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序漸進,問出了那個最核心的問題:“……所以,你真的是艾麗莎嗎?”
隨著南舟的疑問,金發少女金綢一樣的發絲逐漸褪色、乾枯、稀疏。
她的眼角攀上樹皮似的枯槁駁紋。
她的嘴唇像是被強大的地心引力拉扯著,向下延伸出濃重的陰影與木偶紋。
她雪白的皮膚變得焦黃起皺,層層疊疊的皺紋,像是百足之蟲身上的讓人作嘔的環節。
——她是假冒了艾麗莎那滿頭金發和一身雪膚的……惡毒繼母。
那個在童話故事裡,將主角艾麗莎的哥哥們變幻成野天鵝的惡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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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她擁有把人變成天鵝的能力。
只有她格外嫉妒成年後艾麗莎的美貌,用核桃汁和臭油膏毀壞她的儀表。
至於她對“11”這個數字的酷愛,是因為那是她逼走艾麗莎的傑作,是她充滿嫉妒的人生裡難得的成功。
所以她當然喜歡這個數字。
她掌管著“恐懼”這一關卡,自己也始終是恐懼的。
她恐懼著的,是屬於自己的那個真相。
金發少女臉上的笑意,在真相面前土崩瓦解。
她在清澈如鏡的湖水邊倉皇跪倒,徒勞地抓撓著自己的臉皮,似乎是想將如水般流失的青椿美貌留住。
但因真相而破碎的假象,那被隱藏在真相下、對自己做過惡事的恐懼,真真切切地顯露了出來。
南舟站起身來,不去看從她臉上剝落下的皮膚碎屑,轉身離去。
那被真相剝盡了一身畫皮的繼母再也不複溫暖美麗的笑容。
她抓狂地厲聲怒吼:“你給我回來!回來!”
聞言,南舟轉過身來。
……然後他對她輕輕搖了搖頭。
我不回去。
繼母被這不可接受的真實瞬間打擊到心神崩潰。
她捂著臉頰,哀哀痛哭起來。
柔和的風吹皺了一湖水鏡。
她枯槁的面容,因此顯得更加扭曲可怖。
在這個特殊的關卡裡,她無法死亡。
因此,這張本該屬於她的臉,將會一直在這裡陪伴著她,生生世世。
……
江舫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著南舟一步步回到自己身邊。
南舟單膝蹲在江舫身邊,在不自知的情況下,行了個再標準不過的騎士禮。
南舟說:“我去欺負她了。”
江舫被他這樣一本正經的口吻逗笑了:“你也不怕她抓狂?”
“這已經是遊戲完成以後了。我們沒有把柄在她手上。”南舟說,“你也說過,在這個世界,人不會死。”
“但她也有可能會攻擊你。”
南舟想了想,認真道:“那不是正好嗎。”
江舫忍俊不禁,說起了南舟以前的理論:“她不打你,你不能還手。否則就是理虧?”
南舟鄭重地:“嗯。”
江舫將單肘壓在膝蓋上,望向南舟:“所以,氣消了嗎?”
“……‘氣消’?”南舟一時無法理解江舫的邏輯,“我什麽時候生氣了嗎?”
江舫的嗓音裡帶著點撒嬌的委屈:“那你隻留給我衣服,還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
南舟頓了頓,恍然大悟了:“哦。”
“你在睡著的時候,牽著我的袖子,不是要我的衣服,是想要我留下來,對嗎。”
江舫:“……”
他輕咳一聲:“……南老師,有些事情我們可以不說得那麽明白,好嗎?”
南舟:“為什麽?”
南舟:“啊。”
南舟:“你害羞了?”
江舫:“……”
南舟又明白過來,乖乖將食指抵在唇際,比了個“噓”的手勢。
認真研究著江舫微紅的耳垂,南舟覺得自己對於人類複雜xin的了解,還有漫長的一段路要走。
李銀航本來已經睡醒了,正在醒神。
在默默圍觀了金發少女蛻皮變臉的全過程後,她抱著自己的衣服,躡手躡腳地繞了個大彎,自覺向南舟這邊靠攏。
她小聲問兩人:“走嗎?”
南舟:“嗯。”
江舫:“走。”
三人在繼母的崩潰結束前,推開唯一的門扉,重新踏入了腦髓長廊。
和前次一樣,隨著大門的關閉,門便自然消匿,再沒有回頭路可走。
然而,即使早做好了心理準備,重新聽到那無孔不入的粗魯咀嚼聲,三人的表情都不約而同地僵硬了一瞬。
李銀航不由道:“這東西是已經開吃下一頓了,還是一直在吃沒停過?”
沒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他們進入的彷彿是一個老饕的大腦。
外面一刻不停的、豬玀一樣地進食,絲毫不曾考慮胃袋的承受能力。
因為腦髓長廊的結構盤根錯節,過於複雜,南舟很難判斷每一扇門背後的具體功能。
而他們還剩下四扇門要進。
留給他們的時間也不多了。
沒有信息,就只能進門去搜集信息。
於是他們挑了其中一扇門,相視一番,推門而入——
撲面而來的,只有霧津津的黑暗。
之所以給人“霧”的錯覺,是因為籠罩著他們的黑暗中,帶著一點璦昧的、腥味的潮氣。
一直被李銀航緊握在手中的手機也受到了未知的影響,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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