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大逃殺:絕地求生(十一)
A6區。
臟辮男摘掉頭髮上的碎肉,甩一甩頭髮,有血滴順著他的頭髮甩出,落在灰泥上,打出三四個深赭色的坑。
在他面前不遠處,趴著一個女孩。
她十七八歲,正是花初開的年紀,此時卻是一身灰,一身傷,喉嚨間發出痛苦又細碎的嗚咽,手抓著灰泥,向前爬行,指尖在地上犁出深深的溝壑。
……她的右腿,被臟辮男的血子·彈打出了無數芝麻大小的貫通傷。
臟辮男不緊不慢地跟在爬行求生的女孩身後,用中指刮著被血膩住的頭髮,垂目看向面前的女孩,表情苦惱,像是在思考什麼難以抉擇的難題。
末了,他平舉起手腕,對著屏幕那邊說:“你們說,要我怎麼殺。”
彈幕裡正在上演一場熱火朝天的狂歡。
“剛才那個死得太快了吧?我都沒看清楚。”
“我也沒看清楚。”
“我看見了,嘖嘖嘖,蜂窩煤也不過如此了。”
“潛在的犯罪者,死了也活該,乖乖戴個項圈不就結了,非要作。”
“餵,有沒有人說一下你們在哪個區?”
“A7A7,快來A7。”
“A個屁7,A6,坐標(24,71 ),快點啊,來晚點說不准就啥都看不到了。”
“不會吧?是她?我還在這個女的身上押了三注呢。她不是能預知未來嗎?”
“我也押了,真他媽晦氣。”
“誰押誰傻,只能預知三分鐘的未來頂個卵子的用啊。”
“那讓她預知一下自己會不會死啊。”
“對,讓她預知啊。”
臟辮男放下腕錶,對女孩說:“他們叫你預知一下你的未來呢。”
女孩不管不顧,只拱著腰,咬牙一味向前爬行。
臟辮男嘴角抽了抽,一腳踩上了女孩的傷處:“……我讓你預知。”
一聲嘶啞無力的痛吼聲後,女孩蝦似的蜷作一團,被血污和擦傷弄得一團糟的雙眼已經看不出多少眼白,血絲迸綻,仇恨地望著他。
臟辮男搖了搖頭:“你別這麼看我。”
女孩眼裡幾乎要流出血來。
臟辮男神經質地揚起了巴掌,對著她的臉狠狠扇下,壓抑道:“你別這麼看我。……不准你這麼看我!”
他騎坐在女孩身上,揪住她的短髮,在她耳邊快速哀求道:“你聽話點,聽話點好不好。這些人都買了我的注,我只要表現得好,足夠強,一定會受到重視的。活下來的只能有三個,我一定會是三分之一。到時候,我會連你的份一起活下去,好不好?嗯?好不好?”
名喚趙柔的女孩滿臉木然。
這一天來,趙柔已經見過了太多噁心的事情。
這樣的話落到她耳裡,甚至已不能激起她太多的情緒波動。
她從進入機構起,就認識了一個另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女孩,姓曹。
與一開始時與機構“主理人”發生過數次激烈衝突的趙柔不同,小曹是機構規則的堅定擁躉者,深得“主理人”喜愛,甚至把她選為班長,負責協助“主理人”管理像趙柔這樣的刺頭。
小曹一直勸她,忍一忍就能出去了。
趙柔擦著眼淚:“我冤枉。我冤死了。我根本不知道我覺醒異能了,他們憑什麼說我隱瞞?我要是真有心想隱瞞,為什麼要參加學校體檢?我傻呀我。 ”
小曹耐心道:“可這也是不對的呀,規定是這樣的,犯了錯,就該受到懲罰。再說,你敢說自己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嗎?你的之前身體就該出現不對了吧。”
趙柔搖頭:“不,我真的沒有。”
她把手搭在趙柔的手上,柔柔說:“騙人不好的。告訴我又沒有什麼不好。”
趙柔並不喜歡小曹這種說法,好像她早就預設好了一個立場,進行有罪推定,認定她就是在撒謊。
她頂了她一句:“既然騙人不好,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小曹低下頭,表情有點難過:“不是我的錯啊。我覺醒後,我媽攔著我不讓我說出去,說我還有一年就要高考了……我不能讓她傷心。”
趙柔一直不大喜歡小曹,覺得她總是慷他人之慨,又覺得她有時可憐得很。
……她或許是真的善良,想要勸說她向機構低頭認錯,少受些懲罰吧。
這也是她在進入遊戲後,選擇拉著小曹一起逃命的原因。
小曹的異能還不如她,是防禦性的,在集中意念後,她可以硬化皮膚的某個部位,雖然能硬化的範圍只有一尺見方,但至少可以在關鍵時刻護住心臟、頭部、咽喉等部位,保下一條命。
趙柔拉著小曹怕得直顫的手,用力握緊,好讓自己的顫抖看上去不那麼明顯:“別……別怕。我們兩個在一起,一定能活下來的。我出去,繼續上學;你出去,高考。”
小曹:“……嗯。”
昨天晚上,蹲在河邊汲水的趙柔,百無聊賴間集中精神,想再嘗試看看自己的能力極限。
而在她看到的三分鐘的未來里,小曹從她身後靜悄悄地靠近,拿著趙柔找來為她防身的尖木棍,扎透了趙柔的心臟,又一鬆手,她的屍身就墜入溪中,隨流而去。
趙柔呆呆望著水面。
她沒有讓這一切真的發生。
在小曹拿著木棍向她接近時,趙柔豁然轉身,用手邊的一根鈍木刺刺穿了她的喉管。
小曹根本沒有來得及硬化她的身體,就捂著不住飆血的喉嚨倒下了。
在小曹死前,趙柔蹲在河邊,沒有過去查看她的屍身,也沒有問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只是看著,看著小曹掙扎至死。
在死前,小曹喉頭冒血,氣管裡嗬嗬有聲:“你為什麼殺我……我什麼都沒做……”
趙柔不答。
在那三分鐘的未來里,她已經得到了答案,沒必要再問。
……在殺掉趙柔後,小曹摸了摸腕錶,問著正在收看直播的觀眾,試圖與他們對話:“我殺了她了。有沒有什麼獎勵?”
但她很快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那邊沒有人聽她說話,甚至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刺殺。
她不免遺憾地嘀咕道:“……真沒用。”
對小曹來說,趙柔沒有攻擊性異能,是一個沒有用的隊友,不如趁她還沒察覺時早早殺掉她,既是向機構釋出誠意,也是幫趙柔解脫,說不定,還能得到某種獎勵。
至於被獻祭的趙柔是何感受,她不會在意。
就像她討好機構一樣,她不會在意趙柔是不是被冤枉的,她只是想證明自己的忠心,好從“主理人”那裡撈取更多好處罷了。
這種慷他人之慨的“善良”,不過是再虛偽噁心不過的自私。
趙柔面對著屍身坐了很久,直到腿麻了,才木然起身,離開了小溪。
在走出一公里後,她才湧上嘔吐的慾·望,扶著一棵樹吐了個痛快。
……真噁心。
走了一段路,在天剛剛擦黑時,趙柔遇見了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
彼此交換了信息後,年輕男人拉她入了隊。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趙柔發現,自己的預知時間,比先前延長了足足五分鐘之久。
但她沒有告訴男人這件事,仍然說,她能預見三分鐘後的未來。
大概是因為還沒有經歷過隊友自相殘殺的事情,男人很是信任她,而且看樣子對她很有些好感,為她摘了無毒的果子果腹,並說他是一個讀生物專業的學生,試圖教她分辨果子是否有毒,還為她展示了自己操控植物的異能。
當時,趙柔對他仍有戒備,敷衍了幾句,就假裝和衣睡去,實際上則是一夜未睡,戒備了一整夜。
而現在,男人被另一個扎了一頭臟辮的男人變成了一地鮮血淋漓的碎塊。
碎塊裡,還混著幾顆他藏在懷裡、打算給她吃的紅果子。
趙柔想著那個完完整整的人,再看著面前的狼藉,一陣陣噁心感有如淤泥一樣頂在胸口,又有一種莫名地想要流淚的衝動。
他是為了保護自己死的。
更何況,人本身就有著無窮的求生欲·望。
因此趙柔不想死。
即使對方擁有壓倒性的實力,她也想看一看,自己有沒有活下去的可能。
她逼自己集中精神,很快,未來八分鐘的畫面在她眼前飛速閃過。
她耳邊甚至出現了類似老式的電影膠片在滾輪中“索索”轉動的幻響。
趙柔的眼睛越瞪越大,鼻息愈來愈沉重。
突然,她喃喃道:“殺了我吧……”
待到畫面“啪沙”一聲,在眼前中斷,趙柔已是近乎癲狂,揮舞著胳膊,往眼前已經神經質了的髒辮男的臉上掄去,試圖激怒他:“殺了我!快殺了我——”
但挨了幾巴掌的髒辮男仍不敢擅專。
他要盡力討好這些觀眾老爺們,表現得越好,等到他出去,或許就能得到越好的待遇。
臟辮男甚至不用使用異能,只是輕鬆地依靠男性的力量優勢,就捉小雞似的捉住了受傷的趙柔的手腕,單臂壓在她的脖子上,確認禁錮住她後,才低頭去看腕錶。
有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A6區的熱鬧,彈幕區的討論也越發熱烈了。
“新來的。現在是什麼情況?”
“討論她怎麼死呢。”
“好耶。狗咬狗。”
“我靠,可以指定死法?玩這麼大?第一次看到這麼刺激的!”
“上面的,你是新人吧?上上場的第一名就是這麼玩的,特帶勁兒。”
在一堆或是弄不清楚情況,或是幸災樂禍,或是出謀劃策的回复裡,突兀地跳出來了三個字。
“上了她!”
趙柔張開口,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嘶吼。
彈幕區靜了一兩秒,隨即炸了。
“我操,好主意啊。”
“她看著年紀也不大,八成還是個雛吧。眼看著快死了,恐怕還沒來得及做一個女人,多遺憾。臨死前,好好快活一把,也算是做善事了。”
“上面有病吧。殺人不過頭點地……”
“等等,上面哪裡來的聖母,叉出去。”
“異能者本來就不該存在。”
“我爸就是被一個隱瞞異能的搶劫犯殺的,異能者都去死!!!!!!”
“管理,幹活了,下次別放這種腦子有坑的人進來。”
參與到這個遊戲來的投注者,基本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極其痛恨異能者,很快,那個煞風景的ID碼消失在了房間裡。
一群人繼續討論,要怎麼讓這個女孩“不留遺憾”地死去。
“先把她的衣服扒掉!”
“什麼體·位比較好啊。”
“問問她,想要什麼體·位?這種事情怎麼能不徵求當事人的意見呢?”
臟辮男望著屏幕,對這場熱火朝天的討論始料未及。
他又不是畜生,看著是個母的就要往上撲……
但是,看到自己瘋狂上漲的注數,臟辮男又有些動搖了。
自己是整個遊戲目前賠率最高的人,殺了五個人,這是第六個。
他表現得這麼好,買自己贏的人愈來愈多,這應該也能算在他個人的成績裡。
經歷過這一切,臟辮男已經不指望能回到正常人的社會中了。
如果想要留下來,為機構效力的話,他就需要更好的表現,努力超越其他所有人的賠率。
就算是做棋子,他也要成為最有價值的那一顆。
他已經殺了不少人了,再談底線,就太可笑了。
難道他要為了維護這個陌生女人的尊嚴而功虧一簣嗎?
臟辮男低下頭,看了一眼默默失神流淚的趙柔,原本平靜血氣也漸漸翻湧了起來。
長得……也還行吧。
就在此時,在萬千瘋狂的刷屏中,突然有兩條評論刷了上去。
“……咦?”
“那是什麼?”
然而,這兩句提示被迅速淹沒入如海一般的信息之中,消失不見。
臟辮男下了下決心,把手探向趙柔的肩帶,要把她的連體衣脫下,拽了兩下,發現扯不動後,乾脆下了狠心,嗤啦一聲,跪趴在趙柔身上,狠狠扯開了她的衣裳前襟。
……在做出這個動作後,他就無法再寸進分毫了。
他的右腿被人從後捉住,抓狗似的往上一抬。
來人手腳利落,喀喀兩次掌腕平推,就卸去了他腳腕和膝蓋的關節。
疼痛洶洶來襲,臟辮男渾身肌肉一繃,來不及去想他們是怎麼來的,硬是忍痛咬牙滾下趙柔的身體,看也不看,就用手掌蘸了地上還未涼去的鮮血,朝來人面門揮去!
他殺了這麼多人,當然清楚自己在進化了。
以前,他只能用自己的血做子彈。
現在,他可以使用別人的血了。
然而,當二十餘滴血液朝那突然出現的三道人影襲去時,三人卻是早有預料,融化般齊齊消失在空氣中,血子·彈統統落空。
消耗了兩張高級瞬移卡後,池小池一壓腕,把第三張甩了出去。
但這第三張,是單獨給婁影用的。
抓住臟辮男的一瞬遲疑,婁影鬼魅似的浮現在他身體正後方,一膝盤上他的脖子,另一膝快如雷霆,重擊上他的後背,把臟辮男的身體壓得失去平衡後,他雙手擰住臟辮男肩膀,指尖發力——
骨節脫臼的脆響餘音未絕,婁影就沿他的大臂向上,一路摸到他的肘部,精確一挫,並向下延伸,握住了他血跡未乾的手指。
他就這樣一路摧枯拉朽了下去。
當臟辮男的身體麻袋似的前撲在地時,婁影已卸去了他自臂至指尖,共計34處關節。
臟辮男落地後,婁影仍未罷休,返身立掌,咔咔咔三聲斬在他後背上,將三處關節均勻挫到錯位。
在離開臟辮男爛泥似的身體時,婁影還不忘完成最後的收尾工作,把他的左腿關節也盡數卸去。
所謂庖丁解牛,以精確度而論,也不過如此。
臟辮男一時間只聽身體內骨響不絕,卻因過度的震驚,動彈不得,知覺全無。
直到他想要起身時,一股讓他差點咬掉舌頭的劇痛才剜心似的從四肢百骸傳來,讓他發出一聲長長的、彷彿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哀嚎。
他就像是一條被人拎住尾巴、喀啦啦抖散了全身骨節的蛇,驚恐萬狀地癱瘓在地,卻連腳趾頭都無法動彈一下。
做完一切,婁影走到池小池面前,簡練道:“交你了。”
池小池輕握握他的掌心,發現那裡溫軟乾燥,一點汗都沒有出。
不顧一旁已是瞠目結舌的魏十六,池小池邁步欲出,可在把視線重新對準地上的髒辮男時,他猛然一驚,試圖阻攔:“別!我還有話——”
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
在那八分鐘的預知畫面裡,趙柔沒有看到來救她的人。
所以她才為了避免受辱,急著想死。
但現在,她不著急了。
趙柔倒臥的地方,距離臟辮男倒下的位置不遠。
她拖著傷腿,雙手舉起一塊有人臉大小的石頭,面無表情,朝臟辮男的後腦狠狠砸下。
啪嚓一聲,那顆腦袋從中間綻開了白色的花。
趙柔好像無知無覺,重新把石頭捧起,再對著同樣的地方砸下。
她將這個動作僵硬地重複了五六次,直到雙臂脫力,再也舉不起石頭來。
……這塊石頭,原先沾著她臨時旅伴的血。
現在,她為他報仇了。
也不算辜負他們整整十一個小時的相識之情。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迅速,直播間裡的觀眾都傻眼了。
不多時,比剛才的刷屏速度瘋狂百倍的彈幕大批大批湧現來,甚至一度引起了直播屏幕的卡頓。
“操!我·操!!老子剛投了十注!!”
“五十注都他媽打水漂了!”
“這三個人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弄死他們!!”
222.大逃殺:絕地求生(十二)
池小池本想留臟辮男一條命,問明他的身份。
現在看來也沒必要了。
搜遍臟辮男屍身,婁影只搜出一塊染了污血的尖石頭,扔到地上後,衝池小池沉默地搖了搖頭。
……沒有找到鐵牌。
這人並不是“鯰魚”,不過是一個被力量迷了心和眼的人。
池小池隨意靠坐就近的一塊岩石上,觀賞彈幕區海洋般的謾罵。
“我靠,四打一要不要臉?”
“草草草草草!”
“噁心噁心噁心!”
“上面的那個ID刷了多少條了啊,押了多少注?輸不起是不是?”
“幸災樂禍的滾!”
池小池他們的行為,讓許多人近百萬的投入直接打了水漂。
刀子割下來的是白花花的肉,他們不炸才怪,各種髒話和詛咒不絕於耳,有人在偷偷下注買這三人,也有人在想辦法整治這三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我還買了其他人!”有人叫囂,“叫他們殺了他!”
“是啊。下懸賞令!”
說話間,已經有人去買“懸賞令”了。
“懸賞令”是一種遊戲道具,可以指定任務者以及殺戮對象,需要下注者花錢購買,可以指定某人去殺另一個人,相當於尋常直播裡的打賞道具,價值頗不菲。
只要有人選擇接單,成功完成任務,且最終進入在那三個存活人員之列,接單人就能拿到5%的賭資分成。
大多數異能者,如趙柔,在外面都是有家人朋友的,就算能活著出去,手染血腥,又知道了機構的秘密,想也知道不可能離開,八成是留在機構裡,為機構賣上一輩子的命。
這筆錢,也算是對他們家人的安慰了。
A6區發生的騷動不小,許多分散到地圖各處的異能者都關注到了異常增長的彈幕量,並從彈幕中猜到了發生了什麼。
而發布“懸賞令”的特殊提示音,也在五六個異能者的腕錶上陸續響起。
在A12區,一個異能者的腕錶足足響了5聲。
原因無他,他的異能還不錯,而且A12區離A6區最近。
在第6聲響起時,他把錶盤狠狠朝一側的樹上揮去。
然而錶盤堅固,在樹搖葉動間,表面竟然連一絲碎紋都無。
剃著圓寸的異能者背靠上搖撼的樹木,用指關節抵住眉心,自言自語:“神經病,殺你個頭。你們怎麼不去殺。”
他甩一甩手,轉身欲走,卻在三步開外站住了腳。
他抬腕,打開彈幕區,靜靜看了一會兒。
“A6啊……”
他沉思良久,終是下定了決心,放下手,調轉了行進的方向,拔足往A6區奔去。
這個突發的意外,對方才才被入親的官方“鯰魚”總部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尤其是應急處理部,人員人手一部電話,忙著接從各方玩家打來的私線電話。
應急處理部部長焦頭爛額,放下一通來自某個高層的電話,掐一掐鼻樑,正想歇一口氣,就又有一個部員推門而入:“部長……”
部長端著加了三份奶的咖啡,表情卻活像是端著一杯酸苦的中藥。
他說:“你最好能給我一點好消息。”
部員翻開手頭文件夾,一臉的苦大仇深:“這裡一共有兩份文件。一份是數據分析站傳真過來的。因為遊戲才上線三年的緣故,錄播資料庫尚在建設中,他們只能盡量把D20區裡找到的五具遺體身上的錄音錄像裝備進行複原。……結果是,所有裝備都遭到了物理損壞,沒有復原的可能了。”
部長眉頭皺成了川形:“那他們體內埋設的竊·聽器的錄音呢?”
部員猶豫片刻,道:“……全部遭受到了物理摧毀,無法復原。”
部長霍然起身:“……什麼?!”
部長並不指望從那些被摧毀的裝備裡得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每個成為正式員工的“鯰魚”,都會接受一次手術,在皮下植入錄入式的竊·聽器,以方便時時進行抽查式的監控。
正是因為知道這樁內情,他才會如此震驚。
植入竊·聽器,是以“體檢”為名的微創無痕植入手術,每個植入者都被提前註射了麻·醉劑,對於體內被植入異物一事無知無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被監·聽著。
後來派去的兩個人都是被炸·死的,身上的竊·聽器遭到物理摧毀還能理解,可先前集體死去的三人小隊又該怎麼解釋?
魏十六怎麼會知道他們體內藏著竊·聽器,還能精準地進行定點摧毀?
部長只覺睛明穴脹痛不已,煩躁地捏了一捏,才道:“……第二份文件是人事部送來的吧?除了我們已經拿到手的魏十六的資料,後來跟他在一起的那兩個人,分別是誰?”
部員低頭看著文件夾,念道:“池江雨,就是那個戴面具的人,25歲,格鬥教練,參加過Kickboxing自由搏擊賽,拿到過銀牌。在3號機構裡進行過能力測驗,其能力表現為對鋼鐵一類的非生命體物體的自由操縱。”
部長點點頭:“行了。那個戴眼鏡的呢。”
“唔……”部員微妙地停頓了片刻,才繼續念道,“白安憶,21歲,考古學和天文學雙料學士,目前是A大學考古專業的在讀碩士研究生。在9號機構裡進行過能力測驗,其能力表現為……”
研究人員捏緊了手頭資料:“……不明。”
“嗯?”部長抬起頭來,“’不明’是什麼意思?”
“’不明’是指,他體內的A類球蛋白分泌指數,確實達到了異能人標準。”部員道,“但是他似乎並不知道自己的異能是什麼……”
部長:“電擊過了嗎?”
部員把資料攤放在部長的桌子上:“……即使在電擊刺激下,白安憶也沒有使用出自己的異能。”
部長沉銀片刻。
從目前的情形看來,事情鬧得這麼大,他們也沒辦法秘密處理掉魏十六了。
真遺憾,白白損失了五個實力不錯的異能者,還賠進去了一大筆培訓的費用。
……不過,也不算是毫無收穫。
他敲擊了一下面前電腦的空格鍵。
暫停的進度條被喚醒。
這段錄屏資料是一名遊戲玩家提供的,正是在半小時前,於A6區中發生的戰鬥畫面。
在視頻中的趙柔舉起石頭,往臟辮男後腦狠狠砸去時,部長又點下了暫停鍵。
“就反饋信息來說,那個叫白……白什麼來著?異能是瞬移,非攻擊xin異能,頂多……C級,不,D級吧。他不用去管,關注重點要放在魏十六和池江雨身上,尤其是那個池江雨,懂?”
部員點點頭,轉身出了辦公室的門。
部長拉過筆記本電腦,點開一個隱藏文件夾內的隱藏圖標,進入一個特殊服務器,熟練地在地址欄裡輸入一串網站鏈接,進入暗·網中的某個房間,又輸入複雜的序列號後,才成功進入了大逃殺的直播間。
直播間裡謾罵之聲喋喋不休,仍未停止。
部長只掃了幾眼,就打開了下注頁面,點開“池江雨”的菜單,痛快地買了一百注。
“下注成功”的提示框探彈出後,部長微微一笑,旋即收起了表情,輕咳一聲,關閉頁面,正要繼續工作,門就又被敲響了。
剛才才出去的部員探進頭來,表情異常古怪:“……部長,您看一下直播。我們收集到的消息,似乎有誤……”
……
在那個世界裡,成為了下注熱門的“池江雨”,正在A6區邊緣的一處空曠地帶,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將一口鍋架上了柳枝搭成的烤架。
誰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兒掏出來那口鍋的。
而當他神情自若地拿出料酒、鹽和香油,以及一小桶還活蹦亂跳的銀針魚時,彈幕已經半瘋了。
“他到底是什麼異能???”
“他度假來的?”
“他隨身帶了個食物艙?”
“日,吃得比我還好。”
因為池江雨所謂“扭曲”的能力還沒有展現出來,彈幕理所當然地以為,他的能力是“食品倉”。
但那些對他進行過測試的工作人員,以及見識過他能力的魏十六卻不這麼認為。
他巴巴地湊在婁影身側,纏著他問東問西。
“池哥,你到底什麼異能?”
“池哥,你太牛了,跟我說說唄。”
“我特崇拜你,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偶像了。等我出去,一天三炷香……哦不對,這個不吉利,我一天三頓飯……也不行,我窮。……哎呀,你就跟我說說唄。我不跟別人講,行不?”
婁影把柔軟透明的銀針魚放入沸騰的湯鍋內,拿筷子輕輕調和著。
剛才輕輕鬆松掰拆下骨節的手,此時的動作卻輕巧溫柔得很。
他說:“你口重嗎?”
魏十六一怔:“啊,挺重的。”
成功轉移走話題的婁影斟酌著加了些鹽:“這種魚沒有骨頭,不用加太多調料,單熬出來就很鮮,入口成汁,可以當麵條吃。”
在婁影做他的午間食堂特別節目時,趙柔與池小池共坐在一塊岩石上。
池小池單腳踩在石頭邊緣,一腳踩在地上。
他不知從哪裡捉來了一隻螳螂,興致勃勃地擺弄著它翠綠的刀形前肢。
而傷口包紮妥當的趙柔,正在悄悄打量婁影。
到現在,她雖然得了救,卻還不清楚這三人的來意。
魏十六聒噪話多,廢話連篇,又抓不住重點,吵得人耳朵疼;“池江雨”又是個話不多的,更何況,看到他方才的表現,趙柔哪有膽量去追他的根究他的底?
比較之下,她把目光放在了正在玩虫子的池小池身上。
這人生得俊秀孱弱,而且看樣子和自己一樣,都是防守型異能,大概也是被“池江雨”拉入麾下保護的人。
從他這裡,說不定能問出些東西來。
她定了定神,開啟了自己的預知異能。
自從殺掉了那個臟辮男後,她就有意重新測試了自己的能力上限。
得出的結論是,她的預言時間,從八分鐘直接提升到了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應該足夠她從這個人口裡套到足夠的訊息了吧。
一陣清風刮來,把趙柔的髮絲向左側揚起。
她抬起手,把凌亂的髮絲夾在腦後。
進入預知的時間流後,趙柔馬上跟池小池搭起話來:“那個……”
池小池看向她,眨眨眼睛,未語先笑。
這份友好的態度,讓趙柔稍稍安心了一點。
她瞟一眼婁影:“你和池江雨是怎麼認識的?”
池小池說:“我和我哥一直在一起。”
趙柔:“你們是兄弟?”
池小池眼睛輕輕轉了轉:“表的。”
趙柔繼續試探:“他的異能,是次元口袋之類的嗎?”
池小池眼睛也不眨一下:“是啊。”
“他真厲害。”這句讚美,趙柔說得倒是真心實意,“你們是一個隊伍的?池江雨是你們的頭兒吧?”
池小池唔了一聲:“是啊。”
“你們為什麼要救我?”趙柔繞了半天,總算切入了整體,“我的意思是,你們已經有三個人了,而出去的只能有三個人……”
“誰說的?”
“……誰……”趙柔一懵,“規則是這樣訂的…… ”
池小池說:“規則是誰訂的?”
趙柔:“……”
池小池望著她的眼睛,說:“不公平的規則,我們有遵守的必要嗎?”
趙柔隱隱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屁股不自覺向遠處挪了挪。
正緊張間,她聽池小池問她:“你是什麼異能?”
趙柔嚥下口水:“我能預知……”
“總有限制的吧。多久?”
趙柔張了張口,一時間湧出百樣心緒,喉頭髮了一陣幹,鬼使神差道:“……三分鐘。”
而下一秒,池小池就問: “提升到了多少呢?”
趙柔:“……呃?”
池小池似乎也覺得自己問得不夠嚴謹,便詳實地補充道:“在殺了梳臟辮的人之後,你的預知時間上限,提升到了多少?”
趙柔渾身肌肉驟時緊繃起來,就連右膝處的疼痛都不那麼清晰了,身上宛如炸了個螞蟻窩,麻癢難耐。
她試圖否認:“……你在說什麼?”
池小池說:“你不用這麼緊張。”
趙柔聲音不禁發顫:“……你們……你是什麼人?”
池小池:“救你的人。”
說到此處,池小池輕聲強調了一遍:“……你會記得這份恩德的吧。”
趙柔只覺得眼前人甚是可怖,答是也不是,答不是也不是,心亂如麻:“我當然……你什麼意思?”
池小池說:“我就說得直接一點吧。如果,你只是單純認為,我們剛剛認識,萍水相逢,又目的不明,那麼對我們抱有警惕,以及隱瞞異能,都是應該且必要的。但是,我不希望你懷抱著其他目的,隱瞞你異能水平提升的秘密。”
“……譬如,你是想在傷勢痊癒後,離開我們,再殺一些人,提升自身的異能,好增加你活下來的籌碼。”
趙柔凜然,臉頰上卻宛如有火焰烘烤,溫度驟增。
她訥訥道:“你在說什麼,我都聽不懂。”
池小池說:“聽不懂無所謂。我可以換用一種更簡單的表達方式。——我是在警告你,不准主動去殺人。”
趙柔駭然!
她的確是想過,要把“殺異能者能提高實力”的秘密隱瞞下來。
一方面,她是怕池江雨他們知道後,殺掉弱勢的自己。
另一方面,她是真的想過:如果,只是如果,能再殺一個人的話,她的預知能力是不是就能變得更強?
受別人保護固然是好,但萬事都不如自己強來得踏實啊。
……趙柔內心深處的惡念被人這樣赤·赤果果赤果果甩出水面,翻出死魚似的肚白,這讓她又難堪,又慌張,又難掩羞惱。
她胡亂否認道:“你別亂說!我沒想過殺人!!”
“沒想過就好啊。底線是個可以不斷拉低的東西,越殺人,就會越收不住手。”池小池語帶笑意,“變強,然後活下去,誰不想呢?我也想啊。”
趙柔周身發寒。
他的語氣越是平靜,趙柔越覺得眼前的人善惡難測。
她挪動了一下身體,才覺出自己的手腳已然僵硬了。
趙柔想要中止這次談話,她甚至忘記了這一切對話都是發生在她預知中,打算起身離開,離池小池遠一些。
孰料,她剛用左腿將身體支撐起來,就被兜頭而來的一股巨濤般的重壓直接壓坐回了岩石上。
趙柔的冷汗嘩的淌了一身。
……這力量,是從哪裡來的……
“我的話還沒說完。”池小池手腳一動未動,斯文道,“請坐。”
趙柔被肩上的重壓壓得頰肉微顫,舌根酸麻。
她艱難道:“你,你的異能……到底是什麼?”
池小池:“瞬移啊。你應該是這麼猜的吧。”
說著,他離趙柔近了一些:“……不然,你覺得會是什麼?”
趙柔畢竟還是個高中還沒畢業的女孩,哪裡受得了這樣的精神壓迫,嗓音跟著身子一起亂抖:“你……到底想幹什麼啊……”
池小池答:“帶你們所有還想做人的人,活著出去。”
趙柔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這話如果在五分鐘前聽到,她一定會覺得這人是在發痴夢。
但現在,在見識到池小池的本事後,她竟是有幾分相信了。
“蓄謀殺害無辜的人,不配稱之為人。”池小池抬起手來,點了點動彈不得的趙柔的額心,“如果你認為’活下去’本身比’做人’要重要的話,請便。我能做的,也只是讓你死的時候,盡量少點痛苦。”
……
清風過,飄揚的髮絲落下。
趙柔的預知之旅,在劇烈的精神震盪下結束了。
剛才還神情平靜的趙柔,虛汗瞬間流了滿額,順著鼻凹處直往下淌。
池小池察覺身側人狀態有異,扭過頭來,與她的視線接觸了幾秒,
少頃,他抿嘴一笑。
“既然你開過了預知,我就不用多費口舌了。”池小池單刀直入,“……所以,你打算怎麼選?”
趙柔的呼吸由劇烈漸趨平靜,卻始終默然不語。
池小池耐心地等待著她的回复。
過了很久,趙柔撫著包紮好的右膝傷處,問:“你的異能究竟是什麼?”
池小池說:“很多。多到你想不到。”
趙柔心裡有了些希望:“真的嗎?”
“你這一路走過來,見過的真心和假意也不少了吧。”池小池說,“我說什麼,都有可能是假話。不如看看我會怎麼做?”
趙柔低頭。
……是啊。
他明明知道殺掉異能者,能力就會有迅速的提升,卻沒有趁自己傷弱時把自己殺死,還救起了她。
單這一點,眼前的人和他說的話就有了幾分可信度。
……雖然還是很可怕就是了。
池小池可不管她在心裡編排自己什麼,抬起手,沖她晃了晃。
趙柔猶豫一番,還是握住了他的手。
池小池說:“歡迎入隊。”
聽到這話,趙柔聯想到剛才自己在預知中問過池小池的問題,不禁覺得好笑。
那個池江雨儘管身手了得,但她現在看出來了,真正指揮這支隊伍的大腦是誰。
她又把那個問題問了一遍:“你們的頭兒是誰?”
沒想到,面前的人自然地指了指婁影的後背:“是我哥。”
趙柔難免疑惑:“……不是你嗎?我還以為——”
池小池笑答:“因為他能管住我啊。”
回答完後,池小池就把手中的螳螂放上岩石,拍一拍手上的石灰,留下思考人生的趙柔,來到熱騰騰的湯鍋面前,盛了一大碗鮮銀針魚,又在上面倒上牛肉粒滿滿的肉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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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腦中旁聽了一切的婁影,一顆心被他最後那句輕描淡寫的話甜得發酥,開口的話音也帶了笑意:“我還以為你會好好跟她說。”
池小池往碗裡添湯:“我的態度很好啊。目的也達成了。”
婁影:“她現在恐怕不會很信任我們了。”
“這樣最好。信任是最容易被瓦解的東西,尤其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情形下。”池小池用被燙得發紅的手指捏住耳垂降溫,“我不需要他們感到安心。安心是麻痺人的藥,毫無用處。我只需要讓他們感到恐懼就好。”
婁影失笑。
……這還真是徹徹底底的池小池式作風。
池小池喝了一大口湯,鮮味刺激著味蕾,一路延伸到了胃裡,舒適得叫人發出一聲長長的喟嘆。
他用筷子輕敲著鍋沿:“團建了團建了。都來吃啊。”
然而話音未落,婁影就碰了碰他的胳膊肘,示意他抬頭看。
池小池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眉尖不禁一挑。
……一個理著圓寸的青年拿柳條捆綁住自己的雙手,高高舉過頭頂,出現在遠處,並目標明確地向他們一步步走來。
在場的四個人都放下各自手頭的東西,警覺起來。
剛剛受到過攻擊的趙柔最為敏感,隔著老遠就尖聲問道:“你是誰!?站住!”
聽到質問後,青年在距離他們還有五十米遠的地方站住了腳。
“我叫單雙。24歲。異能是能解除掉他人手中拿著的任何東西,筷子,杯子,武器——”
簡潔地自報家門過後,他大聲問道:“……我可以加入你們嗎??”
作者有話要說:
新的隊友get√
銀針魚真的很好吃√
越聰明冷酷精明的小池,食用起來越美味呢【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