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琛垂著頭笑了下。
“高中哪兒有那錢。”
祝溫書之所以這麽問,是因為想到張瑜眀說《小蠶同學》是令琛十幾歲時寫的。
思及此,她有點兒震驚,“那你怎麽發現你會寫歌的?”
本來只是一個平常的問題,令琛卻別開臉,摸了摸耳垂。
這種事情怎麽說呢。
初三畢業那年,他在家附近的便民書店打工。
那段時間他一直處於極度糾結的狀態,爸爸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每天早上都會跑到衛生所門口蹲著。
一蹲就是一整天。
有時候傍晚回家,有時候半夜還不見人。
特別是冬天一到,天色暗得晚,往往他放學到家了還沒見到他爸爸。
一個正常的成年人長此以往都會讓家人擔心,何況一個神志與孩童差不多的人。
意外出現過很多次。
要麽是被惡作劇的人整蠱,要麽是被存了歹心的人騙錢,最危險的事情,是爸爸好幾次在途中摔進路邊的小河,所幸被住在河邊的好心人救了起來。
他不知道爸爸是無意還是一心尋死。
他每一次趕到現場,都後怕得嘴唇發白。
他已經失去了媽媽,無法承受再失去另一個至親的痛,或者被拋棄。
而且,家裡的經濟狀況實在是負擔不起兩個人的生活了。
等他上了高中,看著爸爸的時間會更少。
那段時間,15歲的他總在無數個夜晚輾轉難眠。
如果輟學打工,既可以補貼家用,還可以守著他爸爸。
後來,不僅是夜晚,即便是白天,這個念頭也見縫插針地冒出來。
就連鄰居都勸他。
“小琛啊,還讀什麽書,反正也沒錢讀大學的,還不如好好照看你爸爸。”
可別人越是這麽說,他越是掙扎。
他想讀書,想上大學。
想試著去摸一下,遙不可及但至少有期待的未來。
每一時每一刻,他的腦海都像有兩個小人在瘋狂拉扯,壓得他寸步難行。
他做不出選擇,跨不出一步。
分明是搖擺不定最折磨人,可他寧願被折磨。
他承認自己是個懦夫,做不到快刀斬亂麻,選擇明確的目標埋頭向前。
眼看著臨近開學的時間,他每次經過一中都會刻意加快腳步。
害怕自己多看一眼,就更做不出決定。
他甚至希望有人來告訴他,一中需要高額的學費,這樣他就可以迫使自己放棄。
距離新生報道只剩一周。
他照例去書店工作,整理好了展示台的新書後,他拿起一本高中教輔,還沒翻開,又扔了回去,隨便拎了一本小說,縮到角落裡翻看。
清晨的書店鮮有客人,連老板都在收銀處打盹。
他清淨地看著小說,只是沒幾頁,就興趣全無。
他皺著眉倒回去看書名——《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好像還挺出名的。
抱著名著一定不會差的想法,他又勉強自己翻了幾頁。
可他對這種近乎宗教式的暗戀實在無法共情,隻覺得字裡行間都是作者的自嗨。
看到第十頁時,他終於忍不下去。
合上書的前一秒,門口風鈴聲響起。
他下意識抬眼看去,豔麗晨光中,一個梳著高馬尾的女生背著書包走進來。
她昂著下巴掃視店內一圈,隨後直奔教輔區。
狹窄的店門好像消失了,大片大片的陽光射進來。
眼前的畫面彷彿被慢放成一幀一幀。
他的視線被她牽著移動,像個失去了自我意識的機器人,頭跟著她的軌跡轉動,耳邊卻有什麽聲音在響動。
那股聲音越來越躁動,劈頭蓋臉砸在他耳裡、臉上、身上、甚至整個書店,鋪天蓋地地席卷了全世界。
他感覺自己明明坐在地上,卻像沉溺在海裡,鼻腔和喉嚨都灌滿了水,喘不上氣。
當她經過他面前時,他抱緊手裡的書,像在海裡找到了一根漂浮的稻草,急匆匆收回視線低下頭,彷彿要把臉埋進書裡。
門口的老板支著腦袋,哈切連天地說:“書書來買書了?要上高中了吧?”
“嗯。”
女生點點頭。
老板又問:“上哪所高中啊?”
“一中。”
“一中好啊,離你奶奶家近,哪個班啊?”
“不知道呢,要開學了才曉得。”
女生的身影消失在書架後,空氣裡余留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從書裡抬起頭,視線飄飄蕩蕩,搖搖晃晃,最後落在還未來得及合上的書頁上。
“我的心像琴弦一樣繃得緊緊的,你一出現,它就不住地奏鳴。”
–
“不方便說嗎?”
見令琛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祝溫書說,“沒關系,我只是隨便——”
身旁的男人突然靠了過來。
他的臉頰貼著她的臉頰,細細摩挲。
發絲在兩人的肌膚之間帶起一陣酥癢,密密麻麻地蔓延至全身。
祝溫書渾身一顫,即刻僵住。
而令琛的手卻拂上她的脖頸,溫熱的掌心往裡一摁,同時將臉埋在她另一側脖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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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了嗎?”
他的聲音悶悶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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