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系統VS系統(二十三)
講解過規則後,他們打了五把雙人麻將。
第一把,061打得有點生澀,不出意外地輸了,第二把就流暢許多,雖然還是落敗,但是也成功勾起了對方的興趣。
第三把開始, 061偽作一個信號,潛入了網絡之中,將系統空間內的整個地圖都掃描了一遍。
他的牢友所提到的交接口,在空間的西北方向,進入需要24位密碼,密碼是動態的,在交接口處報出世界線編碼口令後,會隨機生成,並發送至系統內部。
世界線編碼,在剛才審訊時他已經成功拿到,不必擔心。
……只是動態密碼要怎麼獲取呢?
以及……
061思考時,並不耽誤他出牌。
第三把,他贏了。
對方興奮地搓手:“再來,再來。”
061說:“光這樣怪沒意思的。我們賭點什麼吧。”
他的牢友想了想,轉身走到牆角床邊,嘩啦一聲掀開床板。
床板內被挖空了,裡面是滿滿噹噹的一床零食。
牢友興致勃勃地一挑眉:“跟你說過,我進來不是第一次了。”
061一笑,將自己的手帕擺在前面:“我只有這個了。”
對方卻點名道:“我看你不是還有個平安結嗎,看式樣編得不賴,我想拿來送人。”
061溫和拒絕:“那是我朋友送給我的……”
話說到此,他的心念忽然一動,伸手撫了撫前胸口袋裡的平安結,似有所悟,隨即把手放下,裝作無事發生。
061又耐心陪著他打了許久麻將,兩人有來有往,有輸有贏,061輸掉了一塊手帕,而對方則輸掉了三袋零食。
對方一邊摸牌,一邊問了061的名字。
061說:“叫我061就好。
對方笑嘻嘻道:“六?你打牌是挺六的,我叫你六老師吧。”
061搖頭:“不行。”
這還是061第一次在言談中表現出明顯的強硬態度。
對方眨巴眨巴眼:“為什麼?”
061無意解釋,只溫溫柔柔地道:“叫我061就好。”
對方倒是不介意,歡快道:“六哥?”
061:“……”也行吧。
兩人玩了七八個小時的麻將,一直到對方直接握著一把新牌睡了過去,061方才起身,走到牆角床邊,仰躺在上面出神。
……小池那邊怎麼樣了?
自己化身為文玉京以來,已經埋下了足夠的伏筆,自己與“文玉京”一同消失後,他應該想到那個可能的。
如果他想到了,那他定然會心慌。
越是這樣,自己越不能在這裡久留。
想到此處,他伸手入袋,把那枚平安結拿了出來。
089在把它送給自己時,做了個有點特殊的動作。
當時,他在自己口袋上拍了兩拍,說,拿好,這可是父親的一片苦心。
……“苦心”嗎?
他把那平安結拿出來,細細檢視。
061把平安結捏在指間,嘗試著捏了兩下。
無事發生。
他又捏了兩下,依然無事發生。
入手的觸感好像並沒有什麼特殊,經過解析,也只是有一些放射性物質罷了。像是和某種放射性的東西放在一起久了,就沾染在了絲線上,看起來沒什麼特別。
但061卻在短暫的怔愣後,輕輕笑了起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089的確是煞費了一番苦心啊。
他握住平安結,把虛握著的拳頭搭在額頭上,細數著時間的流逝,嘴唇微微啟合著,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計算著些什麼。
系統空間和真實空間內1:2的時間流逝速度,讓他有些心焦。
為了保證小池的安全,他只給自己在此處預留了一天的停留時間。如果還不能批准他離開的話,他就要想其他辦法了。
他被拘留得太突然,現下只要回去一趟,只要在赤雲子等人面前露上一面,就能替小池解決眼下的麻煩。
到時候,他哪怕被再抓回來,被關到任務結束都無所謂。
但果然還是事與願違。
第二天,他申請了兩次,希望見一見那位管事的安保系統,與他談一談。
但是看管他的人表示,002先生有很多工作要忙,沒空見他。
061看起來也不是很急躁,說既然不能見,他就等著。
好在還有一個牢友能陪他說說話。
他的牢友看起來年紀不大,是個有了牌就格外健談的人,嘰嘰喳喳地說了許多關於系統的事情,簡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指著自己脖子上的電擊項圈,說:“你看這個東西,就是我們二老闆做的,對,就是那個002。”
061把項圈拉起來觀察:“嗯,做得很巧,是總控型的,而且內裡有一些其他內含設計,還被加過密。要想解開,必須得去找他吧。”
對方苦大仇深道:“可不是嗎,他就是個老變·態。我們都被他給壓榨苦了。”
061笑笑,像是並不在意,把項圈放下,繼續打牌。
一日無事。
等到夜間時,他的牢友再度酣然而眠。
而061也等夠了。
拖得愈久,小池那邊就愈危險。
他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他將那半杯殘水凝成一根發針粗細的冰針,輕輕銜在口中,將尖端準確送入鎖眼。
冰針進入鎖孔後,堅硬的冰針化作流體,滲水的中樞立即短路,手銬應聲而開。
他無聲地將手銬脫下,將花了兩天時間寫就的一個小小程序送入運行的安全系統之中。
轉瞬之間,系統空間內所有的門應聲彈開,東南角的七個火災報警器同時響了起來,同一時間,室內外所有灑水器都開始嗤嗤噴水。
061一轉身,身上的衣服數據經過微調和改寫,變成了與他牢友同款的深藍色。
他對他睡著的牢友輕輕一鞠躬,意有所指道:“多謝。”
說罷,061拿過今天下午從他那裡贏來的工作帽,戴好之後,徑直走出了牢房。
他走到門口時,恰好與負責看守他的那名系統撞了個面對面。
對方被他的打扮迷惑,第一時間都沒能反應過來,直到看到他頸間的電擊項圈,才大驚失色:“你——”
他扭過頭去,打算去抓桌面上的電擊啟動鈕,而061一步上前,用乾淨利落的一記手刀助他安了眠。
061接過那人的腰,把昏厥的人輕輕放趴在桌上,擺成打瞌睡的樣子,又扯下他腕上的身份腕帶,一面給自己戴上,一面拿起那桌上的啟動鈕研究起來。
不行,這按鈕只能啟動電擊功能,並不能解除他的頸環。
確認看守者身上的確沒有解開項圈的鑰匙後,他將臉貼近了那名員工,用左眼掃描了他視網膜的數據,隨即壓一壓帽簷,邁步朝西北角的交接點走去。
而剛才還在“睡覺”的牢友,竟在他身影消失在轉角處時,優哉游哉地踱了出來。
他把那昏迷的系統拉起來,發覺他手上的身份腕帶已經遺失,便直接把他的臉拍了下來,在手腕上方彈出的浮空電子屏上手動輸入一行字,並自言自語道:“季度考評不合格。”
061以最快的速度往交接點趕去。
在水管齊噴的情況下,一個戴著帽子貼邊行走的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可疑。
有個戴眼鏡的系統從房間裡跑出來,又猝不及防被呲了一臉的水,眼鏡都花了。
他摘了眼鏡擦拭,並瞇著眼睛詢問經過他身邊的061:“怎麼了這是?”
061順口答道:“好像是東南角起火了。”
那系統啊了一聲,伸著脖子往東南方向看了看,可再轉頭時,剛才那個人已經不見了。
待他再轉過頭來,就與那位“牢友”撞了個面對面。
“牢友”抓起一臉懵的人的手腕,刷了他的身份腕帶:“你也不合格。”
“牢友”正哼著小曲兒,興致勃勃地尾隨著061,一路愉快地收集著各種數據,後領便被人從後面一把拽住。
一名身形高挑修長的青年抓住他的後領,單手背在身後,動作內斂,神態平靜。
他的嗓音有點細弱,聽起來很是優雅有禮:“老闆,您要去哪裡。”
那位被抓了個逃獄現行的“牢友”馬上堆出了個笑臉來:“二哥,晚上好啊。”
被他稱為二哥的青年,胸前掛著002的編號。
“您現在不該在監獄裡嗎?”他說話明明安靜又柔和,卻透出一股似笑非笑的感覺:“您又在胡鬧什麼?”
“誰胡鬧了。”那位“牢友”頗不服氣,“你敢把你大老闆關進監獄才是放肆,大逆不道,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今天還出了這麼大的工作失誤,信不信我開了你。”
002一針見血:“所以您把聯網碼給了那名系統,還幫他逃獄,只是為了檢驗我的安保工作是否會出誤差?”
001一瞬不瞬地瞧著他,調侃道:“不只是安保工作吧。”
002 :“嗯?”
001:“昨天他被關進來後,我就把所有的資料都驗證了一遍,是我們自己的員工違規操作,事情本來就和他無關。我昨天晚上不是給你發了信息,讓你把他的報告提前審批嗎?”
002溫柔一笑:“抱歉,因為您總是很煩,上次屏蔽您之後,忘了解除屏蔽了。”
001不意外,也不生氣:“算了算了,下不為例啊,不然就真的開了你了。”
002謙恭地一彎腰:“是。那我現在可以把人抓回來了嗎。”
001擺擺手:“別,我很早前就想搞一次安全演習了。我想看看,在我們兩個都不動手的前提下,他到底能不能逃出去,也想看看我們的員工能不能製服他。如果他逃了,我們就不找他了。對了,要不要賭點什麼?我賭他能跑掉。”
002:“冒昧問您一句,賭博就這麼有意思嗎?”
“當然有啊。”001一副大尾巴狼表情,“二哥,賭你那塊老式懷錶,怎麼樣?”
002應了下來:“好。”
但002知道,061不可能跑得出去。
首先,他就算搶走了身份ID,知道了世界線的編碼,也掃描了員工的視網膜,動態密碼他也不可能搞得到。
沒有動態密碼,那扇傳送的大門就不可能打得開。
其次,那個項圈的設計也不是那麼簡單。
002看了一眼腕上顯示的計步器。
他只要再走上三十步……
大多數係統被兜頭的冷水從夢中澆醒,都在忙著搶救被淋了水的床,一路趕來,061都沒有遇見什麼系統。
注意到交接點已經近在眼前後,061加快了步伐。
交接點的操作台,與他所在的系統相差不多,操作起來,應該也不算難。
很快了,馬上就可以——
然而,他剛剛抬起腳來,一圈淡藍色的火花便不意亮起,在他的頸部炙下一道雪亮的光弧!
061臉色一變,身體一個踉蹌,向前栽倒,一時間竟是連爬也爬不起來了。
他心下剎那豁亮:
這項圈他一直沒能破解成功,裡面有數個程序還做了加密。
原來,這裡面的隱藏程序,是計算連續步數的。
一旦連續步數超過規定值,項圈就會自動發電。
……而發電的射口上,有著極細的隱針,針頭上塗抹了稀釋過的氰水母毒·素。
061周身迅速麻痺了起來。
他抬起手,輕撫了撫臉頰。
他胸前、背後、甚至臉上的皮膚,都浮現出了大片大片火灼一樣的鼓凸鞭狀傷口,滾熱灼痛,劇痛侵入每一段數據,延伸至四肢百骸。
那是一種叫人牙根發麻的神經痛。
但061竟在連綿不絕的疼痛中,顫抖著起身,拖曳著已經失去知覺的一隻腳,朝控制台一步一步踉蹌著走去,同時伸手,狠狠扯住了那項圈的邊緣。
項圈還在源源不斷地釋放著電流,而在強制拉扯下,電流量頓時以幾何級別升高。
他的手頓時被燒起了大片大片的紅腫和焦黑,臉頰和嘴唇都是一樣的青白,看樣子隨時會暈過去。
他幾乎是把自己摔上控制台的。
在暗處窺伺的002背著手,輕輕搖了搖頭。
說實在的,在002的認知裡,對方在這種情況下還沒暈過去,已經算得上是意志堅強了。
何必呢?
不過是等上幾天而已,有什麼樣的急事,非要趕著現在回去不可?
001倒有些惋惜這個不錯的牌友。
他給了061逃跑的機會,也給了他項圈不簡單的提醒,但遺憾的是,061好似沒往心上去。
他對002說:“好啦,人都要暈了,趕緊把人帶回去吧。”
然而,一個聲音竟從001的腦海中幽幽傳來:“多謝……這位主神先生關心,不必了。 ”
001一愣,馬上退出眼前的系統,才發現061竟用了他的聯網碼,偷偷建了一個二人的麻將房間,並雞賊地設置成了後台運行,以至於他一路走來都沒能發現。
而房間的語音系統,是一直開著的。
這豈不是意味著自己剛才與002的對話……
等等,這不是也意味著,他可能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而就在001難得露出了驚訝表情時,更讓人驚愕的事情發生了。
061抓住電擊項圈,手指不斷發力拉扯,而那電擊項圈,一點點被扯到變形,扭曲,最終,喀啦一聲,被扯得崩裂開來。
這下,連向來淡定的002都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竟然把電擊項圈生生用物理手段破壞了?
怎麼可能?!
061上半身伏在操作台上,抬起手,艱難掃描了身份腕帶,又掃描了剛剛複制的視網膜,果然成功通過了初步驗證。
他一邊顫抖著手,輸入世界線信息,一邊輕聲道:“主神先生,我跟你講過的,那個時候,我被人舉報,格式化過……我不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情,我只知道,格式化很痛苦,是把腦袋整個炸掉、但身體還活著的疼。後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路過那間懲罰室,會條件反射地想吐。”
他一腳踏上地上四分五裂的電擊項圈:“所以,你這個……不算什麼,不用因為這個感到抱歉。”
001此時的好奇已經完全壓過了震愕:“你怎麼知道我是這裡的主神?”
061把世界線信息輸錯兩次,又耐心地一一修改回來。
他輕聲道:“你給我的聯網碼權限很高,甚至能查看交接點的操作方式,但是當我想看安保系統的具體情況,或是電擊項圈的設計室時,又顯示無法讀取。我想,你是想要我看見你想要我看到的東西,是嗎?”
001說:“你知道我的身份,為什麼不讓我替你做主?”
061扶著操作台,眼尾通紅地微微喘息:“你不承認自己的身份,我不知道你想利用我做些什麼,所以,只能將計就計了。……小池說過,在不明確對方目的的時候,不要先於他亮出自己的底牌。不過,謝謝主神先生,肯放我回去。”
……他果然聽見了自己與002的賭約。
沒想到,在自己以為穩操勝券時,對方還留了一張底牌。
真是個優秀的牌友啊。
001的驚訝已過,語氣中竟不自覺多了好幾分欣賞:“’小池’,這個人就是你要回去的理由?”
“他一直是我的理由。”061臉色煞白,一腳踏上了傳送點,同時將手伸入上衣口袋,“我是他的系統,我與他有契約,我的身體,我的一切,都屬於他。他有危險,我就要在他身邊。”
002倒是冷靜:“他回不去的,他不可能打得開門……”
而就在話音落下的下一個瞬間,一處能量波動在空中扭曲出了一個透明的渦旋空間。
一隻手從空間中伸出。
而季作山的聲音也從那一側傳來:“六老師,抓住我的手!”
061露出了個有些蒼白的笑容,放開了支撐著他身體的操作台,搖搖晃晃地站直了身體。
在這種時候,他還沒有放棄他的禮貌。
他輕聲道:“主神先生,這把牌算我胡了。你的牌技也很好,將來有機會的話,還希望能跟你打上幾把。……有緣再會。”
說罷,061握住了季作山的手。
而下一瞬,他的身形便如氤氳的霧氣,消失在了系統空間之中。
174.系統VS系統(二十四)
世界線通道已被061自內打開,而季作山又為他強行開了那扇原本打不開的門。
因此,等061眼睛再睜開時,他已回到了他被強制帶走時的迷蝶谷。
山中虺蛇已經殞命,她豢養的小蛇也在靜虛峰人把山谷搜了個底朝天時四散逃遁。
如今山中迷霧已散,空餘枯枝亂葉,只能靜待時間把妖邪留下的創傷一一撫平。
061扶著一棵樹,勉強站穩了身體,抬手按住太陽穴,調用數據,卻被一陣嗶嗶啵啵亂作一團的電音刺得眉頭一皺。
他能釋放出的信號極其微弱,甚至無法與池小池對接,連回到主神空間也做不到。
不過好處與壞處都是相對的,主神同樣監測不到他的動向,自然不會知道季作山的存在。
季作山化身的一團能量值繞著他浮動了一圈又一圈,很是焦心,卻又愛莫能助:“六老師,你沒事吧。”
電傷發自於061身體內部,是數據級的損壞。
季作山精神力雖強,多數也是作用於自身。
換言之,他知道如何有效率地破壞,卻不知道該怎樣治療他人。
061也沒有提出什麼要求,說了聲“多謝”,動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水,靠著樹坐下,暫作休息。
季作山有些愧疚:“我沒有幫上太多忙。”
061笑笑:“真是太客氣了。”
季作山本來xin情靦腆,不大愛說話,又不想白白浪費061的精力,索xin安安靜靜地在他身邊漂浮,假裝自己是一盞燈。
061閉目休憩一會兒,突然問了個問題:“那天,就是主神空間被毀掉的那天,你沒有來吧。”
“沒有。”季作山說,“是羅茜,小汪,和展雁潮他們三個人。”
061淺笑:“嗯。我想到了,你應該不是那種會隨便出手傷人的人。”
季作山反倒比061還要驚訝:“嗯?誰傷人了?展雁潮?”
061搖一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們是怎麼找到主神空間的?”
季作山有點不好意思:“他們啊……”
……
此時此刻,主神空間,“須臾之間”中。
089笑銀銀地站在主神面前,沒心沒肺的:“老闆,叫我什麼事兒?”
主神說:“看起來精神不錯,傷好得差不多了吧,辛苦你了。”
089張口就來: “老闆,別光口頭鼓勵啊,看在我受工傷的份兒上,給漲點工資吧。”
主神:“……”
它決定不給089更多自由發揮的機會。
089那張碎嘴的功力,它可不想再多領教。
主神問:“那天,你看到入親者了嗎。”
089搖頭:“沒呢。”
“看清他們是用什麼武器傷的你了嗎。”
089哈哈一樂:“老闆,你真逗。我連人都沒看見呢。”
“可你是正面受傷的。”
089說:“老闆啊,我看不見人家,可人家看得見我啊,上來一個九陰白骨爪給我掏了個洞,我有什麼招,您說是不是?是嘛。”
……這自問自答真的讓人窒息。
主神耐著xin子,早早終結了這次談話:“好了,你傷剛好,早點回去休息吧。”
089話匣子剛開就被關了回去,一臉的意猶未盡,掩門離開前還騷氣地對主神飛吻了一記。
待他離開,主神才問AI道:“……檢查得怎麼樣了?”
“他沒有撒謊。”方才偷偷潛入089記憶系統的AI如實禀告,“他的記憶截止到被身後響動驚動,轉過身去,接下來就黑屏了。請您放心,他沒有任何隱瞞。”
主神笑了一聲:“以防萬一而已。他這種蠢人,不必太在意。最怕的是自作聰明的人,就像那個061。……他現在已經被對方系統控制起來了吧。”
AI又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後才回報導:“是的。幾乎已經檢測不到他的訊號了。”
主神言語間的愉悅藏也藏不住:“好,這下能讓他長點記xin,也是好事。”
089一路回到宿舍,閒得無聊,隨手打開自己存零食的抽屜,挑了一包已拆封的焦糖餅乾,又從書架上挑了一本閒書,一塊塊將餅乾從袋中取出,邊看邊吃,餅乾屑順著嘴邊簌簌往下掉。
023剛拎著拖把從洗手間出來,一眼看到他這副模樣,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我剛掃的地!”
089一低頭,“哎喲”一聲,急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哈。 ”
023腮幫子都給氣圓了,返身去取了掃帚,重掃一遍。
經過089身側時,他沒好氣地:“腳!”
089乖乖把腳抬起來,同時把餅乾袋子遞向他:“吃嗎?”
023拿著簸箕與掃帚折回洗手間,嫌棄道:“甜膩膩的。”
089:“好吃的啊。”
023:“整個系統就你一個愛吃這種餅乾,009都不吃。別說我沒提醒過你,早晚有一天吃出糖尿病,一天三針胰島素你就老實了。”
089咬著餅乾,含含糊糊道:“我要動腦子嘛,吃點甜的補一補。”
023遠遠地回答:“你腦子要被糖漿子粘住了。 ”
089一笑,把手伸進餅乾袋裡,摸出了下一塊餅乾。
但這塊被厚厚的濃焦糖包裹著的餅乾卻有點不一樣。
餅乾上用白巧克力醬寫著幾個不知所謂的字:“相信它。導入它。”
089看了這六個字一會兒,神情未動,把餅乾喀嚓喀嚓吃掉,再伸手進袋。
在摸到下一塊餅乾前,他的指尖碰到了一個微型的存儲器。
089用手指夾住了那枚存儲器,卻並不急於拿出,執棋似的在盒底輕輕敲動著,似乎在掂量這存儲器是否值得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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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023走出洗手間前,他花了二十秒做出了一個決定。
089將存儲器取出,對接入腦中意識。
剎那間,20分鐘嶄新的記憶湧入他的腦中。
……那是他在事發當天夜裡的記憶。
在接到主神的傳喚後,他便把記憶複製了下來,放入這枚存儲器中,旋即自己動手,把那天所見的一切事情的相關記憶徹底清空,最後將存儲器放在這袋只有他會吃的焦糖餅乾裡,並用白巧克力醬寫下提醒,提醒自己回來後,要記得將記憶取回。
畢竟,掩蓋真相的最好方式,就是遺忘。
20分鐘的信息量對系統來說不算很大,023拿著拖把出來時,089甚至換了一本書,仰躺在牀上,單手握書,單手枕在腦後,還大剌剌地翹了個二郎腿,宛如一個萬惡的地主婆。
……看他這樣,023有點想把拖把懟他臉上。
不過對方現在還是半個傷患,他也只能想想罷了。
而正在看書的089,記憶倒回到了那三位精神體入親的夜間。
在一切還未發生時,089正在值班室裡坐著,一邊公放著狗血連續劇,一邊吃抹茶千層蛋糕。
當姐姐向女主聲淚俱下地嘶吼為什麼要搶我的男主時,三道透明的能量幽幽浮現在他身後。
三個能量體彼此對視一眼,其中一個最高大的青年扶住頸部左右活動一番,無聲無息地朝他靠近,打算挾持他,問出些信息。
089背對著他們,將最後一小塊蛋糕送到口中,舔掉叉子上的奶油,如同招呼老友一般親切道:“你們來啦。”
那準備突襲的人反倒嚇了一跳。
“居然被我趕上了,也不知道我的運氣算好還是不好。”
089從轉椅上轉過身來,好像對他們的到來並不很驚訝。
他清點了一下在場的能量體數量:“嗯?進來的人比我想像中多一點。我以為一次最多只能送進來兩個呢。挺好,現在能湊一桌麻將了。”
說罷,他一揮手,把值班室內多加了一層保護和隔音的數據。
他這一連串發言加舉動,搞得那三人都有些費解。
本打算偷襲他的青年懷疑道:“你認識我們?”
089沉銀:“差不多吧。”
青年語氣一下激動起來,看樣子想衝上來拎他的前襟:“你就是那個061?!”
089把手掌往下壓了壓:“嗨嗨,別亂猜,我認識你們,但你們不認識我。與其把時間浪費在猜來猜去上,不如我們都節省一下彼此的時間……”
他把目光在那三人間逡巡一番,選中了一個看不清面目、但看身形可以判斷出是女xin的能量體:“你們想要的東西,我說不定可以幫助你獲得呢。……羅茜。”
那從剛才起還未發一言的高挑女人聞言一怔:“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089笑道:“我知道很多啊。我還知道,前些日子入親的人叫季作山。”
三人集體沉默了片刻。
與他們同來砸場子的汪繫舟顯然沒料到這樣的狀況,忍不住用余光去瞟羅茜。
事已至此,羅茜的心反倒定下來了。
她在軍隊中錘煉多時,又上過戰場,自是有一顆判斷局勢的玲瓏心。
“是061告訴你的?”
“他很久沒回來了,不知道有入親者的事情。”
“你知道季作山來過,但沒有告訴其他人,為什麼?”
“唔……”
089按了按太陽穴,像是在認真回憶,眼睛卻緊盯著羅茜。
在柔和的暖色燈光下,他淡棕色的瞳色和眼尾的淚痣格外醒目。
他對不相熟的人說話很慢,卻自動刪去了許多干擾視聽的垃圾話,因此一掃平日的懶散嘮叨,邏輯相當清晰。
“入親者在進入主神空間後,哪裡都沒有去,而是直接進入了檔案室,目的xin太明確。而經過清點,架子上的檔案沒有任何減少。入親者本該是有足夠的時間來帶走任何一份檔案的,但他沒有,這證明他並不是來偷竊的。”
“在安保系統發現了他的存在後,警報響了近30秒才解除。可那名入親者為什麼在知道自己被發現後,又停留了30秒?明明他是有能力在警報剛響起來時就離開的。”
“倒下的櫃子側面有一個很深的手印。當然,我們安保系統的信號發射能力很強,他那時應該很痛苦,但他不僅沒有急著離開,逗留了整整半分鐘,還推翻了櫃子。”
“我就想,他是不是正在查閱檔案時被人發現,想要將那份檔案放回,卻被安保系統控制,一時間無法做到,所以只能把架子推倒呢。”
“畢竟隱藏一片葉子,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它隱於森林之中。”
“ 下的架子上,所有的紙質檔案加起來一共有375份。我在幫檔案室的339號整理的時候趁機一一確認過。後來,我得出一個結論:在所有人中,只有61帶出了季作山這種有能力一人潛入我們系統的怪物。”
不等羅茜發問,089便瞇著眼睛笑開了:“因為我的愛人比較八卦,所以我知道,季作山有一些關係不錯的朋友,比如你,羅茜,所以我想,季作山上次失敗後,你們或許會再來一趟。不過你們大可以放心,我從滿地檔案裡發現裡面有61的檔案後,就猜到有點不對勁,以防萬一,我拿了我自己的檔案作替,把他的檔案順手塞到我的架子上了。檔案室的339號上報375份檔案名單時,上面根本沒有61的名字,你們不必擔心我們老大會聯想到季作山身上去。”
一口氣說過這麼多話後,089笑意盈盈地盯著羅茜:“我已經表明了我的誠意。那羅茜小姐呢。”
“我們來,有兩個目的。”089將話說得緩慢又清楚,已經留給了羅茜足夠的時間思考,羅茜便禮尚往來,報以十分的誠懇,“第一,我們想要弄明白那個061是做什麼的;第二,我們要對這裡進行一定的破壞,算 報復。你能夠幫助我們做哪件事?”
089吹了聲口哨:“兩個都不難。可你們得謹慎點。我們老闆脾氣不好,要是知道你們是從哪裡來的,說不定捨了血本也要搞你們呢。我想,上次季作山回去的時候,情況應該不大好吧。”
聞言,展雁潮暗暗握緊了拳頭。
羅茜則輕嘆了一口氣。
小季是整個星球的戰神,在幾日前,他在宿舍裡突然吐血暈倒,一度引起了軍內恐慌,幸虧消息封鎖及時,才沒有引發更進一步的騷亂。
檢查的結果,是他的精神力受到重挫,原因不明。
軍醫一籌莫展,而季作山在昏迷中,一直斷斷續續地說著奇怪的夢話。
……061,061,檔案,放回去。
起先,羅茜他們以為他是受傷過重,在說胡話而已,但後來就越聽越不對勁。
那個061,好像是個人?
羅茜進行了測試,沒有花費甚麼力氣,便在季作山的精神力裡定位到了一條傳送通道。
這個地方,應該就是害他受傷的地方。
羅茜他們不知道季作山與061的淵源,自然不會聯想到這是個百折千迴的報恩故事。
軍人的思維讓他們懷疑,“主神空間”是一個奇怪的異空間,會影響到他們星球的安全,季作山是私下里前去查探情況的,卻被那裡的人所傷。
於是他們決定,來而不往非禮也。
有了標記好的傳送通道,羅茜動用了一整支Alpha軍隊,再加上自己、汪繫舟,以及一個精神力水准在Alpha中算得上優越的展雁潮,他們闢開了一條通道,不遠萬里,跳躍數維,前來尋仇。
089自然不會告訴羅茜061曾做了什麼。
不然,那個姓展的要是當場發瘋,他可未必拉得住。
089輕描淡寫地打了個太極:“61和你們一樣,都是季作山的朋友。等季作山醒來後,你們可以問問他。但我不建議你們去檔案室裡找和61相關的資料。自從上次季作山來過後,檔案室的監控就比其他地方更嚴格了。”
羅茜權衡了一番,痛快地點下了頭:“那我們就只剩下一件事要做了。”
089又給出了建議:“建議不要傷人,把檔案室燒了,要是實在不能解氣,我們老大的房間叫’須臾之間’,出門右拐三百米。別親自去揍他,他權限高,皮又厚,揍不動的。”
汪繫舟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覺得這人簡直是傳說中的論斤賣隊友。
他到底圖什麼啊。
展雁潮也有著同樣的顧慮:“你憑什麼這麼幫我們?”
“’幫’呢,是一個比較溫和的說法。”089笑道,“準確說,我們的關係是利益合作。”
羅茜按住展雁潮的肩膀,示意他安靜:“怎麼說?”
089一攤手:“你們不覺得,我給你們解釋這麼多,又給了你們這麼多指點,你們欠我一個人情嗎。”
羅茜說:“你想要我們做什麼來回報?”
“簡單。”089說,“你們幫我做一件事就好。”
“什麼事?”
“我現在還沒想好。”
展雁潮本就不是輕易服人的個xin,反問道:“難道你一直想不好,我們就一直欠著,還要隨叫隨到?”
089想了想:“你這麼說也沒毛病。”
“你——”
089把手指橫在唇前:“噓。”
他撤去了房間外的數據屏障,並隨之壓低了聲音:“你們不答應的話也行,我就叫人了。”
展雁潮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翻臉比翻書還快的人,一時瞠目 結舌。
羅茜問:“你不怕暴·露?”
“我怕啊。可我只是一個人啊,你們是三個人。哦,還加上上次的季作山。要是被我們老大知道了,你們大概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089手指輕輕撫著眼尾的淚痣:“你們的星球好不容易恢復了平靜,如果再陷入戰爭狀態,很多事情會不好辦吧。”
短短幾句連唬帶嚇的話,他綁架了一個星球,坐地起價,用一整個星球做了自己的籌碼。
展雁潮:“……我操。羅茜,我們殺了他吧。”
羅茜有點頭痛:“展副師,你跟小汪出去查探一下情況,注意隱蔽。”
展雁潮不情不願地出去了。
羅茜解下了腰間機甲鑰匙的紅穗,將細密的結拆開,分出一半,挺乾脆地交給了089:“這個掛飾跟了我十幾年,它吸取了很多納曼金屬的輻射,相當於一個小型的感應和放射器,有什麼需要的時候,連續按它兩下,我那邊會產生輕微的感應。但是我事先說明,這個人情不是我欠你的,是季作山欠的。回去後,我會把這個交給他。如果061真的是你的朋友,那讓他欠你一個人情,也不算什麼。但如果你撒了謊,那我們的合作關係就會解除。你能夠接受嗎?”
089接過那紅穗,笑道:“你多想了,這個機會我本來就沒打算留著自己用。為了我自己的生命安全考慮,我不會再見你們。我會把這個人情轉給我們家61,也請你把這個給季作山。希望你們能在他需要的時候,拉他一把。”
羅茜難掩欣賞,讚道:“你很聰明。”
“謝謝。”089笑說,“很少有人這麼誇 我。”
這個回答倒是讓羅茜有點詫異:“是嗎。”
089渾不在意:“養家不易啊,少點鋒芒,對誰都好。”
羅茜說:“但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們就這麼走了,你這個值班的人是要負責任的。”
089說:“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我自己。”
接下來,主神空間內不出意外地亂成了一團,起火聲,砸門聲,防火警報啟動聲……
而羅茜他們早已經抹去了自己來過的痕跡,抽身而退。
而089也要為自己安排一條後路了。
他坐在椅子上,張口咬住領帶,左手握拳,抵在自己的右側鎖骨處,調整了一個合適的角度,以確保傷口看起來像是比他高的人擊傷了他。
他輕輕舒了一口氣,活動了一下手指,自言自語地嘆道:“……養家不易啊。”
下一秒,一道破壞指令從他指縫間溢出,瞬間將自己肩膀的骨頭擊了個四分五裂。
他一聲未吭,順著指令的衝擊勢頭向後仰倒在地,跌摔在地,狠狠滾了幾圈。
089鬆開咬住領帶的嘴,也嘔出了一口血。
這道傷,能換取自己不被主神關注到,能保證與自己關係最親密的023的安全,能繼續愉快地做鹹魚,能為061換一個人情,還能讓023照顧自己。
很划算的買賣了。
不聰明,的確是件能換取許多利益和小情·趣的好事,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