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8
這天晚上,厲騰要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狠,阮念初受不住,一會兒撓他的背,一會兒咬他的肩,後來實在被折騰得沒力氣,只好由他去了,整個人蜷成小小一團,在他懷裡嗚嗚地哭。
不知過了多久,阮念初閉上眼,累得沉沉睡去。
厲騰把她連人帶被裹進懷裡,抱緊,親吻她兩頰的紅暈,和眼角=的淚痕。
窗外,夜色濃黑如墨。
懷裡,嬌軀暖妹如春。
厲騰就那樣抱著他心愛的姑娘,遙望遠方,直到黑夜走到盡頭,金燦燦的晨輝染亮整片天空。
第二天,阮念初全身骨頭都快要散架。她羞憤交織,忍不住拿食指戳厲騰的胳膊,憤然控訴:「再這麼需索無度,信不信我跟你分居?」
厲騰貼近了蹭她的鼻尖,眸微闔,語氣痞痞的, 「強度高密度大,增加中獎概率。」
阮念初傻傻沒反應過來,狐疑:「什麼中獎概率?」
他挑眉,貼著她的耳朵低聲說了幾個字:「讓你給我生兒子。」
「……」阮念初聞言臉大紅,羞得踢他一腳,「你能不能正經點?」
厲騰一臉平靜,「跟你躺牀上,怎麼正經。」
阮念初被他一噎,又無語了,好半天才又支吾著擠出句話,有點不高興,「你老說兒子,以後如果是女兒怎麼辦?你不喜歡女兒麼?」
「兒子閨女都一樣。」厲騰笑,手指刮她臉蛋兒,「你生什麼我稀罕什麼。」
阮念初被逗樂,掐他,「呸。」
又膩歪了會兒,厲騰大掌揉揉她腦袋,柔聲:「乖,起來了,咱們得出門一趟。」
她眸光微閃,「去哪裡?」
「買菜。」厲騰勾了勾唇,「給你包餃子吃。」
軍區宿舍附近沒有菜市場,兩人直接去了隔壁街的永輝超市,麵粉,大白菜,豬肉餡兒,還有一系列生活用品,雜七雜八,大採購。
回到家將近十一點。
厲騰把裝食材的塑料袋擱桌上,脫了外套,邊挽袖子邊隨口說:「擀麵剁餡兒再包,估計十二點鐘才能吃。你先看會兒電視。」
阮念初覺得很新奇,興沖沖道:「我跟你一起包。」
他瞧她一眼,「你會?」
「不會。」她搖頭,一雙眸亮晶晶的,「但是你可以教我呀。」
厲騰思索幾秒,點頭,「行。去洗手。」
「好。阮念初樂呵呵地應下,轉過身,一蹦一蹦地跑進了洗手間。洗完手出來一看,這人已經連圍裙都係好了。
將近一米九的大男人穿著圍裙,這模樣,怎麼看都有點滑稽。
阮念初好笑,湊到他身邊揶揄,「喲,咱首長挺熟練啊。」
厲騰斜眼瞥她,趁她沒注意,把手裡的麵粉點她鼻子上,淡嗤:「要學就學,不學就出去待著。」
她渾然不知自己成了小花貓,見他嫌棄自己,連忙說:「學學學,我學。」邊說邊把另一條圍裙穿上,挽高袖口,張望,「先和麵嗎?怎麼操作?」
厲騰勾勾嘴角,垂眸,手把手教她怎麼和麵擀麵,「先倒點兒水進去……」
阮念初學得很認真。
一面學,一面還忍不住在心裡感嘆:他的手可真好看。但這種好看,不同於都市精英們養尊處優的乾淨漂亮,這雙手,膚色偏深,骨節分明,掌心指腹都結著一層硬繭,很有力。
這是一雙捍衛國土安定的手,現在,卻在給她包餃子。
阮念初想著想著,有點出神。
「就是這樣。」冷不丁的,手主人扔過來一句話,「記住沒?」
「……」阮念初面上的神情一僵,有點茫然地抬起眼,「啊?」什麼就是這樣,記住什麼?
厲騰瞇了下眼睛,「你走神兒想什麼呢。」
阮念初微囧,囁嚅了一會兒才小聲道:「我是在想,我會不會……已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
「……」聞言,厲騰手上的動作驟然一頓,轉眸看她,目光深不見底。
她又抿嘴笑起來,聲音輕而柔,「因為我真的覺得,能被你喜歡,是件特別幸福的事。」
好片刻,厲騰才淡笑,「當然不是。」
阮念初愣了下,「為什麼?」
他柔聲:「嫁給我以後,你只會越來越幸福。」
中午十二點多,個兒大餡兒足的豬肉白菜餃子出鍋了。兩人人手一份,坐在餐桌上面對面地吃。
阮念初朝熱氣騰騰的餃子呼了呼,張嘴,咬下一口。
厲騰直直看著她,「好吃麼?」
「嗯。很好吃。」她點頭,一口氣就吃下六個,然後把筷子放到桌上。
「吃這麼少?」他問。
「你包的餃子太大了,有點撐。歇歇。」阮念初笑著應道,抽出紙巾擦了擦嘴,垂眸,深吸一口氣吐出來,還是笑著,聲音更輕了幾分, 「厲騰,你有事情要跟我說,對吧。」
他的眼深邃如夜星,彎唇,「你怎麼知道。」
「直覺。」阮念初抬眸看向他,大眼明亮,「我猜對沒有?」
厲騰說:「對。」
阮念初又笑,轉了轉眼珠,「那我再猜一下,你要說的事,跟接下來追捕達恩有關,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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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騰盯著她白皙如雪的容顏,捨不得移開目光。他沉默數秒鐘,還是答道:「對。」
話音落地,整個屋子便陷入了一陣死寂。
良久,阮念初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離奇平靜,「什麼時候出任務?」
厲騰說:「就這幾天。」
她微微皺眉,「達恩那麼狡猾,你已經知道他的大本營在哪兒了? 」
「暫時沒有。」厲騰很冷靜,「但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能查到。」
她問:「整個獵鷹一起去?」
「嗯。」厲騰點了下頭,「這次行動,由空軍司令部直接指揮。」
阮念初盯著他的眼睛,「有危險麼……」剛問出口便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廢話,又改為,「危險性高麼?」
厲騰靜片刻,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握住她的,五指用力收緊,沉聲:「阮念初,我答應你,為了你,我一定會回來。」
不知為什麼,聽他說完最後一句,她鼻子忽然發酸,視線便模糊了。隨即點點頭,「好。我等你。」
這段告別前的對白,字句極少,也不煽情,可以說簡單得過分。厲騰刻意輕描淡寫,淡化所有未知的可能和可能的不幸,只在最後,給她許下了一個承諾。
他說,等他回來就辦婚禮,之後,帶她去蜜月旅行。
阮念初含淚笑著說好,又說,「正好,有一個地方我一直都很想回去看看。就蜜月的時候去吧。」
厲騰刮她鼻頭,低柔道:「什麼地方?」
阮念初抓住他的手,親親:「等你回來我再告訴你。」末了一頓,沉聲,「所以厲騰,你一定要回來。」
一定。
*
次日凌晨兩點,厲騰坐在客廳裡抽煙,一根接一根。然後桌上的電話便震動起來。
他接起。
電話那邊的人語氣有些沉重,問他:「你之前說的要辦的事,辦完了嗎?」
厲騰靜默幾秒,說:「辦完了。」
「那一切按你的計劃進行。」
「嗯。」
掛斷電話,厲騰凝視著窗外的夜空,久久,掐滅了煙頭。
沒多久,軍區醫院便傳出了楊正峰的死訊,原因是槍傷導致的多器官急劇衰竭。經多次搶救後,生命體徵依然無法恢復,故宣佈死亡。
消息一出,激起千層浪。
厲騰來了,雷警官來了,何虎和其它幾個獵鷹大隊突擊隊成員也來了。鐵骨錚錚的青年們無法克制內心的悲痛,捂著臉,在醫院走廊上痛哭出聲。
人們無法接受一個英雄的離去,正如無法接受一個悲劇的誕生。
醫院裡混亂一片。
遺體蓋著白布,沒多久便被推入了太平間,等待入殮。
雷蕾面色沉重,她身旁是一個提電腦包的年輕女警察。不知是幹什麼的。
厲騰背靠牆壁站著。他手裡拿著一根沒點的煙和一個軍用打火機,眸微垂,面無表情地盯著某處。
隊員們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看到樓梯拐角處蒼白的牆,和比牆更蒼白的燈光。
沒有人能猜到他此時的所思所想。只是多年並肩殺敵的默契告訴他們,他在等待。
至於等待的是什麼,不得而知。
時間分秒流逝。耳邊聲響嘈雜錯亂,厲騰卻像聽不到。他站在光與暗的交界處,繼續等。
不知過了多久,厲騰手裡的電話震動起來。
今晚發生的事情太多,他電話不斷,但這次,他卻像感知到什麼,瞇起眼,頓都沒頓便接起來。
對面是風聲,夾雜風吹動樹葉的沙沙雜音,和河流的流水聲。
「……」厲騰看了身旁的雷蕾一眼,眸光陰沉。
電光火石間,雷蕾意識到什麼,臉色微變,朝身旁的女警比了一個手勢。女警會意,立刻打開電腦進行來電定位,十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
下一秒,聽筒裡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溫潤,說的高綿語:「聽說楊隊長出了點意外,節哀順變。」
厲騰深吸一口氣吐出來,調子透著狠:「這麼久沒聯繫,打算什麼時候見面敘敘舊,達恩少爺?」
電話那端的達恩語帶玩兒味,「你是想跟我敘舊,還是想拿回那個電池的資料,還是……」頓了下,輕笑:「想替楊正峰報仇,Lee?」
「不管我為什麼找你,咱們之間都得做個了結。不是麼。」厲騰語氣很淡, 「畢竟,坤沙是怎麼死的,你很清楚。」
達恩聞言一嗤,「你不用故意刺激我。遊戲第一輪已經結束。我給你打這通電話,原本就是要告訴你我在哪兒,不然第二輪,誰陪我玩。」
厲騰笑,「那我該對你說句謝謝。」
「這麼長時間,經緯度確定了嗎?」
話音剛落,技術員那頭定位成功。她心一鬆,朝雷蕾點了點頭。
雷蕾朝厲騰比了個手勢。
厲騰:「差不多了。」
達恩調子輕蔑,「好。我等著你,也等著你的’獵鷹’。」說完,毫無徵兆切斷了連線。
一旁的瓦莎感到很困惑,道:「你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擺明了是設好埋伏等他們。他們知道有問題,不會來的。」
「想要抓我,這就是他們唯一能選的路。」達恩很確定,「他們一定會來。」
瓦莎搖頭,「中國人很聰明。你不了解他們。」
「你在中國那麼久,聽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麼?」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了解中國人的是你,瓦莎。」達恩嘴角挑起一個笑,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嗓音極輕,「你永遠無法想像,中國的軍人為了他們所謂的使命和責任,能笨到什麼地步。」
雲城軍區醫院。
厲騰沉著臉,拿手機撥出一個號碼。片刻後,通了,電話另一端的人說:「你好,空軍總司令部秘書股。」
「空降旅獵鷹特種大隊隊長厲騰,請幫我接張司令。」
「稍等。」數秒後,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傳出:「厲騰同志,交代給你和楊正峰的事情進展如何?」
「已確定目標所在地。請首長指示。」
「立即行動。」
他臉色很靜,背脊筆直宛如一棵頂天立地的松,沉聲:「是!」
*
厲騰回部隊的當天,阮念初起了個大早,送他和石頭幾人一道去機場。
一路上,她都很平靜,除了叮囑厲騰要注意天氣變化,增減衣物,不要感冒等家常外,並沒有多的話。
厲騰則一一應下。
其實,阮念初的反應完全在大家的意料之外。隊員們都是三十上下的人,大多已經結婚。他們想起自己剛戀愛那會兒,女朋友每次聽見自己要出任務,就慌得不行。
堅強點兒的,能咬牙忍住淚,脆弱點兒的,送行路上能哭出來。
像厲哥媳婦兒這麼鎮定的,少之又少。
直到此刻,大家才終於發現,這個看起來簡單嬌弱的大城市姑娘,和他們原本以為的,不一樣。
至於到底是哪兒不一樣,隊員們說不上來。
但他們知道,他們不懂的地方,他們的隊長都懂。或許,嫂子什麼話都不說,是因為,她要說的話,隊長每一句都知道。
這次行動之前,阮念初對厲騰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我等你」。
他的回應,是張開雙臂用力把她抱進懷中。像要融入彼此的生命。
他走前,什麼話都沒有對她說。
是這樣麼?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離去的路上,阮念初忽然有點記不清他擁抱她時,是否在她耳邊說過什麼。她反復回憶,卻始終沒有真切地記起。
阮念初沒有回家。她坐出租車從機場離開,快到軍區宿舍時,又臨時改變了目的地,對司機說了一個地址:雲城市精神疾病研究中心。
好一陣兒後,阮念初在病房裡見到了小星的媽媽何麗華。
為什麼會來找何麗華,具體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她就是來了。而更令阮念初詫異的是,這個平素腦子不太清醒的女人,今天,奇蹟般清醒異常。
何麗華看著坐在牀邊,為自己削蘋果的年輕姑娘,面色平靜,忽然問:「厲騰怎麼沒來?」
阮念初垂眸笑了下,說話時,側顏溫婉柔和:「他出任務去了。」
何麗華語氣淡了些,「又是和那個電池有關吧。」
「……」這已是阮念初第二次從何麗華口中聽見電池。她有點疑惑,「你總是說電池,那是什麼?」
何麗華道:「是齊博士研製出的一種新能源產品,主要針對軍事研發。那個電池還只是半成品,主要技術資料,被一夥境外份子搶走了。」她垂眸,神情微黯,「護送那些東西的人,也都遇害了。齊博士,老高……還有我的丈夫。他們都死了。」
聞言,阮念初的神情驀然驚變,詫異道:「嫂子,你知道夏哥已經……?你的病好了?」
何麗華側過頭看她,像是困惑,「我病了嗎?」
阮念初試探道:「你不記得你生病了嗎?那,你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何麗華打量了一下這間病房,搖頭,「不知道。」
「你記得夏星星麼?」
「不記得。」
一聽這話,阮念初明白過來。何麗華的精神狀況依然很不穩定,突然想起過去的事,只是暫時的清醒。
她只好沉默。
片刻,倒是何麗華繼續說:「厲騰去出任務,你擔心麼?」
「擔心啊,擔心得要死。」阮念初笑,把蘋果切成幾瓣裝進盤子裡,語氣忽然低幾分,「但是有什麼用。擔心害怕,他就能不去麼。」
何麗華:「去沒什麼,只要能回來。」
聞言,阮念初眸光跳了跳,好一會兒才輕聲問,「嫂子,你怪過夏哥麼?」
「沒有。」
「為什麼?」
何麗華說:「因為他是一個軍人。他只是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無論結果,誰都不能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