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春夢繞胡沙(7)
這邊電話還沒掛。
「江連雪的家屬。」護士在走道上喊。
溫以寧回頭應了聲:「在。」
唐其琛也聽見了,說:「那你去忙,有事情就打給我。」
挺簡單質樸的一句話,他這性格就是這樣,從不多餘的安慰點綴,許的是什麼承諾,那就能實實在在的辦到。
電話先掛,溫以寧轉身去護士那兒。護士給了她兩張處方藥, 「去交費,再拿藥,她打完針了,按醫囑吃藥,不適隨診。」
江連雪已經拔了針走出來,精神奕奕又能當雀後了, 「開的什麼藥啊?那個消炎的給我劃去,家裡還有,別浪費錢。」
護士挺忙的,「那你跟醫生說。」
溫以寧說:「醫生是對症下藥,你別什麽藥都亂吃好嗎?回頭吃出毛病來了,還不是我的事兒?」
針孔不出血了,江連雪丟掉棉籤,從她手裡把單子拿了過來, 「行行行,聽你的,我自己去交費。你一個月在上海能掙幾個錢,這麽不知道持家呢怎麽。」
溫以寧一言難盡,「持家這個詞從你嘴裡說出來,我怎麽這麽想笑呢。」
江連雪瞪她一眼,瞪完了,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起來。
溫以寧又把繳費單拿回手裡,微嘆口氣,「我去吧。我也沒別的意思,你玩牌我不攔著,但你得有個度,總那麽坐著身體吃不消。 」前面這些話還很中聽,江連雪難得的沒跟她杠。頓了下,溫以寧又一本正經說:「本來就一把年紀了,身體再不好,你還怎麽二婚,怎麽傍大款?」
江連雪氣得當場嚎叫:「姓溫的你找死呢! 」
溫以寧快步下樓梯溜得飛快,心情挺好的還插了把刀:「實話還不讓人說了。」
這母女倆就是這樣,三句好話說不上就得翻臉,這麽些年互相折騰嫌弃也不是一朝兩日,江連雪都這個歲數了,對什麽都看得淡,唯一能鶴立鶏群一點的就是自己這張風韵猶存的臉。她著實吃了個憋屈,當著滿樓道的人嚷:「呸!死丫頭真不是親生的!」
兩人吵吵鬧鬧地從醫院回了家,在出租車上也互懟成章,江連雪駡起人來一溜溜,把司機大哥都給聽樂了。下車的時候鼓起勇氣說想加個微信,江連雪睨他一眼,「什麽歲數了還想泡我女兒。」
司機大哥臉漲得通紅,鼓起一百二十個勇氣說:「不加她,加你。」
江連雪一臉憋悶,憤憤然的把車門給踹上。進了門溫以寧還在笑,被她用力往手臂上一擰,「有完沒完了!」
是真狠了勁兒,溫以寧疼的眼泪都出來了。再看江連雪鐵青的臉色,估摸是真生了氣,她揉揉手,誒了一聲,也肯好好說話了,「你也別太挑,找個合適的伴兒過日子,我不反對。」
「我真要找,還管你同不同意?」江連雪冷哼。
這句話倒是很符合她性格了。
「你還是先顧上自己吧,真成老處女了,你就去當尼姑得了。」江連雪瞥她一眼,「這麽看我幹什麽,我是說錯老處女了?呵,別跟我提李小亮,你倆談戀愛那會,你就沒在外頭過過夜。」
溫以寧真服了,「非得過夜?白天開房不行啊?」
江連雪嘁了聲,「開你個頭,亮亮也是個死心眼,護你跟護鶏崽子似的,你倆還好著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他談的不是女朋友,是在養女兒。跟你白天開房?亂倫麼?」
說白了,兩人就沒到那個份上。
戀愛是談了,也做了一般戀人之間要做的事兒。小亮老師是貼心溫柔的,有時間就帶她去看看電影逛逛街,當老師的工資不算高,但小亮家裡條件小康,又是獨子,所以手頭寬裕,帶學生去外省參加比賽的時候,都會給她帶貴一點的禮物,有次非要給她買個LV,被溫以寧死活攔下來了。就在天虹商場,不知道的還以爲當衆家暴呢。
這個戀愛談的平淡如水,却充實溫暖。因爲小亮老師太好了,讓人周身都暖洋洋的。雖然分了手,但溫以寧還是不習慣別人說李小亮的壞話。就江連雪這亂七八糟的表述,聽得她忒不樂意。
「你別總拿小亮說事兒。」溫以寧提醒道:「不尷尬嗎?」
江連雪不以爲意,回歸正題,「我有什麽好尷尬的,我說的不對?忠言逆耳你懂不懂?我可給你提個醒,找男人,找個合適的。你懂合適的意思麽?不止是人合適,其它方面也能對的上。沒錢的不行,跟著受苦。太有錢的也別高攀,家裡人基本都是事兒逼,够你看臉色的了。」
這口氣都到嘴邊了,不止怎的,又給吞咽了下去。溫以寧默了默,垂著眸,低著頭,跟發呆似的。
江連雪氣不打一處來,食指往她腦門兒上一戳,「腦子忘記上油,都銹傻了。」
溫以寧也沒躲,戳疼了也不反抗,忽然問:「那我要是找了呢?」
江連雪雙手環在胸前,懶洋洋的斜眼,「那就狠狠敲他一筆錢,玩完了就散,再拿這錢回來包個小白臉。」
得了,浪費剛才那通真情實感的反思了。
溫以寧訂了第二天下午的高鐵票,她走的時候,給江連雪留了兩千塊錢,大清早的還去菜市場買了幾斤肉和排骨塞冰箱。下樓的時候,李小亮的黑色大衆正好在倒車,探出腦袋,「正要給你打電話呢。」
李小亮非要接她去高鐵站,某些時候也是軸的很。溫以寧打量他幾眼,「唔,你今天。」
李小亮不太好意思的扯了扯衣服,「不好看?」
商務款的polo衫,胸口紋著品牌的logo,是個中高檔的牌子,一件短衫一千來塊。這跟他平日的運動休閒風大相徑庭,也不是不好看,就是有點奇怪。溫以寧笑了笑,「改風格了啊小亮老師,蠻正式的。」
李小亮沒說話,就對她笑。
到高鐵站,李小亮說:「你等我一下。」然後推開車門繞去了後備箱。
溫以寧正在回一封郵件,低著頭也沒注意。等人再上車時,空氣就不太對味兒了。
花香?
溫以寧轉過頭,一束火紅的玫瑰被李小亮抱著。
他很緊張,一米九的大高個兒,臉都被玫瑰給映紅了。沉了沉氣,他嘿了一聲,自個兒都覺得好笑,「忒沒出息了,又不是第一回送。」
溫以寧聽出個大概,眉頭皺了皺,挺無奈地看著他。
「沒想給你壓力,就想送你個花。」李小亮張了張嘴,說出兩句粉飾太平的話,開了頭,剩下的就好說了。兩人這麼多年,當過同學、做過朋友,成過戀人。能給的,他都給了,想要的,也一直沒有放下過。
「寧兒,我是個笨人,沒法兒在你面前藏心事,因爲你就是我的心事。這玫瑰以前也沒少送,反正就那個意思吧。」李小亮輕輕呼出一口氣,「當然你也別有壓力,我估摸著我也沒戲,但我不說出來,可能就更沒戲。」
這下倒讓溫以寧無話可說了。
也不是尷尬,他們之間這種似親人的關係太堅韌,足夠淡化很多別的情緒。李小亮能說出來,那也是差不多的想法,結果不重要,純屬憋不住。
溫以寧心裡有點愁,「小亮老師,我。」
「不說不說了,快進站。」直接打斷。李小亮把花往她懷裡一塞,下車就幫她拎行李,「我不要你為難,就是想告訴你我的心意。你放心吧,江姨我幫你看著,有什麼事兒就給你打電話。」
李小亮把人送到檢票亭就猴急猴急的走了。
溫以寧抱著這束花,現在還有點懵。周圍人都看著,善意的微笑和探尋的目光將她包圍,溫以寧只好抱著花進了站,找到位置坐下,才看到手機上有幾條新微信。
一個是李小亮:「寧兒,到了報個平安。」
一個是唐其琛:「上車了?」
兩人都是掐著點發的。一前一後躺在她列表上面,看得溫以寧心情複雜,這兩天發生的事就跟注定了似的,往她心頭按了個暫停,甚至生出了幾分「我是不是該重新反思」的念頭。再想到李小亮,這老師也真是讓人發愁。
溫以寧把手機按熄,兩個人的消息都沒有回。
過了五分鐘,唐其琛直接打了電話過來,響了好多下,溫以寧才接,斂情收心的喊了一聲,「唐總。」
電話那頭的唐其琛剛散會,這會兒還坐在會議室沒有走,這個稱呼讓他眉頭輕輕皺了皺,「上車了?」
溫以寧心不在焉的:「嗯。」
唐其琛心裡敏感,一根綫也扯得很緊,他能聽出她語氣裡的某種不確定的猶豫,也能猜出她下一句的推辭。幾乎出於本能的,唐其琛沒給她再開口的機會,直接道:「四點半到站,我三點在出站口等你。」
都到這個份上了,他就不可能再讓兩人之間出紕漏。唐其琛很快挂了電話,拿了車鑰匙就走,柯禮低頭看個數據的功夫,老闆就不見了身影。
就這樣,溫以寧出站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裡的唐其琛。
唐其琛是機場和高鐵站的常客,但特地拋下工作上這兒來等一姑娘,是頭一遭。兩人隔著距離,一對上視綫,便都有了各自想法。唐其琛不再是平日那位西裝革履的唐總,他竟然換了行頭,一件純色的t恤簡簡單單,髮型也變了,精英利落難打理的背頭軟下來,顯得人柔和了不少。
他看起來年輕又耀眼。
唐其琛來之前回公寓特地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還在浦東大道那兒給她買了一束花,他手裡的白玫瑰和溫以寧捧著的紅色玫瑰對比明顯,唐其琛目光下沉,溫以寧也覺得尷尬。這花一路上沒丟,就被她帶下了車。
唐其琛在原地等她,三十多歲的男人,這場面還是挺喜感的。
等溫以寧走近,他低聲笑了笑,「就該來h市接你的,送個花都被人先下手爲强了。」
溫以寧也笑了下,唐其琛能從她的神情裡讀出極力克制的不適應。他說:「我拿著吧,這麽多人看,也不合適。」說罷,就把李小亮那束紅玫瑰給拿了過來,把他買的放回了溫以寧手中。然後轉過身,「我車在停車場。」
唐其琛今天開的是輛白色卡宴,也沒別的,就是覺得和他這身衣服比較搭配,上車後,他問:「餓不餓,去吃飯?」
溫以寧看了看時間,說:「時間還早。」
唐其琛點點頭,「那我們逛逛,你想去哪兒?」
兩人最後去了南京路的步行街。主意是溫以寧提的,其實沒什麼要買。從見著面起,她心裡慌,換個詞就是有些無所適從,她想找個熱鬧點的地方鬆鬆氣。待在車裡的時候,電台放的是一檔搞笑脫口秀,但她和唐其琛誰都沒有笑。
夏日的餘熱猶存,晝日長,黃昏傍晚的時候,火燒雲染紅了一片天。
溫以寧跟著人流慢慢走,心不在焉的看著兩旁的商鋪,唐其琛和她幷排,回回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但凡她停留稍微久,他便問:「喜歡嗎?」
溫以寧搖了搖頭,「我隨便看看。」
唐其琛嗯了聲,不再說別的。
正是商家大力促銷夏季服裝的時候,隨處可見打折的標語,行人扎堆的在店裡挑選。溫以寧忽然想到什麼,她問唐其琛:「你來這兒逛過嗎?」
「這幾年沒有過。」唐其琛誠實說。
「你不用買衣服的麼?」找了個話題突破口,順著下來總算不那麽冷場了。
唐其琛說:「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工作,西裝這些都是柯禮去訂的。就那幾家店,每一季的系列新款都會按時送過來。有時候出國,時間允許的話,我也會自己去挑–誒,小心。」
迎面的行人光顧著看熱鬧,沒注意到前面有人。唐其琛的手搭著溫以寧的肩膀,稍用力的把人護到了自己身邊。
兩人前胸貼後背,體溫都很熱。
唐其琛扶著她肩膀,手指動了動,似乎沒有放下去的打算。掌心貼合的溫度漸漸升高,跟燙了一個窟窿似的,溫以寧臉頰微熱,不怎麽堅决地掙了掙。
唐其琛很快放手,還是沉著冷靜的樣子。
兩人之間透著那股小心翼翼,戰勝了心頭的悸動不安,成爲了這次約會的主旋律。對視一眼,都能體會其中的不自然,然後很有默契的同時笑了起來。
溫以寧低著頭,嘴角微彎,說:「估計你對這些也不感興趣,走吧,我請你吃東西。」她指著不遠處的一家店,「糕點要麽?」
唐其琛還真仔細想了想,溫以寧擅自做主道:「吃吧,也就這個清淡點了。」
她買了半斤桂花糕,唐其琛自然不會讓女生付錢,從錢夾抽出一張整的遞過去,半斤才十塊不到,估摸著老闆也不太想找這麽多零錢,笑眯眯地說:「帥哥,微信付一下唄。」
唐其琛說:「您收錢吧,我微信沒開通支付功能。」
這話一出,後頭排隊的學生笑了,調侃道:「那你落伍啦。」
另個大膽的說:「咱們互加個微信,我幫你付錢好不好?」
唐其琛這樣貌氣度擱哪兒都是出衆的,他身上有一種很冷情的勁兒,這種光芒是低調却富含著厚重的質感。男人的魅力分很多種,諱莫如深的最有吸引力。唐其琛一米八往上,穿什麽都能撑得住,早被這群小女生看上好多眼了。
唐其琛倒沒說什麽,清清冷冷的拒人千里,溫以寧趕緊拿出手機,手忙脚亂的掃碼付款,拽著人的胳膊就離開。
她搖頭嘀咕:「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麽大膽了嗎,什麽人的微信也敢加,萬一是變態怪叔叔呢。」
唐其琛聽得笑出了聲。
溫以寧這才反應,飛快鬆開手,「不好意思啊,我不是說你。」
唐其琛看著她,唇角弧度淡淡的。
溫以寧視綫對上來,「雖然你很少自己買東西,但現在基本都是電子支付了,你開一個吧,以防萬一。」
唐其琛把手機遞給她,「你來。」
手機一直放在他褲子口袋,這會還有體溫熱度,溫以寧握在手裡,然後在路邊的石板凳上坐了下來。唐其琛陪她一起,「是不是要銀行卡?」
「嗯。」
唐其琛從錢夾裡拿出一張,幷且沒什麽避諱的報出密碼。
溫以寧聽到那串數字後,手不自覺得抖了抖。但很快維持住,極力克制著平靜幫他弄好,然後手機還過去。
唐其琛說:「我訂了電影票。」
溫以寧楞了下,「嗯?」
他笑,「怎麽了?」
沒怎麼,就覺得畫風實在不搭。絕大部分時候,溫以寧都只看到他正派嚴謹時的樣子,唐其琛話不多,但就像平靜汪洋,水底依舊埋藏著暗礁、醞釀著海嘯。他這個人太有分寸,或者說太寡情。甚至在這種烟火氣稍濃的氛圍裡,都能看出他的格格不入。
偏偏他說,「我提早訂好了電影票。」
許是見溫以寧遲遲沒回應,唐其琛又說:「挑了部喜劇,你要不喜歡,我們再換。」
他語氣裡的小心試探和溫柔包含讓人觸動。溫以寧就這麽聽軟了心,那些不適與尷尬,防備和動搖,遲疑與矛盾,通通退避三舍。溫以寧彎了彎唇,欣然說:「我想吃爆米花。」
到了電影院,唐其琛就併入大隊伍中,心甘情願的在櫃檯前,排著長龍為他心愛的女孩兒買爆米花。
溫以寧站在不遠處等,目光一直跟著他動。
唐其琛背脊挺直,始終跟前面排隊的女生保持禮貌的距離。女生買好轉過身,唐其琛側過來把路讓開,抬頭看見了溫以寧,便指了指汽水,意思問她需不需要。溫以寧嘴角揚起,輕輕搖了搖頭。
再後來,唐其琛現學現用,也會拿微信付款了。
溫以寧就這麽笑了起來,心頭涌起暖洋洋的潮水。
「走吧。」唐其琛走過來,把米花遞給她。他自己買了瓶水,帶著人排隊進場。這片兒口碑不錯,觀影的很多,他們前面是一對學生小情侶,男生高高帥帥,女孩兒嬌小可人,正撒著嬌,拉著男朋友的手搖啊搖,「我不管,我就要你喂我。」
男生看著就很酷,一張臉冷清清的也沒多餘的表情,估計快被搖暈了,才抓了一手心的爆米花伸到女朋友嘴邊,凶巴巴道:「張嘴。」
女生乖乖巧巧的吃了,又跟隻饜足的小猫一樣抱著男朋友,她臉是朝著唐其琛和溫以寧的,視綫對上他倆,特調皮地眨了眨。
唐其琛臉色不太自然,溫以寧也別過頭,仿佛手上抱著的不是爆米花,而是飛天炸彈。
過了一會,唐其琛站過來,還真的捏了兩顆爆米花放到她嘴邊,無奈道:「被小姑娘挑釁了。」
溫以寧忍著笑,這麼多人看著。
唐其琛低聲說:「來,給老闆個面子。」
溫以寧頭一低。就著他的手把爆米花吃掉了。女生的舌尖溫熱,避免不了的刮過他的指腹,那點濕潤的熱氣被無限放大,唐其琛心跟著顫了顫,收回的手垂在腿側,又細細的拈了拈,拈出了一地璀璨烟花。
放映廳裡座無虛席,唐其琛和溫以寧在中間的位置,爆米花就放在扶手上。電影講的是愛情喜劇,很討巧的商業片。也不知是電影太好看,還是兩人太入迷,總之那桶爆米花安安靜靜的擱在那兒,誰都沒有再吃過。
放映結束,唐其琛和溫以寧走到商場外,天已完全黑下來,店招的五彩燈亮映紅了半邊天。
夜晚的人流量似乎更大了,唐其琛怕她被人撞著,手一直虛虛擋住她的肩膀。
兩人無目的地逛,誰都不忍多說一句別的。
中央廣場的前坪圍了很多人,手機商家每到周末都會做各種活動。今晚這邊搭了個舞臺,鎂光燈和攝影器材一應俱全,不知從哪兒招來的商演團隊,正在又唱又跳。
溫以寧就這麽停下來,看著新上臺的一位年輕歌手。
他抱著吉他,很閒適的往高腳凳上翹腿坐下,琴弦一撥,音樂的前奏便響起。
是一首老歌,原唱粗野狂放,但被他改編唱出來,又是另一番濃情滋味。
「常常責怪自己當初不應該
常常後悔沒有把你留下來」
鼎沸的人聲漸漸安靜,就剩純情溫和的嗓音徐徐道來。
「為什麼明明相愛
到最後還是要分開
是否我們總是徘徊在心門之外」
臺上的歌手颱風穩健,閉眼,沉吟,每一個動作都配合著在訴衷腸。溫以寧看著,聽著,心也跟著節奏一起,忽上忽下,潮起潮落。
「這些年過得不好不壞
只是好像少了一個人存在
而我漸漸明白你仍然是我不變的關懷」
唐其琛沉了沉眸,轉過頭,視綫落向溫以寧。這個注目溫柔而有力量,無聲勝有聲。他身邊的這個女人,是過去的永失我愛,也是此刻的失而復得。溫以寧側顏安靜,眼睫輕輕煽眨,察覺到目光,她也轉過頭,和唐其琛無聲對望。
歌曲漸入高潮,人群裡也自發響起了合唱。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人願意等待
當懂得珍惜以後會來,卻不知那份愛會不會還在」
唐其琛喉結微滾,心底像有塵埃落地,亦伴有曙光升起。他伸出手,慢而堅定的握住了溫以寧。他能感受到白晰冰冷的手在掌心微微顫動,也能感覺出她內心浩瀚汪洋一般的迷惘和波動。此刻無需多言,唐其琛只是更用勁的,不讓她逃。
「有多少愛可以重來,有多少人願意等待
當愛情已經桑田滄海,是否還有勇氣去愛」
引吭高歌,到此方歇。
當愛情已經桑田滄海,是否還有勇氣去愛?
溫以寧眼角微濕,指間微抖,然後順著唐其琛的掌心捋進他的手指縫隙–
緊緊相牽,十指相扣。
第42章曾照彩雲歸(1)
一首歌的時間。
歌手彎腰致謝,台下掌聲連連,他抱著吉他下去了,又有新的表演節目即將開始。看熱鬧的人走了舊的又來新的。就像電影場景切換,情境又變了樣。溫以寧方才還把唐其琛的手指扣的很緊,現在稍微一鬆,唐其琛便用力收緊掌心,說:「哪兒去。」
他語氣極力鎮定,但看著她的眼神又控制不住的緊綳, 「還想放呢,沒這樣的事兒。」
溫以寧低頭笑了笑,眼角的濕意也退了潮,襯著眼睛很亮。她說:「你拽得我有點疼。」
唐其琛鬆了一下,也就做個樣子,表示他聽到了,然後又給握緊了。溫以寧輕輕呼了口氣,也罷。於是她用勁的回握他,兩人就跟鬧著玩似的,十指交纏在一起,你握緊,我就比你更緊。最後唐其琛無奈道:「我們這是在比手勁嗎?」
溫以寧就把手抽了回來,自然而然的挽住他的胳膊, 「那我可沒這嗜好。不像某些人,喜歡跟人掰手腕。」
兩人沿著街頭慢慢悠悠的走,舞臺的喧嚷留在了身後。
「你那個男同學,對我敵意太大。」唐其琛實事求是地說。
「小亮老師比你小很多歲,他跟你較勁兒,你也要跟他較真?」
「我能不較真,等著他來看笑話?」
都是男人,有個什麼心思一看一個準。他在上海就見過李小亮,就是他和以寧在老李的夜宵攤上,他和柯禮恰巧撞見的那一次。後來柯禮去查過,告訴他那是溫以寧的前男友。前男友三個字沒那麼大的殺傷力。她也二十六七了,能談幾段戀愛再正常不過。唐其琛只是記住了李小亮的名字。後來隨她回h市,也就是掰手腕那晚,從街頭碰見李小亮的第一眼起,就能看見他眼裡都快燒起來的敵意。
只不過敵意的宣泄方式够簡單粗暴,唐其琛沒想那麽多,就覺得這人太囂張,他也不想認這個輸字。
很快,唐其琛回過味,皺眉挑出了重點,「他比我小很多歲?」
溫以寧不做他想,「小亮老師和我同齡,是比你小個八……」她意識到什麼,反應過來,立刻改口:「也就比你小個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歲……吧。」
唐其琛笑了起來,眉梢眼角往上傾揚。溫以寧故作正經,腦袋稍微埋低了些。
南京路的步行街很長,他們什麽都不需要買,挽著手,走馬觀花似的散著步。走完一個街口,天色完全黑了下來,晚風拂面,唐其琛看了一眼隔著馬路的新街口,問:「還想走麼?」
溫以寧搖搖頭,「不走了,你看,什麽都沒買。」
唐其琛笑了下,「下次我再陪你逛。」
先把她送回住處。唐其琛的車開得很慢,明明可以過去的綠燈,也非要等到下一個紅燈亮起。幾十秒的等待時間,他就把手越過中控台,無聲的覆上溫以寧的手背。溫以寧別過頭,對著車窗外隱隱勾笑。
唐其琛捏了捏她手背上薄薄的皮膚,然後問:「念念,在公司裡,你需要我怎麽做?」
溫以寧轉過頭看著他,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唐其琛這是在徵詢自己的意見。在一起了,是開誠布公,還是另有打算,他是充分尊重她的。溫以寧心裡一暖,反問他:「你呢?」
唐其琛眼神是溫和平靜的,「只要你不介意,我怎樣都可以。」
溫以寧笑,「你是老闆,不怕人說上樑不正下樑歪麼?」
唐其琛說:「亞匯沒有這種規定,上樑正不正,下樑都可以歪。」
溫以寧笑意綻大,低著頭,感受他掌心傳來的溫度。
她明白,唐其琛是在爲她考慮。這種問題其實很直接,任何話語一旦直接,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兩人剛複合,說有多深厚的理解也不實際,曲解他的意思也是情有可原。但溫以寧沒有誤會,也沒有多想。五年前,她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女生,以爲牽牽手就能到永遠,同理,以爲一句話也能讓人墜地獄。
但現在不會了,她長大了,成熟了。願意站在理智的一面,去體會對方哪怕不那麽漂亮的言語裡,善意而溫情的內涵。
她久久不回話,唐其琛也怕她誤解,耐著性子解釋說:「以寧,態度擱我這兒,我得讓你知道,我要公開。」
不是我想,我願意,而是,我要。
「我在這個圈子這麽多年,聽過的,見過的,遇上過的亂七八糟,太多了。這些東西放我身上,我也是無所謂。但你不一樣,你是女孩兒,是亞彙的員工,是別人看來,我們原沒有交集的人。流言蜚語的矛頭最終不會、也不敢指向我,都會不公平的落到你身上。當然,我會盡我能力保護你,但我還是想尊重你的意見。」
半晌,唐其琛看著她,伸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臉,輕聲說:「委屈了。」
溫以寧的腦袋順著他的手一偏,就著溫熱的掌心輕輕蹭了蹭,佯裝猶豫道:「哪有這樣的,剛成為男朋友就讓人受委屈。唐其琛,要不我再考慮一下吧。」
撫在她臉上的手頓時不輕不重的一捏,唐其琛皺眉說:「溫以寧。」
溫以寧歪歪腦袋,嘖了聲,「老闆好凶哦。」
唐其琛看出了她的不正經,無奈一笑,「好了,聽話。」
到了小區樓下,溫以寧解開安全帶,回頭 他說:「我走了,那你慢點開。」
唐其琛嗯了聲,按了車鎖,「我送你上去。」
「不用。」溫以寧看著他熄火的動作幹乾脆脆,心裡泛起細微的忐忑,「沒多遠了,進去坐電梯就是。」
唐其琛睨她一眼,挺淡定的回了句:「剛成為男朋友,不能讓人受委屈。」
得了,還會用她說的話來堵她的嘴了。溫以寧頓時輕鬆不少,按了按他的手,「真不用,我室友在呢。考研的小姑娘,屋子小,人一多難免有動靜,別打擾人家。」
唐其琛面不改色道: 「我送你到門口,也不會進去。你想我能有什麼動靜?」
溫以寧楞了下。他的神情太淡定,目光也深邃,像是正兒八經的分析問題,偏偏語氣又透著兩分不正經。倒把自己塑造成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反倒是她心有雜念了。
唐其琛扯了嘴角,不再逗她,伸手在她頭上揉了揉,「上去吧,我看著你走。」
溫以寧下了車,一步三回頭,最後在樓道口對他擺了擺手,背影就消失了。唐其琛坐在車裡,剛準備升上車窗,燈火通明的樓道口處,溫以寧又探出了腦袋,遠遠兒的衝他做了個笑臉。然後一溜烟兒,這回是真走了。
唐其琛忍俊不禁,等了一會兒才啓動車子。
—
次日上午十點。
柯禮將整理好的年中董事會的會議資料交給唐其琛審閱,董事會的耗時長,涉及的項目和內容多,中間有好幾個都是爭執意見比較大的。資料由行政部整理後,柯禮又親自核對一遍,唐其琛一直致力推廣的那個交通系統導航的項目也列表其中。
從去年籌備到今年上半年的可行性研討,一直進行得十分艱難。董事會那幫成員裡,多是他爺爺還在位時的心腹功臣,個個實權在握,但其中的分庭抗禮也暗中滋生。
牽連的方方面面太多,誰的利益都是利益。唐其琛把控大局,多數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幫老臣也算爲他賣力,至少表面和氣,鮮有爭執。可一旦遇上推陳出新、打破陳規舊制的政策或項目改革時,海底的暗礁就隱隱扎人了。
「這一次的會議上,就要對導航項目進行投票表决了,於總和廖總應該會通過,但其他人。」柯禮說:「唐總,您需不需要跟老爺子通通氣?」
唐其琛的視線在資料上,「暫時不要。」
柯禮領會要意,唐老爺子已經數次提起過,讓唐其琛與明耀科創共同合作,把這個項目切割出去,由明耀科創參與研發,再利用亞匯在市場占有這一塊的絕對優勢去負責後續推廣和銷售。但唐其琛不願意。
他合上資料,說:「普通的産業迭代已經不是過去的舊土重建,亞匯不能再守著現有的優勢去維持利益增長。五年內,或許還能光輝一時,但整個行業、市場需求在進步,在改變。爺爺他或許明白,但這艘輪船太大,誰也不願在現階段冒風險。可亞匯要想繼續發展,必須與時代接軌,新地遷移。董事會的工作我會繼續做,你也交待下去,技術研發的進度也要跟上。」
柯禮頷首,「我會的。不過您也不必太費心。程總在這件事上的態度雖然未明,但他與安董關係匪淺,只要安董願意,還是能在他面前說上話的。那麼就算廖總和於總投反對票,我們也能一票優勢通過方案。」
安青山,安氏的董事長,安藍的父親。
唐其琛沉默許久,沒再發表意見,而是筆帽擰上,說:「明晚的應酬推掉。」
柯禮略表爲難,提醒道:「明晚是住建局的周副局長宴請。」
唐其琛頭也未抬,「推掉。」
柯禮應道,「好。」又問:「唐總,時間還早,我讓老餘接您去吃午飯吧?」
唐其琛看了看時間,語氣比方才柔軟了些,「中午吃食堂。」
柯禮默聲,點點頭,「好。」
亞彙的食堂伙食還是不錯的,三葷一素還有一碗熱湯,中午十二點,員工陸續下班,三五成群有說有笑的。同事挽著溫以寧的胳膊,正興致勃勃的聊起新開的飯館,「我還秒了一張滿减券呢,一塊去吃呀。」
溫以寧排隊領飯,「什麼時候啊? 」
「明天,我們明天晚飯去呀!」
「明天不行,晚上有事兒呢。你找吱吱和瑤瑤。」
打好飯,溫以寧和部門幾個坐在一起。熱鬧,也方便分食。女生都有點兒挑,這個不吃蒜苗那個不吃鶏蛋,溫以寧就不太喜歡吃葱,不過今天的菜似乎都放了葱,她盡量扒到一邊,剛準備吃,後勤部的負責人竟找到她,「嗨,以寧。」
溫以寧意外,「鐘部長。」
「來,今天加餐,請你們吃水果了。」鐘姓負責人四十不到,笑容可掬,拎著一籃盒子每個人都發了份。打開一看,裡面是切得齊齊整整的水果拼盤。
「這麽多草莓和車厘子啊,現在賣好貴呢。」
「謝謝鐘部啦!」
「福利待遇也太好了吧!」
大家喜出望外,個個笑容滿臉。
「公司的福利,每個女員工都有的。」鐘部長笑眯眯的說了幾句,趁大夥兒注意力散開的時候,把另一個飯盒放在溫以寧面前,然後壓低了聲音,在她耳後說:「柯助讓我給你的。」
溫以寧打開飯盒,楞了楞,裝著的菜都沒有放葱。
她下意識的回頭張望,就看到唐其琛和柯禮正走進來。唐其琛與她目光交匯,停頓兩秒,然後平靜挪開,隨柯禮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方才對視的那一下,他嘴角揚起一個很淺的弧,一閃即逝,只有她能看到。
「哇,唐總竟然來食堂啊。稀奇呢。」同事小聲八卦,「今天吹的什麼風啊,把仙子給吹下凡啦。」
溫以寧低著頭,被飯菜的香味和熱氣蒸得暖洋洋,她抿著笑,說:「大概吹的自然風吧。」
這邊的柯禮已經心下了然了。從唐其琛剛才交待他辦事的時候,他就隱約猜到了。唐其琛吃飯的規矩很好,食不言,寢不語。但吃到一半,他抬起眼,看向柯禮,「有事?」
柯禮坦然一笑,意有所指的說:「唐總,恭喜。」
唐其琛扯著嘴角顯出愉悅,但語氣還是平靜的,「嗯。」
柯禮剛想轉過頭往溫以寧那邊兒再看一眼,唐其琛直接阻斷,「別看她。」
柯禮恍然,啊,這兩人是不想在公司公開關係啊。
決定是溫以寧做的。昨晚唐其琛徵詢她的意見,她說了不願意。
不想成為輿論的焦點,也不願變成眾矢之的。更重要的,她不想一開始就把自己置身於一個很被動的位置。如果有萬一,也不至於千山雪盡,失了體面。當然,這些話她沒有說出口,但很實際的在她心口踏了踏步。
唐其琛怎麽會品味不出來。從她的當時片刻的猶豫和一瞬茫然的眼神裡,便什麽都明白了。有些事情說不如做,這都是後話。總之,未來還長,他想,慢慢來。
唐其琛的食量不大,眼見著吃幾口又要放下筷子。柯禮誒了聲,「唐總,您就不吃了?」
唐其琛伸手要拿紙巾。
「您把這碗湯喝了吧,您要不喝,我等會就讓以寧給您送去辦公室。」柯禮平靜道。
唐其琛一頓,伸出去的手又緩緩收了回來。他瞥向柯禮,目光重而警醒,怎麽回事,身邊心腹也開始威脅人了?
柯禮忽略注視,假意看別處,手也有模有樣的放在了手機上。
唐其琛垂下眼眸,沉默的又把碗筷端起。
溫以寧下午一直在和小組成員做一份招標方案的初稿,陳颯下午到的公司,溫以寧沒注意,忙完了才聽她秘書說起,「陳經理的兒子來了。」
正說著,陳子渝就溜了過來,往她面前一站,「我天,什麽神仙姐姐們啊,長得都太好看了吧。我媽招人可太有眼光了。」
這人不三不四得渾然天成,俊朗陽光的一張臉卻又讓人討厭不起來。兩句話就把這一票女同事們哄得眉開眼笑。陳子渝的氣質很隨他母親,但五官並不太像,尤其那雙眼睛,狹長而明亮,很賦詩意。他嬉笑沒個正形,對溫以寧說:「小溫姐姐,請我喝飲料唄。」
溫以寧手頭上的事也忙完了,笑著把人領走,「來。」
「我還沒下班呢,不能溜崗。你凑合在這兒喝吧。」茶水間裡,溫以寧給他泡了杯檸檬水,「你怎麽來了啊,小少爺。」
陳子渝坐沒坐樣,整個人跟吃了五毒散一樣癱在沙發上,「晚上要跟我媽吃飯呢,她最近看得我好緊,你相信麽,竟然親自來接我放學。丟死人了。」
溫以寧面對著他,心裡大概猜到原因,但她不能說。
陳颯這段時間又碰到了老麻煩,那男的可能真是下了决心要給他們母子一個交待,又來上海找她了。陳颯跟她提過一句,然後人也很少待公司裡。
陳子渝懶洋洋道:「不就是一個男人想來認親嘛。」
溫以寧差點被水嗆住,咳了好幾聲,遲疑道:「你,你知道啊?」
「他來找過我,我還帶他去打了電游呢。」陳子渝翹著腿,一臉中二少年的囂張模樣,「他要認我當兒子,我說,我媽願意給你當老婆,我就給你當兒子。」
溫以寧簡直震驚,「你,你們,他,他見過。」
陳子渝真挺無所謂的,「就是老了一點兒,長得還是蠻帥的。你不瞭解男人,三十往後就走下坡路了,會禿頭,會掉髮,性功能也不太行。 」
溫以寧被他一套一套的理論整的腦仁疼,「你一個未成年,談什麽了不瞭解啊。」
陳子渝不屑道:「不信你問問我禮叔,問問唐總,你看他們行不行了。」
溫以寧一時無語。
陳子渝抬眼一看,「謔!」了一聲,發現新大陸似的,「姐姐你臉紅了耶!」
溫以寧瞪他一眼,「你自個待著,我做事去了。」
陳子渝追上她,「說正事兒,周末時間留給我,陪我去一個地方。」
兩人邊說邊走出來,陳子渝的畫風整體而言是很逗的,落實好事情後,有搭沒搭的跟溫以寧聊天,聊到一個段子,溫以寧也被他逗笑。陳子渝上躥下跳跟猴兒似的,就在這時,唐其琛和柯禮出現,兩人原先是低聲說著事情,聽到動靜,柯禮抬起頭,「喲,子渝來了,有何貴幹啊?」
陳子渝順著溫以寧的肩,突然勾了一下,嬉皮笑臉地說:「追人呢。」
唐其琛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眉間浮起不悅,「你,哪來,回哪去。」
柯禮笑著圓場:「收斂點,工作時間,別讓你姐姐扣工資。」
陳子渝扭頭衝溫以寧故意說:「晚上我要約你吃飯飯。」
唐其琛頓步,微微側頭,語氣隱有不耐:「還不走?」
陳子渝小聲嘀咕,「我靠,這麽凶,搶他女朋友還是搶他錢了。」
柯禮忍著笑,意味深長的拍了拍他肩膀,把那隻搭在溫以寧身上的手給勾了下來,「好了,還清了。去我辦公室玩會。」
唐其琛和柯禮是下來有事的,已往副總辦公室走去。柯禮辦公室裡有Vr,陳子渝屁顛顛的溜了。
溫以寧站在原地,看著唐其琛背影消失的方向,低著頭,微微彎起了嘴角。
五點半下班,溫以寧五點四十才收拾東西坐電梯下到停車場。
她往右邊走了一段,黑色路虎停在車位裡,唐其琛按下車窗,眼神示意她上來。溫以寧坐副駕,順手從包裡遞了瓶熱牛奶給他,「你喝吧,墊墊肚子。」
唐其琛接過,「什麼時候熱的?」
「下班。」溫以寧衝他笑了下,「現在離吃飯至少還得半小時呢,你別挨餓,待會兒胃又疼。」
唐其琛的眼角勾出一個弧,這個眼神深邃,又帶著薄薄的笑意,很能勾人。
下班晚高峰城區太堵,唐其琛沒繞去太遠的地方,就在陸家嘴附近吃了個飯。吃完之後兩人隨便逛了逛,上去商場的電梯裡人多,溫以寧稍後一步才走出來,對等在那兒的唐其琛說:「走吧。」
但唐其琛沒有動。
溫以寧轉過頭,目光疑惑。
楞了兩秒,漸漸反應過來,她笑了笑,走到他身邊,然後挽上了他的胳膊,唐其琛這才邁步,閒適自在的四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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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溫以寧也沒了上一次逛步行街的尷尬,很自然的往自己喜歡的店裡轉一轉。來上海幾年,收入不算低,也有了自己鍾愛的品牌。這個牌子在上海倒是有幾家分店,陸家嘴這家是最大的,定價中等,溫以寧喜歡設計師的理念以及産品的性價比。正巧上新,她有所顧慮的問唐其琛:「你能等等我嗎?大概十分鐘。」
唐其琛怎麼看都不像是那種喜愛逛街的男人。但他說:「不急,你都試試,我給你參考意見。」
他語氣很淡,也沒多餘的刻意,能從他表情裡看出,他沒有勉强,是心甘情願的陪她。這樣的狀態讓溫以寧很放鬆,她挑了個款式,在兩個顔色之間拿不定主意,便在鏡子前比劃了一番。唐其琛走過來,站在她身後,說:「你穿白色吧。」
「嗯?白色是不是清爽一點?」溫以寧便把那件白色的提了提。
唐其琛說:「和我昨天穿的衣服很配。」
溫以寧楞了楞,醞過神,耳尖都微燙,拎在手裡的衣服也跟燒著了一樣,放也不是,買也不是。唐其琛幫她拿在手裡,「我幫你拿著,一塊買。」
溫以寧摸了摸鼻尖,左顧言它道:「我想起來了,我有件類似的,也是白色,我… …」她收了收心,改口說:「我同學以前送我的生日禮物,也沒穿幾次。」
唐其琛打斷,忽問:「男同學還是女同學?」
溫以寧看著他。
對視幾秒,唐其琛點了點頭,語氣平靜的念出那個名字:「小亮老師。」
溫以寧斂默無語。
唐其琛看了看手裡的衣服,然後把它挂回了原處,聲音清清楚楚的傳來:「嗯,也不是很好看。」
然後牽起溫以寧,從店裡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