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發佈時間: 2024-06-04 13:37:24
A+ A- 關燈 聽書

☆、第77章 刀劍之約(4)

昏昏沉沉中,笑青山感到自己的身體懸空,一雙手墊在他的肩胛骨和腿彎處,抱著他不急不慢地走在大殿內。

隨後,身體被放下,肌膚觸碰到光滑柔順的綢緞,牀榻一陷,身旁多了個暖烘烘的人。

男人摟住他的腰,掌心灼熱。

燈光熄滅,房間歸於黑暗,淡淡的熏香從香爐裡飄出,香味淡淡,平和舒緩。

很快,他陷入深眠——

啪。

一柄長劍落地,淬火時的赤紅急速消退,它又恢復成了黑黝黝的模樣。

男人抓住他的手腕,手中力道極大,像鐵鉗一般牢固,讓他無法掙開。

「你又在鑄劍。」

男人沉聲道,黑眸裡泛著血一般的赤色。

他知道,男人生氣了。

自合籍大典百年來,身為天罡城的二城主,他未曾為城做過任何一件事,也沒有為男人做過任何一件事。

他只鑄劍。

就連如今,兵臨城下,天罡城與正道交戰三個月,烽火連天,男人忙得焦頭爛額,他仍在鑄劍。

就像劍癡一樣,拋妻棄子,將一生心血灌注於劍中,他也將這條苟延殘喘的性命奉獻給了鑄劍台。

小美言情 www.mei8888.com/

沒有原因。

他不知自己為何鑄劍,只知此乃他不得不做的一件事,這是天生刻入他骨子裡的約束。

夜以繼日,無論風霜雨雪,鑄劍台前的火明瞭又滅,滅了又明。

黑色的雲袖掃過,金紋如咆哮的龍,石桌上的琉璃盞燈辟里啪啦落地,碎片晶瑩剔透,在光照下流淌著七彩。

他被按在石桌上,脊背貼著冰冷的石面,幾縷烏髮貼在他的面龐上,緩緩滑下,停在肩窩上。

窸窣摩擦的聲音響起,微涼的空氣觸碰到他的鎖骨。

他瑟縮了一下。

火光映在他的臉上,淺色的眼眸中是爐裡的火焰,紅色包裹著藍色的芯子,突然讓他想起孔雀的華麗尾羽。

「別走神。」

男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嗓音沙啞,暗藏著濃濃的壓抑。

他沒有反抗,溫順地攀著男人的肩膀,將生命中僅剩的一點柔軟獻給他的道侶。

浪潮湧上,他淺淺低銀,眼眸水潤潤的,像是頂著露的青葡萄。

男人嘆了口氣,輕柔地愛撫過他的臉,描摹著他的眉眼,好像要將一切的細節都記在心裡。

「只有這種時候你才會回應我。」

朦朧的視線中,男人自嘲地笑了笑,話語裡儘是悲涼。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的心有點難受,好像堵了什麼東西,他能感知到模糊的情緒,但伸出手觸碰,只能得到一手的霧水。

「資質愚鈍也就罷了,為何你連為人的感情也沒有?」

驀地,余夫人的怒叱迴盪在耳邊,他依稀間又回到了黑漆漆的靈堂,無數個牌位靜靜立在上方,金色的字跡像是一雙雙眼瞳,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木訥地接受著女人的謾罵,跪在靈堂內,日光和月光交替,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三日之後,門吱呀打開。

「這樣就好。」蒼老的聲音響起,慎古將一把劍交到他的手上,「無情無欲,正是證破大道的好苗子。」

夢如千堆雪般隨風散去,笑青山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男人突起的喉結和刀削斧鑿般線條硬朗的下顎。

他發了一會兒呆,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塊扇形的陰影。

夢裡那個傻子是誰?是他自己麼?

他是有點遲鈍,但還不至於呆到被人罵都毫無反應的程度吧。

就余夫人那次,他跪得膝蓋痛了,就悄悄爬起來休息了,哪像那人一跪就是三天三夜,中途還沒有睡覺。

慎古掌門說的話也就更可笑了,他在宗門裡,命牌都擺在最顯眼的地方,生怕哪天就嗝屁歸西了,和證破大道更是八竿子打不著邊。

但是,葉易……

被窩拱起一小團,笑青山托起葉易擱在自己腰上的手,將其放在牀榻上,手撐起上身,湊近了去看葉易的臉——

一雙劍眉斜飛入鬢,纖長的睫毛安靜地垂著,鼻樑高而挺,嘴唇很薄,最是惹人心動的英俊瀟灑。

再一眨眼,男人黑色的眼已睜開,正定定看著自己。

笑青山:「……」

偷看被抓包了該怎麼辦?

他維持著臉上的表情,默默鑽回了被窩,提起被子摀住腦袋,只當一切無事發生。

他這鴕鳥行徑引得葉易低笑一聲,掀開被子,露出他紅彤彤一張臉,幾根髮絲凌亂地貼在雪白細膩的脖頸上。

葉易俯下身,直視著他的眸:「我好看嗎?」

笑青山歪過頭,避開了葉易的面龐,但餘光裡男人的裡衣寬鬆,精壯的胸膛露了出來,讓他的臉變得更紅。

他閉上眼,淡淡道:「我要睡覺了。」

黑暗中,他聽男人道:「日上三竿了還睡?」

笑青山不回答。

葉易:「好吧。」

很快他就為自己的沉默付出了代價。

一隻手將他鬢邊的發別在耳後,其間接觸,可知上面留著繭子,那是只有長年累月練刀才會留下的勳章。

溫熱的氣息噴在他的耳畔,耳垂上滑過一點濕熱,隨後,那一小塊耳垂被鋒利的牙齒叼住。

笑青山一個激靈,渾身如過了電一般又酥又麻。

他一掌打向葉易的胸口,可惜對方安穩如山紋絲不動。

葉易握住抵在胸口的那隻手,掌下的肌膚像乳酪一樣嫩滑,和他的手完全不一樣。

手指插入指縫中,與其十指相扣後,他舔了舔那塊軟肉,滿意地感受到笑青山的身體在顫抖。

「放開……」身下的人咬牙,又一板一眼糾正道,「不對,是鬆口!」

葉易聽話地鬆開嘴,那瑩白的耳垂完全染上了粉色,還印著一圈齒痕。

情欲高漲,笑青山胸口上下起伏,薄薄的裡衣幾乎遮不住變化,惱得他把被褥抓成一團,臉埋了進去。

他渾身滾燙,像個被剝開外殼的荔枝,散發著甜美的氣息。

葉易喉嚨發緊,從背後抱住他,暗示道:「卿卿,我們——」

話還沒說完,笑青山便知他要說什麼,拒絕道:「不要……我還沒想好……」

葉易沒強迫他,「恩」了一聲,又輕輕吻了下他耳垂和脖頸交界的那一小塊肌膚,再接下來,只是安分地抱著他,直到某處的欲念消退。

笑青山的呼吸聲漸漸平穩,好像再次入睡,葉易輕手輕腳起牀,一陣穿衣聲後,光照通過門縫短暫地射進來,又被再次緊閉的門隔絕在外。

昏暗的室內,笑青山緩緩睜開眼,眼眸明亮得像是玻璃珠子。

系統幽幽諷刺道:「宿主好興致啊,才和魔頭認識一天就卿卿我我,大被同眠了。」

笑青山:「……」

系統說得還算輕了,撇去睡眠時間,他和葉易還沒相處到十二個時辰,不僅在現實裡搞了半場前戲,夢裡還做了全套。

別以為糊了個神神道道看起來很迷幻的殼子,椿夢就不是椿夢了!

該偷偷摸摸清洗的東西一件不少!

但此時笑青山沒心情關心這些死物,他坐起身,眼睫下垂,烏髮襯得他的臉更加蒼白。

「系統。」他問,「葉易以後真的會成為魔頭嗎?」

這還沒睡呢,就連它的話都不信了。

系統在心中冷笑一聲,柔下語調哄道:「宿主,你仔細想想,我有一次騙過你嗎?是誰在你摔下山崖的時候救了你,又是誰告訴你,余夫人給你喝的藥有毒?」

想起那碗湯藥,笑青山蹙起眉,呼吸有些困難。

「宿主,你有沒有想過,你和他『一見如故』,其實是很奇怪的一件事。」系統引佑道,「有沒有可能,是他給你下了暗示?」

笑青山沉銀:「應該沒有,我只是恰好喜歡他的臉。」

系統:「???」

你太膚淺了!!!

笑青山想了想,補充道:「還有他的聲音和手,胸也喜歡,性格也不錯,啊,好像腰也——」

系統緊急制止道:「打住!!!別說了!!!我不想知道這些!!!」

系統咳嗽兩下,接著上一個話題:「你看,他的什麼你都喜歡,這就很不正常。」

笑青山:「哦……」

系統:「大魔頭就是用這種手段迷惑眾人的,宿主千萬要警惕!」

笑青山點頭,又摸了摸下巴:「但是我沒有什麼地方值得他謀取吧。」

系統:「你的美色。」

笑青山:「……」

系統怒斥:「多麼下流的男人!」

他剛才才說喜歡葉易的胸肌和腰,笑青山尷尬:「那我不是也很下流……」

系統:「你反省一下,你都被魔頭帶壞了。」

系統組織語言:「無論或早或晚,他終究有一天會背離正道,眾叛親離,你要是殺了他,就是為民除害,是天下蒼生的救世主,萬民敬仰的仙師!」

笑青山:「可是……」

系統低低的聲音如惡魔的耳語:「你若實在不想殺他,廢了他也行,到時候把他記憶一消,你們又是對神仙眷侶……」

笑青山內心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但見系統這般厭惡葉易,也沒能說出口。

他沉默了會兒,道:「我知道了。」

冥海之中,金色的眼眸半闔,像是鬆了一口氣。

他眼珠子一轉,瞳仁又捕捉到某座大殿中的情形,男人懶洋洋靠在王座上,白泉和碧霞正在匯報事宜。

他本可以好好當他的天罡城城主,要怪就怪他貪心太過,觸碰到了天機!

突然,金眸猛地一閉,眼眸痛得像要爆開一般,兩道血淚流出。

「城主?!」白泉聲音哆嗦,「是屬下說錯了什麼嗎?」

佩刀歸鞘,刀芒斂去,葉易黑眸如冰。

「無事,有只蒼蠅礙眼罷了。」

蒼蠅,那不是凡俗塵世裡才有的生物麼?

白泉一頭霧水,不管怎樣,吹一波城主是沒錯的:「哦、哦!城主英明!」

碧霞扶額:「……拍馬屁拍得太過容易惹人厭煩。」

葉易哼笑一聲。

白泉瞥了碧霞一眼,道:「折花宴的請柬,屬下已經派人連夜寫完了。」

葉易冷淡道:「這點小事你自己看著辦就行,無需上報。」

白泉補充道:「屬下特別令那人給歸元劍宗單獨寫了帖子。」

歸元劍宗,卿卿的門派。

葉易起了興趣,挑眉道:「呈上來。」

白泉從雲袖中取出請柬,雙手上捧,置於頭頂。

葉易一目十行,快速瀏覽過那請柬,嘴角勾起笑容,誇道:「不錯,下去領賞。」

白泉得意洋洋看向碧霞,看見沒,憑他多年的工作經驗,馬屁,就該拍得大聲,拍得響亮,拍得長久!

碧霞:「……」唉,一天到晚不修煉,就知道拍馬屁,這人沒救了。

半個月後。

百花谷內四季如椿,花朵爭奇鬥艷,奼紫嫣紅。

「啪」的一聲脆響,上好的青色茶杯裂成幾瓣,像是盛開的花。

「天罡城真是欺人太甚!」谷主何柏華臉紅脖子粗,攥緊了手中的請柬,那朱紅紙張被捏得沙沙作響,金色字跡流光溢彩。

芙蕖真人覷了一眼請柬,光是他能看到的那一小段,便讓人火冒三丈,可以想像全篇的辭令是有多麼不客氣。

他勸道:「谷主何必如此大動肝火,你又不是不知道葉城主是個怎樣的人,他能做出這種事……呵,真是再正常不過了。」

何柏華罵道:「我百花谷千年前也是泱泱大派,在修真界內誰不給我們三分面子,可自從那葉——」

他本想直呼名字,但又害怕被葉易的神識捕捉,只能忍氣吞聲道:「自從葉城主接任了天罡城,我們的弟子便過上了低人一等的日子,他若是一心向善就罷了,竟然連邪道妖道都納入羽下,著實令人不齒!」

芙蕖只含笑聽著,並不反駁,心中卻想,谷主和其他門派總是拿天罡城的中立身份說事,實際心裡怎麼想的卻未可知。這正道看似人人都是君子淑女,背後的腌臢事卻數不勝數,細說起來,還真不一定比天罡城更乾淨。

何柏華又道:「老夫念他年歲尚小,心境沒跟上修為,便禮讓他三分,誰知這人竟得寸進尺,目中無人了!」

芙蕖並未閱覽請柬全文,見何柏華氣得跳腳,疑惑道:「葉城主究竟說了什麼?」

何柏華怒道:「他竟然要我停下折花宴,讓宴會重新在他那兒開辦!」

芙蕖一驚,折花宴每一百年舉辦一次,百花谷為了這次宴會,也算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最重要的是,受邀的仙家玄門已經來了七七八八,現在要是告訴他們折花宴改到天罡城舉辦,百花谷的面子算是丟了個精光。

芙蕖皺眉道:「葉城主往年對折花宴毫無興趣,怎麼今年轉了性?」

何柏華冷笑:「除了想給我們下馬威,難道還有其他的說法?」

二人相對無言,沉默許久,何柏華忽然道:「天罡城雖然勢大,但我們百花谷,青雲舫和歸元劍宗加起來,也未必打不過他。」

芙蕖抬起眼皮,驚訝道:「您的意思是——」

何柏華思量道:「天罡城內聚集了眾多窮凶極惡之徒,我就不信他們還真的安安分分改過自新了!」

而另一邊,百花谷西廂房內,氣氛沉重。

尚惜兒髮型散亂,風塵僕僕,靴底還沾著泥濘。

在她身後,跪了一眾弟子。

她低著頭,眼裡噙著淚水:「余師兄,對不起,是我太弱了,沒能守護好笑師兄。」

余明翰雙手背在背後,漫無目的地在屋子裡踱步。

余明翰腦海中一團亂麻,思路雜亂無章,唯獨所思所想都為一人。

他想那人偶爾露出的微笑,想他抱著劍靜觀夕陽落山的側臉,想他從未露出過的,驚慌失措的模樣。

余明翰的拳頭握緊了鬆開,想要對尚惜兒發火,最後卻只搖了搖頭,嘆息道:「罷了,你也別責怪自己,當時情況緊急,青兒又沒有能力自保,和你走失了也沒有辦法。」

尚惜兒這次趕到百花谷,時間充裕,早就和眾人溝通好了一串說辭,自覺天衣無縫。

見余師兄上當,心中竊喜不已。

她道:「我已給宗門發了信,命他們去看笑師兄的命牌,到時候配以占星卜算之術,想必能找回師兄。」

就是不知道找回的是活人還是一具屍體了。

余明翰哪能不知道這理,只點點頭,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嘆道:「你們趕了這麼久的路,想必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是,師兄你也別太過憂思。」

尚惜兒剛推開門,便見一婢女從走廊裡款款走來,手中捧著一朱紅帖子。

婢女行禮後,將帖子交予余明翰——他深受長老賞識,已被當成下一任長老培養。

「多謝仙子。」

余明翰此刻悲愁加身,本無心再管其他事情,但身負重擔,不能將責任置之不顧。

他接過請柬,解開上面的禁制,看清上面的文書後,面上浮現疑雲。

這請柬的措辭真是好生奇怪,他知曉天罡城上下皆是狂放不羈之人,用詞也多粗鄙,偶爾還帶著對正道的蔑視,但這封請柬卻是十分有禮貌,只是寫的內容讓他摸不著頭腦。

他歸元劍宗何時和天罡城有了喜事?

難道門內有弟子外出遊歷時,和天罡城的人對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