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大逃殺:絕地求生(五)
那張臉的眼睛不大正常,眼皮是薄透的粉色,像是新生出的肉,從上面看,毛細血管根根分明,甚至能看到眼球的完整形狀。
兩隻眼球在近乎透明的眼皮下靈活轉動,發出令人牙瘆的“骨碌碌”的水液聲,彷彿是玻璃體在內彼此擠壓的結果。
他的皮膚粉嫩,像是個新生兒,包括那上翹的嘴角也是粉皮的,嫩得一戳就破。
……那雙眼睛,並沒在洞內捕獲到他想像中的獵物。
白安憶自上而下,打量著那張在樹洞外若隱若現的臉。
早在認出那雙腳不屬於“白安憶”時,他就有了動作。
……他遠離了樹洞,用後背蹭著樹幹內部,腳踏在乾枯嶙峋的內側樹幹,靠腰力把自己一點點頂上了樹洞上方的空隙處。
那人在外看到的,就是空蕩蕩的樹洞。
但只要他把頭伸進來,稍微轉動一下……
白安憶握緊了手裡的石刀。
在這樣狹小的地方,來人要是發現了他,那他就是十死無生。
但要是他死了, “白安憶”要怎麼辦?
他不是一個人,他的生死,關乎著另一個人的存在。
但最可怕的事情並沒有出現。
那人的臉一晃,在洞前消失了。
白安憶卻沒有絲毫懈怠,手握石刀,用腳跟卡死樹洞內的褶皺,紋絲不動,呼吸也只用鼻子,保證最低限度的氧氣含量。
在這一瞬,白安憶的頭腦異常清明。
他盯著眼前色彩各異的飛塵,想了許多事情。
他的後背因為滲滿了汗水,癢癢麻麻。
有一隻在洞頂棲息的藍翅大昆蟲落在他臉上,挪動著足肢咯吱咯吱地從他的右臉爬到左臉,他也像是老僧入定,渾然無覺。
因為他聽得分明。
外面,沒有任何踩碎枯葉離開的腳步聲。
事實證明,白安憶的躲藏技術實在不算高明。
……因此,那人沒有離開,一直在樹洞外,等他出去。
體重、空氣的重壓、和一顆怦怦亂跳的心的重量,讓白安憶喘不過氣來。
他舉著鏡子,對準自己的臉。
樹身上有著稀疏的小孔洞,向內透著光,映出一張茫然失措的臉。
而“白安憶”根本沒有出現。
白安憶懷抱著一把石刀,想,自己覺醒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技能?
他之前沒有來得及好好試驗,就被焦清光舉報,進入監察機構;在進入這個世界後,即使有了“白安憶”的保護,他也不止一次摸索過,卻每每以失敗告終。
他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裡用勁,就像明知道山中有寶藏,卻根本不知道從哪裡下鏟。
“白安憶”讓他別急,慢慢找。
但眼下,那人就在樹洞外,耐心地等待他氣力耗盡。
他究竟還有什麼逃出生天的辦法?
心亂了一陣後,白安憶手捧著鏡子,閉上眼,無聲背誦了幾個喜歡的公式,好穩定心神。
在默誦時,他突然聽到外面傳來了奇怪的動靜。
一聲隱隱約約的“咦”聲響起,讓他睜開了眼睛。
當沉寂已久的樹洞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時,即使白安憶早有準備,也還是不免炸出一身冷汗。
他抱著僅有的一絲僥倖,希望那人是發現了什麼異常,或是有急事離開。
但是,那腳步聲追出幾米後,便站停了下來。
來人笑嘻嘻道:“我還以為是多厲害的異能,原來是障眼法?”
外面傳來的疾奔的腳步聲,讓白安憶斷絕了最後一絲希望。
他突然抬起腳,猛踹向樹幹內側。
樹皮在他的腳下簌簌而落,發出脆亮的斷裂聲。
就在落下的樹皮中,一顆腦袋從樹洞外探了進來,翻折著,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那明明是一個成年人的頭顱,腦袋上卻沒有生出幾根毛,色澤粉嫩,聲音也帶著股男女不辨的嬌軟,幼童似的聲線在樹洞內盪出噁心得讓人冒出雞皮疙瘩的回音:“……你果然在這兒呀。”
白安憶沒有再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
他從屈身躲藏的樹洞頂端一躍而下,右手石刀對准他的腦袋,狠狠刺下!
想像中皮開肉綻的聲音並未響起。
一隻柔軟如蛇的手臂以一個反人體工學的角度,匪夷所思地鑽了進來,提前捉住了白安憶的手。
那稚嫩的聲音眨一眨眼睛,笑嘻嘻道:“捉~住了。”
而白安憶只藉著從洞口透入的光,看清了他手上已漸漸凝固的、鐵鏽一樣的血跡,眼眶立時一陣燒痛。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就連白安憶自己也沒看懂。
生死關頭,他爆發出了強烈的力道,用左手抓住他的胳膊,把那人硬生生拖入了那基本沒有躲閃餘地的樹洞裡!
混亂中,白安憶不知道抓住了什麼,只記得自己笨拙地鎖住了那人的喉嚨,他像一條粉紅的鯰魚,拼命掙扎,拿手肘懟他的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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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安憶只想著一件事。
要活,活著出去,去找白學長。
最終,掙扎著爬出樹洞的,是白安憶。
接觸到外面虛假的天光,他像是渾身被浸入了涼水,打了個哆嗦,回頭看向那黑漆漆的樹洞。
旋即,他低下頭,看向雙手。
他的手上,是大片大片詭異的線狀傷痕。
那些線把他的皮肉勒出了一絲絲的血,沁滿了整個手掌,他用手背蹭去血,才勉強看出傷痕的形狀。
……哪裡來的線?
他來不及細想這個問題,重新將目光投向樹洞。
作為像牙塔里的學者,他的確比常人天真一些。
但同樣,他又有著自成體系、常人難以企及的嚴密邏輯。
就像在實驗室裡一樣,想要安全完成實驗,就必須消除一切可能的隱患。
白安憶把出來時就慌亂揣進懷裡的石刀取出,走到樹洞前,探身入洞,摸索著割斷了他無端傷痕累累的頸脈。
奇怪的是,他的血沒有從脖子裡湧出多少,血液顏色也是詭異的淡粉色,像是被稀釋過似的。
白安憶把手抽出來,安安靜靜跪坐一會兒,又為了確保那萬分之一的可能不會發生,再次探身入洞,在他的心臟和腦門上各釘一刀。
這下,是徹底死透了。
白安憶撐著麻木的雙腿,一步一步走向“白安憶”離開的方向。
走出幾十步後,他站穩了。
“白安憶”躺在地上,胸口釘著一個巨大的木舂。
木舂的尖端是從他背後捅入的,把他面朝下釘在了地上,不知道他是怎麼把自己翻過來的。
他張了張嘴,用滑膩的、沾滿血的手握住他的,想對他說什麼,白安憶就等著。
但“白安憶”什麼都沒有說。
白安憶期待著,期待著,直到握住他的手指開始發硬。
白安憶守了他很久,直到時限到了,“白安憶”的身形愈見透明,最後消散在了一陣清風裡。
從他緊握的左手掌心裡,掉出一塊花紋奇特的鐵牌。
鐵牌的鍊子是斷裂的,白安憶以前沒有見過,應該是從剛才那個粉皮人的身上扯下來的。
白安憶木木呆呆,把鐵牌從地上撿起,收進口袋。
他彷彿是親眼目睹了自己的死。
白安憶摸了摸地上已經冰涼結塊的血,恍惚著想,學長是回來休息了吧,那得讓他多休息一會兒。
白安憶捧著鏡子,孤身一人上路了。
他走在漫漫的荒原裡,彷彿置身孤寂無聲的真空宇宙,隕石、星塵、拖著火尾的小彗星,無聲從他身邊滑過,而他始終孤單一人。
白安憶懷抱著希望,時不時低頭看看水中倒映的自己。
但“白安憶”始終沒有出現。
白安憶想,他是不是還沒有養好身體?那是不是還得讓他歇一歇?
在漫無目的的行進途中,他遇到了一個熟人。
那人背著一具屍身,身旁跟著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渾身衣物已是破破爛爛。
兩方人馬翻過沙丘,相隔百米,避無可避地打了個照面。
但對方卻沒有進攻的打算,只是盯著他看。
白安憶記憶力相當優越,他記得這張臉,以及貼在他膠囊外側的姓名。
他遠遠地向他打招呼:“魏十六?”
魏十六有點驚喜:“還記得我啊,小眼鏡。”
白安憶笑了笑,權作回答。
魏十六朝他奔出幾步,又意識到自己身上負重,就站住了腳步。
“我們這邊剛剛沒了一個隊友。”魏十六主動邀請,“你的能力是什麼?要不要加入?也能有個伴?”
白安憶答道:“不用。我有伴了。”
魏十六既沒有傷害他,也沒有多麼熱情地邀請他。
他記得在運載車上,魏十六還熱情地和他打過招呼。
然而,近十天過去了,他大概也沒了最初的熱情吧。
白安憶打開腕錶看了看,還剩下二十六人存活,而他的賠率,也上升到了1賠8。
他並不多麼喜悅,只是把腕錶上的數據照進鏡子裡,讓裡面的倒影看一看。
兩夜後,他經過長途跋涉,來到了一處寬闊的水域。
這些日子,他過得乏善可陳,只能靠著背記公式來打發心中寂寞。
唯一值得一說的意外是,他在路上遇到了一個面朝下趴在地上、瘦得皮包骨頭的女人。
她和另一具破碎的男屍一起倒在地上,旁邊是燒盡的火燼。
白安憶去搜索她身上有沒有好用的東西。
當然,因為能夠深刻認知自己的弱小,他是一個講求保險的人。
試過她的呼吸後,他舉起石刀,往女人的後心處扎了一刀。
誰想到,那女人突然痛嚎起來,像是條被鉤住嘴唇拋上岸的魚,翻過身來,在地上打挺幾下,充了血的眼睛死盯著白安憶。
然後,她便氣絕而亡。
白安憶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怎樣的伎倆。
女人的異能,或許是閉氣,以低循環、低消耗的狀態存活。
一般人看到死屍,大概率會去搜索他們身上還有什麼可用的東西。她以自己為餌,該是釣來了不少食物。
……就像她身邊躺著的,這位大腿迎面骨上的肉被刮得乾乾淨淨的男屍。
然而,白安憶這樣深諳補刀之道的,大概她是第一次見。
白安憶在她身上翻了翻,竟有了意外收穫。
一枚有著同樣古怪花紋的鐵牌,做成了項鍊的模樣,在她頸間掛著。
白安憶拿出從“白安憶”身上掉出的那枚鐵牌,比較一番後,無奈地垂下頭來。
他縱有千萬個問題,也沒有機會再問她了。
在水邊落下腳後,白安憶百無聊賴,抬起手來,觸一觸水面。
水面隨他的碰觸,盪出一圈圈漣漪。
沒有應答。
水里黑沉,宛如一張無邊際的巨口。
望著自己的倒影,白安憶發了痴。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白安憶才會清醒一些。
……“白安憶”的確是不見了。
世界上的另一個他,理解白安憶的那個人,不管他怎麼叫,都不會再出來了。
……他那隻有七日緣分的朋友。
在恍然間,白安憶垂頭望著的水中倒影,竟然動了一動。
他伸手碰一碰水面:“學長,你出來……”
水里的影子,竟然開口了。
“我的小納西塞斯。”水里倒影開口道,“休息的時間有點長,讓你等了這麼久,對不起。”
白安憶精神一震,雙手扶在水邊:“學長?你……你沒事?”
鹽似的雪白月光下,水里的倒影露出笑容:“是啊。”
它從水里伸出手:“來,來我這裡。想看看鏡子裡面是什麼樣子嗎?”
白安憶自然而然把手遞了上去。
被一股巨力拖入水底時,他分不清自己是平靜還是恐慌。
無數水擠入他的肺裡,將他肺部的血管撐裂時,隔著水面,他隱約看見,兩個人影站在了水邊。
“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
“他想看到什麼,我就能給他什麼。你確定牌子在他身上?”
“等會兒把他撈上來就知道了。”
水的浮力推動著他向上,他想看看殺了他的人是誰,不想落一個糊塗死,但白安憶的發頂剛剛浮出水面,就被一隻冷冰冰的手狠狠按下——
溺死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因此,白安憶腦中閃過了許多片段。
與焦清光的兩年時光,終結在他悲憫的眼神,就像送孩子去戒除網癮學校的家長,一心覺得是為了孩子好。
與“白安憶”的七日相處,則是每一幀都歷歷在目。
是誰殺了他?又是誰殺了自己?
拿著鐵製牌子的,到底是什麼人?
他還沒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不能死。
他要見到他,救他,就不能死。
抱著這樣的念頭,白安憶沉入水底,宛如希臘神話裡的水仙,追隨自己的影子而死。
白安憶,死於一個擅於製造幻覺的異能者手中。姓名未知,身份未知。
……
時間回到現在。
“白安憶”關心的問題不很多,而且很有條理,最重要的是,他和白安憶一樣,接受現實的能力很強。
得知了白安憶上一世的死因,“白安憶”已經問完了重要的事情。
“不知道是誰殺了他嗎?”“白安憶”說,“倒像他。”
他又問:“他同意出借他的身體給你?”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白安憶”嘀咕道:“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緊接著,“白安憶”又問了第三個問題:“你又是誰?”
這個問題,他是針對婁影的。
“他的協助者。”婁影指向池小池,自我介紹,“異能是數據分解,姓名是池中物。”
池小池:“……”
“開玩笑的。”婁影笑,“池江雨。 ”
初步達成共識後,“白安憶”對他們的敵意也淡了不少。
他們在小樹林里扎了營。
在末世世界裡,池小池就兌換了十個軍用帳篷,大功率手搖發電箱,全自動鍋具,電烤箱,各種工具應有盡有,甚至還有優質蛋撻皮。
當他掏出抽油煙機時,“白安憶”歪了歪頭:“他的異能是哆啦A夢?”
池小池把剖好的蛇段放入鍋底,刺啦一聲,油香四溢: “他的異能是什麼,你不知道嗎?”
“白安憶”仔細想了一番,回答:“他和平時沒什麼兩樣。”
吃過飯後,“白安憶”解除了異能分·身,回到了白安憶身體裡。
對於不是白安憶的人,他興致不高。
為了安全,婁影和池小池兩個人睡在同一頂帳篷中。
婁影問他:“你打算怎麼辦?”
池小池說:“鐵牌,粉皮人。線索已經夠多了,接下來,就是調查。”
“怎麼調查?白安憶的異能還不清楚,你的身體……”
“嗯——”
池小池伸開手臂,蓋住眼睛。
“嗯,嗯,嗯~”
婁影被他沉思時發出的怪聲惹得笑出聲來:“你慢慢想,我不催你。”
池小池側過頭,從手臂下露出一隻眼睛: “說起來,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他攤開手臂,去摸他的面罩,揭開看了一點點,心疼地皺了皺眉毛。
婁影側身看向他:“這樣子的我,你會喜歡嗎?”
池小池一怔,臉有點紅,不自覺把身體往外挪了挪。
婁影把身體完全側了過來,露出了右耳上閃亮的耳釘,小聲道:“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池江雨,異能是特別喜歡你。”
池小池偏過臉:“肉麻。 ”
婁影:“我太正經地說喜歡你,你會覺得不真實。那這樣呢?”
他認真道:“我已經不是你鄰居家的哥哥,整天幫你輔導作業、抄寫公式、整理錯題,我想……”
池小池突然翻身坐起。
婁影詫異:“怎麼?”
池小池急道:“公式!他背了哪幾個公式?”
婁影很快反應過來:“白安憶?在樹洞裡?”
婁影的電腦記憶,在此刻派上了用場。
他回憶道:“第一個……AdS/CFT全息對偶?’AdS’=’CFT’,指的是’一個有引力的系統等價於在它邊界上’的共形場論。只是一個假設推論,還沒有現實依據。”
池小池默念一遍,搖頭:“不是這個。”
“1/u+1/v=1/f,透鏡成像公式。”
池小池念了一遍。
仍然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難道他猜錯了?
池小池猶豫一刻:“還有嗎?”
“dx/Ax=dy/Ay=dz/Az,矢量線方程式。”
池小池閉上眼睛,默念完畢。
而當池小池再睜開眼時,映入他眼簾的,讓他一時語塞。
一直籠罩在他眼前的塵埃散開了,而他手心中,纏繞著一圈又一圈的淡藍色光線,指尖牽動時,如有實質。
婁影愕然中帶有一絲驚喜:“樹洞裡的那個粉皮人……”
池小池看著掌中線,手掌間浮動著的斑駁藍光映入他的眼中,美不勝收。
他道:“……是被矢量線勒死的。”
216.大逃殺:絕地求生(六)
兩個原本打算睡下的人,懷抱著滿腔追求科學的精神,從睡袋裡又爬了出來。
夜間近水處氣溫很低,婁影從倉庫取出圍巾,給他圍上,一邊圍一邊道:“你認為,白安憶能操縱的不是矢量線本身?”
池小池任他擺弄,嘴巴被厚實的灰羊毛蓋住了,聲音含糊的:“準確來說,應該不止是矢量線。……我會戴……”
婁影握住他的手,給他戴手套:“不要管。你說。”
“你還記得,白安憶躲在樹洞裡時,粉皮人做出的異常舉動嗎。”
婁影回想:“他離開了樹幾步,後來又迅速返回。他應該是依據某樣事實,做出了錯誤的判定,認為白安憶使用的是……障眼法?”
“是,而且他應該有很大把握,認為白安憶擁有的是低攻擊xin的異能。”池小池調整著自己的手套, “他先前不肯進入樹洞,一方面是抓白安憶出來很麻煩,另一方面,如果對方擁有的是攻擊xin技能的話,要是他輕易進入狹小的空間,就算不被反殺,同歸 於盡應該也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婁影:“你認為,是發生了什麼,因此打消了他的顧慮?”
池小池從倉庫裡掏出一面鏡子,對著整理了一下頭髮:“還原一下當時的場景,不就知道了。”
婁影提醒:“凸面鏡。”
池小池:“嗯?”
“當時’白安憶’撬下的是車輛後視鏡的玻璃。”婁影解釋,“後視鏡,一般是凸面鏡。”
池小池放下手裡的平面鏡,遺憾道:“下次我們還是兌輛車吧。”
婁影笑道:“嗯。我們換個驗證方式。稍微簡單一點的。 ”
“簡單的……”池小池沉銀,“那我想一個最簡單的公式……”
他把手憑空伸向面前渾濁的空氣,活動一下手指。
他回憶著已經大部分還給老師的初中化學知識:“2H2+O2——2H2O。”
說話間,那些漂浮在空氣中、宛如恒河之沙非規律運動著的粒子,有一部分分化了出來,緩慢朝他指尖移動,淡藍混合著淡青,尾部拖著絲絲縷縷的殘光,混合在一起,光尾互纏,像是彩虹的接縫。
這樣的變化著實神奇,不過如果不是全神貫注去看,有很大概率會把這樣的變化當做是粒子的無序移動。
但是除了移動,並沒有什麼其他異變發生。
婁影咳嗽一聲,再次提醒:“缺少燃燒條件。”
池小池“啊”了一聲:“打火機,或是火柴?”
婁影:“粒子具備被點燃的條件嗎?如果接觸到火焰,這種粒子恐怕會被直接燒毀吧。”
池小池眼睛微微一轉,和婁影視線接觸過後,二人不約而同,淺淺一樂。
……點燃,未必需要火柴。
池小池將食指與大拇指合攏,緩緩摩擦。
隨著皮膚熱度的提升,淡藍與淡青的粒子糾纏著高速旋轉起來,淡色的殘光在摩擦下,漸漸凝聚成耀眼的金光,形成了形狀如同眼睛的漩渦。
高熱保持了十數秒後,金光漸次褪去,凝結出了三滴水珠。
這三顆水珠落進池小池掌心,微微散發著熱量,但沒有消散,彈珠一樣滾動,拿指尖碰一碰,表面柔軟,會有輕微的凹陷。
他撤開手,三顆水珠也懸浮在了空氣當中。
池小池在心中為它規劃出了一個前進路線。
下一秒,它們如有指使,排成一線,子彈一般向前激射而去!
但是,在射·到某個位置時,它們卻像是失去了方向,徑直跌落在草葉上,化作了細碎的夜露。
池小池一本正經說:“經過初步測試,這位牛頓的能力是有範圍的。”
婁影被逗笑了,向後撤出幾步,把手虛空扶在方才水珠失去控制的地方,像在撫摸一面看不見的邊界:“允許使用的範圍很近啊。”
池小池:“是啊。要是范圍允許,我寫一個核爆公式,大家一起去見馬丁路德金,接受人人平等的再教育不是很好?”
說著,池小池又抬起手來:“我再做一下測試,看看其他的邊界在哪裡。”
婁影自然而然地握住他的手腕:“我有一個更簡便的測試方法。”
池小池抿抿嘴,乖了。
他問:“你垂直站立不動。能感受到重力嗎?”
池小池擺一擺脖子:“覺得我脖子上綁了個秤砣。”
婁影繞到他的正面,扶住了他的脖子,直視他的眼睛:“我說了。站立,不動。”
池小池僵硬的脖子被捏揉了幾下才徹底放鬆下來。
說來奇怪,雙手自然下垂、站著不動時,池小池感覺墜在自己後頸的重力奇異地消失了。
然而讓人不適的窒悶感依然壓在前胸,壓迫著他的肋骨,似乎在阻止他的呼吸。
池小池剛想按揉胸口,緩解一下不適,一隻溫熱的手就貼在了他的胸前:“閉氣。”
池小池鼓起了腮幫子。
停止呼吸後,胸口停止了起伏,那股窒悶感也隨之消失了。
池小池眼睛一亮,剛要開口,嘴唇便被一根手指輕輕壓住:“噓,別動。”
“在外在的一切動作完全靜止時,你就感受不到外在空氣的壓力了。如果以上是你感受到的事實的話,你就眨眨眼睛。”
池小池眨了眨右眼。
婁影繼續道:“自然抬起右手。……不不,哪裡都別動,只抬右手,不抬手臂。告訴我,你覺得大概有多少斤重?”
池小池:“可以說話了?”
婁影:“嗯。給我一個差不多的數值就好了。”
池小池閉眼感受一番:“差不多啊……二斤六兩。”
這麼準確的數字,反倒換了婁影一愣:“ ……嗯?”
池小池撇撇嘴:“我在老城區的筒子樓長大。我們那兒的菜市場,能給你用銅盤秤的絕不用電子秤,能給你用一兩五的秤絕不用一兩二的。我掂肉的分量可準了。”
婁影笑了,溫柔摸摸他的右眼:“乖。”
變成水煮池小池故作鎮靜地往上拉拉圍巾,蓋住了半張臉:“所以呢。池研究員得出了什麼結論?”
婁影說:“如果推算沒有失誤,你能使用的,是一立方米的空氣。”
池小池:“……哈?”
婁影答:“一立方米空氣的質量,約等於1.293千克。”
池小池一挑 ,明白了過來:“你是說,壓在白安憶身上的重量……”
“沒錯。”婁影答,“是整整一立方米的空氣。”
經過半個晚上的測試,最終,婁影和池小池將白安憶的能力研究出了個大概。
——白安憶能操縱的,是以自己的身體為中心,方圓一立方米的空氣。
而白安憶能看到的,則是原本肉眼看不到的、需要藉助電學顯微鏡、乃至更精尖的儀器才能監測到的各種元素微粒。
也就是說,在常人看來透明的空氣,在白安憶的眼中,細化成了各種元素。
他感受到的重量,就是他需要付出的代價,也是在間接提醒他,這些肉眼可見的物質,已經歸他使用。
空氣是不斷流動的,因此,白安憶能使用的空氣,因環境而異。
譬如在靠近水的地方,水汽豐沛,他就能提取更多的水。
換用一個更加準確的表達:在一立方米正常空氣的範圍內,白安憶能夠自由使用在正常條件下能夠實現的、任何與物理、化學相關的公式,為自己所用。
譬如白安憶在樹洞裡默誦出的AdS/CFT全息對偶公式,只是一個理想模型,不具備現實意義,因此不可實現。
雖然他們目前沒有條件,但也能大致推演出,白安憶在樹洞裡所使用的透鏡成像公式,是怎麼誤打誤撞地派上用場的。
——當時,白安憶蜷縮在樹洞上方,懷裡抱著鏡子。本身不透光的樹幹上分佈有稀疏的光孔,透入三兩道光芒。
在這樣的情況下,透鏡成像模型擁有了建立的初步條件。
因此,鏡子將他的臉透過小孔反射了出去,在外面形成了一個龐大的虛像。
粉皮人看到了虛像,追了幾步,意識到那是假像後,便錯誤判定白安憶所擁有的異能是低等的“障眼法”,立刻折返樹洞,成功送死。
經過測試,儘管各種公式都能派上用場,但矢量與引力還是最好使用的。
池小池背記了幾個重要的公式,就累得撐不住,滾在睡袋裡,囫圇睡了過去。
婁影把他露了餡的芝麻小元宵重新包好,坐在帳篷裡,拿過池小池的外套,攤開內襯,開始默寫自己能記得住的所有公式,並在後面詳細註明各個公式達成需要的條件和效果。
第二天,池小池早早醒了。
在他窩在被窩裡醒神時,婁影已經起身了。
婁影這副尊容果然與以往溫和儒雅的形像大相徑庭,冷著一張臉時,面具後的眼睛內藏滿情緒,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或許,和他可以隨意變化的外貌一樣,他的心也真的變了,和以前不一樣了。
真的不是那個……總把自己當弟弟寵愛的鄰家哥哥了啊。
婁影好像是意識到池小池在看自己,轉過了身來。
他看到的是閉上了眼、但睫毛在微微發顫的池小池。
他失笑,蹲在他身邊:“起來了。”
池小池裝睡,調整好狀態後,他演得倒是似模似樣。
婁影說:“……外面來人了。”
池小池猛然睜眼。
“我在外圍佈置了一些信息線。”婁影說,“有人進入了樹林。和我們還有大約400米的距離。”
池小池一個鯉魚打挺彈坐起來:“怎麼不早告訴我?”
“來得及。多睡一會兒沒關係。”婁影口吻溫和,意有所指道,“我會躲起來。你去小溪邊洗個臉吧。”
在半分鐘內,池小池把包括帳篷在內的所有東西都收了起來。
婁影已經輕捷無聲地消失在了樹林間。池小池跪在小溪旁,撩著清水洗臉。
水聲泠泠,晨鳥啁啾,好似一切都是真實,如在人間。
影子中映出的倒影,微微歪了歪頭,看向約二十米開外的一棵樹。
而池小池背對著那棵樹,開玩笑似的伸手攪亂了滿溪倒影。
“經過資料顯示,他的能力應該是瞬間移動。”
草叢裡蹲踞著一男一女,他們穿著與白安憶一樣的衣服,但看上去要從容整潔許多,戴著一頂頭盔,手上拿著一套監測設備。手腕上佩戴的平板上,代表“目標”的紅點在溪邊一閃一閃,離他們近在咫尺。
“在遊戲一開始,他就從停車處轉移到了這個樹林。”男人指一指屏幕,“看來又是個打算利用異能、逃避遊戲的廢物。”
男女二人可以在頭盔內自由對話,而有了頭盔的隔離,外界什麼都聽不見。
女人不屑地咋舌,看向毫無防備地捧水湊到唇邊、絲毫沒有意識到身後危險的白安憶,評價道:“資料顯示,這人體質極差,從來沒有經過訓練,賠率已經降到倒數第一,99.9%的概率是F級的非攻擊xin異能,垃圾一個,連做’養料’的資格都未必有。”
男人笑一笑,攥緊右拳,拳頭縫隙間若隱若現地閃爍著紅芒,刺得人眼皮亂跳:“蚊子腿也是肉啊。殺了他後,他身體內的能量全都歸你,我不拿,行嗎?這樣我們就能快點結束任務,我還等著去找下一個呢。”
女人呸了一聲:“你可真精!你這回讓了我,下一個我不得讓你?資料評估,下一個最起碼是B級異能!”
男人看一眼平板,心平氣和地挨了罵,也不掩飾自己的需求:“我喜歡那個魏十六的異能。咱們講點公平,我也不全拿,四六開,我六你四,怎麼樣?”
作者有話要說:
【震驚!某實驗室老師和學生一起深夜實驗,竟然做出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