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發佈時間: 2024-06-02 15:4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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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但收了錢, 服務就要到位。

他姐說要去放煙花, 再不情願, 也只能跟著下樓去放煙花。

海城有煙花爆竹管制, 隨便放炮要罰款,放不了那種往天下飛的, 於是三個人買了一堆什麼地陀螺、小旋風、土地公, 點燃之後往地上一扔, 一邊旋轉一邊劈裡啪啦燃起五顏六色的火花,有的還一邊轉一邊唱歌。

寒風瑟瑟, 冷如刀割,三個人蹲在地上看土地公旋轉跳躍,內心毫無波動。

最後季讓面無表情站起來說:“回去吧。”

戚映:“嗯嗯。”

俞濯:“……”

我看你倆真的有病。

回到家終於暖和了一些, 季讓倒了好幾杯俞家的傳統飲料可樂熬薑喝, 俞濯看怪物一樣看他, “你不覺得很難喝嗎?”

季讓:“挺好喝的。”

俞濯:“???”

這可是他最討厭的黑暗料理之一,這個人的味覺到底怎麼長的?怎麼跟他爸媽一樣奇怪?他懶得管他,往沙發一倒繼續玩遊戲。

戚映陪著季讓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們在看一檔解密類的恐怖綜藝,戚映看得津津有味, 季讓時不時剝顆糖喂給她, 溫馨得要命,搞得俞濯覺得自己好像才是來做客的外人。

他怪不情願看見他姐跟大佬那麼親昵,故意喊:“爸,你在廚房幹嘛啊?出來看電視啊, 有你最喜歡的那個女明星。”

俞程手上還拿著蒜,從廚房探出頭來,瞅了兩眼:“這期我看過了。你咋又躺著了,坐沒坐相!你看看人家小季,給我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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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濯:“……”

好氣哦!

他氣勢洶洶往大佬那頭瞪了一眼,季讓剛好回頭,冷冰冰的視線不怒自威,俞濯頓時慫了,委委屈屈滾回去玩自己的遊戲了。

聽見他姐說:“我不要糖了,要瓜子,五香味的。”

大佬聲音溫柔得跟剛才拿眼神殺他的人不是自己一樣:“好。”

俞濯:壓歲錢不想要了,現在就想在他爸面前揭穿這個人的真面目。

臨近傍晚,豐盛的年夜飯終於上桌了。戚映提前讓俞濯跟吳英華說了季讓的喜好口味,桌子上好幾道都是季讓愛吃的菜。

俞程和吳英華xin格爽朗,半點都不會讓人覺得不自在。季讓坐在戚映和俞濯中間,一家人都不停地給他夾菜倒飲料,讓他不要客氣,把這裡當自己家,多吃點。

有那麼幾個瞬間,讓他覺得恍惚。

他已經很多年沒跟人一起吃過年夜飯了。他打小xin子硬,連報復的手段都硬,用懲罰自己的方式去懲罰別人,恨不得同歸於盡才好。

折騰了自己這麼多年,連過年是什麼滋味都忘了。

他以為他喜歡一個人,現在才發現,他其實只是習慣了一個人。

吳英華把最大的那塊糖醋排骨夾到他碗裡:“小季,別愣著,快吃啊,這個要趁熱才好吃。阿姨手藝絕對好,你快嘗嘗。”

季讓收回心思,點頭笑:“好,謝謝阿姨。”

俞家的傳統是在年夜飯桌上發壓歲錢,俞程從衣服內袋裡掏出三個紅包,先給戚映和俞濯發了,然後才笑著遞給季讓:“小季,新的一年,要好好學習,爭取來年考個好大學啊!”

季讓愣了一下,俞濯在旁邊說:“不要啊?不要給我。”

俞程虛打了他一下:“臭小子,吃你的飯!什麼時候你也能考小季這樣的成績,我就給你發雙份壓歲錢。”

戚映說得沒錯,他們真的很好。

季讓接過紅包,低聲說:“謝謝叔叔,我會的。”

俞程笑得合不攏嘴。

他禮貌又溫和,一頓飯下來,坐實了在兩夫妻心中的三好學生身份。

吃完飯,季讓還想幫著收拾碗筷,被吳英華趕回去了,讓他們三個孩子自己去玩。要看椿晚還是要出去跨年都隨他們便,注意安全就好。

海城去年搞了個跨年煙花秀,今年搞了個倒計時的鐘,是真的大銅鐘,足有三層樓高,早早就立在市中心的廣場上。

市內好幾大商家競拍敲鐘資格,倒計時的時候由競拍者撞鐘,聽說來年會有一整年的好運。

撞鐘的資格畢竟只有一個,新年福氣當然是多多益善,後來大家就又說,聽到第一聲鐘聲的人來年會有好運。於是好多人都跑到中心廣場看撞鐘,等待跨年。

季讓也帶著戚映去了。

出門前,她跑回臥室換了件衣服。

把外套脫下來,穿上了那件紅色的斗篷。

出來的時候,連吳英華和俞程都看呆了:“映映,你穿得這是什麼?披風?別說還挺好看的。”

她很適合穿紅色。

皮膚白,五官精緻,穿紅色尤顯得嬌豔。

季讓眼眸沉了沉,沒說話,一直到三個人出了門,俞濯跑去找他同學了,季讓站在昏黃的路燈下,終於忍不住把小姑娘扯到跟前來。

他手指摩擦她臉頰,像看不夠似的,低聲問她:“穿這麼好看做什麼?”

她笑得好漂亮,又乖又軟:“過年要穿新衣服呀。”

季讓手指發緊。

想把她按在懷裡親。

遠處傳來小孩們放擦炮的聲音,風過,帶來一陣陣硝煙味。

他大拇指指腹拂過她唇角,低聲說:“閉眼睛。”

她濕漉漉的眼睛眨了一下,然後乖乖閉上。

他俯下身,屏著氣,輕輕在她微顫的睫毛上吻了一下。

“好了,有髒東西,我幫你擦掉了。”他站直身子笑,拉過她的手,若無其事地打車:“去跨年吧。”

戚映抿著唇乖乖地笑。

中心廣場彩燈璀璨,亮如白晝,人山人海熱鬧無比,遠遠就能看見被柵欄圈在中間的那口銅鐘。還有不少趁著這個機會出來賺錢的,四周到處都是小吃攤和玩具攤。

戚映是最喜歡這種熱鬧的,什麼都想看一看,什麼都想嘗一嘗。

季讓都依著她。

只要看著她笑,他就覺得天塌下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臨近淩晨十二點時,分散遊樂的人群漸漸向銅鐘靠攏,競標成功的商家代表也已經在裡面就位。

兩個人都不想去擠,安心地站在外圈等著,反正都能聽到鐘聲。季讓讓她站在圓形的石檯子上,從身後虛抱著她,讓她能看清敲鐘的場面。

很快,人群裡開始倒計時,從十開始,戚映反應過來,開心得跟著一起喊。

五!四!三!二!一!

渾厚的鐘聲重重響起,像水紋波,一圈一圈在廣場上蕩開,所有人一起興奮地大喊:“新年快樂!”

季讓手臂摟過她的腰,低頭貼在她耳畔,像低沉的呢喃:“寶貝,快點長大吧。”

……

跨年結束,又在廣場玩了一會兒,不想俞家夫婦擔心,季讓把戚映送回家去。

她纖細的身子藏在紅色斗篷下,像從夜色中偷偷溜到人間的精靈,牽著他衣角問他:“明天我們去看熊貓好不好?”

大年初一,看什麼熊貓。

季讓笑著摸她毛茸茸的帽檐:“好。”

走到社區樓下,清白的月光從海棠枯枝灑下來,細細碎碎落在她身上,她跟他揮揮手,眉眼像天邊的月牙兒,“我走啦,明天見。”

她總是可以讓他對明天充滿期待。

回家路上翻了翻手機,收到不少祝賀短信以及紅包,屈大壯在群裡艾特了他好多條:

——讓哥,聽說你去見家長了?

——怎麼樣?岳父岳母還滿意你嗎?

——俞濯那小子沒給你下絆子吧?

——小舅子最難搞定啊!

被嶽梨拉進群的俞濯:屈小可愛,垃圾。

屈小可愛:這朵白蓮花是誰???憑什麼罵我垃圾???有種出來單挑!!!

白蓮花:中指。

群裡鬧鬧嚷嚷,季讓翻了下,搖頭笑駡了兩句。回到家洗漱一下就直接睡了,畢竟明天還要陪小寶貝去看熊貓。

手機是淩晨四點多響的。

季讓迷迷糊糊,還以為在做夢,前兩遍都掐了。

第三遍才意識到是手機在響,被攪了清夢好不耐煩,半眯著眼劃開,沒好氣:“喂?”

聽筒裡傳來季芊顫抖的哭腔:“阿讓,爺爺快不行了。”

季讓一下清醒過來,翻身從牀上坐起。電話裡季芊還在哭,跟他說了醫院的地址。

天還沒亮,萬物沉寂,他匆匆套上衣服,飛奔出門。

醫院亮如白晝。

病房外的走廊上,季家的人都在,還有很多穿軍裝的戰友和部下。

季芊紅著眼睛等在電梯口,見他一出來,立刻沖上去,季讓喉頭有些發緊,低聲問:“還在嗎?”

她點頭,聲音低啞:“老人家好像……還有什麼心事未了,一直吊著一口氣。”

季讓沒看走廊上的那些人,徑直走進病房。

裡面只有醫生護士在,季老爺子把人全部趕出去了。

病房內有濃郁的消毒水味道,心跳儀已經微弱不可見,病牀上的老人半眯著眼,聽到腳步聲,緩緩睜開。

季讓在牀邊站定。

老人眼神渾濁,他曾經引以為傲的軍人體魄現在消瘦得幾乎可以看見骨頭,生機已經從他身上緩緩流失了,僅有一口氣吊著,看著牀邊已經長大的少年。

他顫巍巍伸出乾枯的手指,努力地去拉少年泛白的指骨。

他記得,小時候,他的寶貝孫子最喜歡這樣拉著他的手。

季讓動了一下,半晌,慢慢握住了他的手。

他努力地睜開眼,想看清少年現在的模樣,可他看不清了,眼前只有模模糊糊的光,那個少年在光中漸行漸遠,已經走了很多年。

少年掌心的溫度通過他枯瘦的手指傳到他心裡。

還好,少年的手還是這麼暖。

他張了張嘴,沙啞又微弱的聲音像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阿讓……”光影開始在眼前渙散,老人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可他還是固執地看著光影中那個模糊的身影,想要最後一次看清。

腦子裡走馬觀花,是他這一生。

極盡榮譽的一生,又悔恨鬱鬱的一生。

他嘴角溢出苦笑,人之將死,才幡然醒悟曾經種種,可再也沒有機會彌補了。

那個少年,早已走遠。

老人緩緩閉上了眼:“阿讓……是爺爺錯了……”一滴渾濁的眼淚從眼角滑落,季讓握在掌心的那雙手,無力垂下。

心跳監護儀發出尖銳的嗶聲,門外的人都沖了進來。

季讓就那麼直直站在原地,看著牀上的老人斷了最後一口氣。

淩晨的醫院又開始忙碌起來。

季讓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也聽不見任何人說話。

他獨自走出病房,沿著走廊走了好久,走出醫院大樓,在樓下的花壇邊上坐下來。

天還沒亮,清晨的寒風很冷。

他手肘撐著膝蓋,雙手緩緩捂住臉。

沒有哭,只是有些難受。

——季家的家訓是什麼?背出來,爺爺給你買.槍。

——忠誠勇敢!崇德向善!我以我身奉祖國,我以我血薦軒轅!

——阿讓真聰明,走,爺爺給你買.槍去。有槍在手,你就是一個小軍人,要保護好你的國家和家人,記住了嗎?

——記住了!爺爺我想要最威風的那把槍。

——哈哈哈好,阿讓要什麼爺爺買什麼!

那把威風的玩具槍陪了他很多年,後來被他踩碎了。

手機震起來。

是戚映打來的。

季讓收回思緒,乾咳了兩聲,讓自己嗓子聽上去沒那麼啞:“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小姑娘聲音朦朧,又輕又軟:“我做噩夢了,有一點怕。”

他低聲笑:“不怕,我陪著你,再睡一會兒吧,不掛電話。”

她乖乖嗯了一聲,像是換了個姿勢,傳來窸窸窣窣的小聲。

她說:“那我睡了哦。”

“嗯,睡吧。”

聽筒裡漸漸傳出淺淺的呼吸,一下一下,透過電話,拂過他心尖。

好像沒那麼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