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日不見
一句新年快樂, 立刻解封了迎晨的眼淚。
厲坤那邊卡了幾秒鐘,這回是徹底斷了線。
「哎?就沒啦?我還想跟我晨姐說兩句的呢。」林德撲騰過去一瞅,「這信號也太差了吧。」
厲坤按了兩下,低著頭說:「能接通就不錯了。」
李碧山走過來, 手掌一伸,「呵, 能給你手機就不錯了。」
厲坤笑著交回他手中, 真心實意道:「謝了,老李。」
「你自個兒數數, 光這幾天,我幫了你多少忙。」李碧山摘了墨鏡,多少還是有些嫌棄, 「大老爺們磨磨唧唧。」
這吐槽厲坤也聽習慣了,拍著他的肩膀一下一下, 「是是是,領導說什麼都正確。」
林德撩開油布簾子,往外頭瞧了瞧,費解道:「這都來了兩三天了, 連崗亭都不用站,也沒說什麼任務,上頭派我們來旅遊的啊?」
輕鬆話剛說完, 李碧山的對講機滋滋聲響,他走到窗戶邊回應。
厲坤在這邊與林德閒聊,「這地兒有什麼好旅遊的, 四面黃沙,全年都是高溫,水要省著喝。」
李碧山走過來,語氣即刻變得嚴肅:「整隊待令。」
厲坤和林德相視一眼,知道,來事了。
五分鐘後,車輛駛離營地,往偏遠地區開。
半小時後,隨行十名戰士,來到一座不起眼的平房裡,厲坤與李碧山帶隊走最前,一進門,兩人一秒措楞,隨後立正敬禮,「參謀長!」
「同志們好。」對方亦回敬手禮,鏗鏘迅速:「不耽誤時間,分兩列站左右,聽我指示。」
一聲令下後,連腳步聲都齊整劃一。
參謀長對旁邊幹事點了下頭,對方立即熄燈,開啟投影設備,數秒之後,背景板上,畫面幀幀出現。
「傅裡南,我國地質學研究專家,院士,於當地時間三號,也就是兩日前,帶隊研究組人員共七人,赴卡奇山脈進行地質考察,被當地反政府武裝組織俘獲,拒我方排查,已經確定關押位置——」
參謀長用手指在地圖上圈出一塊地方。
「從南峰尾段上去,12-25N精準鎖定。這也是該組織的巢穴根據地。他們拍攝了人質影像資料,試圖以傳播擴散,達到恐嚇威懾目的。」
情況簡單介紹完,參謀長雙手按壓桌面,微弓腰身,道:
「傅院士在礦脈探測領域極有成就,得過國務院的嘉獎令,他目前的研究項目一旦成功,會對我國有色金屬資源的探勘有極大助力——這個人,必須安全解救。」
「當地政府武裝力量薄弱,數次交涉不成功,而我方作戰人員,按國際條例,不允許涉足別國政事。現,組織命令,你們特戰中隊,秘密從事此次解救任務,務必在最短時間內,確保研究團隊一行八人,全部順利救出。」
「李碧山。」
「到!」
「你負責行動過程的具體安排。」
「是!」
「厲坤。」
「到!」
「請全面配合李碧山同志的工作。無條件服從,無條件執行!」
「是!」
參謀長示意二人坐下:「抓緊時間,制定方案,熟悉地況,一有情況,及時匯報。」
全體戰士齊齊起立,昂首挺背。
李碧山與厲坤站最前面,右手凌厲抬起,敬禮,統一應聲:「是!」
———
杏城。
大年初一這天,迎晨和迎璟起了個大早,穿了一身正紅色,往大院兒挨家挨戶地拜年。姐弟倆生得標緻,又被這色兒一襯,眉清目秀,氣質出挑,甚是悅目。
說起來,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沒那麼多客套,大大方方地站門口喊個吉利話,兌個笑臉,便能讓人舒坦。
「徐叔叔,新年快樂喲。」
「張阿姨,您孫兒都這麼大啦,長得可真好!」
迎晨嘴皮子熱鬧,帶著迎璟一路走過去,甭提有多悅耳。拐個彎,到了西南院的孟家。孟澤站在小院兒裡,正帶著他姐的孩子玩響炮。
呼啦一劃,再一扔,啪啪炸開。
小娃子樂得手舞足蹈,孟澤也玩得開心。
迎晨遠遠的便喊起來:「孟哥,你陞官啦,這幼兒園園長當得盡職。」
孟澤劍眉斜飛,笑著招手:「小晨兒。」
走近了,迎晨雙手作揖:「新年快樂,給你拜個年。」
迎璟隨後:「孟哥,新年好。」
「得嘞。都樂。」孟澤向來慷慨大方,又以大哥身份自居,從大衣口袋裡摸出兩個早備好的紅包,往迎晨和迎璟的手上一塞,「來年都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迎晨俏皮著,假裝拿不動,屈膝打了個抖,「哎呀,這紅包也太沉了吧。」
孟澤伸手往她腦門兒上輕輕一點,「哥最近投資了幾部電影,你這演技,完全可以擔任女主角。」
迎晨樂了,「什麼角色啊?沒準兒我真行。」
「你肯定行啊,絕對本色出演。」孟澤雙手背在後頭,是個精精神神的公子哥,侃著笑意道:「一個為情所困,發了瘋的女神經。」
迎晨掄起拳頭,追著他打。孟澤也不跑,死乞白賴地把掌心攤開,往她面前一湊,「隨便打,太舒服了。」
迎晨笑罵:「服了你。」
玩笑開了,孟澤斂了斂眉,手往後一指,忽對迎晨說:「那戶人家,知道嗎?」
迎晨順著方向,往後看去,「哪家啊?陽台上種著月季的?」
孟澤:「對。」
雖說都住大院,但其實位置分佈也挺巧妙,官兒越大的,越往上走,環境越清幽。迎家在東北院,孟澤在西南院,這邊迎晨不太熟,問:「是誰啊?」
「曲正。曲伯伯,跟你父親軍銜差不多,管情報的,人稱鎮山寶,上回閱兵,是能上天安門的人物。」
迎晨稀里糊塗:「跟我說這個幹嗎?」
「你沒聽說?」孟澤挑眉。
迎晨不明所以,看著他。
「你這丫頭,對自己的事兒真不上心啊,被人賣了都不知道。」孟澤雙手趴著欄杆上,對曲家吹了聲口哨:「你大伯早把話放出去了,說給你介紹對象。」
迎晨記起來,擰擰眉頭:「這都多久的事了。」
上回迎璟為個女人打架進了警察局,那天晚上,姐弟倆的感情都向家裡攤了牌,迎晨以為大伯是知道的。
「其實吧,迎伯也就隨口一提,後來應該也沒再插手這事兒。」孟澤嘖了兩聲:「但人曲家記在心裡頭了。」
迎晨就更不明白了,「有啥好惦記的,我跟他們又沒什麼交集。」
孟澤:「曲以明跟我同齡,軍校畢業後改行經商,在江浙一帶做房產,趕著前幾年好時候,全部家當賭在三塊地皮上,後來,那邊成了政府點名重點打造的經濟新區,小子一夜翻了身,賺了個盆滿缽滿,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在圈子裡也是號人物。」
迎晨瞥他一眼,「喂喂喂,大過年的,幹嘛呢?」
孟澤從煙盒裡抖出一支菸,含嘴裡叼著,說:「給你提個醒,別來了事,自個兒都沒個準備。」
迎晨領了心意,「你可千萬別亂點鴛鴦譜啊。」她倍兒得意地說:「等厲坤回來,我是要跟他結婚的。」
孟澤一點也不意外,說:「那最好。」他劃燃火柴,低頭往火苗裡一吸,「你倆,順順利利,甭讓大夥兒再操心。」
然後吸了口煙,擰頭避著迎晨,對那邊吐出煙圈,薄薄一層,在冬日裡,散開的速度變慢。迎晨佯裝嫌棄,扇了搧風,「難聞。」
孟澤笑了笑,順了意,一把就將煙給掐滅了。
「嬌氣包一個,真被厲坤給寵壞了。」
———
過年七天假,真要過起來,眨眼的功夫。
初八正式上班,迎晨帶好假期裡準備好的全部資料,從容地去公司報導。
同事之間相互拜個年,說些吉祥話,九點一到,高層領導帶隊下基層給大家發紅包,圖開年有個好兆頭。
下午,工作陸續步入正軌,同事之間互道過年趣事,這話題,順著就到了迎晨身上。
「你們聽說了嗎,中午的會議,全部中層幹部都受邀出席,唯獨晨姐沒有。」
「啊?為啥?」
「許董直接發話,說不需通知晨姐。」
「天,他們的關係這麼僵了?」
「噓噓噓,少說話,好好幹活吧。」
大家偷偷往右邊的辦公室裡看。
迎晨坐在裡面,平靜淡定,做自己該做的,彷彿什麼都沒發生。
許偉城下午經過兩次,似是故意,似是暗示,甚至還咳嗽以表存在感。
但,迎晨不為所動,甚至眼皮都沒抬。
許偉城回自己那後,陷在皮椅裡,掐著眉心很是頭疼。
手機響,他瞄一眼,心煩地接聽:「說。」
聽了一會,許偉城陡然直起背脊,壓低聲音呵斥:「能說的我都說了,我真沒見過這麼不識好歹的人。」
「什麼?給好處?呵,她條件不差,壓根不會在意。」
「你嚷什麼嚷?你衝我嚷有什麼用?當初要不是你們貪心不足,敗事有餘,也不至於那麼巧地發生爆炸!」
「你知道?你知道個屁!她都要去上級部門申訴了!」
許偉城往後一仰,把皮椅撞得直晃蕩,又聽了一會後,陡然靜默。
他神情複雜,似考慮,似糾結,隨後脫口拒絕:「不行。」
那頭聲音揚高,火氣不小地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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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偉城臉色愈發沉重,眸光一轉,也變得陰晴不定。
「行了,別說了。」他聲音壓低,不耐道:「容我再想想。還有,我警告你,沒事兒少打我電話,別被人發現。」
結束通話。
許偉城端起茶杯,一口喝光,手肘撐著桌面,用力按了兩下太陽穴。然後拿起內線,吩咐秘書:「讓迎部長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秘書匯報:「許董,迎部長剛才出去了。」
「出去了?」許偉城皺眉,「去生產車間了?」
「我聽她部門人說,是開車出去的。」
許偉城繃著神經掛斷電話。他頭枕著皮椅,閉目深思,越想越沒底。隨即煩躁起身,拿起私人手機沒再猶豫地回撥了一個號碼。
———
過年氣氛漸漸減淡,換上一個好天氣,寒意驅散,椿日腳步將近。下了班,迎晨路過常去的那家蛋糕店,進去買了點迎義章愛吃的胡蘿蔔面包帶回大院。
距厲坤離開,已經第十天。而自除夕夜那天聯繫後,他也再沒消息。
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這麼一算,厲坤四捨五入,約等於人間蒸發。
想到這,迎晨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笑夠了,嘴角弧度收斂,心裡空落落的,說不出的落寞。
買趟東西耽誤了點時間,進家門已快七點。
萬家燈火,夜初月明,尤其聞著飯菜香,迎晨這顆心稍感安慰。
崔靜淑一如既往地在廚房忙碌,餐桌上,擺著兩道主菜。迎義章與迎璟在客廳看電視,新聞頻道,實時消息不間斷地播放。
迎晨邊換鞋邊招呼:「爸爸。」
迎義章側頭看了眼兒,「回來了啊。」
「嗯,我給您買了面包。」迎晨拎著紙袋走來,「胡蘿蔔味的。」
迎義章心情頗好,「好,好。」
迎晨走到沙發邊,摸了摸迎璟的腦袋,沖弟弟笑了笑,然後起身,「我上去換個衣服。」
「下面播報一條緊急新聞——」
電視裡,廣告都掐了,畫面又掐回直播間。
迎義章的聲音:「換好就下來,要吃飯了。」
「行。」迎晨轉身,剛邁出一步。
「北京時間10號下午14點18分,乍得共和國坦布奇地區,當地反政府武裝組織非法挾持抓捕我國公民,一共八人作為人質。」
迎晨腳步停住,轉過身,盯住電視機屏幕。
播報繼續:
「該組織上傳視頻到論壇,用以抗議示威當地政府,對此,我國外交部強烈譴責,稱該事件性質惡劣,違反聯合國公約,是對人權的踐踏與蔑視。」
新聞畫面,播放了一段上傳的視頻,模糊,但足以看清,被挾持的公民戴著黑色頭套,反手捆綁,跪在地上。
直至這條新聞結束,客廳也一直保持安靜。
迎晨心在顫抖,呼吸也微亂。
雖然沒有任何提示,但這一刻,她止不住地把事情串聯起來。
越想越害怕。
迎晨轉過身,快步往樓上去。到了臥室,她打開電腦,登錄微博。一刷新,熱搜第三條,也是該新聞。
相比較電視媒體,言論平台上的傳播速度更為廣泛,內容消息也更加全面。
迎晨坐在那,把有關的消息一條條點進去看。
[被抓的是地質大學的院士,他帶隊在那邊勘探地貌。]
[那邊戰亂可嚴重了,可能就是恐怖組織吧。]
[只有談判這一個方法嗎?有個屁用啊。]
[大家別猜了,看過電影湄公河行動沒,說不定咱們也派了特戰隊過去秘密解救了哈哈哈。]
迎晨太陽穴突突跳動,她兩眼一閉,啪的聲合上電腦。然後深吸一口氣,看著明熾的燈光都覺得眼睛發暈。
直到迎璟敲門,站在門口輕喊:「姐?」
迎晨回混,呼吸急喘,神態懵懂地擰過頭,眼神飄忽。
迎璟嚇了跳,「怎麼了?」
迎晨搖頭,起身,虛著聲音說:「我就下來吃飯。」
下樓到一半,迎晨拿出手機,克制不住的刷新動態,最新的一條,發於三分鐘前:
[天!那組織公佈了新視頻,我們國家解救人質的特戰隊員也被俘獲了!兩名!]
視頻非常模糊,鏡頭天旋地轉。
影像其實並看不太清楚,但,還是能分辨出是一個跪在地上的黑色著裝的男性,畫面抖動得厲害,忽然閃過的一抹臂膀上的紅色,也沒法確認是否為旗幟。
再一刷新。
所有視頻全部無法播放了。
[我國特戰隊員被俘獲]
這條熱搜,以秒速消失撤榜。
迎晨心臟直抽,眼睛也脹痛,樓梯還剩兩階,她木偶似的邁一步,腳底一虛,人就瞬間栽了下去。
半昏半醒之間,只隱約聽見,迎璟的驚叫,崔靜淑的哭腔,還有父親迎義章慌亂的腳步聲。
手機從迎晨掌心滑落,重重滾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