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時間趨近夏季, 天氣一點點熱起來,劇組的第二批演員殺了青,拍攝也接近尾聲。導演留了一些感情戲在後面拍, 男女主角磨合好之後,拍感情戲會更自然些。
夏季江邊, 這一場拍聶傾和許陸生的定情戲。
夜戲, 外景, 江邊的路燈下面全是飛蟲蚊子,整個片場都充滿了花露水的味道,導演讓主演注意點,千萬別被蚊子在臉上咬個包, 影響觀感。
霍希就位, 坐在江邊的臺階上, 手邊擱著幾瓶啤酒。鏡頭推入,盛喬從身後走近, 手上提著一袋藥。
聽到腳步聲,他側身看過來,看見她,淤青的嘴角微微勾起, 問她:「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她不說話, 沉默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低頭打開袋子,將消毒水和棉簽拿出來, 一點點沾好。做這些事的時候,霍希就拎著一罐啤酒手背撐著臉看她。
她沾好藥水,轉身,手指托住他下頜骨,給他唇角和顴骨的傷口消毒。
霍希低笑:「聶傾,你這樣我會誤會的。」
她捏著棉簽在傷口上來回輕輕地摸,還是那副寡淡的模樣:「誤會什麼?」
他笑:「誤會你喜歡我。」
她不說話,消了毒,又換棉簽,裹上藥水,重複剛才的動作。離的很近,能聞到彼此身上花露水的味道,半晌,她低聲問:「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垂了垂眸,勾唇笑了下。等她上完藥,拎著啤酒罐又要喝,盛喬握住他手腕。
他看了她一眼,笑:「好,不喝了。」
她這才鬆手。他把啤酒罐頓在地面,看著江面夜色,半晌,低聲說:「進孤兒院的時候,我才三歲。」
盛喬身子輕輕顫了一下,無聲望著他。
「沒有父母,沒有名字,受了苦只會哭。我從小就不喜歡笑,所以沒人願意領養我。也對,誰會喜歡一個整天不說話不愛笑的小孩。」他好笑的歎出一聲氣,「一直長到八歲,我學聰明了,知道來福利院的人喜歡什麼樣的孩子。那年,我被許家領養了。」
說著話,他又拎起地上的啤酒罐,這一次,盛喬沒有阻止他。
「許家很有錢。他們需要的不是一個兒子,而是門面,以及女兒的童年玩伴。我假扮著他們喜歡的樣子,一步也不敢踏錯。聶傾你知道,有些被領養的孩子,還會被送回去嗎?沒人願意再回去,我也不願意。我就一直讓自己活在那個模子裡,活著活著,裝著裝著,後來,就好像真的成了那個樣子。」
他垂眸,將雙手伸在眼前打量,像厭惡似的。
「連我自己都忘了,我本該是什麼樣子。」
她輕聲喊他:「許陸生……」
他指骨都顫抖:「都在維護所謂的身份,臉面,做出一副子孝母慈的假像,其實又有幾分真情在裡面?為了許家的名聲,讓我給兇手辯護,說什麼只有家人才是最重要的,誰是我的家人?哪裡是我的家?」
他情緒激烈,像厭惡自己到極致,手中的啤酒罐都捏癟,朝著遠處狠狠砸了過去。
盛喬俯身抱住他激烈顫抖的身子。
他下巴擱在她肩頭,半晌,低低地笑:「聶傾,你喜歡我嗎?」
她只是抱著他,不說話。
他勾著唇角,嗓音卻澀:「聶傾,不喜歡我,就不要抱我,不要給我這些虛無的幻想。」
盛喬緩緩鬆開他。她半跪著,看著他苦澀的臉,突然半抬身子,吻了過去。
輕輕的,淡淡的一個吻,落在他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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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行導演趕緊翻了翻劇本,低聲說:「沒這段吻戲啊?喊哢嗎?」
王導盯著鏡頭:「別喊,讓她發揮。」
她閉著眼,睫毛顫抖,在他臉頰來回地掃,唇角的吻都在抖,可她一下也沒有退卻,她抱住他,貼上他額頭,鼻尖相對,小聲又認真地說:「我喜歡你。」
他愣了一下,手掌扣住她後腦勺,環住她身子,反客為主,深深吻了回去。
半晌,導演喊:「哢,這條過了。」
霍希鬆開她。
盛喬還埋著頭,沉浸在情緒裡,他低頭看,才發現她眼角濕濕的,好像是哭了。
他摸摸她的頭,輕聲問:「怎麼啦?」
她啜泣兩下,低聲說:「有點難過,我馬上就好。」
他便不說話了,小蛋拿著外套跑過來,他遠遠就擺手,一直坐在她身邊陪著。
好一會兒,盛喬的情緒才緩過來,這下也想起自己剛才加吻戲了,不好意思地解釋:「我……太入戲了,情緒到了位……」
霍希笑了下沒說話。
王導說:「加得好!」
拍完這場今天收工,盛喬情緒投入過猛,一直蔫蔫兒的,鑽上車就閉眼靠在車墊上休息。車門拉開,旁邊有人坐進來,她以為是丁簡,眼也沒睜,有氣無力道:「過來讓我靠靠。」
旁邊的人移過來,車裡都是花露水的味道。她順著聲響靠過去,靠到了一個明顯比丁簡寬闊的肩膀。
嚇得一下就想爬起來。
腦袋被一隻手掌按住,霍希低聲說:「靠著吧。」
她內心擂鼓一樣,想靠又不敢靠,繃著身子,全是腰腹在使力維持平衡。霍希問:「你在練腹肌嗎?」
盛喬繃得更緊。
他又好氣又好笑,乾脆把她小腦袋推開。盛喬坐直身子,這才放鬆下來,小聲問:「霍希,你要坐我的車回酒店嗎?」
他看著窗外:「我來跟你說件事。」
「嗯?什麼事?」
「這部劇殺青,我就要出國進修了。」
她一下瞪大了眼,「出國進修?去多久?進修什麼?」
他轉過頭來,看她吃驚的小表情,真是可愛得要命,「大概要去半年,主要進修電影表演,也會學習音樂。」
盛喬想起他之前說過的轉型,還有王導一直心念念的那部電影。他將要邁出迎接三十而立的第一步了。
她遲疑著問:「那這半年,你在國內都沒有任何活動了嗎?」
「嗯,行程都推了。」
她當然是支持他的,他的任何決定她都會支援。可是如今國內的市場,此消彼長,新人層出不窮,資源競爭激烈,半年時間沒活動不露面,人氣的消糜和粉絲的流失絕對是巨大的。
用這巨大的代價,去賭一個全新的未來嗎?
半晌,她捏著小拳頭堅定地說:「我相信你!我們等你回來!」
霍希笑了下,又說:「這半年時間……」
盛喬:「絕對不爬牆!爬牆斷雙腿!」
霍希:「…………」
她眼巴巴看著他:「進修可以,微博要常上啊,記得發自拍,我們會很想你的。」
霍希好笑地搖了下頭:「這半年時間,新劇會播,之前錄的綜藝也要上線,不會出現你預料的那種情況,放心吧。」
工作室都是計算過時間的,下半年是他作品的集中期,兩部綜藝一部電視劇,足夠撐起半年的熱度了。
盛喬掰著手指算了算,之前的擔憂也煙消雲散了,看樣子比他還開心:「霍希!等你進修回來,你就不是霍希了!」
「那我是誰?」
「是霍·鈕祜祿·希!」
「…………」
方白拉開車門坐上駕駛位,回頭樂呵呵道:「什麼鈕祜祿?又有什麼新的宮鬥劇嗎?」
……
知道霍希拍完戲就要出國進修,盛喬真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能看到他。看一眼少一眼啊,嗚哇。
果然人得到的越多,越容易貪心。
以前僅僅是在舞臺上看看他就已經無比幸福,可後來不滿足舞臺,於是開始追行程,接送機,成了前線炮姐,只為了能多看他幾眼。
到後來,她成了盛喬,他們參加同一個綜藝,拍同一個劇,已經成為生活裡親密的人,可即便這樣,她還嫌不夠。
知道接下來半年都見不到他,還沒開始相思旅,已經患上相思病了。
接下來的半年可怎麼過啊,嗚嗚嗚。
接下來拍的戲是盛喬被押送上庭,在庭外遇到等她的霍希,盛喬才看了他一眼,還沒開始說臺詞呢,導演就在旁邊喊:「哢!小喬你是上法庭不是上刑場,你這生離死別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盛喬:「……」
嗚哇,半年時間看不到他,就是在要她的命啊。
嘴上說的好聽,我支持你,我相信你,我等你回來,可思念的痛苦只有自己明白。
中場休息,看她在那裡噘著嘴悶悶不樂的樣子,霍希憋住笑走過去,低聲問:「接下來半年,你行程多嗎?」
她想了半天,遲疑著說:「應該,不多吧?」
他低笑:「那不忙的時候,來找我嗎?」
盛喬:「啊???還能來找你嗎?」
霍希:「為什麼不能?我是去進修,又不是出家。」
盛喬:「嚶!」
心一下就定了,眼神也穩了,場記板敲下,兩人就位。
盛喬被押送著往前走,雙手在前銬著手銬。以往都是她銬別人,如今卻輪到她自己。
霍希就站在走廊對面,穿一身深黑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金邊眼鏡下一雙眼睛如海深沉。
兩人迎面而近。
她抬頭看到他,神情有些僵硬,可還是朝他笑了一下,像責備似的:「你怎麼來了?」
他也笑,掩去眼底的暗湧,連嗓音都溫和:「我來為你辯護。聶傾,我還你清白。」
他站在光裡,滿身塵埃。
是她此生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