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季讓今天穿了條黑色的運動褲。
這條褲子, 沒有褲兜。
氣氛一時很尷尬。剛才還凶巴巴的少年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在戚映期待的目光中遲疑著說:“明天補給你行不?”
她也看出他今天沒帶糖,乖乖點了下頭。
公車靠站, 周圍學生一窩蜂地往上擠,戚映朝他揮揮手, 也轉身上車。季讓聞不慣車上那味兒, 捂著鼻子後退了兩步。
看戚映刷了卡,用力踮腳去夠扶手。
公車門關閉的前一秒, 他長腿一跨, 躍了上去。
本來擁擠的車廂更擠了,因為大家都齊刷刷往後退,車門那一塊兒瞬間寬鬆下來。戚映也被人流擠到了中間。
他眉頭皺得更緊,就要往後走,司機說:“刷卡啊。”
季讓步子一頓,視線越過人群落在戚映臉上, 要笑不笑地說:“誰來幫我刷個卡啊?”
車內學生面面相覷, 大佬開口,不敢無視, 前排幾個學生默默把公交卡伸出來。
季讓沒接,只是看著戚映。
她終於透過縫隙看見他,本來因為擁擠而皺巴巴的小臉頓時明豔起來,艱難地從人群中擠出來, 捏著公交卡搖搖晃晃跑到他面前。
嘀,學生卡。
車子轉彎, 車身傾斜,她慌忙去拉扶手,季讓手臂從她背後環過握住扶攔,幾乎將她圈在懷裡。
她搖晃的身子撞在他手臂上,終於站穩。
想了想,把他袖子當扶手,兩隻手緊緊拽住。
季讓身上的T恤都被她扯歪了。
他卻望著窗外,勾起了嘴角。
車內默默看著這一幕的一眾學生:“…………”
你不就是來泡妹的嗎?假惺惺找我們要什麼公交卡?
戚映要坐半小時的車,每停靠一站,季讓的臉色就白一分。
從來沒坐過公車的大佬暈車了。
旁邊的同學不知道真相,只看到大佬臉色越來越難看,眉頭越皺越緊,還以為是他不滿沒有座位,抓著書包站起來,結結巴巴說:“季……季同學,給給給給,給你坐……”
季讓咬著牙,努力壓下胃部翻湧的酸意,把在他懷裡搖搖晃晃的戚映按在了座位上。
他感覺自己快吐出來了。
不想讓戚映看見。
下一站剛停,直接從前門沖了下去。
戚映沒反應過來,無聲誒了一下,小手扒著車窗往外看。季讓繃著身子站在下麵,面無表情沖她揮手。
戚映也揮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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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車漸漸駛離,直到確定戚映看不見他,才轉身沖到不遠處的垃圾桶,扶著樹幹吐了。
他媽的。
差點把膽汁吐出來。
兩個經過的女生穿著四中的紅色校服,竊竊私語看了他半天,等他吐完,其中一個長相清秀的女生立刻走上前去,遞上一張紙巾和一瓶水,柔聲問:“同學,你沒事吧?”
季讓俯著身,碎發掃在眼瞼,抬手用手背刮了下嘴角,“滾。”
那女生一愣,羞惱得臉都紅了,憤憤轉身跑回同伴身邊。
季讓直起身子,面無表情走向一旁的便利店。走得遠了,還能聽到那女生跟同伴哭訴:“什麼人嘛!凶死了!”
……
週末兩天,戚映沒有出過門,把新學的知識都複習了一遍。雖然聽不到老師講課,但後排坐的是學習委員,同桌嶽梨也是個勤奮刻苦的,每次下課都會結合他們的筆記整理自己的知識點,課程基本沒有落下。
戚映嚴陣以待,俞濯倒是沒把一個小小的月考放在眼裡,寫完週末作業就敞開了玩兒。吳英華一看就到就罵,俞濯煩得不行,躲到戚映的房間,躺他姐牀上打遊戲。
拿枕頭墊腦袋時,看到枕頭下面放了一顆草莓糖。
他順手抓起來剝了吃了。
一直到吃晚飯,看完書的戚映才在垃圾桶裡看到了粉色的糖紙。
她趕緊跑到牀邊,抱起枕頭一看。
空空如也。
差點氣哭了。
第二天俞濯再想往她房間鑽,戚映就不開門了。
週一開學,大概是因為早自習結束就要開始考試,學生比往常每一個週一都要蔫兒。戚映也緊張得手心冒汗,到教室的時候,看見自己課桌上放了一顆糖。
周圍同學神情如常。
他一定是在所有人到教室之前,放在了她座位上。
緊張感因為這顆糖消失了不少,戚映認認真真把草莓糖放在自己的文具盒裡,早自習一結束,抱著文具盒去她的考場。
海一的考號是按照年級成績來排,越靠後的考場就證明成績越差。戚映因為是轉學生,之前沒有她的分數,她排在全校最後一個考號。
考場在最北邊那棟舊教學樓,上週五嶽梨已經陪她看過考場,此時順順當當就找了過去。進去的時候,考場裡稀稀拉拉坐了四五個人,趴著的仰著的,沒個考試的正行。
戚映的位置在最後一排靠近垃圾堆的地方。
她找到座位坐好,放好准考證和筆袋,又把帶過來的語文書翻開看。
陸陸續續有人進來。
年級倒數都集中在這個教室了,打打跳跳鬧鬧嚷嚷,完全不像來考試的。
跟戚映隔著一條過道的男生抬起他穿AJ的腳踢了踢她的椅子,笑嘻嘻問:“喂,轉學生,一會兒把卷子豎起來,借我抄抄選擇題啊。”
戚映椅子被他踢歪了,只得站起來擺正。
剛坐下,男生又踢了一腳,“喂,別不理人啊。”
他前邊那女生看不下去:“那是二班的特殊同學,她又聽不到,你吼什麼吼!”
男生恍然大悟:“哦哦,那個聾啞人啊。”他從課桌裡翻出一張廢棄的草稿紙,給戚映傳紙條:同學,一會兒卷子借我抄抄唄。
戚映看了眼紙條,抿著唇角,對著他認真地搖頭。
男生被她嚴肅拒絕的神情氣笑了,又踢了她椅子一腳:“還他媽挺清高啊。”
戚映的椅子三次被他踢歪,再好脾氣也忍不了。可是她說不了話又不能罵他,氣呼呼站起來,也抬腳踢了他的椅子一下。
男生倒是沒生氣,被她的動作逗笑了:“你踢老子?”他拍了拍自己大腿,“來來來,朝這兒踢。”
話音剛落,過道閃過來一個人影,飛起一腳踹在他大腿上,當即就把男生給踢翻了。
踢完還不算,一腳踩在他膝蓋上。
男生殺豬似的慘叫起來,驚恐地看著季讓面無表情站在他面前,腳上還在使力。
他感覺自己膝蓋都要碎了,連連求饒:“讓哥,我錯了讓哥,讓哥……”
監考老師走進來,大喊:“幹什麼呢!都坐好!馬上考試了!”
戚映也被突然出現的季讓嚇了一跳,她覺得他的眼神好凶,怯怯地伸手去扯他衣角。
季讓看了她一眼,這才收回腳,走過去幫她把椅子擺好,又走回自己的座位。他其實就坐在她面前那個位置。
剛才懶散地走到門口,一眼看見她,沒敢進去。
繼打架抽煙被她看見後,考全校倒數第一也要被她知道了。
季讓站在門口想,他媽的乾脆不考了,不能被她看見自己出現在這個垃圾考場。
結果就看見那人欺負她。
她生氣的樣子也好乖。
傻乎乎的,還去踢人家的椅子。
考試鈴拉響,廣播裡開始播放考前規則,監考老師在臺上拆了密封的試卷袋,一列列發下來,往後傳。
季讓接過前面傳來的最後兩張試卷,轉身遞給戚映。
看到她的准考證上放了一顆糖。
是他早上很早很早溜進二班教室放在她課桌上的那顆。
傻子,怎麼不吃呢?
還他媽供著?
他有點想笑。
戚映接了卷子,甜甜朝他笑了下,然後埋頭開始做題,用的是藍色的鯨魚筆。
他回過身,從褲兜裡掏出那支粉色的鯨魚筆,擰開筆帽,第一次認真規範地在試卷上寫上自己的名字。
高二九班,季讓。
寫完班級和名字,就沒能寫的地方了。
全他媽不會。
“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後邊兒是什麼?他知道有篇《沁園椿·雪》,怎麼他媽還有叫《沁園椿·長沙》的?那是不是還有《沁園椿·上海》、《沁園椿·北京》?
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是什麼玩意兒?後面那個字讀啥?
算了還是看選擇題吧。
閱讀下面課內文言文片段,完成選項。
季讓:……
算了,都選C吧。
以往覺得漫長無聊的考試,認真做起題來,竟然過得這麼快。他還沒開始寫作文,監考老師就已經宣佈:距離考試結束還有二十分鐘。
全校倒數的考室,再怎麼抄也就那樣,監考老師老早就在臺上看起了報紙。
屈大壯給劉海洋扔了小紙團,劉海洋還以為是答案,興奮地打開一看,上面畫了個驚恐的小表情,寫著:你看到讓哥了嗎?他竟然認真地做了兩個小時的題!他是不是背著我們搞學習了?
劉海洋:應該沒有,我估計他在寫小作文罵老師。
二十分鐘後,鈴聲拉響,考試結束,季讓看著自己寫滿整個格子的作文,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屈大壯跑過來,興致勃勃問:“讓哥,你作文都寫啥了?”
季讓:“我的夢想。”
駱冰茫然地轉過身來:“什麼你的夢想?這次的作文主題不是中國夢航太夢嗎?”
季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