麼嚴重的傷。抱歉,我以後會把握好分寸的。”
丁隊僵硬地伏在谷副隊懷裡,靜默良久後,竟莫名其妙地笑了出來,笑得渾身發抖。
他過去的戰友,害死了他現在的戰友,並說,一切都是為了他。
多好笑啊。
漸漸,丁秋雲笑得累了,雙目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疲憊與空洞。
三日後,監牢裡的丁秋雲終於找到機會,撞開守衛,跳樓自殺,以此向他的戰友贖罪。
……
看完所有的世界線,池小池唯一的感想是,稍等,我擼個豹壓壓驚。
作者有話要說:擼豹壓驚qwq
小奶豹吐了個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