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魯茨先生走出廚房時,小兒子剛剛喝完麥片。
他抬起頭來,小大人似的用烏克蘭語問:“我們的天使生氣了嗎。”
克魯茨先生:“好像是的。”
小兒子說:“100格裡夫納。我幫你把天使追回來。”
克魯茨先生笑道:“哦,我聽到什麽了?這是一筆再好不過的交易了。”
小洛多卡先生,年僅八歲的江舫拍拍他的腰,轉身回到房內,快速換上了一身小西服,取了一枝玫瑰花來,款款走進了廚房。
“年輕的美人啊。”他大聲道,“請你買下我手裡這枝花吧。”
江女士回過頭來,看到兒子這副打扮,不禁莞爾:“小先生,請告訴我,我買下這枝花的理由是什麽呢?”
江舫一本正經:“我可以拿到錢,交給我的父親,這樣他就能帶您出去約會了。”
母親笑著拍了一下他的腦袋,抬眼望向站在他身後、笑意滿滿的克魯茨先生,面頰浮出一絲動人的酡紅。
江舫曾在她眼中見過這世上最好的愛情的樣子。
所以,他從很小的時候就暢想過,將來,如果他有了愛人,該怎樣對待TA,怎樣讓TA每天都開心。
這種對於愛人的代稱,也是父親教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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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告訴過他,不論和任何xin別的愛情,都是愛神賜予的禮物。
對於禮物,就要大膽展示,不吝讚美,才不辜負。
江舫對這份禮物的向往,終結在了十二歲的那一年。
那本該是一場愉快的暑假親子登山運動。
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毀了它。
察覺到天象變化的克魯茨先生在即將抵達山頂時提前察覺了異常。
經驗豐富的前登山社社長急忙帶著兒子從一條他走熟了的、最便捷的登山小道下山。
他擔心雨勢大了,今晚他們會回不了家,結婚後從未獨自在家過夜的妻子會擔心。
但克魯茨先生對天氣的預估出現了嚴重失誤。
走到一半時,他們恰好撞上了瓢潑而降的雨勢。
他一面鼓勵因為登頂失敗而心情低落的小江舫,一面用大半的雨具給他遮擋風雨,沿著濕濘的山路一路下行。
或許是因為太在意兒子,走在靠山淵一側的克魯茨先生踩中一灘爛糟糟的濕泥,腳底一滑。
他急忙伸腳踩中崖邊的一塊土地。
然而,經過雨水的大幅衝刷和常年的風蝕,這塊土地早已松軟異常。
他的身軀不受控制地朝懸崖底部栽去!
小江舫心裡猛然一空,下意識去抓父親的手臂。
但他過於高估自己的力量了。
父子兩個,一道墜入深谷。
江舫的身體較小,崖邊的藤蔓救了他一命。
但叢叢藤蔓沒能挽救住他父親急速下墜的身體。
江舫被吊在距離崖頂十來米的地方,身體整個懸空掛在百丈高崖之上。
他的臉頰被擦出血痕,胳膊、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挫傷,痛得根本動不了。
他也不敢動。
哪怕只是稍稍動一下,扎根在岩石中的藤蔓就撲簌簌地帶下一大片泥土,劈頭蓋臉地澆在他的頭髮上。
所以,他能做的事情只有等待。
救援隊在母親報告失蹤情況的三天后才到來。
江舫是靠吃植物的根莖、喝渾濁的雨水,給自己唱歌,才勉強捱過這地獄般的72個小時。
而父親四分五裂的屍體,是在一個星期後,才從崖底被找到。
母親哭得幾乎要暈過去。
她拒絕履行任何手續,拒絕承認眼前了無生機的屍體是自己的丈夫。
最終,她尖叫著,被拉去打了一針安定。
江舫的眼淚幾乎在懸崖邊上流幹了。
因此現在的他只是呆滯著,用打著繃帶的手顫抖著簽了屍體確認書。
但在夜半時分,被強烈的不安喚醒、來到浴室、看到吊在半空中的母親時,江舫還是哭了。
他衝上去抱住母親的腳,竭盡渾身的力氣,把她往上舉起。
江舫窮竭了全部的力氣。
因為他還記得,就是因為自己沒能拉住父親,他就沒有了父親。
母親打的是死結。
所幸,江舫這回的援救成功了。
母親昏沉著躺在地上,呼吸聲很輕,像是想讓自己自行窒息死去。
江舫不敢哭得太大聲,只是跪在母親面前、捂住她喉頭刺眼的繩索擦傷,肩膀一抽一抽,任眼淚一滴一滴打落在地板上。
“別扔下我。”他輕聲飲泣,“媽媽,別扔下我。”
母親雙眼空洞,看不見他。隻喃喃念著父親的名字。
失去所愛之人的江女士被抽離了魂魄。
她很快因為長期且無理由的曠工,被她工作的超市開除。
家裡失去了唯一的進項。
而父親生前是堅定的瀟灑生活主義者,沒有購置任何保險,手頭只有一份存折。
——江舫的大學資金。
這些日子,醫藥費,以及雇傭搜救隊的救援金,很快將這筆用於未來的資金揮霍一空。
江舫經過計算才發現,他的學費已經沒有了。
而且,如果再沒有收入的話,他們過不去烏克蘭的這個冬天。
學是上不了了。
於是,12歲的江舫決定輟學,偽造了一份身份證明,開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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