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系統VS系統(三)
池小池還沒睜開眼,便兜頭突突突而來的一注冰水給幹懵了。
……他肩膀一抖,卻硬是穩住了沒挪窩。
他瞇起眼睛,不動聲色地觀察起周邊環境來。
這個世界的自己身著一襲素白裡衣,脖子上戴有一條被黑繩串起的蛇牙項鍊,持蓮花手印,正坐在瀑布下打坐冥想,白衫被水流所濕,緊貼皮膚。
四周草木尚覆蓋有未融的冰雪,新柳才只是嫩黃而已。
瀑布剛剛解凍,還有未消的薄冰落在肩膀和烏髮上。
池小池對這具新身體的第一印像是:頭鐵。
好在原主的身體當真夠鐵,大概是習慣了這樣程度的衝擊,並不覺得痛苦,反倒在呼吸吐納間愈覺靈臺通明,也並不會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一隻白鹿緣溪而飲,抬眼觀視他片刻,便矯健地躍入林間,影踪全無。
一套水藍揉素的衣裳放在小潭邊,褒衣、博帶與髮帶整齊擺放著,還有一塊價值不菲的青玉挂墜壓在最上面。
見此情狀,池小池心裡已經有點數了,在心裡回憶了一下自己中小學時學過的語文課本文言文單元,
念著“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池小池瞟了一眼面前的顯示屏。
第一眼看去,他覺得有些異樣。
第二眼看去,他覺得自己幻視了。
第三眼確定後,他認為主神是要下定決心搞他了,連基礎款的臉都不要了。
悔意值的藍條顯示的數值,不多不少,通脹了100%,整整200。
池小池道:“六老師,快看,你老闆不要臉了。”
因為戒指問題,061與池小池微冷戰了幾天。
所謂微冷戰,就是書照念,水果照切,嗑照嘮,就是很少主動開口說話。
……可以說鬧脾氣也鬧得很溫和了。
他“嗯”了一聲,先安撫下池小池的情緒,隨即去看了一眼世界線,讀了片刻便訝異了。
他說:“小池,你看看世界線。”
四周無人,恰好是讀取世界線的好時候,池小池嘴上佔了便宜,動作也不慢,點選了世界線後,大量訊息瞬間湧入腦中——
古時,東海歸墟有鮫人棲息,可泣淚成珠,織紗成綃,其性情溫平,居所在深海之地,遠離塵世,只有夜行渡海的船員,偶爾會聽到一兩句縹緲的鮫人歌。
宿主非人,而是一隻出身東海歸墟的鮫人。
他幼年時,一群貪戀珍貴鮫珠的妖物不知怎的竟發現了他們這一支鮫人的棲息之所。小鮫人的父母為護子慘死在他眼前,小鮫人遵循父母臨終前的交代,去父母的另一處居所鎮島礁暫時藏身,誰料半路撞至一片漁網中,尾部被網中倒刺深深鉤入肉中,受到重創,驚痛之下昏厥過去。
等再醒來時,他正被一個人抱在懷裡。
小鮫人疼得睜不開眼,只能聞見他身上淡淡的松針冷香,和自己身上的血腥氣與藥味。
他只夠判斷出,抱住他的,不是獵殺他的那群妖物,而且這個懷抱很溫暖。
似乎是察覺到懷裡包著的小東西醒了,那人低頭,是一口純淨又活潑的少年音:“醒啦?”
……聲音也好聽。
“噓。”不待小鮫人說話,那少年便壓低了聲音,道,“待會兒進山門的時候,可莫要妄動。我是偷偷把你撈回來的,若是被師父曉得,我可是要吃竹鞭的。”
小鮫人不曉得他抱自己回來作甚,以為是要剝皮吃肉,害怕得直哆嗦,尾巴尖兒無力地拍了兩下少年的手臂,就痛得沒了氣力,把臉埋在少年的肩膀上瑟瑟發抖。
少年把他往上抱了抱,摸摸他烏雲似的頭髮:“不許哭鼻子,不然我可要笑話你啦。”
少年姓宴,名喚宴金華,乃劍脩大派靜虛峰赤雲子座下二弟子,是弟子們中公認玩心重、無心修煉的,是天然的純水靈根體質,是以才被赤雲子相中,收為弟子,誰想他後天發展卻相當一般,漸已泯然眾人矣。
人人都說,宴金華是個廢物。
但小鮫人卻不這麼認為。
在他的心目裡,宴金華是這世上頂頂好的人。
宴金華把無家可歸的小鮫人養在了山後獨屬於他的修煉之地,漁光潭。
漁光潭是他自取的名字,位於一口靈泉瀑布下,非常適宜他生存。
宴金華對著藏在潭底礁石底下不肯出來的小鮫人說:“嘿,我給你起個名字吧。”
……一隻小鮫人不說話。
“或者你已經有名字了?”
小鮫人探了個腦袋出來,兩隻裹著紗布的小手扶著岩石邊緣,默默擺尾巴。
宴金華眉毛一挑,把衣裳除下,縱身跳進水里。
小鮫人被嚇得一頭栽回泉內,刺溜一聲鑽到了瀑布下。
宴金華抹去臉上的水珠,哈哈大笑。
剛被宴金華抱回來時,他常常這般躲在潭底不肯見人。
宴金華起初日日都來,小鮫人每次都躲著他,卻也不肯讓他離自己太近,只要他稍有靠近的意圖,小鮫人便咻地一下溜得沒了影兒。
他的尾巴傷得很重。
那漁網設得凶險異常,暗刺頗多,幾乎鉤穿了他半條尾巴,每次都得宴金華把他強制性地逮上岸來,掀開被掀得亂七八糟的鱗片,給他抹上藥粉。
大概過了一月有餘,傷好得差不多的小鮫人突然發現,那人來的頻率少了,有時候隔一天,有時候隔上四五天才來一次。
他開始長久地趴在岸邊,伸著脖子等那個人來。
因為他沒有別的人可以說話了。
直到宴金華也不理他,年幼的小鮫人才慢慢意識到,朋友,家人,他一個都沒有了。
好在宴金華並不是徹底將他棄之不管,總會帶些可口的靈果來給他吃。
但他也不像以前那樣愛逗弄小鮫人了,好像已經對他喪失了興趣似的。
小鮫人趴在礁石上,苦惱地想,怎麼不來捉我了呢。
過了幾日,宴金華又來了,懷裡抱著一隻小黑貓,很是疼惜的模樣。
小鮫人在水里慢吞吞遊了一圈,發現宴金華根本看也不看自己,只抱著那隻黑貓梳毛逗哄。
他又遊了一大圈,故意用尾巴把水面拍得啪啪作響,水花飛濺。
宴金華抱著小黑貓親了一口,小黑貓滿不情願地尖聲喵了一聲,揮爪便撓。
宴金華輕鬆躲過,半絲都不介意,把小黑貓高高舉起,笑瞇瞇地叫它的名字:“傻貓,咬我啊,來咬我。”
小黑貓氣鼓鼓地喵喵叫了幾聲,就任憑宴金華怎麼逗也不肯理他了。
宴金華又玩過頭了,正煞費苦心地逗著小黑貓再開口,小鮫人便鼓足了勇氣,游到靈泉邊,張開嘴,小小聲地:“……喵。”
宴金華髮現聲音來源後,一怔。
他問:“你在叫?”
小鮫人想為自己找個家,想討宴金華喜歡,於是他抬頭望著宴金華:“喵喵喵。”
宴金華把小黑貓放在一邊,來到泉邊,動手捏捏他的臉,眼睛彎成了月牙狀:“你會說話呀。我還以為你是啞巴呢。”
宴金華手勁兒不小,小鮫人被捏得臉紅了,但還是乖乖不動,只有略尖的耳朵小動物似的輕輕抽動。
並不是啞巴的小鮫人,從此開始叫宴金華“宴大哥”。
他生性疏離,很少說話,但鮫人血統讓他講話聲音很是悅耳,每一聲“大哥”都清清亮亮的,能叫到人的心裡去。
他知道宴金華有自己的事情,知道他喜歡走南闖北四處玩耍,所以他乖乖等在漁光潭中,按照宴金華給自己的秘籍修煉,並等待他回來。
他本不算什麼妖物,氣根純淨,天賦異禀,再加上日日受漁光潭靈氣滋潤,他一日日成長起來,且努力試圖分化出雙腿。
他不想只做一個小寵物,他想自己要趕快成長起來,長到能保護他的宴大哥。
恩必報,仇必償,這是鮫族的祖訓。
可在他努力修煉時,漁光潭附近卻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
一條和他差不多同齡的小黑蛇。
和小鮫人一樣,它也是在重傷之際,被他家宴大哥撿回來的。
初見它時,小鮫人被它的美貌驚艷了一下。
它約有半尺長,身段細細的,生著密密疊疊的黑鱗,在日光下散射著五彩斑斕的微光。
小鮫人見過海蛇,也生得相當綺艷美麗,但也沒有一條能像它這般漂亮。
……只是它實在有些可惡。
自從發現小鮫人後,小黑蛇便日日來這裡找他玩。
小黑蛇爬到岸邊:“餵,小魚。”
小鮫人睜眼:“何事?”
宴金華怕小鮫人悶,便搬了許多書來給他讀,因此養就了小鮫人一股清清冷冷的文士調調。
總而言之,是一隻彬彬有禮的魚。
小黑蛇說:“出來,陪我玩。”
小鮫人說:“抱歉,我還要修煉。”
小黑蛇:“修煉多沒意思。出來,陪我,我去偷了那山主老兒的酒。那可是上好的美酒,號稱千金醉的。我還惦記著你,夠大方吧。”
小鮫人不理他,閉了眼睛,潛心誦訣。
小黑蛇嘿了一聲,順著水游過來,軟纏在小鮫人手臂上,拿額頭輕輕抵住小鮫人下巴,逼他把下巴微微抬高。
這是它從前輩那裡學來的魅惑之術,左右閒來無事,他便用在了小鮫人身上:“陪我。”
小鮫人閉目,單手結了個劍訣,神色清冷:“胡鬧。”
小黑蛇:“……”
小黑蛇倒是個臉皮結實的,生平第一次使用魅術便吃了癟,反而更愛往小鮫人這裡跑了。
小鮫人適應環境後,便少再像以往一樣撒嬌,時時把自己當大人來要求。
在他17歲時,他已學會壓抑自己身上的鮫人氣息,並能化出雙腿,上岸行走。
小黑蛇仗著天賦,儘管並不多麼勤奮刻苦,卻也早早成功化出身形來。
17歲少年模樣的小黑蛇叼著根不知從哪兒偷來的煙管,將山谷間隨處可覓的霓霞草塞入煙斗內,引陰火點燃,深吸一口,沒骨頭似的倚在新冒芽的柳樹邊:“小魚,你能上岸啦。跟我走吧。”
小鮫人:“去哪裡?”
小黑蛇:“你不覺得待在這裡怪沒意思的嗎?”
小鮫人皺了皺眉:“是宴大哥把我們救回,我們該曉得知恩圖報才是。”
小黑蛇笑了一聲:“怎麼?被他救過一次,就算賣給他了?”
小鮫人知道自己同小黑蛇非是同路之人,便溫和道:“這是恩情,理應報償,何談買賣。”
小黑蛇哼了一聲:“迂腐。”
他從懷裡掏了一樣東西出來,拋到小鮫人懷裡。
黑繩上綴著一枚雪白雪白的小蛇牙,看上去做得很精緻。
“為了慶祝你出娘胎這麼久總算學會走路,我準備了禮物。”小黑蛇抱臂道,“拔下來很痛,給我好好珍惜。”
小鮫人一笑,把自己尾鱗所製的手串遞給他,道:“多謝。”
他早知小黑蛇野性難馴,早晚會有這麼一天。
果然,不久之後,小黑蛇便在山中消失了。
宴金華回來,尋遍漁光潭也不見小黑蛇,問及小鮫人黑蛇去向,小鮫人也據實回答不知。
宴金華扼腕嘆息,嘟嘟囔囔的:“哎呀,可惜可惜,少了一個小弟。”
丟失小黑蛇一事,著實讓他垂頭喪氣了一會兒,但不多時他便打起了精神,轉問小鮫人:“哎,想做我的小徒弟嗎。”
三十年一遇的靜虛劍會,即將在三月後召開。
靜虛劍會,是靜虛山招攬選拔新弟子的儀式,也是面向山中所有弟子的試練。
靜虛峰不止一座山頭,所屬山川連綿不絕,其間埋有一古劍,無名,號曰石中劍,與一千年奇石共生,只留一段劍柄在內,據傳是靜虛峰初代山主道侶隨身佩劍,其間有靈,兼有初代山主設下的大陣翼護。
守山的七層大陣奧妙無窮,每一層都危機重重,深入越甚者,成績評定越高;若能抵達石中劍旁,那便是妥妥的優勝;倘使得機緣眷顧,能拔出石中劍,叫石中劍認主,那便是被欽定的下任山主。
但這也不過是一種約定俗成的說法罷了。
畢竟千百年來,無一人能真正拔出石中劍,即使是當代山主赤雲子也不成。
宴金華有意通過靜虛劍會,讓小鮫人過了明路,正式成為他的小徒弟。
這正是小鮫人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非常希望能幫到宴金華,這對他來說也是個極重要的機會。
劍會那日,小鮫人被宴金華打扮得平凡無奇,盡量不會引起旁人的注意,但他仍是緊張,抬手抓住他家宴大哥的衣袖,微不可察地發著抖。
宴金華輕佻地笑話他:“這麼怕呀。那可得離我近點兒,別被什麼貓三狗四的人拐跑了。”
小鮫人:“……不會。”說話間,腿又抖了抖。
他不自覺地再次抬頭看宴金華,試圖從他的宴大哥身上得到鼓舞和力量。
有師弟注意到宴金華身邊的小鮫人,取笑道:“宴師兄,劍會還未開始,你就選中徒弟了?”
宴金華笑道:“怎樣,不可以嗎?”
師弟一挑唇角,話中帶刺:“只是莫要也挑到一個傷仲永便是。”
聞言,小鮫人牽住宴金華衣袖的手指微微收緊了。
劍會開始後,已悄悄練習了許久劍法的小鮫人,出手便擊倒了兩個修仙世家送來的子弟,一時引得眾人驚艷讚歎不已。
但他畢竟只在後山獨自練習,唯一的長期玩伴小黑蛇又太過憊懶,導致他進攻有餘,防守卻不足,一時不察,被人自後擊中大穴,昏死過去。
待小鮫人醒來,他正趴在宴金華背上,隨他一道穿過繚繞的薄霧,一步步向前走去。
小鮫人一清醒便惦記起戰況來:“宴大哥,如何了?”劍拿到了嗎?
宴金華回過半張臉來,他的臉上被劍氣劃了一道血痕,在他白淨清秀的面龐上略顯得有些猙獰。
但他卻是笑著的,揚了揚右手。
小鮫人定睛望去,只見他掌中握著一柄一看便堪稱神器的寶劍。
那劍劍柄乃古玉之質,劍身卻宛如新鑄,通身流光,宛如水照漣漪,不是那傳說中的石中劍又是什麼?
小鮫人欣喜若狂,比自己得了劍還喜悅上千萬分。
他有些放縱地將耳朵貼到宴金華後背上,想,我若是再強大些,能再多幫些宴大哥一些,那就好了。
忽的,他似是捕捉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第三人的聲音。
鮫人耳朵向來敏銳,他覺得那聲音有些奇怪,腔調一板一眼的,但他舉目四望,卻不知是誰在說話,便替他的宴大哥擔心了一路,生怕有人橫空跳出,來搶奪宴金華的寶劍。
宴金華成功取得石中劍一事,可謂震驚四海。
他的靈根在同齡人中早已算不得卓絕出色,還懶散放縱了這麼多年,石中劍何以會認他作主?
但具體緣由如何已不可考。隱於石中劍裡的千年劍意早已融入他體內,使得他靈根如同枯木逢春,接連破除修煉桎梏,竟一路衝至元嬰六階,甚至已超越了赤雲子,成為了當今仙道年輕一輩最有希望修煉得道、飛升登仙的第一人。
眾人只能說,旁人無需覬覦,機緣如此,非是人人都能求得來的。
至於獲勝的緣由,宴金華對旁人三緘其口,對小鮫人卻不避諱,取了一顆寶珠來給小鮫人看。
那是一顆極美的定海寶珠,集蘊天、地、海之靈,只是捧在掌心,便覺精純的靈力如水霧般彌散入體內。
宴金華說,這是他在外面遊玩時撿到的,可隨意換位移形,他就是靠這寶珠,直接破除七層大陣,來到石中劍附近的。
小鮫人第一反應是,這豈不是弄虛作假。
但很快,他便釋懷了許多。
宴大哥愛四處玩鬧,卻偏偏得了這寶珠,看來,宴金華命裡就該得到這把劍,無需旁人再加以置喙。
自靜虛劍會後,宴金華便收了小鮫人為徒。
既是要過明路,小鮫人過去的小名便不能再用。他們家那一支鮫人以段為族姓,但父母尚未來得及為小鮫人取名便去世了。
收徒那日,宴金華撫著小鮫人被長髮帶束起的烏髮,道:“你無父無母,我身為你的師父,有為你賜名之責。從今日起,你便叫段書絕,可好?”
……段書絕。
宴金華把這個名字念得順嘴無比,好像這個名字早在他心中過過百遍千遍,就應該屬於小鮫人似的。
小鮫人仰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宴大哥。
宴金華壓低聲音詢問他的意見:“這個名字我想了好久。喜不喜歡?”
向來清冷的段書絕眉眼輕輕一彎,雙手交疊,深深一拜:“段書絕,謝過師父。”
自從成了宴金華的徒弟,段書絕便愈加勤勉。
然而不知是否是鮫人體質限制,他的修煉隨著時間推移愈發困難,哪怕宴金華拿天材地寶成日養著他,想要寸進也是艱難萬分,其發展勢頭,甚至遠不如當年成日里玩鬧的宴金華。
外面已有流言,說靜虛峰未來山主的徒弟恐是個不堪大用的廢材。
亦有人反駁,廢材又如何,宴金華當年不也是眾人眼中的仲永?然而一夕得機緣眷顧,便是一步登天。
這種言論自也是有人嗤之以鼻:機緣不是白菜,若是人人易得,又叫什麼機緣?
段書絕把紛紜的議論聽入了耳,也聽入了心。
他只想著一心為師父好,為他的宴大哥好,若是別人罵他,他可能還不會介意,但罵到宴金華,他便受不住。
就像看到師父每每搖著羽扇、與那些女弟子說閒話時一樣,段書絕的心會扎著似的難受。
他向來擅忍,即便難受,也不會輕易同師父言說,只暗自延長了修煉的時間和強度,甚至數度練至暈厥,被宴金華髮現後,就抱他到靈池休養,助他平衡體內亂竄的靈氣。
段書絕從精疲力竭中醒來時,總能看到宴金華在自己身邊坐著,雙腳浸在池中,手上翻著本不正經的話本。
瞧見段書絕醒了,宴金華便大咧咧地揮手道:“我泡個腳,你隨意。”
段書絕伏在岸邊,拿尾巴小心翼翼地去夠宴金華的腳踝,悄悄纏住一圈,才問:“師父在看什麼?”
宴金華面不改色地把畫著各色小人兒的書翻過一頁,隨口撒謊道:“高深的劍法。你現在的水平還看不懂,等哪日你進益了,我便把這些傾囊相授於你。”
段書絕便信了。
四載光陰流水而去,段書絕成了藍衣白衫的清雋青年,背負一劍,已是卓爾端方的君子風範。
他的劍法已臻於爐火純青之境,只可惜靈力不足,遲遲不能將劍法威力發揮至最大,就連金丹也未能結下。
現在,他覺得自己是一隻成熟的鮫人了,可以去看看那些“高深的劍法”了。
於是,宴金華再來到漁光潭時,看到的便是連外衣都未來得及除下、便蜷在潭水中顫抖著念靜心訣的段書絕。
段書絕兩頰透紅,眼角泛光,念一段便要咬牙隱忍一段,雙股顫顫,一會兒化作魚尾,不住挺動,一會兒又化作緊併的雙腿,難耐地磋磨。
……鮫人未曾通曉人事時,冷心冷情,絕無雜念。
然而一旦誘發情動,便是天雷勾動地火,每隔一段時日便要狠狠發作一番,非要大大紓解一番不可。
宴金華見狀,略感驚訝,走近一瞧才知道發生了什麼,神色變了幾變,看樣子想轉身離去,但猶豫了片刻,不但折返回來,還一步步朝段書絕欺近。
段書絕咬著牙一口口抽著冷氣:“師父,你快走,我……徒兒……”
宴金華反倒解下衣衫,放任其順水而去:“我走了,你要怎麼辦?”
宴金華從正面抱住了段書絕,手指順著他的脊骨滑下,在段書絕後背劃下一串讓人頭皮發麻的電光火花,含笑道:“聽師父的。……把那裡的鱗片打開。”
宴金華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因此段書絕疼得不住用氣聲嗚咽,卻始終隱忍,沒喚出一聲疼來。
他的恩人,他的師父,他的……
這種背德的羞恥與快意,快要將他折磨瘋了。
情動至深處,一滴眼淚自段書絕眼角滑落,他抓住宴金華衣袖,低喚:“宴大哥——”
眼淚落水,即化為瑩白溫潤的鮫珠,沉入泉底。
段書絕臉上淚痕猶存,為自己在閱讀那“劍譜”後竟滿心肖想著師父而感到羞恥,更因這夢想成真而感到不可置信。
他啞聲道:“師父,我心中有你。”
宴金華抱住他被冰水浸濕的頭髮,細細理著:“師父也喜歡你。”
宴金華的喜歡,他從來不敢奢求。
但一旦得到,段書絕便想要更多。
鮫人也會這般貪得無厭嗎?
向來自律守己的段書絕一邊自暴自棄,一邊又暗自心甜意暖。
他發現,自從二人有了魚·水之情后,宴金華來漁光潭的時間更多了,雖然多數時間都是摟著他歡好,但也會坐下來看他練劍。
對於不務正業的宴金華來說,這實在是難得的恩賜。
段書絕是個講究公平和禮尚往來的人,宴金華不喜歡枯燥的練劍,都能收心陪伴他,他也不能枯守在此處,該陪他出外遊歷才是。
於是,他們二人結伴而出,去巴蜀一帶遊玩去也。
誰想,到了巴蜀時,段書絕竟意外遇見了熟人。
有人說,一黑蛇妖在巴蜀一帶橫行,為非作歹,名喚葉既明。附近的修仙派門都拿他無可奈何,他霸占一處風光最盛的山頭,時常下山捉人,卻也不拿來果腹,往往逗弄一陣兒後,便又將駭得面如土色、肝膽俱裂的人好端端送下山來,著實可惡。
聽了這描述,段書絕便隱隱覺得,這妖物他或許認識。
他與宴金華一道上了山,叩響了山門。
寶座上倚靠的,可不是那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的小黑蛇?
他早已長成俊美又邪氣的青年,一襲埋著暗金色蛇紋的華麗黑袍襯出他修長的身段,手裡還是夾著煙管,左眼下方有一片黑色的卍字蛇鱗紋,與他淡金的眼瞳相襯,甚是美觀。
二人皆是一眼就認出了彼此。
小黑蛇看也未看宴金華,單手支頤,打量著段書絕:“小魚,你功力退步了啊。”
“……段書絕。”段書絕溫和有禮地報出了自己現在的名字,又指了指自己的左眼,“沒退鱗?”
“你才沒退鱗!”小黑蛇葉既明唾了他一口,往蛇鱗處點了兩下,“好看!你懂不懂得欣賞?”
段書絕含笑道:“是,頗為賞心悅目。”
葉既明盯著他說話時微動的耳尖,以及翹起一點點的唇角,看得有點痴。
宴金華看這二人一來一往,聊得好不熱絡,便主動插話:“小黑蛇,你還記得我嗎?”
葉既明正同小魚聊得開心,不意被人打斷,便拿眼角冷冷一掃來人:“你是哪根蔥?”
宴金華:“……”
宴金華下山時,臉色並不算好。
段書絕替葉既明說了一會兒好話,宴金華方才氣鼓鼓道:“蛇這種東西當真是養不熟!”
段書絕哭笑不得。
宴金華就是這樣,性情多變,偶爾待人溫柔體貼,有時偏又孩子氣得緊,在與他歡好時多有惡作劇之舉,揪著他的頭髮,讓他一遍遍重複自己的名字,並要完整地道,“我是段書絕,我□□金華”。
段書絕本性保守,說不出“愛”字,無奈身和心被一道拿捏在宴金華手裡,他只能認了,臉紅紅地跟他學舌,說愛,說喜歡。
宴金華雖說是大哥和師父,但成年後,反倒是段書絕更照顧宴金華,滿足他一些稀奇古怪的奇思妙想。
段書絕並不奢求很多了,他只希望一切如常便好。
然而,世事卻總不如人心所願。
宴金華體內靈氣遠超段書絕,而在雙·修的作用之下,段書絕的靈力也隨之水漲船高,不出兩年,便已突破金丹境界。
但不知是誰向赤雲子捅破,說段書絕金丹大成之時,天邊未有彤雲集聚,反倒烏云密布,疑心段書絕並非正道之人。
於是,段書絕身為“妖物”一事愈傳愈兇,漸漸的,山中人人俱傳,流言蜚語終究傳到了現任山主赤雲子耳中。
要知道,宴金華將來是得繼承靜虛峰之人,他的首徒怎可是一個妖物?
並不知曉段書絕自幼生活在仙山靈泉、身上斷無一絲邪氣的弟子們包圍上來,封鎖了漁光潭,要求宴金華交出妖物,給大家一個說法。
宴金華將段書絕護於煉丹閣內,令他千萬不可輕易出門。
段書絕倒還冷靜:“師父,沒事,我問心無愧,願接受太師父盤問。”
宴金華說:“他們正在氣頭上,怎容得下你為自己申辯?莫要擅動,乖乖坐好,燒好這一爐丹,放心,我會給你一個交代。”
說罷,宴金華步出煉丹閣,並信手在煉丹閣外加諸了一層封印。
段書絕面朝向丹爐,將火燃旺,耳朵卻細細聽著外面的動靜。
可惜有封印,屋內不很能聽清閣外發生了何事,唯有赤雲子的怒聲指責依稀可辨:“他隱匿身份一事,你可知曉?”
不知道宴金華說了些什麼,赤雲子怒道:“多年隱匿不發,若是妖道故意混入,該當如何?你這師父是怎樣當的?”
宴金華又訥訥地說了些什麼,赤雲子怒氣方平:“你既這般說,我便等著你說的交代!”
少頃,大門再開,宴金華大步走入,閣門在他身後轟然關閉。
段書絕起身詢問:“師父,如何了?”
他當真怕自己拖累了宴金華,他明明有著無限光明的前途,是將來的靜虛峰之主,是……
不等他想完,宴金華便快步走上來,一把抱住段書絕,親吻了一下他的耳尖。
段書絕臉頰一紅。
正是因為這個蜻蜓點水似的吻,他未能在第一時間察覺身後有股異樣的熱浪撲來。
——熊熊燃燒的八卦丹爐,悄無聲息地打開了門。
一面死門。
段書絕被推入丹爐的瞬間,死門關閉,他被徹底封死在環伺的火舌之間。
……他剛才,還往丹爐內加添了幾把靈木。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段書絕瞠目結舌許久,方覺烈火焚身,劇痛難當,但他卻是一聲也叫不出來了。
因為他聽到了宴金華振臂高呼的聲音:“各位弟子,我並不知孽徒段書絕乃狼妖!此物有意欺瞞於我,潛入山內,狼子野心,其心可誅!我犯有失察之罪,已親手誅殺孽徒,望請師父懲處,以儆效尤,也讓眾弟子以我為鑑,莫要再輕信他人!”
狼妖?什麼狼妖?
……為何?
為何啊?
宴大哥,師父,是你帶我入山,是你將我養於漁光潭,你分明知道我是……
無數問題乍然湧入段書絕腦海。
只那一瞬,他意識到了許多以前從未註意到的可疑點。
自己與父母棲居之地向來隱秘,為何會被人發現?
為何自己會闖入一張生滿倒刺的漁網?他雖是慌張,卻仍有保有起碼的謹慎,那時,他明明有很仔細地觀察四周……
為何宴金華會恰好出現在那裡?
為何宴金華會將重傷的他撈起,毫無芥蒂地帶回山中,豢養多年,卻從不讓他為人所知?
是怕他身份暴·露,惹來非議嗎?
那為何他又在自己成年後,提出要讓自己參與靜虛劍會?
為何向來不務正業的宴金華會在劍會中一舉奪魁,拔得頭籌?
為何自己成年後,修煉進度大幅減緩,幾乎成了半個廢物?
為何他可以睡自己睡得毫無芥蒂,殺也能殺得毫無愧心?
這些問題,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怪音打斷。
發育成熟的鮫人耳本就敏銳異常,尤其在瀕死前夕,更見敏銳。
他聽到了一個一板一眼的聲音。
……這聲音他曾聽過的。
就在宴金華拔取石中劍之後,他在薄霧中曾聽到過。
只是沒有這次這般清晰。
“滴,恭喜宿主宴金華!主線進度完成100%,達成成就’氣運掠奪者’、’瘋狂收藏家’。物品盤點:獲得原小說《鮫人仙君》中’氣運之子’段書絕所屬石中劍x1,定海寶珠x1,鮫人淚x10,君山劍譜x1,湘水神木x1,及段書絕軀體所煉長生鮫丹x1。……請問,是否接受傳送?”
這也是段書絕聽到的最後的聲音。
他身形晃了晃,沒入烈火之中,再也不見踪跡。
白衣焚盡,丹心摧折。
一滴眼淚自眼角滑下,沒入烏髮間,在熊熊火焰間,滾落一顆被燒焦半邊的鮫人淚。
154.系統VS系統(四)
段書絕,《鮫人仙君》男主角,被穿書者宴金華成功奪盡氣運,陷害為妖,煉為鮫丹,身死魄消。
而宴金華認為,自己好不容易得道成仙,成為當之無愧的主角,當然要在這裡多過幾年逍遙日子才夠本。
數日後,一名黑衣青年來至峰下,稱是段書絕故交,欲乞骨返鄉,望請成全。
聽過回禀之人描述,宴金華怎猜不到來者是誰,冷笑一聲,託人傳話下去:“既是求屍,總要拿出些誠意來才好。”
他知道故事情節發展,也知道這條“黑蛇”實則為虺, 500年成蛟,再500年便能成龍,因此他和對待段書絕一樣,巧施妙計,設下陷阱,將他重傷,帶回山中豢養,指望有朝一日,有條龍鞍前馬後地做小弟,豈不美哉?
誰想蛇果真是養不熟的玩意兒,吃了他的仙果,飲了他的靈泉,打下了不知比其他虺蛇深厚幾許的功力,卻不告而別,再見時還佯裝不識,著實可惡。
他身為主角,總該給這條蛇一些教訓才是。
很快,山下有了回复:“你要什麼誠意?”
他回道:“你曉得什麼是磕長頭嗎?”
所謂磕長頭,是至誠的藏傳佛教信仰者的禮佛方式。
宴金華要求,葉既明自山腳出發,三步一叩,每叩必是等身長頭,必是五體投地。
每遇河流,也需得在岸邊磕足與河流等寬的頭,方能涉水而過。
宴金華的理由倒也充分:段書絕欺瞞師門,忘恩負義,於靜虛峰有虧,是靜虛峰罪人,葉既明既是他至交,若是輕輕鬆鬆就能帶他走,那他身為未來靜虛峰之主,對靜虛峰眾人又要如何交代?
葉既明沒有再託人傳話回來,一振袍袖,撩起袍底,俯身便拜。
靜虛峰主峰,需得越過三峰,才能抵達正門。
葉既明一言不發,歷時半月,拜過三山,抵達正門。
赤雲子也聽說了此事。
他只知葉既明為虺,有望修成正道,看他叩拜上山之舉,又委實是個講情重義的,便把宴金華叫去,讓他把段書絕的骨殖給他。
宴金華滿口答應,心中暗笑。
段書絕哪裡還有骨殖在,全隨著一爐烈火歸為飛灰了。
葉既明拜也是白拜,到時候叫他空歡喜一場便是。
半月後,葉既明抵達山門,宴金華請他入山,進入煉丹閣,大模大樣地展示給他看,並遺憾道,八卦爐火太旺,他心心念念的小魚早已灰飛煙滅。
葉既明面色如常,在煉丹閣中轉過一圈,便告辭下山。
葉既明沒有騰雲而去,而是徒步下山。
他恍恍惚惚地想著過往,手上一圈圈轉著段書絕贈給他的魚鱗串。
他記得,當年自己拿到這魚鱗串時還頗嫌棄了一陣:“這是什麼?不會是你沒事兒乾搓下來的吧?”
段書絕也不笑他無禮,他脾xin向來這般溫良:“不喜歡?”
葉既明哼了一聲:“不喜歡。”
“且拿著吧。”段書絕道,“以後,你可以拿它跟我換一件好東西。”
葉既明眼睛一亮:“當真?”
段書絕:“君子一言。”
葉既明走了一路,掌心鮮血便滴了一路。
……狗屁君子,你倒是給本君好好活著啊。
離開靜虛峰範圍,葉既明終是耐受不住,一口鮮血凌空噴出。
身為龍族,愛恨皆烈。沒有隻喜歡一點點,只討厭一點點這種說法。
被他看上之人,那就是他的。
相應的,害他永失所愛之人,便是他葉既明畢生仇敵。
五年後,葉既明修逆天焚身之法,方成蛟身,便立即找上宴金華,以蛟火焚盡靜虛峰五山,險些斬去宴金華一臂。
他放狂言,道,靜虛之禍,自我而始。
他將靜虛門徒擒來,也不殺,只囚於居所天坑之中,封其靈力。
他不殺無辜之人,小魚被圍殺,是眾人不知他身份;況且,他沒道理濫開殺戒,蠢到引天下道門與自己為敵。
五年前,他為求得小魚屍身,可忍辱負重;五年後,他為給小魚報仇,也能強忍殺意。
他葉既明從不是莽夫。
我捉靜虛峰一人,你不理會我,那好,我便捉上成百上千,想要他們活命,便交出姓宴的。
但宴金華始終佔著大義名頭,手中又握有石中劍,千年劍意,還奈何不了一條剛剛成勢的蛟龍?
宴金華暴怒,決意不給這狼心狗肺之人活路,只感嘆自己時運不濟,明明是想收個小弟,誰想是個農夫與蛇的故事。
他忍痛貢獻出自己本打算用來收藏、當做戰利品的鮫丹,製成了暗器,趁機重傷葉既明,並率正道,成功將其逼殺至崖邊。
宴金華看著這在原文中原本該叱吒風雲的黑龍,鬢髮皆亂,立於烈烈罡風中,形單影只,形容狼狽,難免心生快意。
原書《鮫人仙君》裡,這可是一尾風流恣肆的狂龍,白鮫仙君,黑蛟妖君,二人本該是一對互相欣賞、立場相反的宿敵,誰想竟能看到黑蛟為白鮫搏命的一日?
宴金華揚聲道:“黑蛟,你作惡多端,還不束手就戮?”
葉既明仰天大笑:“姓宴的,本君不知束手二字如何寫!你束吾之手,可能束我之心?”
他早已傷疲,知曉自己此戰必絕,反倒將手中沾滿鮮血的魚鱗串一甩:“你要吾命,吾便在此,但段書絕冤枉!著實冤枉!若本君所言為真,頸血三丈,請濺崖壁,血色不褪,百年不滅!”
宴金華知曉葉既明已是強弩之末,便作不聞,揮手示意眾弟子們上前。
做老大就是有這等好處,不必親自動手,稍動一動口便有千軍萬馬替其效力,只是那段書絕太過愚拙,不會使用罷了。
宴金華作高人狀,負手而立,側耳聽著廝殺聲,心中滿是不屑。
《鮫人仙君》是本無CP升級流,男主段書絕乃鮫人出身,十二歲時父母被妖物獵殺,雙雙亡故,段書絕被一閒散道者所救,得仙人賜名,得名書絕,仙人教他仁道,亦教他以直報怨,點撥過他劍術與心訣,助他化出雙腿後,便翩然遠去。
段書絕得悟大道,拜請上山,靜虛峰便是他的首選。
靜虛劍會,他以一騎當先之態,一路衝至七大陣內圍,握上了石中劍劍柄。
剛一握上,他便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直衝顱頂,登時神明氣靜,腦海中隱有人語響起,為他解釋了這劍的淵源。
……此劍乃是靜虛峰創始之人的道侶佩劍,而這名道侶,竟是一名出自歸墟的鮫人。
石中劍,乃海底沉璧石鎚煉打造,恰合鮫人體質,只有鮫人血滴於其上,才能拔出石中劍。
此劍最合鮫人體質,若讓鮫人來使用自是最好,就算旁人無意中獲得,也需得不斷吸食鮫人靈氣,才能讓石中劍正常使用。
段書絕得此劍後,不敢擅專,便找上赤雲子,自承身份,並交代了此劍的來龍去脈。
赤雲子思慮再三,決定留下他,收為弟子。
原著中,赤雲子那位天賦不高的二弟子,就是一個幾乎沒有存在感的人,只是偶爾在段書絕得寵時說上兩句酸話,卻在外人詆毀段書絕時差點跟對方掐起架來。
《鮫人仙君》裡,皆是這種無趣味的好人,沒什麼可供輕鬆打臉的無腦反派,就連段書絕的宿敵葉既明,也是一個瀟灑恣意的少年郎,亦正亦邪,和段書絕既互相欣賞,又無法彼此認同。
就為了這麼個操·蛋的理由也能掐這麼多年,宴金華覺得這兩個人腦子都有毛病。
對宴金華來說,《鮫人仙君》的槽點可不止這一個,看這篇文時,他全程冷笑不已。
這他媽一個仙俠文主角,不黑化,不收后宮,活著有什麼意思?
段書絕在成為仙君的數年後,遇上當年殺他父母的妖物,居然只殺了那些個親自動手害人的妖,而沒有在有能力的情況下誅殺妖物全族,斬草除根?
簡直是活脫脫的聖母錶。
怪不得在網上糊成這樣,以至於作者數據太差,都沒有更完,再加上三次元有事,乾脆直接斷了更。
宴金華的任務,就是填補這些坑文的結尾。
在他看來,這簡直是最快活不過的事情了。
尤其是在《鮫人仙君》中,他收穫了豈止一絲半點的快樂?
奪取主角的光環,讓那個仙風道骨的裝逼主角對自己頂禮膜拜,搖尾乞憐,甚至主動求歡,在自己身下流淚,甚至被逼著一遍遍重複“段書絕□□金華”,這種絕頂的快樂,豈是一言半句能概括得了的?
在宴金華享受快意時,那邊的戰鬥也已經接近尾聲。
葉既明畢竟只是一人,他在來前已經遣散小妖,無意拖累其他人。
但那些弟子卻是一波波湧來,彷彿永無止休。
在戰鬥中,葉既明被一劍斷喉,血濺盈尺,墜下崖壁。
然而,神奇的是,他頸間噴出的蛟血,竟當真染紅了山壁,碧色深透,將山石化作血玉一般的顏色。
宴金華暗笑,你在這兒跟誰玩竇娥冤呢。
說到底,不過是兩個愚蠢的紙片人而已。
他率領弟子,拂袖而去。
殊不知,身死的葉既明,魂卻未像段書絕那般,即刻灰飛煙滅。
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入異世。
“熵值讀取……熵值達標……”
“這位先生,您好,請問,您想要加入復仇系統嗎?”
葉既明不懂他扯的什麼,但眼前情境如此,又提及“復仇”二字,他便以為是哪個無聊仙人設下的玩意兒,張口便道:“若能複仇,自然是好。只是你要本君付出什麼?”
聽過那些讓人云山霧罩的細則後,葉既明卻搖頭道:“忘記?我不要他忘記。本君不要讓他稀里糊塗的活一輩子,你得讓他也復生。 ”
那說話人對葉既明的要求有些無可奈何:“規定是這樣的……你如果手中有他的意識殘留,我倒是可以幫你轉接給我的同事。”
葉既明撫著手中的魚鱗串,略有不捨,但還是咬牙將其遞出:“給。在這裡。”
當年叩拜上山,他僅在煉丹閣八卦爐附近捕捉到了這一絲心灰意冷的殘魂,便由其寄宿在了手串中。
這些年來,他一直細心珍惜,修煉痛苦無法忍受時,他便摸摸手串,身上和心里便都好受很多。
那自號“系統”的人接過手串,善意地警告葉既明:“你確定嗎?把主導權交給他,他萬一對那個人還有情,該怎麼辦?”
“本君在旁邊看著呢,他敢。”
“……你也要保留記憶?”
葉既明:“這是自然。”
“系統”犯難道:“這怕是不成……恐怕會改變系統的規則,我沒有這個權限,得往監察機構寫個報告。”
葉既明愣了愣,以為這事不成,便道:“那算了,你讓他記著便好。”
那“系統”見慣了太多變卦的宿主,葉既明以為段書絕會恨,但萬一段書絕不恨,或是恨得不夠,被那人渣三言兩語又哄騙了去,那又該怎麼辦?
它試探著詢問:“萬一他不肯報仇……”
“那是他的事情。”葉既明說,“讓他活著是我的事情。”
“系統”有點感動,說:“那我幫你問問吧,說不定會有轉機。”
155.系統VS系統(五)
回到現實。
池小池結合已知信息,簡單做了個歸納總結。
復活一事,並不是由段書絕主導的,他畢竟是個君子,怕是想不到這世上會有此等豐富的生物多樣性。就連死前,他的迷茫、不解也遠多過恨意,是以未能符合系統制訂的熵值下限標準。
他死後五年,葉既明為其複仇,命殞斷崖,恨意強烈,其魂魄被和主神隸屬於統一系統的另一位主神捕捉,但葉既明不願一人復活,用手中魚鱗串寄魂,欲令段書絕復生。
另一位主神根據葉既明的訴求,擬定了一份報告,提交了監察機構。
這個單子幾經輾轉,最終落在了專業更加對口的渣攻回收系統手裡。
雙人重生,情況畢竟特殊,主神跟監察系統討價還價了許久,最終敲定,可以在倒回世界線的同時,保留葉既明與段書絕兩人的記憶,但必須要把任務上限提高,也即要從宴金華身上獲取200點悔意值,宿主才能夠脫離世界。
這個二倍膨脹的、光榮而又操·蛋的任務,不出意外地落在了池小池肩上。
說不是內定,池小池本人都不信。
至於池小池,在觀摩過段書絕整段記憶後,想了又想,覺得用語言難以形容這次攻略對象的行徑,只能在這裡連續給宴金華5個“你好騷啊.gif”的表情包聊表敬意。
池小池直接切入主題:“宴金華配備的那個穿書系統是你的同事?”
061答道:“我們整個系統,負責的約有七十多個大項,渣攻回收系統只是其中之一。裡面有穿書業務,但承營的主業也是替人洗冤報仇,不是續寫結尾,也不是奪人氣運。”
池小池:“就是那個接待葉既明的’復仇系統’?”
061:“是,那個是專門針對穿書領域的。”
“宴金華的穿書系統,有沒有搞頭?”
“剛才我試驗過。但是……”061無奈搖頭,“我檢測不到它的存在。”
池小池微微一挑眉。
“它應該和我一樣,設有嚴密的防禦機制,大概只有發出提示訊號、且處在較近距離的時候,我才能捕捉觀測得到。”061道,“壞處是它和我一樣,恐怕很難從源頭消滅;好處是如果我隱藏得好,它也同樣檢測不到我。”
池小池點頭,手裡拈著泉底的鵝卵石,一叩一叩,暗自估算著自己和宴金華目前擁有的籌碼。
很明顯,宴金華人如其名,是個大豬蹄子,廉恥為0,臉皮厚度為1000,想要鑽破大概需要動用打樁機,指望他因為自己的行徑後悔,不如去研究學打樁機哪家強。
想要讓他後悔,大概率不能走常規道路了。
池小池一邊擺弄鵝卵石,一邊乖乖做著段書絕每日的瀑布修行。
現在,對他們來說還有一個問題。
重生報仇畢竟不是段書絕的主意,池小池並不知道段書絕心內作何打算。
畢竟這世上是真的存在甘願被狗吃了吐的包子的。
池小池擺下一顆鵝卵石,問:“你心裡怎麼想的呢。”
“你十世善人,八十一難;他殺人放火,立地成佛。世上可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你再死一次也不打緊,就當是做善事了,普度不了自己,還能普度普度宴金華,讓他再爽一把呢。但是’他’呢。你看過’他’的故事了,也知道無人制約,’他’會變成什麼樣子。’他’這回是逆天行事,萬一不成,到時候’他’會變成什麼模樣,你想過沒有?”
“到那時,不是宴金華要收’他’,恐怕是天要收’他’。”
池小池把該說的都說了,也給了段書絕選擇的機會。
現在就看段書絕如何選了。
而很快,段書絕便給出了他的答案。
他低下頭去,水底各類異色的鵝卵石之上,雪白的鵝卵石在最上方拼成了一行字。
方才,池小池沒有刻意控制雙手,而把身體的主導權交還給了體內的段書絕。
段書絕靈力卓絕,沒被宴金華當做石中劍的充電器前,是當之無愧的驚世之才,雖然與季作山優越的精神力天賦不能完全相提並論,不能和他交談,但支配身體的自由度卻是足夠。
“哪怕天要他死……”他體內的段書絕用一顆顆石頭擺出自己的心意,“我也要他活。”
池小池微微一笑:“明白。”
段書絕又將鵝卵石擺弄一番,溫和致意:“勞煩。”
他破碎的殘魂,仍記得與葉既明共度的那整整五年光陰。
不愧是自矜的君子,就連承諾也說得格外婉轉。
算算時間,已經差不多做完了段書絕上午的修行功課,池小池便站起身來,將濕漉漉的黑髮擰乾。
冰水已把衣裳全部浸濕,薄軟的白衣緊貼著皮膚,有水順著衣擺滴滴答答地匯流入泉,好在鮫人體質特殊,多年在深海之中長大,並不懼寒,沐浴過冰水後,體內反倒有一股熱流在經脈之間湧動。
他摸了摸小腹位置。
丹田聚流時,有股清晰的暖熱感,這種突然升級成仙人的體驗著實新奇。
池小池跟體內的061搭訕:“六老師,六老師。”
此時,061滿腦子都是池小池剛才勸說段書絕時說的話。
“你知道無人制約,葉既明會變成什麼樣子”。
……池小池何嘗又不是這樣呢。
他現在不肯接受,多少也是在畏懼自己的改變不能讓當年的婁影接受。
倘若自己真不理他了,豈不是又將他往外推?
想到這裡,他心先軟了幾分:“嗯?”
池小池:“你猜我現在在想什麼?”
061有點想摸摸他的頭:“什麼?”
池小池老神在在道:“欲練神功,必先自宮。”
段書絕:“……”
061:“……”小祖宗,又嚇唬人。
正和061瞎扯時,池小池便是心念一動。
還未意識到發生何事,他的身體就先做出了反應。
他側身踏步,單足划水,一把橫抱住從天而降的黑衣少年。
那少年身體冰冷而柔軟,抱在懷裡如同抱冰臥雪。
他左眼下生著卍形黑蛇鱗,在粼粼的水光和日光照射下,有著奇異的鐳射質感,流光漸變,煞是美觀。
那少年也是一臉一身的水,笑嘻嘻地盯著池小池看。
按時間推算,這一世的葉既明剛離山不久,還沒選定落腳點,索性先在靜虛峰附近轉圈遊蕩,琢磨著將來要去向何方。
他在一處小竹林裡吃醉了酒,跣足而眠,等乍然驚醒時,他渾身冷汗,宛如做了個漫長的噩夢。
葉既明怔忡許久,才慢慢反應過來,摸一摸咽喉,大喜過望,翻身而起,直奔回山來,甚至把鞋都忘在了竹林裡。
此時,他不過還是一條小小蛇虺,又受靈氣滋潤多時,身上氣息正純淨,是以靜虛峰的守山大陣根本防不住他。
他是一路從水里游進來的,從瀑布上方墜下、被人接了個滿懷,他也不覺羞赧,伸手摟住眼前人的脖子,哈哈大笑。
只是原本狂放的大笑被弱化成少年音後,霸氣全無,反倒顯得稚嫩可愛:“姓段的!你害本君好等!”
池小池禮貌地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姓池,你可以叫我姓池的。”
葉既明:“……”
等聽出此人非是段書絕,葉既明既驚且怒,從他懷裡縱身躍下,赤腳踩在水里:“你是何人?!你怎麼沒被段書絕克制住?”
即使先前有被告知相關“條約”的內容,但葉既明一直認為,以段書絕的修為,怎可能輕易被區區的“奪舍”克制住。
……事實證明他錯得非常徹底。
葉既明臉色黑一陣紅一陣,既羞惱剛才自己白白對一個外人投怀送抱,又氣此人佔了段書絕軀體,一時間邪性發作,恨不得一掌將此人打死,但因未能習得隔山打牛的精髓,又捨不得壞了段書絕身體,只能咬牙切齒地生悶氣。
池小池倒是自在,瀝乾頭髮後,便涉水走到冷泉邊,把身上濕衣用靈力烘乾,又將衣服件件穿好。
在他將白色髮帶綁在束起的高馬尾上時,葉既明總算擰過了勁兒來,快步上前,一把捉住池小池衣袖,低吼道:“走!”
池小池看著他:“去哪兒?”
葉既明喝道:“給我閉嘴。我是來帶他走的,跟你沒關係。”
池小池單手將髮帶捋平:“我不走。”
“你以為他的身體是你的嗎?”葉既明已是十分不耐,連偽裝的黑目都維持不下去,一雙金色蛇瞳乍然綻出厲芒,“是本君的!”
常人面對此人的聲色俱厲,就算不心生畏懼,怕也是早虛了三分。
然而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氣鼓鼓地自稱本君,倒更像頭張牙舞爪的小獸,更何況池小池童年時,筒子樓裡有人常年泡藥酒養身,經常弄些蛇、蜥蜴一類的爬蟲回來。
池小池一看到蛇眼,就想到被泡在玻璃罐子裡一臉死不瞑目的藥蛇,情緒實在是嚴肅緊張不起來。
池小池淡定道:“你的,你的,都是你的。可你打算怎麼讓我完成任務?”
“不就是要那宴金華後悔?”葉既明冷哼一聲,“本君將他日日綁起來放血,撬指甲,剝皮削骨!我就不信這樣還湊不滿你要的東西!”
池小池承認這個方案頗有建設性,他也喜歡這種不BB直接幹的朋克風格。
但他卻慢條斯理道:“你確定,這是段書絕想走的路?”
一提段書絕,葉既明倒是冷靜不少。
他雖易衝動,可也並不是真正的莽夫,尤其是為著段書絕好的事情,他總會多想幾步。
在與那復仇系統相處的短暫時間裡,他曉得自己是個書裡的角色。
說實話,葉既明得知此事時,第一反應便是要去殺了那個殺千刀的作者。
小魚是哪裡對不起他,要被他這樣玩弄?
不過,得知書裡真正的小魚是什麼樣的之後,葉既明便消了這心思。
左右這本書已經被棄置不管,那活成什麼樣,就各憑本事了。
從一開始,宴金華就是衝著段書絕來的,想要奪他養的小魚的氣運,還想拿他煉製可護身、可驅邪、可養劍、可長生的鮫丹。
小魚一旦脫逃,那他後續的計劃便全部泡湯,只能留在這裡,一輩子當紈絝無能的二師兄,人人都能譏笑他一聲廢材。
姓宴的又豈肯善罷甘休?
小魚一被自己叼走,他只需利用他所謂的“系統”竊取來靜虛峰的寶貝,再將丟失東西的污水潑到小魚和自己頭上,自己還好,不是介意虛名之人,可小魚這一世的名聲,豈不會毀於一旦?
何況,現在的葉既明還不是那個故意示弱、以博得喘息之機、逆天修煉的黑蛟妖君,他成日混鬧,遊戲山水,最大的樂趣就是咬來仙果餵魚,若論靈力,怕還不如現在的小魚。
他難道要讓小魚保護自己?
葉既明越想越氣急,又不想讓小魚留在姓宴的老王八身邊,又恨自己無能,蒼白的臉氣得髮粉,真恨不能即時咬死宴金華,一了百了。
偏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腳步聲自林外而來。
葉既明一腔怒火剛找到發洩口,剛想上去直接一口咬死這人,池小池便看出他的意圖,乾脆利落的一指點在了他的腹部靠右的位置。
葉既明眼睛猛然睜大,一句髒話還未出口,就捂著小腹軟了下去。
……他個王八蛋竟敢碰他七寸!!
葉既明七寸受挫,身體癱軟如泥,只得在池小池的眼神指示下,不情不願化作小黑蛇,順著他的袖口鑽了進去。
葉既明這下受了大委屈,氣得不行,牙齒咬上了段書絕的袖口,發力一撕,袖口立即發出刺啦一聲裂響,被撕出了個大口子。
他滿意地看著自己搞出的破壞,心氣稍平,擺著尾巴遊往了袖口深處,隔著裡衣纏住了段書絕的腰,一圈一圈地繞著盤動。
七寸處仍隱隱發麻,葉既明實在氣不過,只好轉一圈,罵一句。
而061悄悄和池小池咬耳朵:“你剛才……是不是沒動?”
池小池拿木梳子理著段書絕的長發:“剛才的確不是我。”
說罷,他微微歪頭,對水中一笑,竟是與那個眾人心目裡清冷又美豔的段書絕形象完全重疊了起來。
宴金華回來後,發現他養的年輕鮫人正背對著他坐在岸邊,對水梳髮,心中頗有幾分得意。
一想到這是個曾經叱吒風雲的主角,如今就像他飼養的寵物狗一樣等他回家,怎一個爽字了得?
宴金華心情極好地去找他豢養的小龍,卻處處不見踪影。
他只當是小黑蛇調皮,並未細尋,回了漁光潭前洗手。
段書絕看到他,溫和又謙恭地向他點點頭:“宴大哥。”
宴金華甩一甩手,故意把水珠灑在段書絕臉上:“小黑蛇呢。”
葉既明在段書絕腰上盤旋一圈,氣得吐了吐舌頭:你大爺在此。
池小池則淡淡抹了把臉,在心裡對061說:“可惜了,不能說髒話。”
向來紳士的061竟然開始真心實意地替池小池憋得慌。
好在,他面上的禮節維持得到位十足,回答也是段書絕式的謙恭有禮:“大概是走了吧。”
“……走了?!”
即使是再溫和的話語也無法抹消宴金華聽到消息時的震驚,他從泉水邊跳起:“什麼?什麼時候走的?為什麼要走?”
“他性子本來就野一些。”池小池溫和地看他,“宴大哥,人各有志,莫要強求。”
宴金華瞠目結舌。
他把小黑蛇救回山來之後,想著他將來會成龍,便不敢怠慢,舍下了血本,特意拿空間靈泉里結出的果子給小黑蛇吃,誰想那小黑蛇不知是不識貨還是太識貨,一吃便吃上三四顆,還連吃帶拿,一氣能順走七個,分給小鮫人吃。
要知道即使是拿靈泉澆灌,這棵寶樹半年也只能生出七八顆果子,宴金華吃不得修煉的苦頭,就趁著這果子養養靈髓了,誰想小黑蛇總是動輒抱了他的果子走,一點都不客氣。
宴金華心痛之餘,也只能安慰自己:
一個是未來要煉的丹藥,一個是自己未來的小弟,他們越強大,自己能拿的好處越多,這也算是長期投資、放長線釣大魚了。
誰想這小黑蛇拍拍屁股,說走便走,連句感謝的話也沒有?
宴金華著實心疼那些浪費了的果子,又不敢在此時在段書絕面前崩人設,只得嘟嘟囔囔道:“這也太沒良心了點。”
話音方落,061耳朵一動。
在近距離間,他隱隱聽到了一個奇異的機械音。
“滴,宿主請注意,宿主請注意!原主段書絕對您的好感值出現異常!數額歸零,正在申請複檢,請勿慌張——”
156.系統VS系統(六)
061心中登時警鈴大作。
……不妙!
宴金華配備的系統和自己屬性一致,與要攻略的主角“段書絕”更是緊密相連。
換言之,從理論上講,它能夠實時更新、甚至精密勘測到池小池任何數據的變化!
061靠著自己的濾鏡堅信,這和池小池的演技無關。
他家小池已經靠演技把段書絕對宴金華原本為負五百的好感提升到了零,是個非常努力的好孩子。
但061同樣不敢怠慢,立即著手捕捉異常侵入的腦波訊號,悄悄進行細微的干擾和修改,滲透入內,以確定這個系統慣用的傳輸信息與數據的格式。
對系統而言,這次操作的精細程度,絕不亞於一場外科手術。
同為系統,061最明白,此刻自己最大的優勢就是尚未被對方發現。
一旦被對方察覺自己的存在,那小池怕是只有和宴金華撕破臉皮一戰一條路可走。
他該讓小池有更多活動和斡旋的餘地才對。
這是061的責任,也是婁影的責任。
池小池注意到,宴金華像是聽到了什麼,神情微僵,面色有異,且不再繼續抱怨忘恩負義的葉既明,心中便覺得有些不妥,問061道:“怎麼了?”
061正將一個小型木馬混入信息流中,悄無聲息地導入宴金華的系統之中。
動作就像從琥珀中提取千萬年前的蚊子血一樣謹慎小心。
好在他在上個世界裡,和那些追緝他的人工智能們鬥智斗勇,已經做過了充分的預備練習。
他一邊工作,一邊溫和道:“沒事,你安心。”
現在他不該讓小池分心,讓他保持心態平靜才是最要緊的。
池小池知道一定出了什麼事兒。
但既然061叫他安心,他便能安心。
……因為告訴他“要安心”的是061。
不多時,061已經獲得了足夠的數據。
在對方系統再次發出檢測信號時,061成功在中途截流,將偽造的一份數據發送了過去。
隨後便是緊張而無聲的等待。
同樣緊張的還有宴金華。
他這次回山,就是算著靜虛劍會的時間回來的,他打算帶段書絕參加,並藉機謀奪屬於他的氣運。
原著中的段書絕,隨那逍遙老道行走天下,此時已有少年任俠之氣。他在靜虛劍會中拔得頭籌,奪得石中劍和劍中蘊藏的千年劍意,從此走上開掛之路,一路煊赫,好不風光。
他宴金華又不是那清心寡欲的老道,又不是雷鋒,養了段書絕這麼多年,也該收取些報償才是。
但若是段書絕發現了當年之事……
不會吧?
他那件事做得隱蔽得很啊。
段書絕父母早晚會死在那群貪戀鮫珠的妖邪手裡,這是他們的命數而已,不過是早死了幾年……
雖說這般安慰自己,宴金華仍是忍不住心跳如鼓。
好在,數分鐘後,他的系統給出了明確的答复:“滴,宿主,非常抱歉,先前傳遞的數據有誤,現在已經修正,攻略對像對您的好感度仍為100,請您放心!”
宴金華大舒一口氣,又忍不住責怪道:“下次調查清楚再說,嚇我這一大跳。”
解決了這段小插曲,他才把自己的打算同段書絕說了。
果然,段書絕沒什麼猶豫便應承了下來。
宴金華心事一了,就又閒不住了。
他聽說九師弟收了個女徒弟,年方二八,美貌得很,過兩日,九師弟便要帶她出去除妖遊歷,半月後方歸。而靜虛劍會在20天之後舉行,算來時間充裕,大可以去陪這小美人出門走這一遭,快活快活。
在他來的世界裡,宴金華算不得外表出眾,但勝在口舌靈活,腦子反應快,而這普天下的男女大多愚蠢,幾句甜言蜜語就能哄得他們前赴後繼。
這些男女沒多餘的耐心去長久觀察對方言行,只願意看到送到眼前的花與巧克力,聽到新鮮熱乎的情話,還美其名曰“活在當下”、“不在乎天長地久”。
於是宴金華就順了他們的意。
他本來就男女皆宜,葷素不忌,幫他們或她們活在當下的同時,自己也快活地活在襠下。
每當自己玩夠了,離開這些人時,這些人沒一個有當初戀愛時那樣的瀟灑勁頭,個個哭著喊著求復合,醜態百出,看著就有種莫名的快感。
所以,被系統選中、來到各類爛尾書的世界時,宴金華簡直活得如魚得水。
爛尾文裡的大多數角色,智商水平低於正常人類水平線,但大多數都美得慘絕人寰。
面對一群蠢鈍如豬又美貌若神的男男女女,宴金華可以盡情享受手握劇本、唯我獨尊的快樂。
不過目前,他對段書絕的興趣並不大。
畢竟段書絕剛化出雙腿沒多久,宴金華還對他原先那條漂亮的大魚尾記憶深刻。
靜虛峰中男女都漂亮得很,段書絕雖然尤其出眾,但他可沒興趣也沒條件去草魚。
段書絕於他而言,就是一台ATM而已,而且還是一台不必他操心、會自己保養自己的ATM。
他把他的ATM再次扔到山里,逍遙去也,也能順道消解派遣一下小弟跑路的痛苦。
他一走,葉既明反倒在漁光潭附近住下了。
用他的話說,本君要看著你,免得你出什麼么蛾子。
池小池曉得他是不捨得離開段書絕而已,也不戳破他,只按照段書絕以前的習慣行事,練劍,養氣,在瀑布下打坐靜思。
上一世,本該屬於段書絕的石中劍被宴金華奪去,而宴金華想要運使原屬鮫人的石中劍,必須以鮫人之氣灌注入劍身中。
因此,段書絕便在不知不覺中做了他的移動充電寶,體內靈力每況愈下,幾近枯竭。
段書絕並不知曉個中內情,只以為自己愚拙,因此成年後進步緩慢,於是努力以勤補之,宴金華為了不惹他懷疑,便藉自己身份之便,大方地搬了許多靜虛峰的秘籍來給他觀視學習。
……因為他知道段書絕學了也沒用。
原理很簡單,再好的發動機,沒有油也是白搭。
但現在,這些曾經的秘籍,對現在靈力未被奪去的段書絕而言,如同深厚的地基,足以使得萬丈高樓平地起。
日日夜夜的苦練,各類劍招早已深刻入他的骨子中,池小池只是稍作溫習,就已能收放自如。
但他並未滿足於此,每日苦練不殆,想讓這個年輕的身體做到更多,得到更多。
段書絕身為鮫人,靈力凝聚時自有水霧集聚,因此劍舞如飛時,整個人宛如身在水墨畫間,衣帶當風,皎然若仙。
葉既明咬著煙管,坐在樹上看他,如同多年前二人青梅竹馬著長大時的模樣。
不過,葉既明終究不是閒得住的性子。
呆了兩日,他又饞酒了。
自段書絕死後,他以烈酒鎮心痛,染上了癮,這兩日不沾酒,精神便委頓得很,懶洋洋偎在樹上哈欠連天。
一套劍舞畢,池小池去瀑布下沐浴。
葉既明喊:“餵,小魚……姓池的!”
池小池轉頭看他。
葉既明直起身來:“我要去那赤雲老兒窖裡拿酒了。”
……說得簡直像是去自家地下室一樣自然。
在瀑布的轟鳴聲中,池小池明知故問道:“你跟我說乾什麼?”
他不是在問葉既明,而是在試圖啟發體內的段書絕。
——向來是我行我素的葉既明,現在摘個果子都要告知他一聲,不過是怕了離別而已,總疑心他一去,就如同那次巴蜀群山中的匆匆會面,再也不會見了。
聽過池小池的回答,葉既明一抿嘴,冷哼一聲:“無聊。”
他順著樹身滑下,邁步欲走。
池小池突然感覺體內有力量湧動,便猜想是體內的段書絕有話要說,便自覺放任了雙手。
他的右手食指與中指併攏,運精純靈力於指尖,成劍指之勢,在瀑布後的崖壁上寫下寥寥數言。
這次,段書絕寫了台詞,池小池又有演員的專業素養,自然是原樣轉述,分毫不差。
他揚聲對葉既明道:“……別再去偷。”
葉既明站住腳步,舌尖輕輕頂了頂左頰,不屑道:“你以為你頂著這張臉,便能管得了本君?他未必都管得了本君。”
反正是小兩口拌嘴,池小池擎等著段書絕再給他寫段台詞。
段書絕駕馭劍指,又在崖壁上刷刷刻下兩個泛白的字:“抱歉。”
……什麼抱歉?
池小池未曾反應過來,段書絕便把手垂下,照著自己的大腿猛掐了一把。
池小池:“……”
他本是練劍之人,指力腕力都是上絕,這下著實不輕,池小池疼得眼眶一澀,一滴眼淚直墜而下,落入泉中。
池小池淚眼朦朧間,總算想通了段書絕的意思。
……看來段書絕也非是他想像中的情癡啊。
他俯身伸手,在泉底摸索。
葉既明見他說不出個四五六來,冷哼一聲,正要離開,誰想方行出六七步,一道藍影便翩然落在他身側。
葉既明不耐煩:“你到底想做什麼?”
池小池不答,只將右手伸到他眼前,張開。
……他的右掌心躺著一顆鮫珠,華彩流光,把葉既明的眼睛都刺了一下。
葉既明:“……這是什麼?”
眼前人問道:“可夠?”
“夠什麼?”
池小池微微抬頭,盯視著葉既明的眼睛,嗓音與表情竟和段書絕奇妙地重合了起來:“……下山買酒。”
葉既明心中猛然一澀,臉色也變了:“莫怪本君沒提醒過你,別學他說話。”
池小池聳肩一樂,把掌心鮫珠一攥:“去不去?”
葉既明:“去什麼,下山?”
池小池:“對啊,一起?”
葉既明:“……你少敗壞他形象。翻牆逃山,他可不是這樣的人。”
池小池振振有詞:“左右不是他幹的,又有何妨?再說,帶他多出去見見世面,不也挺好的?”
鬼使神差的,葉既明被池小池說服了。
葉既明早已是溜號高手,段書絕也在靜虛山中生活過一段時間,對靜虛山的道路佈局均有記憶,因此二人輕而易舉地避過了守門的弟子。
躡手躡腳地行過一陣,池小池推一推走在前頭的葉既明:“跑啊。”
於是,未來的白鮫仙君和黑蛟妖君在小山道上狂奔起來。
兩側樹影搖亂,光影斑駁,在二人身上投下一重又一重的碎金色。
葉既明一邊跑著一邊悄悄回頭。
……他知道眼前人不是他,身體裡卻又藏著他。
如果是真正的小魚,現在會說什麼呢。
葉既明想了半晌,倒把自己想難受了,把頭轉回去,不再看那人。
他至今都不曉得那偽君子到底是怎麼看待自己的,真夠氣人。
鮫珠質地上好,在典當舖裡換了百兩紋銀。
上一世,段書絕不是原書中年紀輕輕便遊歷江湖的小道士,他被宴金華豢養得太過,甚至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懵懂感。
拿到沉甸甸的銀袋後,他用右手在左手掌心上寫字,在線提問:“夠嗎。”
池小池用左手在右掌心回复他:“不夠的話,你還打算換條腿掐?”
段書絕有點不好意思:“我怕付不起。”
池小池回:“買個酒舖都夠。”
果然,他們花了二十兩,便打到了上好陳釀十壇,按原路偷運入山。
一路上,段書絕問了池小池許多,金銀玉器,花鳥魚虫,他都一一問了價格。
上山途中,葉既明想著方才種種,越想越鬱卒,便喚來正淨手的池小池:“陪本君飲酒。”
這本是強人所難,他曉得段書絕講究修身養性,一派清冷寡欲,菸酒向來不沾,沒想到池小池當真坐了過來。
池小池的理由是:“我們一起買來的酒,理當有我一份。”
葉既明歪歪頭。
幾日相處下來,他倒是不很討厭池小池這個人,不黏糊,性情直爽,是個好相與的人,只是他無法對使用段書絕皮囊的人提起好感,本想拒絕,但獨酌著實無趣苦悶,再加上他心念一轉,想,若把姓池的灌醉了,段書絕會不會出來?
抱著一絲隱秘的期待,葉既明丟給他一個杯子:“坐罷。”
酒的確是好,過了三巡,兩人興致都高昂了起來。
敲著酒杯,葉既明激情辱罵宴金華道:“那個老王八,本君早晚一天掀了他的蓋子!”
池小池:“拿來燉湯。”
葉既明:“餵狗!”
池小池:“你火氣太大,這樣罵人,容易把自己罵上頭,得不償失。”
葉既明拿眼睛斜他。
池小池喝了一口酒:“是這樣的,在我們那邊,罵人都比較委婉,比如我吃火鍋,你吃火鍋底料;我吹空調,你吹空調外機。”
葉既明:“聽不懂,罰三杯。”
池小池飲了三杯。
葉既明又在那邊嘟嘟囔囔地罵宴金華。
他對此人怨念深重,酒勁一催,思及過往種種,更是義憤填膺,只是古人罵人顛來倒去就是那幾句話,葉既明又不願往下三路說,只能碎碎念叨著,說他張口閉口便是仁義道德,天下大義,盡是放屁。
池小池罰完三杯,又把酒給他滿上:“他後來還打算留在這個世界裡生孩子。也不知道他打算怎麼給他孩子做榜樣。”
葉既明唾了一聲:“他生得出孩子嗎?”
池小池:“他找得到給他生孩子的嗎?”
如此配合默契的三連擊深得葉既明之心。
他端起了酒杯:“幹。”
池小池:“幹。”
目睹了整個飲酒過程的061:“……”
這是什麼?髒話同好交流會嗎?
十壇酒告罄,池小池臉紅也沒紅,葉既明則醉倒在地,不省人事。
重生一次,他需要一次痛痛快快的一醉方休。
飲醉後,葉既明神疲體軟,又因法力低微,自動化為原形,盤成一盤蚊香,纏在段書絕的手臂上酣然大睡。
池小池坐回泉中,化出魚尾,閒來無事,便將劍化為琴身。
那是段書絕往常慣彈的焦桐琴,池小池倚著牆壁閉目休憩,任段書絕用單手徐徐撫出散音,助葉既明安眠。
而061為他念著《鮫人仙君》的原文。
他早已提前翻過全文,但就連他也不記得原文哪裡有寫段書絕是個千杯不醉的體質。
於是在段書絕撫琴結束,按照規律的作息靜息而眠後,061合上書,問池小池是從哪裡知道這點的。
池小池放下琴,單手搭在膝上,纏蛇的左臂搭在岸上,說:“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該讓他試試。”
……試試大醉一場,試試偷溜出山,試試這人世間種種該嘗試的生活。
“他這輩子已經和書中不一樣了,所謂的原文也只不過是個參考而已。”
061想,的確如此,宴金華一來,什麼都變了。他的父母早逝了起碼四年,他失去了被正常帶大的機會,被養得五穀不識,認賊作父,還被那賊嘲笑開門揖盜,是個蠢人。
誰料,池小池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麼,聽著水聲蟬聲,慢吞吞道:“宴金華是狼心狗肺,但他如果沒有強改劇情,生拉硬拽,段書絕和葉既明不會有這樣一起長大的情誼。”
“現在,一切都變了,他已經不是設定,不是活在劇本里,他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愛恨,未必要按書走,非做回那個一輩子不行差踏錯的君子不可。”池小池把自己浸在已微微回暖的泉水里,“沒醉過一次,放縱一次,簡直白瞎這個人了。”
話說到這兒,池小池又恢復了那種勁兒勁兒的模樣,看得061心軟又喜歡。
061把書半合上,問:“那還念嗎?”
池小池說:“念。”
061:“……嗯?”
池小池說:“我想听。”畢竟他要知道宴金華手裡所有的籌碼,才好下注。
061笑了:“好。”
061潤過嗓子,又開始唸書。
書的文采一般,偶有錯字、不通順的地方,好在文風沉靜,池小池靜靜聽著。
一輪滿月沉在他眼前的泉水里,魚尾微擺,把月亮擊碎成波紋,碎銀繚亂,不消幾刻,倒影又恢復了圓滿。
實際上,池小池也想為自己求上一醉。
連番的角色轉換和短暫的休息期,說他不累才是假的。
只是誰能想到,鮫人難醉。
……看來運氣有點不好。
好在他有六老師,那聲音也像是醇酒,足夠醉人。
池小池抬起手,摸了摸心口位置,想,不算這個世界,再過三個世界,他就再也聽不到這個人的聲音了。
池小池有猜想過他會是誰,但經過數度懷疑與數度否決,他已絲毫不敢信任自己。
唯有在這件事上,他不敢相信證據、直覺、判斷,任何都不敢信。
因為唯恐有失,所以不敢有希望。
唯一能讓他安心的,是讓061站到自己面前,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他是誰。
想到這裡,他叫:“六老師。”
061停下唸書:“怎麼了?”
池小池停頓良久,垂下眼睛,說:“……我困啦。”
061便合上書,嗓音裡含了笑:“嗯,我不念了。早點睡。明天還是那個點起來?或者晚一點?你喝了酒,我怕早起會不舒服。”
池小池:“老時間。”
061忍住捏捏他的臉的衝動:“好,睡吧。”
第二日一早,葉既明悠悠醒轉,頭疼欲裂,不肯承認昨晚自己挺了屍、而段書絕安然無恙的事實,於是破口大罵這酒不好,是假酒。
池小池道:“嗯,是假酒,下次往裡加點雄黃調調味。”
葉既明:“……”
現階段,葉既明對段書絕是打不得也打不過,氣得找了一堆石頭,趁他練劍時丟他,不出意外地被池小池幾劍削成了石灰。
葉既明不服輸,又去買酒,硬是要和段書絕拼個你死我活,結果每次都醉倒過去,嘴裡還要不服輸地喃喃地罵。
幾醉過後,葉既明和池小池發現彼此性情相投,又同為髒話愛好者和黑宴金華的十級學者,關係轉好,漸漸成了損友。
在算著宴金華差不多該回來的前夜,葉既明對池小池說:“小魚,還有姓池的,本君要走了。”
他提及此事時,段書絕正在月下練劍。
聞言,段書絕持劍的手一頓。
但池小池卻早知有這一日:“慢行,不送。”
葉既明奇道:“你不問本君為何要走?”
池小池試圖收劍入鞘,結果對了幾次都沒對準,可以說是非常不瀟灑了。
他一邊低頭對劍,一邊道:“你是蛟身,在山里要怎麼修煉?去更大的地方吧,山也好,海也好,我會照顧好段書絕,你想回來看他,記得帶酒,我就給你看。”
話畢,他總算成功把劍收入鞘中。
葉既明啐他一口:“滾你的。”
當夜,葉既明離山,宴金華返山。
經過十五日的散心,宴金華丟失小黑蛇的鬱悶之情已減退不少,一回山,他便開始興奮地等待靜虛劍會的召開。
……而池小池也在等待。
段書絕的悲劇,始於遇見宴金華後,但他整個人生的崩毀,則是源於這次劍會。
157.系統VS系統(七)
靜虛劍會,乃是三十年一遇的劍道盛會。
平日里,青梅煮酒,論劍天涯的劍會切磋絕不會少,但靜虛劍會的名頭,傳延千年,依然響亮。
世上劍者,愛劍者眾,愛名者亦眾,而靜虛劍會是天下盛會,誰人不想拔得頭籌?又有誰人不想一睹石中劍風采?
三十年光景,夠一名修士勤學苦練、修成一門絕妙劍法,也夠一茬後起之秀成長起來,因此人人期待,也不奇怪。
池小池換上嶄新的靜虛峰弟子服,隨宴金華一道出現在劍會之中。
鮫人容顏多出挑,段書絕又多年避世,受靈泉滋養,養出了一身出塵之氣,只是背著把普通靈劍,端端正正一站,便已隱有風華絕代之姿。
若是前世,段書絕在漫長的時間裡,幾乎沒見過除了宴金華和葉既明之外的活物,乍一見到這人山人海,難免畏畏縮縮,惹人發笑。
池小池怕鬼,怕南方蟑螂,怕鵝,在各種生物裡,他最不怕的就是人。
他既不好奇,也不躲閃,只是規規矩矩跟在宴金華背後,倒是讓宴金華覺得沒意思起來。
他故意問:“怕不怕?”
按池小池的性格,肯定要豪放地回一句,怕你奶奶個腿。
但他是段書絕,段書絕不說髒話。
於是他輕聲道:“不能給宴大哥丟人。”
宴金華暗笑,果真是個無趣的呆子。
說話間,在原劇情裡諷刺過宴金華的龍套閃亮登場:“宴師兄,劍會還未開始,便選中徒弟了?”
宴金華還未開口,池小池便主動行禮:“師叔好。”
此人是赤雲子座下第四徒蘇雲,年輕氣盛,又勤勉刻苦,投入靜虛峰赤雲子門下後,頗看不慣宴金華身佔二師兄高位,卻屍位素餐、不思進取的德行,他性子又刻薄,因此常常一逮著機會便要譏刺宴金華兩句。
段書絕一開口,蘇雲便瞥了他一眼,眉頭輕皺了皺,倒是沒像上輩子那樣說出什麼傷仲永的酸話。
段書絕通身磊落,氣質卓然,一眼看去,和懶散的宴金華完全是天差地別的兩類人。
人家坦蕩盪地往這兒一戳,挑不出什麼錯來,蘇雲又何必去找他的茬,“嗯”了一聲,又多看兩眼,竟隱隱生出一股明珠暗投的惋惜感。
他問道:“你是?”
池小池答:“晚輩段書絕。”
幾日前,他特地求了宴金華,讓他為自己賜名。
而不出意外,宴金華還是讓他叫了段書絕。
蘇雲又嗯了一聲,再沒說什麼,轉身而去。
離開時,他想,此人若沒真正拜師,倒是適合由小師叔來教養。
二人形貌氣質俱是投契,如此好苗子,偏偏被不學無術的宴金華給撿去,真真浪費。
……由此可證,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無端找茬主動送人頭的“無腦反派”。
人家可能只是生活中某個單純看你不順眼的正常人而已。
但宴金華卻不這麼想。
面對蘇雲的背影,他暗笑不已,想,等這次劍會出了結果,看我不打腫你的臉。
幾年來,他沒有認真修煉過,因為他知道原主宴金華的才能有限,修煉亦是無用,哪怕有系統兌換來的各類道具,修煉也得吃苦,他索性把時間用在了玩耍上,生生把自己養成了個有口皆碑的廢物。
不過他有耐心,只要等到靜虛劍會,他便能鹹魚翻身,得獲天道機緣。
先前被人瞧不起又怎樣,越廢越好,越廢,到最後就能把這些人的臉打得越響亮。
懷著這樣的期待,宴金華充滿希望地迎來了作為他人生轉折點的靜虛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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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懷中揣有一顆定海寶珠,那也是原本該屬於段書絕的機緣。
原書中,此珠是段書絕失怙失恃後,在海中流浪,凍餓交集時,在一隻破爛腐朽的海蚌中尋得。
此珠能夠移形換影,送人抵達任何地方。
在落難時獲寶,這絕對是主角待遇,宴金華看書時,看到這一異寶出現,便興致勃勃地一路看下去,並揣測段書絕要如何拿這珠子大展宏圖,上能竊取巨寶、殺人無形,下能偷窺軟玉、夜入香閨,豈不美哉?
誰想這姓段的被那逍遙老道所救,相伴遊歷多年,臨走前,段書絕道,書絕無以為報,贈珠以答,還望恩人笑納。
當時看到此處,滿心期待著主角騷操作的宴金華差點噴出一口老血來,當即怒刷了N個差評:
這主角腦子有問題?
好容易得了個好寶貝,憑什麼給一個糟老頭子?
這不是白白糟踐好東西嗎?
有不少讀者和他想法一致,一齊噴作者腦子有泡,紛紛棄文,面對評論區的攻勢,作者也只能弱弱解釋,段書絕性格如此,有恩報恩。如果他一無所有就罷了,身上有寶貝,當然是先給恩人,畢竟對段書絕來說,與恩人一別,可能從此就再也見不到了。
作者不解釋則已,這一解釋,頓時再次收穫一大片意大利炮:
什麼玩意兒?這個老頭將來不會出來了?
他居然不是主角的後台?那他出來幹什麼的?專程給主角送經驗包?當是新手村給勇者發任務的長者NPC啊
什麼狗?差評!
那時,宴金華也是圍攻作者大軍的主力之一,對此情節印象深刻,因此來到這個世界不久,他便去了當年段書絕逃難的那片海域,不費多少力氣,便尋到了那只海蚌,取走珍珠,佔為己有。
現在,天時地利人和俱備,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決不能讓段書絕先於自己碰到石中劍。
他早已想好,只待戰局一開,便跟在段書絕身後。
段書絕劍術和修為該是不差,總能抵擋一陣子。
不過任他如何謹慎,也不會防備自己。
自己只需伺機把他打暈,再把他拖到無人處,動用定海寶珠,將二人直接轉移至石中劍附近,割血,取劍,萬事便齊備了。
等到赤雲子宣布劍會開始,宴金華即刻看向段書絕,尚未開口,段書絕便似是明白了他的意圖,將右手伸至身後,拔出劍來。
劍鋒出鞘,碎銀迤邐。
但他卻不像上一世那般急於證明自己的實力,好替宴金華出頭,而是凌空拋劍,單足踏上:“宴大哥,走。”
宴金華臉色微變。
段書絕是何時學會御劍的?
見他呆愣,站在高處的少年垂下眼,看向他的目光是毫無諷刺的訝異,這種單純的眼神,反倒刺得他渾身發燒:“宴大哥,你不是會御劍嗎?”
宴金華:“……”
多年怠惰之下,他哪裡還記得御劍的口訣,出去時總蹭那些個男男女女的劍,藉機拉近距離,別人也以為他只是開玩笑而已,畢竟是赤雲子的徒弟,怎能不會御劍。
現在,宴金華大可以厚起臉皮蹭段書絕的,但他對段書絕的情感,又與其他人格外不同。
站在上帝視角上,宴金華很討厭這個天賦高又努力的聖父主角,卻同時又對他有著異常強烈的優越感。
不過是一個紙片人而已。
不過是一個被他洞悉了命運的人而已。
再努力、再有天賦又能怎麼樣,到頭來一切不還是我的。
難道他現在要依靠一隻原本只能依靠著他的寄居蟹?
周遭還有不少其他弟子在,宴金華一不能動用寶珠,二又拉不下臉來,只能暗暗對系統道:“幫我。”
系統冷靜道:“提醒宿主,系統不會隨便提供幫助,需要扣除一定的進度點數來補全我們的損失。”
宴金華知道這系統是只糖公雞,不僅一毛不拔,還會往下粘別人的毛,從來不會白白幫他。
他暗暗咬牙之餘,倒也不是很心疼。
這些進度早晚會在段書絕身上找回來的。
在他踏劍而起的同時,段書絕似有所感,並指成劍,猛然轉身,橫下一斬!
一道嵐光閃過,那名舉劍背襲的青年被一股可怖的強烈氣旋壓得動彈不得,向後倒飛而去,前襟被劍意撕裂大半,殘餘的指風繞體而過,將他身後約一人環抱粗細的樹木攔腰截斷!
那青年未曾料到此等突變,背貼剩餘的半截樹根,唬得面如土色。
段書絕不意傷他,只想壓制。
他收起劍指,問宴金華:“可要走?”
和以往一樣,他的話不多,但卻夠狠,狠得讓宴金華略有失神。
宴金華不想承認,剛才那一瞬間段書絕爆發出來的靈力,壓得他膝蓋發軟,險些逼得他直接跪下來。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如計劃一樣,順利打暈他?
不過他馬上安慰自己,不要緊,如果實在不行,就再付出些代價,從系統那裡兌來迷·藥類的道具,讓他昏睡,就算他後來發現是自己所為,一切也都晚了。
段書絕同他一起上路,段書絕倒是一路對他的動機都毫無覺察,破陣,退敵,一把普普通通的青鋒劍為宴金華掃開了一條暢通無阻的康莊大道。
換言之,宴金華全程被段書絕牢牢控制在身後,無法從側面下手。
宴金華看似有無數機會,但每當他自己以為找到空檔、有機可乘時,段書絕便敏銳轉頭,觀察身後狀況。
被強制打斷幾次,宴金華難免焦躁起來。
難道段書絕真能這樣一路殺到石中劍前?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的?
段書絕畢竟是《鮫人仙君》中的第一男主,若是真被他一路高歌凱進、破了七大陣,自己的計劃豈不是泡了湯?不僅沒成功奪去段書絕的氣運,還拉他入局,替他人做了嫁衣裳?
宴金華越想越心煩意亂,有段書絕從旁翼護,更是心不在焉,甚至已不大注意周邊狀況。
但是那七大陣豈是輕易闖得的?
僅僅是第二陣而已,段書絕便已無暇他顧。
因此,當段書絕一個沒照顧好,宴金華臉上便被幾道劍風絞出了血痕。
他一時驚慌,從劍上滾落,摔在地上,一時昏沉時,便見數道劍網向他密密襲來!
若是他避不開,怕是會被絞成碎片,殞命當場!
宴金華大腦一片空白,應對失措,連腰間佩劍都忘了拔,本能地閉眼護臉,卻並未迎來想像中的疼痛。
段書絕從劍上躍下,身形騰轉,硬是替他擋下了萬千彌散的劍光!
金花迸濺間,段書絕一把拉起宴金華:“走!”
宴金華昏昏沉沉間,被段書絕單臂從地上扯起,拖上後背,縱劍而去。
因此,宴金華全沒注意到,段書絕踩下了他腰間的錦囊帶,把錦囊自他腰間扯下。
……錦囊內裡放著那枚定海寶珠。
他特意存放在腰側錦囊裡,本是打算隨時用來轉移的。
系統察覺到了寶珠的遺失,頓覺不妙,著急大叫:“宿主!宿主!”
然而宴金華吃了一嚇,又被摔得暈暈沉沉,根本聽不清它在說什麼。
系統權衡再三,覺得倘若遺失了寶珠,就當真是得不償失了,只得咬緊牙關,扣除了一定的攻略數值,打算將那寶珠數據化後重新奪回。
誰想,它還未動手,一隻雪白的步雲履便輕輕踏上了地上的錦囊。
糟!!
那系統抬目看去,發現那人微微歪頭,竟也在盯著“它”看!
系統渾身一冷,以為自己數據紊亂了。
按理說,此人該是在看段書絕與宴金華闖陣的背影,但係統竟莫名有一種被他直接凝視的感覺。
……見了鬼了。
系統饒是再大膽,也不敢在一個修仙世界的高手眼前妄動手腳。
連段書絕都需聚起全部精力應對的劍陣,他卻能輕鬆立於其中,手中沒有一樣武器,可見其實力之恐怖。
有時,這個世界裡實力頂尖的人,眼界與能力都與一個高級系統相差無異,它只怕引起對方注意,會反噬宴金華,只好悻悻作罷。
……這下可虧大了。
林間起了風,那將遺落寶珠拿到手的人把錦囊掖入自己懷中,踏著林中落葉,簌簌而行。
此人是一名青年模樣的劍者,一襲白衣,腰間配簫,背上背一把繪著鯉魚的碧傘。所有向他襲來的細微劍風,都在即將接近他的身體時,均被他解析成了零散的數據,消失在風中。
方才與段書絕和宴金華搭訕過的四師弟蘇雲疾奔而來,看見眼前之人,不覺一怔,站住腳步。
眼前人……
是他?他怎會突然歸山?
蘇雲詫異:“小師叔?你怎會來此?”
被他稱為小師叔的年輕人聽見他的聲音,轉過頭來,微微一笑,言簡意賅道:“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