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于飛眉頭不覺輕輕蹙了起來,片刻方道:“大哥,妹夫,我明年還要參加會試,地方上良莠不齊,我覺得還是——”
桑弘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頭道:“人家來道賀咱們歡迎,以禮相待,送的禮物,那便辭了吧!”
“我也是這麼想!”桑于飛頓時鬆了口氣。之所以先前不便開口,是覺得好不容易自己熬出了頭,大哥大嫂本應該可以跟着水漲船高享福了,可自己一拒絕,那就什麼都沒有了。
“這樣不妥,”時鳳舉搖搖頭,說道:“咱們是自己人,有的話我就直說了。二哥是怕被卑劣間險之徒沾帶壞了名聲,可到底鄉里鄉親的,你這樣將人家的好意拒之門外,未免會叫人覺得自恃清高、目中無人。恕我直言,這對二哥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這,這不能夠吧?”桑弘一怔。不樂意收人家送的東西也不行?
“妹夫說得對!”桑于飛卻是面色微變暗自驚出一身冷汗,孤傲清高的名聲往往代表着不合羣、孤僻,如此將來還做什麼官吶?還不夠得罪人的!
“是我們考慮的不夠周到……這事——”桑于飛皺皺眉,“也罷,他們送來的禮物就先收下吧!回頭再準備一份相當的回禮就行了!”
時鳳舉聽他這麼說暗暗點頭,心道二哥能這麼想可見將來完全可以在官場上搏一搏,如果他跟大哥一樣的看法,倒要勸他莫要涉足官場了,省得將來遭人打壓刁難,還不夠受氣的。一個不慎惹惱了什麼人,只怕連xin命都有危險。
“回禮的時候可比來禮略薄一些,這樣人家也知你是領了心意了!”時鳳舉便又笑道。
“妹夫所言甚是。”桑于飛笑着點頭。
桑弘便嘆道:“妹夫見多識廣,想問題也更周全些,這些事我還真不懂,罷了!你們倆看着商量吧!只要是對於飛好的,我都沒有意見!”
“大哥!”桑于飛感激的望了桑弘一眼,心中甚暖。
時鳳舉又道:“這也罷了,陸陸續續恐怕會有不少人前來投身爲奴,這些人吧,”時鳳舉眉頭一挑,“大多是些投機取巧的刁滑之徒,留下有害無益,倒要好好的回絕了。家裡需要下人,寧可多費些功夫從靠得住的牙行裡買,用起來也省心。兩位哥哥若不多心,將來需要買人儘管跟我說一聲便是!”
青州城裡的牙行時家自然熟悉,時家的管家在挑選人上也自有一套。
桑于飛忙笑道:“瞧妹夫說的!到時候若有需要自然還要麻煩妹夫,先在此謝過了!”
“二哥客氣!”時鳳舉亦笑着點了點頭。
三人這邊商量着,一旁角落裡方氏一邊手上不停納着鞋底一邊同桑婉說着話,桑小泉兄妹倆和柳芽、杏枝等在院子裡嘻嘻哈哈的不知在玩鬧什麼。
“哎,我看咱們家姑爺還真不錯,真正有心了!難得啊!”方氏胳膊碰了碰桑婉大爲感嘆。
“大嫂……”桑婉只好報以笑笑。
“我這個人,向來只說真心話!”方氏嘆道:“咱們家姑爺那樣的家世,還能這樣待咱們,比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都強!婉娘,你是真的有福氣呀!”
桑婉支支吾吾的,臉上的笑容帶了兩分不自然。說不心虛那是不可能的。比起前一世,他對她真的好了太多太多,包括對她的家人。可是,他只是這樣璦昧着,那眼神有的時候彷彿帶着火,燒得她臉紅心跳,他卻從來沒有明明白白的說過什麼,這到底算個什麼意思?
還有顧芳姿,這是一根永遠紮在她心頭的刺。想想她尚在孝期都能鬧騰出這麼多事來,她相信她出孝的那一日就是正式向她開戰的那一日。到那個時候,他還能像現在這樣對她嗎?
衆口鑠金,積毀銷骨,顧芳姿在時府經營多年,又是當親閨女似的養在婆婆身邊,又是他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什麼都有,而她什麼都沒有!不,她還有一個不知何故就是死活看她不順眼、沒事還要挑事找茬刺她一刺的大姑子!
桑婉眼神一黯,無聲的嘆了口氣。
“對了,”方氏渾然不覺她的情緒變化,悄聲問道:“你有了沒有啊?”
“啊?什麼?”桑婉走神沒聽見,直到方氏又碰了碰她才茫然反問。
方氏瞪她笑道:“什麼什麼呀,我是問你你有了沒有?”
“有——沒有……”桑婉一怔方明白她問的是什麼,不由面上一熱輕輕搖了搖頭。
“你呀!”方氏急得推她道:“你別不當回事呀!有沒有找大夫看啊?他們時家又不差錢,找名醫看看啊,平日裡那些滋補的藥材什麼的也多吃點!我看姑爺不像捨不得花這個錢的人啊,你婆婆也不能說什麼吧?這不是爲了他們時家的孫子嘛!”
“好了大嫂!我知道、我知道了!”桑婉越聽心裡越難受,忙陪笑道。
“你呀!真是個沒成算的,怎麼不叫人操心!”方氏低哼了一聲說道:“趁着那個狐狸精表妹還在守孝,你得趕緊把孩子生下來!你是正室,又有兒子傍身,又有個考取了解元的哥哥,那狐狸精憑她手段通天也不能把你怎麼樣!”
“大嫂的話我記住了!”桑婉只想趕緊結束這個話題連忙滿口答應,瞧了一眼外頭說道:“我看時候也不早了,大嫂,咱們今天晚上不知道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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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瞪她一眼,忽然“嗤”的笑了起來,“放心,不會委屈了你家大少爺!看你心急的!”
桑婉無語,只好笑笑默認。
“得,時候是不早了,我做飯去!你幫我看着那倆孩子,別讓他們胡鬧!”方氏說着起身。
“小暖、小泉不知多乖呢!怎麼會胡鬧!”桑婉笑道。
“那兩頭牛!得了吧!你可別誇他們!”方氏一邊說一邊起身拍了拍衣襟。
桑婉不禁“撲哧”一笑,亦起身出去,站在門口看兄妹倆玩。
不想,還沒到吃飯的時候,李氏果然來敲門了,還帶着桑豔,笑眯眯的要請時鳳舉和桑婉過去吃飯。
時鳳舉算是怕了他們一家了,尋個藉口避開,讓他們兄妹們自己應付。
李氏比桑平涼好要打發的多,有了衆位長者和里正的話,一個方氏就能將她打發了去。
“我們家親妹妹、親妹夫怎麼好上你們家去吃飯?說出去人家要指着我們脊樑骨說閒話的,說我們沒個兄嫂的樣!這壞名聲我們可擔不起呀!”方氏毫不客氣的將她連推帶搡趕了出去,將院子門從裡插上。
李氏連跟桑婉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就這麼被推了出去,氣得在外頭嘭嘭嘭胡亂拍門,一邊拍一邊大聲叫喚。方氏壓根不理,只做沒聽見。
李氏門沒拍開,反倒引得左鄰右舍的門開了,無不對她指指點點,嘖嘖搖頭。
“娘,娘,我們回去吧,回去吧!”桑豔羞窘得滿臉通紅,急得去拉李氏的衣袖。
“回回、回什麼回!”李氏用力一指頭點在女兒的腦門上,恨聲道:“你個沒出息的,什麼事也做不了!”
“娘!這又關我什麼事了!”桑豔委屈,頓時掉淚哭了起來,掩面轉身就往家裡跑。
“死丫頭!連你也敢給老孃晦氣受!你是老孃腸子裡爬出來的,老孃還說不得你了!打那學來的這輕狂樣!反了反了!”李氏罵着,到底拿方氏沒法,只好氣忿忿的轉身回家。
“人沒請來?”桑平涼陰着臉,咬牙道:“好!夠絕!我請時鳳舉和婉娘關他們什麼事!有本事他們一輩子不開門!”
“走了?”門外停止了吵雜,方氏繫着圍裙從廚房裡出來。
柳芽早已等不及奔上前從門縫裡往外頭看了,聞言回頭朝方氏點點頭道:“可不走了!舅奶奶放心吧!哼,這種人啊,早就該這麼着對付她了!”
“哎,你這丫頭倒算有良心!分得清是非黑白!”方氏大笑。
“那是!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柳芽一仰頭。以前李氏可沒少罵她和桑婉,時不時的還叫她過去幫她幹活,甚至多次威脅要把她賣了,可沒把她嚇得夠嗆。她跟桑婉在一起這麼多年,兩人相處得跟親姐妹似的,哪裡捨得離開?
“呵呵,好丫頭!你家姑娘沒白疼你!”方氏又笑,轉身進了廚房。
晚飯過後,坐了一會兒,衆人都有些累了,便各自去休息。
長歡等來幫忙的小廝婆子等都去了鎮上,晚上睡覺倒還算好安排。
考慮到明天可能有人上門拜訪,時鳴便留了下來幫忙拿個東西跑個腿什麼的,晚上就在桑于飛屋裡打地鋪。畢竟如今身份不一樣,有些事情桑于飛不便親自動手了,桑弘是他哥,更不便。
桑小泉去跟他爹睡,將自己的房間騰了出來讓給杏枝和柳芽,方氏則和徐媽、桑小暖一塊擠擠,桑婉和時鳳舉睡從前桑婉在家時的閨房。
別人都罷了,唯獨一進房間關上門,桑婉才意識到問題:一牀被子,這怎麼睡?
她輕輕瞟了時鳳舉一眼,臉上“騰”的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