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阮念初低頭看了眼地上的陳國志,皺眉,問厲騰道:「這個人怎麼辦?要不要,直接把他送警察局?」
一聽這話,陳國志臉色瞬間就變了,連忙驚呼:「別啊!真別……欸我說,這位美女,我和你有什麼仇啊?我又沒害你們,至於這麼又卸胳膊又送警局的嗎?」表情更加慘兮兮,「你看醫藥費我都沒說讓你們賠,多夠意思。」
阮念初冷哼:「像你這種壞蛋,不送警局,難道接著讓你為禍人間?」
「這你就瞎說了,我哪兒有為禍人間的本事。」陳國志沖她嘿嘿兩聲,「頂多禍害幾個無知少女。沒辦法,誰讓我長得這麼帥。」
阮念初嘴角抽了抽:「……」
幾秒後,她從衛生間裡拿出一條毛巾,塞進那人嘴裡。陳國志沒辦法說話了,只好咬著毛巾唔唔唔。
整個屋子才清淨下來。
「對不起,你實在太聒噪了。」阮念初微笑,朝表情錯愕的男人抱了抱拳,語氣誠懇:「得罪之處,還望多包涵。」
陳國志:「……」
幾分鐘後,厲騰把堵著嘴的陳國志丟進洗手間,又不知從哪兒找出一根繩,三兩下功夫,把人捆了,綁在最粗的水管上頭。
阮念初靠著門觀望,見陳國志肩膀扭曲臉色發白,還是有些不忍心,便說:「他的手臂怎麼辦?」
陳國志聞言,兩眼蹭蹭冒亮光,望向厲騰,滿臉的期待——送我去醫院,趕緊送我去醫院!
厲騰垂著頭面無表情,逮住繩子兩端狠狠一拽,打了個死結。然後眼也不抬地說:「好辦。」
「……」陳國志忽然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預感不妙。
下一瞬,厲騰便擰住他肩臂。
陳國志絕望,用眼神問他:大哥你他媽還要幹什麼?
厲騰冷淡:「忍著。」
隨後只聽「咔咔」幾聲脆響,錯位畸形的骨節在強力作用下對準,瞬間接回去。陳國志短時間內承受兩次劇痛,咬咬牙,頭上的汗落雨似的往下淌,幾乎虛弱。
厲騰撲手,站了起來。
阮念初瞧了眼陳國志這狀貌,清了清嗓子,「已經給他接好了?」
厲騰:「嗯。」說完,他搜走陳國志身上的所有物品,反手關上了房門。
「你打算怎麼處理陳國志?」阮念初小聲問。
厲騰餘光掃了眼那扇門,表情平靜,漫不經心的:「天亮丟派出所大門口去。要再敢跟一步,就把那孫子的手剁了餵狗。」
阮念初一听就明白過來,音量也拔高:「可不能光剁手,這個陳國志這麼聒噪,嘴巴也得割下來餵豬!」
門內,陳國志眉心抽搐,臉快黑成鍋底。
門外,阮念初抿嘴笑,眸光促狹地看了眼厲騰。他也看她一眼,沒說話,把她帶到離衛生間最遠的窗台前。站定。
她還是眼也不眨地盯著他。
厲騰終於皺起眉,「你老看我做什麼。」
阮念初聲音壓得低低的,有點好笑,「那個陳國志都被你折騰成那樣了,你最後還專門說那些嚇唬人家。你怎麼這麼壞。」
厲騰冷道:「我沒嚇唬他。」
阮念初癟嘴:「有個方言叫’蔫土匪’,你知道是什麼意思麼?」
他垂眸點了根煙,沒搭話。
「就是表面上很君子,結果總是一本正經地使壞。」阮念初手指向他,「這說的就是你。」
「……」厲騰別過頭看窗外,撣撣煙灰,笑了下。阮念初見他笑,心情突好,也跟著笑起來。
但很快厲騰的笑容就淡下去了。須臾,他視線重新看向她,這次,神色是徹底冷靜下來。他說:「這會兒知道自己什麼處境了?」
阮念初身子靠在窗台邊上,點點頭。臉上的笑容也斂盡。
厲騰說:「達恩這人不好對付。我們的人在明,他的人在暗,所以阮念初,你得乖一點兒。」
「嗯。」她想起之前的事,頓了下道, 「上次只是個意外,我不會再像那樣使性子了。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配合你。」
厲騰打量她,這姑娘目光很靜,臉上也沒什麼恐懼和慌張。她很鎮定。這與他預料中她知道真相之後的模樣,有出入。
他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微瞇眼,「你好像也沒太怕。」
「事關我這條小命,怎麼可能不怕?但是怕有什麼用。」阮念初長長地嘆出一口氣,故作輕鬆,感慨:「做人還是面對現實比較好。」
厲騰盯著阮念初籠在暖色光線裡的面容,好一會兒,勾了勾唇,淡聲:「是長大了。」
阮念初也勾唇,「放心,我心理素質還行。畢竟經歷過七年前那些事,這陣仗,也不算太難接受。」她頓了下,鼻子裡深吸一口氣,呼出,「那就看看達恩到底想幹什麼吧。」
好片刻,厲騰抬手,手背緩慢劃過她光滑的頰,沉聲道:「七年前我能保護你,現在也能。」
阮念初笑道:「我相信。不過你也得保護好自己。」
厲騰點了下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時間不早了,你先睡。」
「嗯好。」她應下之後想起什麼,遲疑道:「……但是這屋裡有陳國志,我去你的房間睡好了。」
厲騰拒絕得直接:「就睡這兒。」
「……為什麼?」洗手間裡還關了個大活人,多不方便。
「有人跟踪我們。」他這麼說。
阮念初皺眉,不明白:「我知道啊。可陳國志不是已經在這兒了?」
厲騰:「不是陳國志。是其他人。」
「……還有人在跟踪我們?」阮念初著實震驚了,「也是那個鄭爺派來的嗎?」
厲騰說不是,「另一路人。一男一女,兩個。」
阮念初無語,抬手扶住額頭。
厲騰續道:「今晚,陳國志的出現已經打草驚蛇,他們應該快動手了。你不能離開我視線。」
她垂眸,有些艱難地消化這些信息,點點頭,忽的又想起什麼,抬眸驚道:「……你的意思是,我們要睡一個房間?」
「是。」
「……這只有一張床。」她臉莫名燒燙,乾咳一聲,「而且,衛生間裡還有其他人。 」
厲騰挑眉,當然知道阮念初在顧慮什麼,大手揉了把她的頭,「姑娘,想什麼呢。今晚這種節骨眼兒上我還惦記那事兒,真當我禽獸?」
她更不解了,「那……」
他說:「你睡你的覺,我守著。」
「……」
阮念初抿抿唇,只好先去另一間房洗漱,然後回來,穿著衣服躺床上,被子蓋得嚴嚴實實。厲騰拖了把椅子坐到床邊。不說話,就那麼看著她。
臨睡前,她有點不放心,支起腦袋道:「欸,熬夜傷身,整晚上不睡覺,你身體行不行啊?」
厲騰頭靠在椅背上,盯著她,挑了下眉,淡道:「我行不行,你得試了才知道。」
阮念初反應過來,兩頰驟然通紅,咬咬唇,蒙上被子不理他了。正經不到三秒就原形畢露,什麼人。
第二天天剛亮,厲騰就帶著阮念初和陳國志離開了客棧。
陳國志在衛生間裡關一宿,腰酸背痛腿抽筋,憋了一肚子火。早上厲騰解繩子時,他生出過動手報仇的念頭,但瞧瞧面無表情的厲騰,一掂量,覺得自己打贏一流特種兵的勝算不大,只好認慫。
之後,厲騰開著車,就真把陳國志丟到了派出所門口。丟香蕉皮那種丟法。
陳國志背著地,疼得齜牙咧嘴,沖著絕塵而去的越野車罵粵語:「我頂你的肺,我戳你個咀,撲街!」
罵聲被遠遠甩到背後。
阮念初調整了一下安全帶,問厲騰:「我們什麼時候回邊城市區?」市區人多,相對來說應該會安全點。
「新聞說高速今天上午12點之前就會通路。」厲騰冷靜,「我們吃了午飯就走。」
阮念初點頭,沒有再多問。
於是整個上午,他們兩人就在古鎮裡閒逛。
大雨造成的滑坡致使高速公路封路,因此,雖是禮拜天,白溪鎮的遊客卻遠不如昨天多。顯得清淨不少。
長街兩旁全是兜售各類紀念品的店鋪。換做平時,阮念初會逛完這家換那家,但,發生了昨晚的事,她一點玩的心情都沒有了。
她只想演出團早點集合,然後,盡快回家。
思索著,阮念初無意識地轉頭,卻瞧見厲騰站在了一個小攤位前。眸低垂,在看什麼。
她狐疑,上前幾步,「怎麼了?」
「……」厲騰沒什麼表情,也沒答話,徑直執起她的右手。然後,一個草編指環套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阮念初有點愣。
厲騰瞧了幾秒鐘,淡道,「還不錯。」然後沖店老闆道,「這怎麼賣?」
老闆笑呵呵:「十五塊一個。帥哥,這些戒指一般都成對買的,你再買個給自己戴唄!一對才二十五呢!」
「就要這一個。」厲騰把錢遞出去。
阮念初看了那個草編戒指好一會兒,皺眉,「你幹嘛突然買這個給我?」
他牽起她的手,語氣很淡,「因為你手白,戴這個好看。」
「……」她眨眨眼,笑出一聲,「欸,你是看我心情不太好,想買東西哄我吧?」
厲騰看她一眼,「知道還問。」
「切,十五塊錢就把我打發了。」她嘴上嫌棄,兩邊唇尾卻止不住地揚,「我有這麼好哄麼,男朋友?」
厲騰問:「那你要我怎麼哄,女朋友。」
阮念初抬手去挑他的下巴,壞壞地:「叫女王大人。」
厲騰冷淡:「女王大人。」
她臉上的笑容頓時綻成一朵花,「真乖。」
午飯後,才剛晴朗的天又陰了下來,兩人怕再遇封路不敢耽擱,動身離去。土黃色越野車開出了古鎮大門。
一間團扇鋪門前,站著個戴墨鏡的女人。
她面無表情地目送越野車離去,然後拿起手機撥出一個號,冷聲說:「他們已經離開白溪鎮,在回市區的路上。炸。」
說完便掛斷電話。
*
白溪鎮通往邊城市區的公路,上午剛搶修好,下午便再出意外——幾塊巨石橫在高速路中央,彎道一側的欄杆變形扭曲,無法通行。
路又封了。
看著橫在路中央的大石頭,阮念初眉頭緊皺,暗道這是流年不利,還是她今天黃曆上寫著不宜出行。
這時,一個挑扁擔的漢子慢悠悠走上了高速路。穿汗衫,踩布鞋,叼著葉子煙,應該是附近的老鄉。
厲騰降下車窗,給那漢子散了根煙,問他有沒有其它路通往邊城。
老鄉說有,「你們往回走,朝七龍山的方向。下了高速就能看見臨安縣,不過你們別進去,直接往左轉,那條道也可以回邊城。就是繞了點兒。」
「路程有多遠?」
「也就二百來公里吧。」老鄉笑著,「你們抓緊,天黑前肯定能到。」說完就叼著葉子煙走了。
厲騰擰眉思考片刻,掐滅煙,調轉了車頭。
車繼續疾馳。天越來越陰。
下午三點四十左右,他們的車下了高速,拐上了老鄉口中回邊城的那條大路。
老鄉忘了說,這條路,是好幾年前的老路,不設收費站,也沒有電子眼和監控。
車窗外,青山連綿,層巒疊嶂,山頂幾乎和雲端相連。
阮念初趴在車窗上欣賞美景,邊看,還邊拿手機拍照。咔擦咔擦。
突的,厲騰的聲音冷不丁響起,喊她名字:「阮念初。」
「怎麼?」她隨口應。
他沉著臉,語速很快,語氣卻極冷靜,「安全帶係緊。」
「……」她狐疑,卻還是伸手拽了拽肩上的帶子,綁牢,答他:「嗯,係緊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越野車的車尾驟然一甩,她驚愕瞠目,抓緊把手,險些就被劇烈的顛簸給震出去。
「叮叮」——
背後兩顆子彈全部打歪,陷進了汽車鐵皮。
Chapter 39
阮念初白了臉,魂都要飛出去,她微微張嘴大口喘氣,意識到了什麼。轉身往後看,一輛黑色的大眾途觀相隔數十米,緊隨其後,副駕駛的車窗外支著一把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他們。
阮念初瞬間把頭轉回來。
她攥緊扶手,深呼吸,竭力鎮定,又去看厲騰。
他面無表情,左手操控方向盤,右手摸腰間,一秒就取出了槍。沒什麼語氣地扔來三個字:「打電話。」
她沒反應過來:「給誰?」
厲騰冷聲:「110。」
「……」阮念初一卡,嚥了口唾沫,趕緊拿起手機報警。好死不死,這段路信號極差,電話沒有打通。
她咬牙。
眼看第一次沒打中,大眾途觀上的男人挑了下眉,癟癟嘴,又打了第二次。
吉普再次閃避,速度太快的緣故,整個車身都往右傾斜了瞬,右輪升起懸空,「砰」一聲,重重落地。
第三次,落空;四次,落空。
到第五回,子彈直接射空氣。
開車的女人見狀皺眉,冷著臉罵髒話,「媽的,你這什麼破槍法?」
段昆挨了罵,換上副委屈可憐的小表情,嘀咕:「不能怪我槍法差。那車活得跟蛇一樣,風速又大,換你你也打不中。」
瓦莎怒道:「打不中人不知道打車胎!笨得跟豬一樣!」
段昆笑呵呵:「我是傻的嘛,傻子當然笨了。你說這個,證明你比我還笨!哈哈哈!」
「……」瓦莎要被氣吐血,咬咬牙,一拳頭狠狠砸方向盤上,下一秒掏出槍,直接就往前面打。
子彈蹭蹭破風,每顆都緊挨著車輪擦過去,就是不中。
瓦莎瞇眼,忽然冷笑了聲,「陪你玩會兒。」說完一腳油門轟到底,加速疾馳。
車距瞬間拉近。
阮念初背上的衣服全被冷汗給濕透。她扭頭瞧著,吸了口氣吐出來,唇微動,氣息出來竟離奇地沒抖,「……他們追上來了。」
厲騰聲音很穩:「我知道。」
他盯死了後視鏡,在車距達到一個可控範圍時,猛地轉過身,舉槍還擊。
彎道重重,狂風呼嘯。
天色灰濛蒙的,西北方向的烏雲張牙舞爪地盤旋過來,一道閃電劃破天際。
「閃開!」瓦莎臉色大變,一把拽住段昆用力一扯。
段昆身體受力往下彎。
子彈殼落地,彈頭撕裂疾風直逼大眾途觀,「叮」一聲,射穿擋風玻璃,剛好打進副駕駛的椅背上。
「……」
段昆後知後覺回過神來,驚得爆粗口:「我尼瑪……老子打那麼多槍都打你車上,你他媽一來就要老子的命?要秀是吧!行!」罵完「呸」一聲吐了口香糖,落下車窗,直接把上半身全支出去,「瓦莎,我的命交你手上了,車開穩。」
瓦莎冷聲: 「盡量給你留全屍。」
段昆聞言笑起來,「砰砰砰」,一下就崩出三槍。這次沒用消音器,槍聲散落在青山荒道,激起回聲,震天似的響。
厲騰冷著臉,一手持槍,一手把方向盤控死,說:「阮念初。」
「嗯。」她應聲,語速無意識變得飛快,「你說我聽著。」
「今兒這一架非幹不可了。坐穩。」他語氣和平時沒什麼區別,話剛說完,就又是幾槍反擊。打完轉回頭,飛快掃視前方路況。
一眼望去全是直道,距離五百米處能看見一條廢棄鐵軌,雜草叢生,旁邊還有幾個南方農村常見的乾草垛子。
草垛子後面,是目前視野裡的盲區。
厲騰瞇了下眼睛,踩死油門。車速太快,越野車的顛簸愈發劇烈,阮念初死死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丁點聲音。
忽然又是一聲槍響,砰!
越野車身猛震。
阮念初眸光閃了閃,臉色大變——後面的人爆了他們的車胎。
電光火石的功夫,吉普越野在巨大的慣性作用繼續往前沖,厲騰咬牙,一腳踹開車門探出身,舉槍,瞄準。
一道驚雷撕破穹隆,大雨傾盆。
他整個人暴露在雨柱中,豆大的雨水打在他的身上,臉上。他闔了闔眼。根據雨柱的傾斜度,判斷。西北風,風力大約六級,每秒風速在十二左右。
隔半秒,厲騰睜眼,食指扣下扳機開出一槍。
槍子兒穿風破雨,筆直陷進大眾途觀的後輪。途觀的車速本就快,胎一爆,車尾瞬間往左猛甩,沒頭蒼蠅似的打轉。
厲騰又補一槍。暴雨沖刷下的那雙眼,冷靜,凌厲,充斥殺氣和野性。
車上的瓦莎意識到什麼,大驚道:「跳!」然後和段昆一左一右推開車門跳了出去。
不到一秒鐘,子彈擊中油箱,「轟」一聲,途觀車瞬間成了團滾滾燃燒的火球。
與此同時,失去右輪的吉普也完全失控,一路橫衝直撞又滑出數米。
厲騰回身拽住阮念初的手,沒什麼語氣地說:「沒時間了。」
她目光驚懼,盯著他全是雨水的臉,「……什麼?」
剛問完,厲騰就一把將阮念初扯進了懷裡。她睫毛顫動反應過來什麼,想說話,可已遲了。
他扣緊她縱身躍出。
阮念初瞪大了眼睛,直到這時才終於克制不住地尖叫出聲,「啊——」同時嚇得摀住臉,全身發抖。
失重感只持續了零點幾秒。
厲騰怕她受傷,用身體牢牢護住她,自己則背著地摔在地上。兩人纏在一起又滾出數米,才停下。
厲騰語速飛快:「你受傷沒?」
「……沒有。」阮念初顫著聲回道。剛才箍在她身上的那雙鐵臂,死死的,那麼緊,幾乎把她揉進他身體。她幾乎沒怎麼碰到地面。
就是雨太大,全身都已經濕透。
他點頭,抬眸巡視四周,拽起她把她塞到一個乾草垛後面。然後半蹲身,「框框」幾下卸了彈匣察看。裡頭還剩三枚子兒。
阮念初心一沉,皺緊眉頭看他:「……只有三顆?」
「夠了。」厲騰語氣很冷淡,重新把槍組裝好,然後說:「待會兒你就待這兒,別亂跑。等我回來找你。」
小美言情 www.mei8888.com/
「他們是什麼人?」
「應該是達恩派來的殺手。」
阮念初一聽更不放心,「他們兩個人,你只有一個人。太危險了。」
厲騰聞聲側過頭,瞧著她,一嗤:「怕我幹不過?」
「……不是。」
「不是就待著。」他笑,大手捏了捏她的下巴,轉身就走。可沒走出兩步,便又折返回來。
阮念初:「怎麼了?」
厲騰臉色很淡,把傘刀抽出來,遞給她,「拿著這個。」
她眸光微閃,接過他手裡的傘刀,手指無意識拂過上面的「中國空軍」字樣浮雕。
然後他什麼話都沒再說,便大步離開。
雨唰唰地下著,天幕壓得極低,阮念初抹了把臉上的雨,看見厲騰閃進雨幕,眨眼就沒了影兒。
她閉眼捏了下眉心,片刻,定定神,再次拿起手機報警。110三個數撥出去,好一會兒,通了。阮念初大喜過望。
約十秒後,有人接起電話,「你好邊城市公安局。」
阮念初深吸一口氣,竭力穩住聲音不發抖,說:「你好,警察同志,我要報警……我和我男朋友正在被人追殺。」
電話那頭的接線員有點兒蒙,愣了會兒才道:「……好的。請你說一下你現在的地址。」
「地址……」阮念初一時說不出來,抬眼看四周,荒山野嶺,放眼望去根本沒有路標。她有點著急,「我只知道這是白溪鎮通往邊城的一條老路。我旁邊有一個廢棄的鐵軌道,附近都是山,和一些農田……喂?喂!」
聽筒裡沒了音。
阮念初拿開一看,電話不知是進了水還是什麼緣故,竟已自動黑屏。她扶額,一把將手機扔地上,低罵:「日。」
報警沒成功,阮念初只好聽厲騰的話,躲在草垛後面等。哪兒也不去。
好一陣,都沒有槍聲傳來。
天越來越黑,周圍除了雨聲,風聲,就什麼都沒了。
她背靠草垛坐下,兩手握刀,頭埋進臂彎裡。雨勢沒有絲毫要轉小的苗頭。她脫下外套舉在頭頂,擋雨。
雨水進了眼睛。阮念初抬手擦擦,再進,再擦。最後實在忍不住,咬緊唇,肩膀抽了下。
突的,有腳步聲往這個草垛靠近。
她警覺,下意識站起身來,輕手輕腳,拿刀的右手微舉高,眼底全是戒備。
一道黑影竄過來。
「……」阮念初心跳到嗓子眼兒,咬咬牙,揮刀就刺。
來人卻一把捏住她手腕,一下勁兒,傘刀被卸,瞬間回到他手上,動作乾淨又利落。阮念初看清這人,微怔。
厲騰收起刀捏捏她的臉蛋兒,淡嗤:「姑娘,七年前那槍沒把我廢了,不甘心呢?」
阮念初眼眶泛紅,支吾:「對不起,我太害怕了。我以為是壞人。」話說完,自己都愣了下。
七年前她護住托里朝他誤開一槍之後,說的話,和現在一模一樣。
厲騰靜幾秒,把她扯懷裡抱緊。
雨勢總算略有收小。
阮念初臉頰貼著他的胸膛,布料下緊繃的肌肉感,和有力的心跳,教她覺得安心。她閉眼平復了會兒,抬頭:「……那兩個人呢?」
「受了傷,跑了。」厲騰說。
「……」阮念初緩慢點了點頭,轉頭,看眼爆了胎的吉普,再看眼四周,無奈道:「天快黑了,車又……我們怎麼回去?」
「你沒報警?」
「我報了。」阮念初語氣帶著些委屈,低聲:「但是電話沒打完,我手機就死機了……」
厲騰聞言從兜裡摸出手機,掃眼屏幕,無信號。他皺了下眉。
這時,又起風了。阮念初全身濕透站在雨裡,一吹,頓覺鑽心地冷。她皺眉,兩手不停搓胳膊。
厲騰看她凍成這樣,眉擰成川。說:「先不急回邊城。」
阮念初打個噴嚏,不解道:「不回去,我們怎麼辦?」
厲騰一勾手把她往懷裡攬,邊走邊道:「這兒有田,附近肯定有人住。找戶人家借宿一晚。」
眼下這情景,荒郊野外車又報廢,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阮念初琢磨了會兒,點頭:「聽你的。」
Chapter 40
大路兩邊,除了田就是山。厲騰大致觀察了下周邊地貌,攬緊阮念初,徑直就往某個方向走去。
阮念初不時轉頭打量這周圍。群山密集,白天看是滿目的青翠,天暗了,整個兒黑壓壓,山脈輪廓綿延如黑綢,乍一看,瘆人得很。
她有點害怕,忍不住道:「欸,這地方你來過麼?」
厲騰:「沒來過。」
阮念初皺眉,有點無語,「那還說在這兒借宿。你怎麼知道走哪條路是對的?萬一沒找到人家,我們不是要露宿荒野?」
厲騰沒什麼表情,只說:「跟著我你丟不了。」
「……」阮念初默。見他這麼淡定也稍微放心了些,只管跟著走。
大約二十分鐘後,阮念初眸光微閃。
只見前方暮色依稀,一點燈火從滿目夜色中突圍出來。那是一間單層的磚瓦房,煙囪裡還在往外飄炊煙。
她喜道:「原來這條路真的有人住!」說完側頭瞧他,眼睛亮亮的,「你怎麼知道?」
厲騰說:「瞎猜的。」
阮念初:「……」
他扭頭看她一眼,「農村的泥路都是讓人踩出來的。如果你迷了路又找不到人幫忙,就跟著田埂和小道走,準沒錯。」
他說完,阮念初下意識回頭張望,有點明白了:「原來是這樣。這些都是你在部隊上學的嗎?」
厲騰嗤:「打小就知道的事兒,學什麼學。」
阮念初覺得古怪,「我怎麼就不知道。」
「你們城裡的姑娘,還是雲城那種大城市,不知道也正常。」
「你不是城裡長大的嗎?」
厲騰笑了下,語氣挺淡,「我老家在嶂北農村。」
說著話,兩人已經離磚瓦房不遠。那戶人家,門外有一片開闊的空地,鋪了水泥,一隻大黃狗拿鐵鍊拴在豬圈旁邊,察覺到他們,立刻齜起牙,凶神惡煞地狂吠,「汪汪汪……」
厲騰上去拍門,「邦邦」兩聲。
片刻,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過來給他們開了門。老婆婆打量著落湯雞似的兩人,皺眉,很疑惑地說:「你們找誰啊?我三個兒子都出克打工了,沒在屋裡。」
老婆婆說的話是當地方言,阮念初聽半天,有點兒沒懂。
厲騰笑著,答婆婆的話。
他開口剎那,阮念初立刻錯愕地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看。
沒過幾分鐘,老婆婆臉上就綻開了笑容,邊說邊不停地擺手,把兩人請進了屋。
老婆婆忙著給兩人倒水去了。
剩下厲騰和阮念初坐在堂屋的凳子上。
她沒忍住,驚道:「你居然會說這兒的方話?」
厲騰的語氣倒很平常:「我有戰友就是這地方的人。跟他學過幾句。」
阮念初瞇了下眼睛。忽然想起這人的柬埔寨語和英語都很流利,不由感嘆,他智力是真出眾,難怪十六歲就能考空工大。
她又問:「你剛才和那個婆婆在說什麼?」
「跟她說我們要借宿,請她找身乾淨衣裳給你換一下。」厲騰答道,「我又說要給她錢,她不肯收。」
這時婆婆出來了,端了兩杯熱水,還拿了兩件衣服。
婆婆把裙子遞給阮念初,笑道:「這是我兒媳婦的,她健康,沒毛病。你要不嫌棄就先換上,我幫你把濕衣裳烤乾。」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不知怎麼的,阮念初想起了柬埔寨叢林的阿新婆婆。
她笑起來,「謝謝。」
婆婆又把一條長褲和一件上衣遞給厲騰,示意他也去換。
幾分鐘後,兩個人各自換好衣裳出來。
阮念初抬起頭,看見厲騰穿著條深色長褲和一件黑T,臂膀袖長緊碩,古銅色,袖口往下延展出一條青灰色的巨型龍尾,蜿蜒栩栩,猙獰可怖。他眉眼冷淡漫不經心,沉重感又重得逼人,光站那兒,就教人無法忽視。
這打扮,恍然讓她想起七年前初見他的樣子。她想起之前他打爆那輛車油箱時的眼神,狠厲殘忍,置敵於死地,忽然驚覺,這人骨子裡的狼性其實一點沒變。
她看得有些出神。
厲騰察覺什麼,撩起眼皮看她,「怎麼了?」
她臉微紅,清清嗓子把頭轉向一側,「沒事。」
不多時,婆婆從一間屋子裡走了出來,瞧見兩人,笑起來,「我大兒子和大兒媳的身材跟你們倆差不多,還真合身。牀我都給你們鋪好了,就我大兒子那屋。鄉下地方,別嫌棄。」
厲騰用方話說: 「老人家你太客氣了。」
「我三個兒子都克大城市打工了,家裡就我一個老太婆,你們倆來了能陪我說話,我高興得很。」婆婆說,「你們先坐,我飯剛煮好,盛了一起吃。」
他們推拒。
婆婆卻很堅持,很快就進灶房忙活開了。阮念初也跟進去幫忙。
突的,屋外再次響起狗叫聲,隨之而來就是「邦邦邦」拍門兒的聲音,一陣接一陣。
「……」阮念初和厲騰相視一眼,都察覺出了不對勁。
婆婆從廚房小跑裡出來,狐疑嘀咕:「真是奇怪了,今天晚上這麼熱鬧……又是誰啊。」說著,便要去開門。
阮念初卻伸手把她攔住,笑道,「婆婆您歇著,我們來。」然後又看一眼厲騰。他也正看著她,目光冷靜而深。
她心跳如雷,沖他緩慢地點頭。
厲騰上前兩步握住門把,沉著臉,五指收緊。下一瞬拉開了房門。
阮念初探頭一看,驚了,脫口而出道:「我去,怎麼又是你?」
門外那人卻一副比她還驚的嘴臉,瞠目道:「我他媽還想問呢!怎麼又是你們這對狗男女!」
厲騰冷著臉,一腳把那陳國志踹出幾米,「再給老子罵一句。」
陳國志「哎喲」一聲摔了個狗啃泥,爬起來,哭喪著臉道: 「口誤口誤……我說厲哥,剛才口誤是我不對,但你能不能別一見面就對我動手動腳!」
……動手動腳這詞兒還能這樣用?
阮念初抽了抽嘴角,氣結:「早跟你說了別再跟。再跟就把你手剁下來,你真不怕死啊?」
陳國志想懸樑,真就差跪下來磕頭了,「美女,厲嫂,大姐,姑奶奶!我發誓這回真沒跟著你們!真沒有!」
阮念初:「那你怎麼會在這兒?」
陳國志: 「路過啊。」
阮念初:「……」
厲騰勾了勾嘴角,伸手,掐住陳國志肩膀狠勁兒一捏。陳國志疼得鬼叫,忙說:「別卸胳膊別卸胳膊!我就一老實人,跟你們說實話,說實話!」
厲騰鬆了手。
陳國志驚魂未定地扭了扭肩膀,慘兮兮道:「你們把我丟派出所之後,我就準備回邊城搭飛機回深城,再從深城回香港。結果從白溪鎮回邊城的路又給封了,我沒轍,只好繞路。你以為這就夠倒霉了?錯,還有更倒霉的——我租的破車半路上忽然拋錨,打租車行電話沒人接,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雨又落那麼大,我只好先找個地方避雨啊。」
阮念初把一臉茫然的婆婆護在身後,盯著陳國志:「你說的是真的?」
後者指天發誓:「我說的話如果有半句假話,我生兒子沒屁……」說著忽然一頓,掃眼臉色不善的厲騰,悻悻,只好把那個「眼」字憋回去,改口:「股。」
話音落地,阮念初和厲騰又對視一眼。
片刻,她不甚情願道:「好吧,姑且就信你一次。」
「信我了是吧?」陳國志一下樂成朵花,搓著胳膊嬉皮笑臉地就要往屋裡鑽,換成粵語:「真冷,凍死我了。」
厲騰站原地,把路堵死。
陳國志動作一頓,抬起頭來瞧他,咧嘴,笑:「厲哥,勞煩您往旁邊站那麼一點點先。多謝。」
厲騰盯著此人審度,片刻,微動身,這才讓他進屋。
「砰」,大門再次被關緊。
婆婆不大聽得懂國語普通話,被攪得云裡霧裡,正茫然。她問厲騰:「小伙子,這是你們朋友吧?也來躲雨?」
厲騰點點頭,「嗯。」
婆婆人淳樸,聞言又綻開一抹笑,道,「正好,那就一起吃飯。 」頓了下,「你們先坐,我再去炒個菜。」
厲騰道:「您別忙了。我們吃不了多少。」
陳國志兩手抄袖子裡,見桌上有杯熱水,也不問誰的,拿起來就喝。喝完咂咂嘴,一屁股坐到了飯桌旁邊,隨口道:「人家阿婆好客,想多炒幾個菜,你就讓她去。沒準一會兒還有客人來呢。」
阮念初注意到這句話,皺眉:「你說什麼?」
陳國志拿起筷子夾了塊兒肉,丟嘴裡嚼,應得含糊不清:「唔?我說什麼了嗎?」
數秒後,老婆婆又進廚房忙活去了。
厲騰面無表情地坐到陳國志對面。阮念初隱約察覺到什麼,抿抿唇,坐在厲騰旁邊。
陳國志吃了幾筷子菜抹抹嘴,「雖然是鄉下地方,阿婆手藝還不錯。」說著,從褲兜裡摸出盒煙,抖出兩根,叼一根,再把另一根遞給厲騰,「鄭爺賞我的,特供煙。試試?」
厲騰接過來。
陳國志站起身,兩手拿著火機去給他點火。厲騰微側頭,右手虛掩住火,把煙吸燃,煙霧背後的眼睛瞇了一下。
然後扯唇,抬抬手裡的煙,「謝了。」
「不客氣。」陳國志擺手。
厲騰深吸一口,然後吐出煙圈兒撣煙灰,語氣冷淡,「你說的人還有多久到?」
陳國志說:「應該已經到了。」
厲騰垂眸,沒吭聲,還剩大半截的名煙摁熄在木頭桌上。
這兩人說的話,聽得阮念初一頭霧水。她看看左,又看看右,不解道:「誰已經到了?」
誰知剛問完,門外的狗就第三次狂吠起來。
邦邦,有人拍門。
阮念初無語,心說這可好,再來一個就能湊齊桌麻將了。
「哎喲這又是誰啊……」老婆婆嘴裡嘀咕著,兩手在圍裙上擦了擦,過去把門打開。只見風雨中站著兩個穿黑色雨衣的人,都是高個子,一男一女。
那女人生得很面善。她朝婆婆露出一個溫柔的笑,語速緩慢道:「你好。我們的車壞了,能讓我們躲一下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