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他常年在極晝之日出外活動,腦中光菌發育得異常健康,欣欣向榮。
所以,為了兩邊的故事走向都能自圓其說,所謂結局,只會導向唯一的那一個。
南舟腦中的光菌,原本是薄薄附著在他大腦上,縱橫交錯,在他顱內構建起一個複雜曲折的模型。
此刻,那發著微光的大腦碰觸到試圖強勢親入的光菌。
在微宇宙中,宛如兩顆行星相撞,發生了無聲的爆鳴。
南舟的光菌在高強度刺激下,實現了近乎炸裂的二次生長。
流動著淺淺白光的光菌如同孔雀尾羽、放射xin地散開來的瞬間,南舟的五感達到了巔峰。
他被那股未知力量控制著、推搡著向外走去。
他能看到灰塵在無窮的日光下跳舞。
他能看到實質一樣的光絲穿針引線一樣,在空氣中折射出各種弧度。
他聽到自己的腳踩在木地板上時,木地板內的纖維被壓出曲彎又回彈的咯吱細響。
他聽到妹妹的身軀摔到了地上。
咕咚一聲。
響亮得彷彿砸在他的心臟上。
但他想回頭看一眼妹妹都做不到。
南舟遊蕩在大街上,感覺自己在被那股力量強逼著遊街示眾。
這實在有些好笑。
他思考,自己做錯了什麽?
被自己用玻璃片強行指住喉嚨時,南舟開始認真地反省,自己這些年對那股未名力量的反抗,到底是對還是錯。
如果他從一開始,就不想那麽多呢。
如果從一開始,就遵從命運的安排呢。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抵住他動脈的鋒刃最終沒有劃割下來。
南舟放下了抵住咽喉的玻璃碎片,輕輕喘了幾下氣,垂下了頭。
他把因為用力過猛而割裂流血的虎口在衣襟上輕輕擦了擦。
擦完他就有點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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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還要洗呢。
他盤腿坐在燦爛的光輝中。
光從四面八方將他包圍,吞沒了他全部的影子。
他坐在晝光中,像是從光中脫胎孕育而來的少年。
好像他從光誕生的那天,就孤身一個坐在這裡。
一直要坐到光湮滅的盡頭。
但他還是回家了。
因為他的腿坐麻了,手也很痛。
他安靜地返回家中,先回了一趟廚房。
妹妹的軀體已經不在那裡了。
所有因為光菌反噬而死的光魅的宿命,都是力量被對方吸食掉,自身則成為光的養料,消失無蹤。
南舟返回了自己充斥著水彩味道的房間,取了一卷繃帶出來。
包扎到一半,他聽到窗外傳來窸窸窣窣的細響。
每到極晝之日,光魅們在舒適的光環境下,自信心總會無限膨脹。
俗話就是吃飽了撐的之後,又覺得自己行了。
不止有一隻光魅曾在極晝之日來爬南舟的窗,試圖篡位。
以往,南舟都會直接擰脖子弄死完事兒。
但他今天只是走到窗邊,打開虛掩著的窗戶,向下看去。
兩個爬窗的,都是十四五歲的光魅。
往上爬的時候,他們豪情萬丈,一跟南舟冷淡的雙眼對視兩秒,刻在DNA裡的莫名恐懼,讓他們嚇得直接撒了手。
重力加速度有多快,他們跑得有多快。
南舟扶著被他用藍白水彩畫上了一群小白鴿的窗戶,望向窗外炫目的白日。
他認識的、熟悉的,只有這小鎮裡的寥寥數百人口了。
殺掉一個,就少一個。
他不大可能會有新的朋友了,只能珍惜眼前。
故事結束了。
可南舟還活著。
一年過去了。
兩年過去了。
南舟再也沒感受到怪異力量的操控。
有的時候,南舟甚至會騎行到小鎮的邊緣,他所在的世界的鏡頭,敲一敲那透明的空氣牆,對那未知的力量說話。
“請問,你還在嗎?”
“你是不是也把我忘了?”
當然,無人回應。
南舟也不會去做多余的期待,因此並不失望。
接下來的時光,南舟努力地讓自己顯得沒那麽孤獨。
他不再把書放在枕頭下,而是一頁頁地翻書、看書,把閱讀這件事賦予正常的儀式感。
他成為了美術老師,面對著那些以前是他的同班同學、現在是他學生的孩子們,教他們畫靜物,畫存在於畫冊上、卻從來沒有在小鎮裡出現過的各種動植物。
他的學生裡也有光魅,是認得他的。
時間一久,學生居然開始真的叫他南老師。
學校開始安排他的美術課。
他在大街上騎車時,偶爾會有學生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
妹妹死後,幾乎從小到大沒有做過夢的南舟開始經常做夢。
他討厭夢。
他的夢,時間線總是分叉、紊亂、無序。
一會兒,學生來他家裡玩時,妹妹會伸出稚嫩的小手,管學生要禮物。
一會兒,南舟又回到了童年時。
他找遍每一個房間,都找不到妹妹了。
每次醒來,他都要在牀上發很長一段時間的呆,才能將精神緩緩從夢境中抽離。
因為他夢到的片段,都曾是現實裡發生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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