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唐其琛番外二
姜霖小名叫唸唸。
老家在南方小城,大四了, 過完年就得找實習。家裡條件不太好, 媽媽生病, 全靠父親一個人維持生計。對了,還有一個妹妹,小名兒也有趣, 叫想想。
姐妹倆湊在一起, 是念想。
她爹媽對生活的念想,對未來的念想, 亦或是別的。
總之有點悲情。沒經歷過的, 以為在看電視劇。
「她媽那病有點厲害,錢都花上頭了, 小丫頭很懂事, 反正在一直在兼職,還拿獎學金,聽許老說,學費都是她自個兒攢的。」傅西平難得的感嘆:「真不容易啊。」
唐其琛聽後許久沒作聲, 一開口, 重點又偏離了方向:「誰要你這麼八卦的?」
傅西平樂的,「我關心你啊。哎,別說你不想知道她的情況啊。」
唐其琛一副你想多了的表情。
傅西平端詳他許久,由衷道:「其琛,我覺得你特像白面兒唐僧。」
他忽略唐其琛的眼神警告,吹了聲口哨, 「但我看唸唸,也不像妖精啊。」
———
自那晚以後,唐其琛接姜霖的次數明顯多了。還是老三樣,接著人,帶她吃飯,逛黃浦江,或者開車圍著東方明珠轉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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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開的是捷豹,明天換了路虎,下次又是X6。
姜霖問:「你到底有多少車?」
唐其琛說:「沒幾輛,都是借朋友的。」
姜霖認真:「你鼻子變長了。」
「嗯?」
「你沒聽過嗎?說謊的人鼻子會變長。」
唐其琛笑得眉目舒展,「是嗎?有鏡子麼,我瞧瞧。」
姜霖翻了個白眼,「只有照妖鏡。」
唐其琛嘴角彎得更深,說:「吃點東西麼?」
都十點了,「不吃。」
「我想吃。」唐其琛說:「陪我吃點吧。」
接觸了幾次,姜霖也摸出他的習性,比如,喜歡喝咖啡,喜歡打橋牌,喜歡開著車漫無目的的轉,一日三餐不太按時,常常是餓了,就去覓吃食。早中晚不分時間,忒不乖的習慣。
姜霖突發奇想,提議:「我帶你去個地方。」
她常去的那家兼職超市,附近有一條小吃街。
路邊攤,麻辣油煙樣樣齊全。走進去熱火朝天,像是從冬,一瞬入了夏。
唐其琛這身扮相和這格格不入,換做平日,他絕不會來這兒。但今天也不知為何,瞧見姑娘一臉熱忱,便也順了她的意。
在一家魚粉攤坐下,姜霖熟練的收拾好上桌客人留下的碗筷殘渣。
「等著我啊!」撂了句話,便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唐其琛望著油膩的桌面,擰了擰眉,又抽出幾張紙,重新給擦了一遍。
姜霖回來時,手上拎著兩個塑料袋,裡頭是裡脊肉,豆腐片之類的油炸食品,左手拿了大串烤肉,小手指上還勾著一杯燒仙草。
唐其琛見她輕車熟路,問:「你平時就吃這些?」
姜霖想也沒想的答:「當然不,我哪兒吃得起啊。」
話畢,她自己怔了怔,迅速默聲。
唐其琛也沒接話,看了她許久,平靜道:「吃吧。」
結果這一頓吃出了事。
一小時後開車送她回學校的路上,唐其琛胃痛難忍,疼得連方向盤都握不穩了。姜霖嚇得,抖著手還記得打120。
唐其琛按住她,聲音虛弱:「打給傅西平。」
很久以後,姜霖才知道為什麼不讓叫救護車。
往市醫院一送勢必要登記,一登記就瞞不住了。唐家什麼人物,喊句話地方都能抖三抖。唐其琛怕麻煩,感冒的時候從不回唐家,因為咳個嗽,家庭醫生都緊張得過分了。
也是這次住院姜霖才知道,原來唐其琛胃不太好。
她好愧疚,坐在牀邊守著他打吊瓶:「你為什麼不說,我就不帶你吃那些了。」
唐其琛扯了個虛弱的笑:「我沒事兒。」
姜霖小聲:「是我不對。」
「沒關係。」唐其琛始終溫和,像極了病嬌美男:「等我好了,你再帶我去。」
姜霖搖頭:「不敢了。」
唐其琛說:「也行,那些食物少吃,以後吃飯跟著我,我帶你吃點好的。」
姜霖眼睫長,被牀頭小燈一打,上頭似有璀璨星粉。
急診住了一夜,唐其琛就出院了。他還真踐諾,只要不加班,就來接姜霖去吃飯。姜霖也沒個固定地方,大四了,她很少在學校待,在哪兼職就報哪的地名。
超市搬貨,方便麵促銷,移動公司發傳單,甚至在街頭加微信好友送個小花環。
唐其琛見她總搗鼓那台破手機,問:「忙什麼?」
姜霖頭也不抬,手指在屏幕上戳得飛快:「做微商。」
「……」
如果有十項全能大賽,她應該能拿第一。
姜霖跟著唐其琛的那段時間,上海大大小小有名兒沒名兒的飯店,幾乎都嘗了個遍。
這天,姜霖的兼職早早做完,唐其琛給她發短息,說自己還在開會,讓她多等半小時。結果開完會,臨時有個飯局推不掉,唐其琛便讓她也過來。
姜霖說不用。
唐其琛說,我讓司機來接你,這裡的東西很好吃。
印象裡,這是姜霖第一次出現在公共場合。
不是傅西平那個圈子,也不是他身邊的親信助理,是正兒八經的商業應酬。
金碧輝煌的君悅,能俯瞰黃浦江的月色,這也是姜霖第一次看到唐其琛的另一面——
在推杯換盞裡談笑風生,氣度不凡。在座的那些富豪精英,個個拿他當菩薩供著討好著。
姜霖坐他邊上,哪敢吱聲。當然,唐其琛也不需要她怎樣,男人聊A股,聊時事,聊期權,每逢上道新菜,唐其琛都是不動聲色的夾了第一筷,穩穩的放在她盤子裡。
他說帶她吃點好的,真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飯局散了,場面還沒散,一行人又去樓上唱歌。
對方每位男士都攜帶了女伴,包廂裡什麼都有,歌單點好了,牌局支起來了,男人有男人的事,後來一女人提議:「要不,咱們也去逛逛吧。」
姜霖是唐其琛帶來的人,自然是被圍繞的中心。
她們去樓下的商場,名牌包,華裝禮服,璀璨首飾,價格不菲。這些女的年輕漂亮,出手也闊綽,逛了一層便人人拎了好幾樣。
唯獨姜霖兩手空空。
有錢人場面應酬,帶的女伴不重樣也能夠理解。你情我願,各取所需。湊到一塊了,攀比之心人皆有之。
「妹妹,你怎麼不買啊?」
姜霖只笑笑,沒說話。
另一女的說:「你也不用為男人省錢啦,你打扮漂亮,他們才高興呢。」
「不過說真的,你那位老闆,好精品哦。」
談及男人,個個掩嘴笑。
姜霖突然提聲:「他沒給過我錢!」
場面頓時沉默。也不知是誰陰陽怪氣的呵了聲:「喲,敢情是真愛啊。」
一小時不到,她們回到包廂。
門開的時候,唐其琛下意識的抬眼,見著走在最後頭的姜霖,他目光不悅的沉了沉。
鶯鶯燕燕都是滿載而歸,唯獨她。
唐其琛心裡不知打哪兒來的一陣悶氣,使了個眼色,一旁的助理便過來接他的牌。
他也沒多說什麼,走到窗戶邊打了通電話。很快,便返身牌桌,客氣一笑:「久等了。」
十分鐘後,包間門被扣響,大家目光齊抬。就見到三名穿著商場黑色制服的人走進來。最前面的是經理,後兩位手上,大大小小提了五六個精緻包裝袋。
「唐先生,已按您的吩咐,東西都在這了。」
唐其琛收了目光,劃了一張四條出去,「碰。」然後低沉的嗓音喊姜霖的名字:「唸唸。」
商場經理察言觀色,立即走到姜霖面前,熱情笑道:「如果有不合適的,或者需要改尺寸的,請您隨時聯繫我,我就在門口。」
紙袋上的logo精緻奢華,全是姜霖方才在樓下,目光停留稍久的物品。
而那些結伴而行的女伴,此刻啞口無言,嘚瑟氣焰滅得一乾二淨。你看我,我看你,眼神裡全是同款嫉妒。
唐其琛這麼冷靜自持的男人,寵女人的方式,獨樹一幟。
但姜霖心情並不好,低落到海平面以下。
十點半,唐其琛送她回學校。兩人坐在歐陸後排,氣氛沉默得可怕。
唐其琛喝了酒的嗓音有點嘶啞,「怎麼了?」
姜霖低著頭,問:「她們都是被包養的。」
唐其琛手一頓。
「我是嗎?」姜霖自問自答:「你也沒有給我錢。」
唐其琛緩過來,沉聲:「別聽人胡說。」
「那我是你女朋友嗎?」姜霖突然擰過頭,目光筆直望向他,讓人無處可逃。
沉默代替回答。
姜霖把頭轉回來,一臉漠然:「我要下車。」
唐其琛好言:「我送你。」
「我要下車。」
「我送你。」
「我要下車!」
空氣全部化成鋒利的刀刃,唐其琛也動了怒,壓低聲音:「別鬧。」
姜霖才不怕,瞪回去:「那你現在算什麼身份?男朋友?金主?可別告訴我你在追我啊。」
唐其琛被這幾個稱呼攪得心裡一團麻紗,克制著聲音,「我是在幫你。」
姜霖呵聲笑,笑夠了,臉色陡然嚴厲:「我要你幫個屁啊!停車!」
怕她鬧厲害了出事兒,唐其琛冷言吩咐司機:「停。」
姜霖推開車門,頭也不回跟個小鋼炮似的,背影火氣騰騰。
唐其琛看過去,又挪回眼。這個動作重複好幾遍,心煩上火,頂得他太陽穴脹痛。這股痛從腦袋一路往下,全聚在了胃部。
唐其琛用力掐了幾圈眉心,然後淡聲吩咐:「你開車跟著她,別讓她出事。」
司機頗為難:「唐先生,時間很晚了,您今天喝了酒,要早點休息的。」
唐其琛撂了一句驚天地泣鬼神的話——
「我打車。」
姜霖邊走邊掉眼淚,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掉眼淚。
喜歡這個男人嗎?好像也不是特別喜歡,跟古墓派的大師哥一樣,冰冷冷的一點趣都沒有。
那自己為什麼哭?
姜霖深思熟慮,把原因歸結為,在異地求學四年,為學費生活費奔波發愁,從來沒有一個人對她這麼好過。
想事太入神,走了好久才發現後面有車跟著。
她猛地回頭,見著熟悉的車牌,委屈全化成了更旺盛的火氣。
「你下來,誰讓你跟蹤我的!」
車窗滑下,露出司機一言難盡的臉:「姜小姐,唐先生不在車上。他讓我跟著你,說太晚了,怕你一個女孩子出事。」
姜霖愣住。
猶豫了一天,她還是決定在第二天上門看看這個又病倒的脆弱男人。
從傅西平那問到地址,她提著滿滿一袋東西上了門。
唐其琛很久才來開門,亂糟糟的頭髮,一身深水藍的綢質睡衣,滿眼的倦色在見到來人後,全化成了大寫的驚訝。
姜霖抿唇,硬邦邦的說:「來幫你收屍。」
唐其琛笑的,「不好意思,我還要點時間才變屍體,你進來坐著等吧,免得你下回再跑一趟。」
姜霖沒忍住,嗤聲樂了。
兩人的關係,從這裡便冰雪悄融。
唐其琛的房子很大,從裝潢到佈置,一股腦的精英范。
姜霖看到桌上亂七八糟的藥,胃藥,消炎藥,感冒藥,心裡又有些愧疚。傅西平說他應酬的那晚就不太舒服,後來又在寒冬裡打車,受了寒氣病如山倒。
「還沒吃飯吧?」唐其琛窩在沙發上,揀了個毯子蓋在胃上,「等會我帶你出去吃。」
姜霖瞥他一眼,「你這樣還能出去啊?」
唐其琛笑:「能,我多穿點。」
姜霖沒好氣,起身說:「待著!」
唐其琛挑眉:「那飯怎麼辦?」
「——我做!」
拎過來的袋子裡,全是姜霖在超市買的食材。
她是個能幹活的人,二十出頭的年紀,在廚房井井有條。切片,切絲,燉湯,刀工熟練,章法規整。
唐其琛倚在門邊看了很久,說:「挺厲害。」
姜霖得意:「當然了,我大二在餐館幹了一年活,暑假都沒回去,菜單上的菜我全會做。」
唐其琛:「不會耽誤學業嗎?」
姜霖說:「我冰雪聰明,年年拿獎學金。」
唐其琛溫和笑道:「挺神。」
「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姜霖把切好的薑絲兒碼在瓷盤裡,繼續拍蒜。
「你問本科還是碩士?」
「本科。」
「清華。」
姜霖哇哦一聲,側眼看他。
唐其琛笑:「不像?」
「我以為你們這種人家,都會出國留學呢。」
「唸完本科我就去美國了。」唐其琛說:「也算半個海龜吧。」
姜霖嗤了聲:「您可別惦記海龜了,海龜不歡迎你,它們家族全是長命百歲的物種,可沒誰有胃疼的毛病。」
唐其琛放鬆且輕鬆,心情特舒爽,「對不起,是在下拖後腿了。」
姜霖嘀咕:「知道就好,行了行了,出去躺著吧,別在這礙我事兒。」
唐其琛走了,但走了又回來了,身上多了件淺灰色的羊絨外套,懶懶散散的披著,雙手環胸,杵在門口看她做飯。
姜霖懶搭理,隨他。
淮山燉排骨,清蒸小南瓜,再有一道藕泥。全是養胃的菜。她沒加太多調料,少油淡鹽,返璞歸真才是人間最美味。
唐其琛被香氣勾得心曠神怡,難得的,還吃了小半碗米飯。
「我來洗碗。」飯後,他要起身。
「坐著坐著。」姜霖嫌棄道:「您這嬌軀我可不敢折騰。」
唐其琛也不逞強,做了個吃白食的公子哥,起勁兒的忽問:「嬌軀?咱倆誰嬌啊?」
姜霖一怔。
唐其琛也愣了。
很快,他咳了兩聲,解釋說:「那天你說下車就下車,那麼容易生氣,可不是個嬌氣包麼。」
也真是奇了怪,那日鬧得不歡而散,人人生氣,本以為會心存芥蒂,可現在坦然說出來,反倒沒了意料中的尷尬。
姜霖嘿嘿兩聲賠笑:「我可不是嬌氣包,我是個小炸彈。」
唐其琛嗯了聲,「逮誰炸誰。」
姜霖去洗碗,水聲嘩啦,她還哼起了小曲。只不過洗的不太專心,洗一下看會手機,翻翻微商群裡的消息。
沒多久,唐其琛便聽到一聲尖叫歡呼——
「哇!!」
姜霖連碗都不洗了,興奮的跑出來,揮著手機倍兒高興:「我碰到大金主了!」
唐其琛佯裝不解:「嗯?」
姜霖笑眼彎彎:「她要買我的貨,二十份阿膠。」
唐其琛窩在沙發上看新聞,絨毯蓋了半邊身子,問:「是嗎?那你能賺多少?」
姜霖說:「三百塊錢。」
唐其琛沒再應,而是勾起扶手上的手機,給一個號碼發了條短信。
五分鐘後,姜霖揉了揉眼睛,「不會吧,再買五十份?」
唐其琛的聲音風輕雲淡飄來:「不錯啊,正好湊了個整數,你能掙一千了。」
姜霖喜色難掩,五官明亮,表情生動,她侃了句:「你數學挺厲害啊,這麼快就算出來了。」
唐其琛低頭沉沉笑起來,「……那當然,畢竟我清華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