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完美新世界(二十五)
孩子受害這種事,如果只輪到一家頭上,哪怕有了確鑿的受害者,還真的有可能把打落的牙齒嚼吧嚼吧,和血咽了。
討公道,說來是嘴皮子上下碰幾碰的事,卻不是誰都能討得起的。
小鎮上藏不住秘密,一旦把孩子被親犯的事情鬧大公開,不消一天,絕對會成為這里人的議論熱題。
當然會有譴責害人者的聲音,但是受害者也會就此完蛋,永世不得翻身。
——你是男的,還年輕力壯,為什麼打不過男的?
——別不是學生造謠想敲老師一筆吧?
——說不准是學生自願的呢?
——你成績那麼好,是不是因為和老師關係“好”?
——哦喲,和男人睡了,真噁心,那不也是同xin戀了哦。
害人者未必會入獄,但受害者的人生必將黯淡無光。
這小城鄉結合部,有錢的、有能力搬出去的,早就搬出去了。
難道要家長為了躲流言蜚語,扔了工作,和孩子一起離鄉背井?
公道在現實面前,有的時候當真像個孱弱的孩子。
但現在,情況不大一樣了。
沒有受害者時,人人就都有可能是受害者。
被朱守成教過的男孩家長自不必說,在其他家長眼裡,朱守成簡直是飢不擇食,色中餓鬼,連男孩子都敢下手沾染,那女孩子呢?
要知道,他可是結過婚、有孩子的人,怎麼可能對女人沒有興趣?
學校門口的家長出離憤怒,拉著連夜趕製出來的橫幅,聲聲怒喝:“叫朱守成滾出來!”
“滾出來!!”
“姓朱的給家長們一個解釋!!”
“我們要解釋!”
中學的燙金招牌被雞蛋糊滿了蛋液,金牌教師欄上朱守成的臉被人用黑色油xin筆塗了個漆黑。
學校剛開學一天就被迫停了課,所有的學生都回家自習。
而家長組隊沖撞校門的事件,把在外地參加交流會的校長都嚇著了,八百里加急地往回趕。
在校長沒回來前,只能由兩名副校長組織老師安撫家長。
然而,言語解釋實在太過匱乏,家長哪里肯聽,乾脆直接在校門口靜坐示威了。
與此同時,當地的小派出所也亂成了一鍋粥。
十幾名家長拿著轉存了不知多少遍的錄音,激動地要求警察把朱守成抓起來。
派出所裡資格最老的老戴好容易聽明白髮生了什麼,揮了揮手臂,試圖讓大家安靜下來:“這……錄音不能算證據,得有人指控,我們才……”
“我們指控!”有家長喊道,“指控這個老師人面獸心!不干人事兒!”
“不是這個意思。”老戴擦了擦滿腦門的汗,“這事兒,總得有個受害者出來吧,光憑一段來路不明的音頻……”
家長們集體靜默了一瞬,緊接而來的是滔天的惱火和斥責:“這聲音還不能證明嗎?我們都不聾,聽得出來是誰!”
老戴口乾舌燥:“這是法律規定!沒有真憑實據,我們沒法抓人!”
有人叫:“什麼狗屁法律!”
老戴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
這地方的家長連有大學學歷的都少,又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哪裡聽得進道理,願意聽他講那些條條框框,七嘴八舌,吵得老戴頭頂冒煙耳朵嗡響,火氣一陣陣往上竄,不由厲聲呵斥:“都安靜!吵什麼吵!!”
家長們安靜了一瞬,又爆發了一陣更刺耳的喧嘩。
“你們是不是要搞包庇啊!”
“蛇鼠一窩!”
老戴秀才碰到兵,有嘴也講不清,混亂中還挨了一腳,登時氣xin上頭:“誰打的?!我告訴你們,你們這叫襲·警!小心我把你們都抓起來!”
也不知道哪個女人尖著喉嚨叫了一聲“抓啊,把我們都抓起來啊”,老戴就被揪了起來,沒頭沒腦地挨了好幾下捶,臉上也被女人指甲刮開了花,嚇得他摀住臉連連後退,嚷嚷著“別打別打”。
等人潮散去,老戴的警徽都被扯了下來,制服襯衫從褲子裡溜出一大截,他嘶嘶吸著氣,捂著被指甲刮腫起來的眼角,看著面前一臉“法不責眾”的無所謂表情的民眾,嘴唇嚅動幾下,也只敢在心裡怒罵幾句那個姓朱的罪魁禍首。
家長們餘怒未消,繼續指控:“你們警察不是為人民辦事兒嗎?現在人民有難,你們管不管?”
“你管我們要什麼證據?找那個姓朱的啊!”
“沒錯!我有個朋友就在那個學校工作,親耳聽見那姓朱的承認是他幹的了!太他媽囂張了!”
老戴整理警徽的手一頓,瞪著說話的人:“你怎麼不早說!”
至於筒子樓前,也是一片兵荒馬亂。
朱守成的家並不難找,幾個曾經把孩子送到他家裡補習的家長對這裡都是熟門熟路。
曾經,這裡是他們覺得全天下最安全、最保險的地方。
一個去年暑假送孩子在這裡補習的女人,蓬頭垢面地把門拍得山響,聲音裡透著無盡的絕望:“朱守成,你開開門!你把門開開!你出來說清楚,我兒子是不是被你害的?!”
“我兒子去年到你這兒補習,回去就變了個人,不說不笑了,我們都以為他是叛逆期,可他今年年初自殺了!他死了!”
“你還給我們家送了花圈!”
“你有臉嗎?你有心嗎?!”
“朱守成!你把門開開!!你他媽的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女人哭倒在了朱守成門前。
還留在筒子樓裡的人探頭探腦地向外張望,旁邊的年輕小警察被她絕望的情緒感染,不住聲地安慰她,並告訴她屋裡沒有人,可女人根本不肯相信,從小警察的懷裡掙出來,跌跌撞撞地拍響了朱守成隔壁的門:“有人嗎?!有人嗎——讓我借一下窗戶,我要去他家,我要宰了他……”
在樓下維持了半天秩序的訾玉總算把底下圍著的家長送走了一批,她上了樓來,拉住了近乎瘋狂的女人:“女士,你冷靜一點。我們已經確認過了,朱守成真的不在屋裡。有人說他昨天晚上回來了一趟,就再沒回來過。”
女人軟了身體,癱坐在地,摀住臉抽泣起來。
訾玉溫聲安慰了她一會兒,示意小警察把女人送回家裡,一轉頭,發現朱守成隔壁的房門被從內悄悄拉開了一條縫,露出了緊張兮兮的半張臉。
訾玉很快反應過來:“您就是剛才聯繫我們的人?”
確認外頭是警察後,門縫被拉大了。
焦慮不安的池母扶住池小池的肩膀出現在門後:“是是是,您快進來。”
昨天的事情一發酵,馬上就有好事者來問池母,池小池有沒有受害。
池母張嘴就罵了人,結果回到家裡一問池小池,再仔細聽聽兒子留下的錄音,馬上慌了神。
以她的精明程度,當然是要趕快撇清兒子的受害嫌疑,免得樓里人借題發揮,說自家兒子髒了身體,所以她和丈夫商量一夜後,第二天給池小池請了假,又直接叫了警察來家裡。
將訾玉請進家門後,池小池規規矩矩地在桌前坐下,溫馴地喚她:“訾姐。”
訾玉一愣,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警號與姓名牌,才恍然了:“你叫小池,是吧?你不要怕,警察姐姐只問你幾個問題。”
訾玉問什麼,池小池就答什麼,和昨天他回答班主任的那套說辭一模一樣。
訾玉再次向他確認:“錄音裡的’小池’,真的不是你?”
“不是我。”池小池認真否認,“朱老師就是口頭說了幾句不好的話,連我一片衣角都沒摸到,我小心著他呢。”
說著,少年還蠻燦爛地一笑,似乎還不能理解自己當初曾身陷在多麼可怕的危機中。
訾玉心中微酸,讚許道:“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以後也要記得,好好保護自己。”
池小池點了點頭:“我會。”
這個世界的池小池,還有機會、有時間,可以慢慢地學。
訾玉被池母送出門時,禮貌道:“謝謝你們的配合。如果還有什麼問題,我們會隨時和你們聯繫的。”
池母卻反握住訾玉的手,大聲道:“那真是麻煩女警官了。我們會積極向你們提供……提供那個什麼,對,證據,把姓朱的早日抓到,好給那些受害者們伸冤吶。”
訾玉被池母大聲宣布什麼重要事情的姿態整得一愣一愣的,乖乖地應了一聲“好”,才往樓下走去。
訾玉剛一轉身,就有人湊上來打聽:“怎麼?朱老師也禍害你兒子了?”
池母眼睛一瞪:“禍害個屁,他敢!我兒子是逃離了魔掌,給人家警察作證的,可不是同xin戀!”
在池母與鄰居共同討伐咒罵朱守成時,池小池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對體內的婁影說:“哥,我這邊搞定了。”
婁影把他的精神核心化作倉鼠的模樣,輕捧在掌心,安慰地親了親光影裡柔軟的小尖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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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誇道:“做得很棒。”
池小池把紅透了的臉埋在臂彎裡:“那麼……朱守成也該要開始給自己想條退路了吧。”
朱守成早早覺出事態不對,早早躲進了小招待所。
不得不說,對他而言,這算是明智之舉了。
他縮在招待所裡,睡了個昏天暗地,醒來時愣神許久,把關機的手機打開,頓時,如海般湧入的短信和未接電話,讓他再次把手機匆匆關上,狠狠砸摔到了對面的牆壁上。
……不是做夢。
真的不是。
——他完蛋了。
認知到這一點後,朱守成抱住腦袋,低低喘息兩聲,只覺腦漿如岩漿一般沸騰。
池小池……
為什麼自從給他授課開始,自己的霉運就沒有一刻停止過?
夢裡是他,錄音裡的也是他……
可他又是怎麼做到的?!
……難道這冥冥之中真有天罰?
朱守成斷絕了這毫無根據的念頭,決定做點實際的努力。
他不能這樣坐以待斃!
想著,朱守成伸手,把枕頭底下用塑料袋包著的東西掏了出來。
昨天,他趁夜回了家一趟,把裝著他重要珍寶的電腦,以及兒子在出國前為他辦的護照都拿了出來。
那是兒子回來陪他的那幾天裡,拉著他為他辦理的,說等他以後在美國安定下來後,老爸可以辦旅行簽證,來美國玩玩。
沒想到,不到兩個月,他就要讓這東西派上用場了。
他用賓館的電話撥通了兒子在國外的電話,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麼顫抖:“兒子,你睡了嗎?”
“還沒,還沒就行。我最近想去一趟國外,學校……哦,開學後學校讓我退居二線了,學校又給了一段時間退休老教師的公休假。所以……”
“那個,我就想問問你,出國除了護照,是不是還要簽證?我聽說,辦簽證好像挺麻煩的……什麼,還要提前預約?!”
作者有話要說:
這只婁哥掌心的鼠餅池請問誰需要嗎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