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岸與西岸,互相影響,互相策應,最終殊途同歸。
從頭到尾梳理下來,江舫可以確信,他們落入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陷阱之中。
背後的力量,把他們這些玩家強行拉入了各種各樣的副本。
江舫親眼見證著他們身上的系統越來越完備,規則也越來越完善。
注意到這一點後,江舫猜想,他們這些被迫招募來的測試員,總會有結束工作的一天。
到那時,他們有可能得歸自由,也可能被隨手銷毀。
看來,那背後之人為他們安排的結果是後者。
他們這些兢兢業業的測試人員,不論死活,將被永遠困在一個副本的第六日。
至於副本結束的第七天,永遠不會到。
多麽殘酷的結局。
火焰愈熾,挾裹著一波波的熱浪,讓江舫彷彿置身於一輪明亮的太陽中。
他一身神職人員的黑衣,像極了太陽黑子。
他冷靜地等待著南舟的到來。
但他等來的只是那名去而複返的隊友。
他的話音急切,絕口不提他先前要去尋找的其他人:“——要等到什麽時候?”
江舫說:“等到他回來。”
隊友的話音中帶著異常的緊繃感:“江哥,可回來的是誰,你知道嗎?!”
即使是背對著他,江舫也聽得出來他話音中那股怪異的神經質。
他平淡地回應:“我看得出來。”
這話不是說謊。
他感覺得到,回來的人,已經不是他的隊友了。
……或者說,不完全是。
他仍保有自己的神智和記憶,但有些不純淨的東西融入了他的體內,和他共同擠在這一具狹小的肉軀內。
因為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才陷入了絕頂的恐慌。極力想要逃離這個被詛咒的地方。
但他又不敢一個人逃離,隻好回來找人作陪。
江舫背對著他,攥緊了斧把。
他……已經不是他了。
果然,在無論如何都無法勸江舫和他一起走後,隊友抓狂了起來。
“你不是說過要帶我們回家嗎?不是說能讓我們活下來嗎?你——”
他不得不抓狂。
那個在森林裡蟄伏的瘋子,體內融合了七八個人的意識。
通過皮膚接觸,他腦中被導入了三四個不同的聲音。
那些人一齊嘶啞地慘叫起來,像是一群失窩的老鴰,在這嶄新的身體裡絕望地哀鳴。
吵著要回家的,問他是怎麽回事的,哭泣著向神明祈禱的……
眾聲鼎沸,逼人發瘋。
他頭疼欲裂,掙著一條命,奔回江舫身旁,尖銳地抱怨、懇求,想要讓江舫和他一起離開。
他距離徹底崩潰,只有一線之隔。
最終,止絕了他腦中沸騰諸多念頭的,是江舫精準無比地揮來的一斧。
喉管被齊齊斬斷,可見他下手有多麽狠辣直接。
江舫扶著他將掉未掉的腦袋,帶著滿面的血跡,將他的隊友妥善放平到了地上。
隊友最恐懼的死亡到來了,可他心中是一片寧和的澄明。
——因為他腦中的吵嚷聲全部止息了。
他想要對江舫道一聲謝。
可即使是一個最簡單的音節,他也發不出來了。
……
殺死自己的隊友,無論如何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而他留下的最後一句遺言,也啟發了江舫的思路。
“……回家。”
江舫輕聲同空氣說話。
對那或許再也聽不到的人說話。
的確,他還有回家的機會。
下山的通路就在西岸。
他可以選擇逃離這裡,去往山下的小鎮。
詛咒或許只會停留在這高山之巔的東西兩岸。
神不會因為兩個子民的悖逆,就選擇放棄整個世界。
……大概吧。
至少,不能算是毫無希望。
吊橋被燒出了細微的斷裂聲,帶著火焰的橋板化作流星,不斷向大海一樣的深谷中傾瀉而去。
這一場盛大的火災已經接近了尾聲。
繩子燒得將斷了,南舟還沒有來。
是什麽耽擱了他?
剛才的那一聲槍聲嗎?
江舫垂下眼睛,心平氣和地思考著自己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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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南舟不在了,離開詛咒的范圍,或許停滯的時間就會開始轉動,第七日就會來臨。
他還是能活的。
他還是能回家的。
江舫太知道一個人該怎麽活下去。
想到這裡,江舫望向掌心上跳動的火光。
火映亮他的指背,射穿他的骨肉,薄薄地暈透了一層。
“我的意思是,頭腦要清醒,不要談一開始就不會存在結果的戀愛。”
“我不是亞當,我這種人,是不會把自己的肋骨給別人的。”
“所以……我們兩個,隻做朋友,好嗎?”
“動心……不是可以在我們之間發生的事情。”
“是啊,如果你是人……”
看,江舫什麽都懂得。
和虛擬人物發生感情,是一件再愚蠢不過的事情。
轉身離開,他又可以回到那荒唐、自由又漫長的歲月中,一擲千金,隨xin而為。
可是,那一切的故步自封,都抵不過心尖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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