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許思意臉上起火, 動了動唇,沒有發出聲音。
顧江沒有睜眼,高挺的鼻樑順著她的輪廓邊沿往上移,唇和她的幾乎貼在一起。
廢樓荒蕪的屋頂, 起風了, 姑娘烏黑柔軟的髮絲在風中翻飛,偶爾一縷, 拂過少年的臉,羽毛一般從他眉間心上撩過去。
滿天星辰和整座城都靜默無聲。
她睫毛顫動,鬼使神差似的閉上了眼睛。
那個吻落下來。
許思意心尖驀的一顫,全身如火燒,彷彿有一顆小小種子從胸腔那片田土裡萌芽, 和滿樓的荒草一道, 破土而出野蠻生長, 開出了一朵花兒來。
顧江一手握住她的下巴,一手環住她纖細的腰,吻在她眉心正中。
她輕輕縮了縮肩膀,咬住唇,感到呼吸都有幾分困難。
時間恍惚像有須臾的停滯。
良久, 少年的唇離開,兩手並用把小姑娘裹進懷裡, 手掌貼了貼她的小臉, 嗤一聲, 在她耳朵邊上低笑, 「至於麼。親個額頭都燙成這副德行,臉皮兒是多薄。」
她支吾:「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你眼神動作言行舉止,甚至是連說每一句話的語氣……
都很像勾飲。
許思意腦子裡迷迷糊糊地閃過許多念頭,最後還是回答,「沒什麼。」
顧江抱著她,勾勾嘴角,「知道吻在眉心的意思麼?」
許思意輕輕搖了搖頭。
耳邊的風忽然停了。
「意思是……」他看著遠方的夜景霓虹靜默半晌,淡淡地、輕聲問:「意思是,你喜歡顧江麼?」
這副嗓音低沉又乾淨,非常好聽,每個位元組都像從夜色下淌過的水流,從她耳邊和心口漫過去。
許思意眸光閃爍,纖細的十指收攏,無意識地攥緊了他窄腰上的衣料。
剛剛囁嚅著嘴唇想說什麼。
顧江嗤了聲,嘴唇貼緊她耳朵,又低聲開口:「逗你玩兒呢。」
八萬年不改的慵懶調子,漫不經心,好像永遠都那麼胸有成竹穩操勝券,天底下任何人、任何事逃不開他掌控似的。
幾個字到舌尖滾了一圈兒又咽回去,許思意垂下了眼睫,乖乖把腦袋埋在他胸膛。仍是不語。
「吻在眉心的意思,」顧江說,「是我特他媽喜歡你。」
「……」許思意一卡。
她發現這位大佬是真的挺喜歡爆粗口。
不過也沒什麼,她都習慣了,應該是他高中那會兒養成的習慣,這種著重強調的程度副詞也是非常有性格了嗯。
顧江察覺到懷裡姑娘的反應,側過頭,她白嫩的小耳垂藏在黑髮底下,像某種無聲的邀請,果實似的佑人採擷。他黑眸沉沉心念一動,在那小耳朵上不輕不重地咬了口。
許思意本就羞窘,這下更好,讓他撩得渾身顫了下。
「你說怎麼辦,嗯?」顧江涼涼歎了口氣,胳膊在她細細的小腰上環得更緊,借身高優勢,下巴擱在她腦門頂上,把姑娘軟乎乎的小身子嚴絲密縫地貼自個兒懷裡。
許思意眨了眨眼,他脖頸修長,喉結處凸起一塊十分性感的骨頭,連著滾動幾下。她呼吸都很輕:「……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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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都快憋死了。」
*
國慶佳節,晏城人去外地旅遊的不少,來晏城旅遊的外地人卻更多,減的遠遠趕不上增加的,因此這座大都市顯得更熱鬧、也更擁擠。
錢小錢本來還想好好參觀一下許思意她們學校,結果在校園裡轉悠了一圈兒,發現拍照觀光的大媽團大爺團實在太多。她們見著棵樹,要嬌羞地探出頭來張照片,見著把椅子,也要坐上去翹起蘭花指來張照片,戰鬥力堪稱驚人。
許思意無奈,朝大媽大爺們舉小白旗投降,轉而帶錢小錢跟陳錦年去了「藍吻」咖啡廳閒坐。
三杯飲料,三份甜點,臨窗而坐,午後陽光溫暖,微風習習,這樣舒適愜意的環境與「八卦」兩字不能更配。
因此,話癆錢小錢就這麼喝著咖啡吃著甜品,跟坐在自個兒對面,從進門開始就安靜如雞默默發呆的好基友聊上了。
「說起來,你對黎小桃有印象不,就那個高三從普通班跳到火箭班的女生?高三開學那會兒年級摸底考試,她本來是普通班九班的,結果那次考試排名進了前五十,被破例從十一班提到了咱們隔壁的一班。」錢小錢拿勺子攪著咖啡,微微挑了下眉毛,「我前天,從幾個九班的朋友那兒,聽到了一個料。」
許思意托腮看著窗外的梧桐樹:「嗯。」
錢小錢壓低聲,一副神秘兮兮的語氣:「說是高三暑假的時候,有人看見黎小桃和沈臨白,在咱們高中附近開過一次房。」
聞言,正在看報紙的陳錦年抬起頭,微微皺了下眉:「沈臨白?一班那個沈臨白?」
「廢話。」錢小錢翻白眼,「咱們高中難道還有第二個學神校草沈臨白麼?」
陳錦年聽完,目光又回到報紙上,淡淡評價:「虛假。」
「千真萬確!是我朋友親眼看見的,我當時也不信,他還手指蒼天用自己的人品發了個毒誓!」錢小錢爭辯。
陳錦年:「你那群小混混狐朋狗友,還有人品可言麼?」
「……」錢小錢默了默,說,「反正這件事肯定是真的。我開始也覺得難以置信,畢竟女生是黎小桃,那麼安靜一妹子,平時低著個頭,內向得連話都很少跟人說……但是再一想,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沒準兒沈臨白就喜歡這一款呢?」
陳錦年思索了下,點頭:「嗯。也有點兒道理。」
錢小錢點點頭,看向一直望著窗外的許思意,「你覺得呢41?」
許思意一手托腮,一手握個奶茶杯,像沒有聽見。
「41?思意?」錢小錢皺眉,猛地伸手在她眼前一揮,「嘿!許思意!」
「……」許思意這才如夢初醒回了神,側過臉,朝好友露出一個笑,「怎麼了?」
錢小錢無語,「我們這兒正聊天呢,你一直瞪著窗戶外邊兒發呆發呆,在想什麼呢?有心事?」
短短幾秒,腦海裡浮現出昨晚爛尾樓上的那一幕,漫天星光滿城夜景,呼嘯的風,肆意滋生的野草,還有少年修長的手指穿過她五指時的微涼,落在她眉心上的吻,和那個沒有讓她說答案的問句……
許思意臉一熱,拿叉子插起一塊芒果班戟,放進嘴裡,搖頭:「沒有。」
錢小錢冷哼,「從今天見到你開始,你就一直心不在焉,說沒心事誰信啊。」她琢磨了下,猜測:「因為那個顧江?」
「……」
你們所有人的設定都是這麼一針見血嗎?
許思意沉默,不反駁。
默認。
錢小錢說:「糾結什麼?」
「這麼好的天氣,為什麼要拿來傷腦筋。」陳錦年微微彎了彎唇,傾身,把許思意面前的那份芒果班戟推到了一邊兒,淡淡地說:「這家店的班戟做得太差勁,不如找個找個私人廚房,我親自給你下廚做些西點。好嗎思意?」
錢小錢看著許思意,又說:「顧江在追你,你是不是還沒想好要不要答應?」
陳錦年的笑容宛若春風,「我最近跟我師傅學了幾道川菜,麻婆豆腐,水煮牛肉,不如思意你幫我試個菜?」
「……」二重奏是挺有趣啦。但,我到底是該聽誰說?
許思意無言幾秒,最終還是選擇吧臉轉向了錢小錢,點點頭,說:「你猜得沒錯,我確實很糾結。」
陳錦年靜默半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面無表情地說:「你們聊吧,我去一趟洗手間。」說完便轉身,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地走了。
唯一一名男性同胞離場,接下來就可以在八卦的海洋裡肆意徜徉了。
錢小錢磨刀霍霍向好友,一副知心大姐姐的姿態,說:「沒關係的,每個人在成長過程中都會遇到很多情感方面的困擾和苦惱,來,對我說,放心大膽地對我說,我在為你保守秘密的同時必定做你情感海洋的導航燈!」
「……」
這情感電臺類節目的開播既視感是怎麼回事?
許思意默了兩秒鐘,認真道:「事情是這樣的。顧江跟我告白了幾次說他喜歡我,然後我告訴他我自己還不知道我自己喜不喜歡他,所以我說在我沒明白自喜歡不喜歡他的時候先和他當朋友,再在當朋友的過程中發現自己喜不喜歡他。然而我現在有個疑問,那就是我不知道怎麼才能確定自己到底喜不喜歡他?」
「……」錢小錢被這番「他喜歡我」來「我喜歡他」去的複雜句式繞暈了,好片刻才吃力地捋順,道:「你的意思是……你想弄明白,自己現在喜不喜歡顧江?」
Bingo!
許思意點點頭:「對。」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很明顯啊。」長了顆戀愛腦並且幾乎沒有空窗期的戀愛達人表示費解,「這怎麼會不明白?」
「比如?」
「比如你見不到他的時候,會想念他,你見到他的時候,會很開心。看到他開心你也開心,看到他難過你也會跟著難過,總之,你的情緒和你喜歡的人是完全掛鉤的。」錢小錢耐著性子做掃盲工作,「如果你喜歡他,你會非常非常關心他的一舉一動。」
許思意認真想了想,「那你說,我現在喜歡顧江麼?」
「我怎麼知道。」錢小錢思索了幾秒,決定再次採取你問我答的方式:「他跟你說話的時候,你會緊張麼?」
許思意回憶:「有點。」
「他一直盯著你看的時候,你會覺得不好意思,會害羞麼?」
「……有點。」
「他跟你肢體接觸的時候,你會手足無措,會臉紅麼?」
「……有點。」
「他說喜歡你的時候,你心跳會突然直飆180麼?」
「……有點。」
「從這種種跡象判斷,你心裡八成就是喜歡顧江呀。」錢小錢一個白眼翻到咖啡廳的天花板上,又問:「那他和其它女生在一起的時候,你會覺得不開心,不舒服麼?」
其它女生?桂曉靜和秦霜她們麼?
許思意皺眉想了想,搖頭:「好像不會。」
「那就有點奇怪了……吃醋是每個人的天性,你居然不會不開心?」錢小錢心裡犯嘀咕,心想難道天然待這種生物跳脫了正常人的範疇?沒理由呀。眼角一斜,對面的某待基友正睜著一雙水潤無辜的大眼看著自己,顯然十分相信她這個戀愛達人能給出一個標準答案。
半分鐘後,
「嗯哼。」錢小錢清了清嗓子,說:「那什麼,你這情況那麼點兒複雜,我覺得我不能草率給你下定義。」
「……」
所以剛才問我那麼多的意義,是?
許思意的表情變成了「= =」。
「不過沒關係!」好歹是戀愛場上風裡來雨裡去,從高一就沒斷過男朋友的人,面對許思意質疑的目光,錢小錢轉了轉眼珠飛快就給出了下一個解決方案:「我還有個辦法,精准無誤,一試就知道!」
「唔。?」
許思意吸吸腮幫,刺溜一聲吸進去一口奶茶,熱情全無,已經不怎麼期待。
錢小錢笑出一口大白牙,衝她挑眉,「我告訴你,你找個機會,盯著顧江眼也不眨地看個二十秒,如果你心裡有某種邪惡的小念頭升起,那麼恭喜你,baby,you fall in love(墜入愛河)」
*
國慶日第二天,晏城到處都堵得水泄不通,顧江騎著他那輛紅黑亮漆Ducati一路從C大飆到位於郊區的顧家大宅,耗了差不多快兩小時。
穿過林蔭道,裡頭的別墅大門緊閉,顧江踩了腳刹車,重機車的後輪瞬間唰一聲往前甩出七十度,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一聲呲。
他摸了根煙咬嘴裡,眯眯眼睛,伸手摁亮了鐵門左側的視頻門鈴,沒什麼語氣地說:「開門兒。」
「少爺您回來啦?」瞧見顧江,管家德叔臉上的驚喜都快順著兩道八字鬍流出來了,忙顛顛地給開了門。
顧江轟油門,重機車轟轟隆隆從別墅花園裡碾過去,停穩。
德叔笑呵呵地迎出來,「少爺要回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呢?」一回眼,瞧見那輛重機車,趕緊抬手招呼過來一個人,吩咐道:「把少爺的車停車庫裡去。」
「不用了。」顧江面無表情地說,「回來拿樣東西,馬上就走。」
德叔一愣,面露難色,趕緊加快步子跟上去,「既然回來了,還是吃個晚飯再走吧……」
管家嘴裡念叨著,奈何他家少爺跟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往前走,從花園盡頭轉個彎兒,直接連背影不賞給他了。
內院兒裡,一個男人正京癱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曬太陽,翹著二郎腿,拎個紅木鳥籠,暖洋洋的陽光照得籠子裡的幾隻紅喉歌鴝兒嘰嘰喳喳地嚷。
「哎喲喂,這太陽沒打西邊兒出來,」京癱男人懶洋洋地睜開眼睛,「咱家顧小爺怎麼捨得回家了?」
京癱男人名叫顧泊之,是顧江大伯的兒子,只比顧江大三歲,是個成天拎著一紅木雀兒籠、翹個二郎腿跟自家別墅裡京癱聽戲的標準大紈絝,也是晏城名邸《蘇苑》私房菜的唯一翹腳老闆,只收錢不管事的那種。
顧泊之和顧江小時候都曾被養在顧家在樊城的祖宅,都是在顧家老太太手上帶過的孩子,兄弟兩人一起生活過幾年,雖性格上差異巨大,但關係還算說得過去。顧江那輛Ducati就是顧茂之送他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顧江沒打理顧泊之,咬著煙徑直往裡走。
「你爹和我爹正在二樓書房商量生意上的事兒。」顧泊之懶懶散散調整坐姿,換另一隻大長腿翹起來,說:「不想和你老子吵架的話,自個兒避著點兒……」
話音未落,顧江人已經上樓了。
顧江在顧宅的臥室面積是他出租屋那邊兒的好大幾倍,但風格差不多,全都是簡單冰冷的黑白灰色調,衣帽間裡頭放了一大堆他以前學素描時候的工具跟書本,窗戶邊兒上還立了好幾座世界知名建築的模擬模型。
他嘴裡的煙晃了下,彎腰,一手隨意地搭在膝頭,一手拉開書桌的最後一個抽屜。
一枚暗紅色首飾奩靜靜地躺在裡面。常年無人問津的緣故,上頭已經積了一層灰。
顧江眯眼,把首飾盒給拿了出來,剛拎著那段兒絲線準備把奩子打開的時候,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冷不丁在房門口響起。
「稀客。」顧父顧長遠冷冷地說,「還知道回來?還知道這兒是你家?」
顧江咬著煙沒理。
顧長遠皺眉,呵斥道:「我在跟你說話!我養條狗還知道每天對我叫,養你算什麼玩意兒!」
「……」
顧江拿掉煙,舌尖頂了頂右邊大牙,須臾,他單手拎著那首飾奩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把首飾盒往邊兒上一放,懶懶散散地靠向書桌,大長腿隨意交疊,輕笑了下,「像我這種有爹生沒爹教的人,你說算什麼玩意兒?」
「你!」顧長遠大怒,「你看看你是什麼德行,誰會像你這樣跟自個兒老子說話!你現在翅膀越來越硬,我收拾不了你了是吧?顧江,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弄什麼鬼工作室,信不信我一句話給你整廢了!」
顧江緩慢抬眼看向顧長遠,眼神玩味嘲諷,薄薄的唇勾著,吐出兩個字:「試試?」
這時,一陣腳步聲從走廊傳來,由遠及近。緊接著顧泊之出現在臥室門口,嬉皮笑臉拽住顧長遠的胳膊,「哎喲二叔您在這兒呢?我找您好半天,走走走,早聽說您是玩兒鳥的行家,我相中了一隻白燕兒,您給一起瞧瞧去。」
顧泊之說著話,飛快朝顧江遞了個眼色,然後就不由分說地把顧長遠給拖下樓了。
腳步聲遠離。
顧江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拿起桌上的奩子大步離去。離開顧宅的時候手機裡來了條短信,他垂眸。是顧泊之發的:
老太太這些天身子不爽利,你也知道,昨兒才進了趟醫院,雖然虛驚一場但也把大家嚇得夠嗆。明晚老宅家宴,務必不可缺席。
*
廢煙絲廠的產權過戶還在走流程,讓國慶這個假期給耽誤了下來,不過舊戶主那邊三成定金到手之後十分爽快,讓顧江他們該裝修裝修,該怎麼捯飭怎麼捯飭,絲毫沒跟他們擰巴流程時間的問題。
這天一大清早,顧江就領著羅文朗和趙尹浩到了廢廠房,開鎖之後,他隨手把一份室內裝修設計圖往桌上一扔,靠坐在一台破機器上。
「啥意思?」羅文朗拿起那張圖左看右看,驚了:「大哥,我是一名偉大的建築設計師,你該不會讓我來給你刷漆抹牆吧?」
趙尹浩看著設計圖沉銀片刻,淡淡地說:「你放心把自己的工作室,讓一群不認識的人上手麼?」
「我放心啊!我老放心了!我特別放心!裝修工人多麼神聖啊!」羅文朗哭喪著臉,「二位大哥你們就放我一馬成不?那個林未可是英語系的系花兒啊,我追了整整倆月才到手,送禮物我都送了不少錢,現在連個嘴兒都還沒親一下呢!今兒頭次約會,你們不會想讓我放她鴿子吧?」
顧江摸出根煙塞嘴裡,拿打火機點燃,抽了口,淡淡地說:「我不喜歡外人碰我東西。這地兒的裝修你們要不幹,我自個兒也成。」
趙尹浩說:「按照你的設計圖,極簡性冷淡風格,倒騰倒騰花不了多長時間。」
「……」羅文朗吸了口氣,想說什麼。
趙尹浩清冷的目光看著他。
「……成。」羅文朗一個白眼翻到天上,「我幹——往死裡幹!」
顧江撣撣煙灰,「今兒妞你照泡,明天再正式動工。」
「喲呵?」羅文朗詫異,挑著眉靠顧江肩上,「突然這麼善解人意體察下情,不像殿下您的風格啊。你自己也有約?」
顧江撩起眼皮看他:「就你有妞?」
羅文朗:「……」
顧江扔了煙頭拿腳碾滅,直起身子,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嘟嘟兩聲之後,通了,小姑娘輕軟甜糯的嗓門兒傳出來,細細的,「喂,顧江同學?」
「在哪兒呢。」他問。這姑娘跟有魔力似的,聽見她的聲音,顧江覺得廢煙廠寡淡的腐朽黴味兒都是甜的。
「哦……我剛洗完澡回公寓,準備跟錢小錢他們去吃飯……哈嘍……」電話那頭過去一陣嘻嘻哈哈的女聲,小姑娘電話拿遠了點兒,像在跟人打招呼,聲音裡帶著笑意。
顧江說:「吃完飯打算幹什麼。」
「應該是陪她們逛逛街,看看電影什麼的吧。」
「讓他們自己待著。」顧江拿起車鑰匙往外走,漫不經心地說:「今兒你從下午到晚上,都是我一個人的。」
「……」那頭一下沒聲。
他嘴角噙了絲兒笑意,「乖乖的。一會兒把吃飯的地址發給我,我來接你。」
*
中午錢小錢嚷著要吃火鍋,許思意本想帶他們去照顧高材生姐姐的生意,但又想起水果大叔掐服務生腰的油膩行徑,作罷,轉而帶著他們去了市中心的一個火鍋店吃飯。
吃完將近兩點半,許思意按照約定,戳開微信,把自己定位給那個叫「顧」的純黑色頭像發了過去。
沒過多久,顧江一通電話打過來,說已經到火鍋店門口,許思意便和兩個好朋友一起走了出去。
剛出門,錢小錢就忍不住對著那輛跑車吹了聲口哨。
瑪莎拉蒂MC,寶石藍色,百年紀念款。
帥。
許思意在原地待了待,摸出手機給顧江打了個電話,確定駕駛室裡那位是她的顧江同學後,才默默地坐了上去。
跑車絕塵而去。
路上,許思意不禁有點好奇,問道:「……這輛車是你的嗎?」
「我堂哥的。」顧江單手把著方向盤,臉色很淡,語氣很隨意,「我一般不買這麼騷的車。」
「……」
但貌似你那輛紅黑亮漆的機車更騷吧?
許思意沉默了,幾秒後才消化完這句話,問道:「你說下午晚上……是有什麼事嗎?」
「我家老太太設了個家宴,晚上你跟我一塊兒去。」顧江說。
許思意聞言,愣了,「……為什麼?」
顧江視線冷淡地看著前方路況,須臾,沒什麼語氣地說:「老太太這幾年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太好,她很喜歡我們這幾個孫輩兒的孩子,把你帶回去,她應該能高興高興。」
啊。
「這麼突然就見家長嗎?」許思意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
一嗓子喊完,車廂裡頓時有五秒鐘的寂靜。她待了待,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緩緩抬手扶住了額頭,囧得都不知道吐槽自己什麼好了。
然後就聽見顧江輕笑了聲,說:「別緊張。老太太就喜歡你這樣的女孩子。」
他家寶貝兒跟朵小棉花兒糖似的,甜甜軟軟,誰能不喜歡。
不過,
「……你中午吃的,」顧江嗅了嗅他家小棉花兒糖身上的味兒,挑眉:「火鍋?」
「對啊。」許思意點頭,「就在你停車的那家店裡。」
「哦。」顧江點了點頭,片刻,一打方向盤換了條路,筆直朝著某個方向開過去。
最終,顧江把車停在了一家獨棟式玻璃屋服裝店。他鬆開安全帶下了車,繞到副駕駛室這邊兒把門打開,說:「下來。」
許思意解開安全帶,探出腦袋往外一看,待了待。
「你要我陪你買衣服嗎?」
「不是。」顧江摁了摁車鑰匙,伸手自然而然地扶住小姑娘纖軟的腰肢,帶著她走進了服裝店大門。
許思意轉眸打量了一下這家店,只見店內裝潢奢華,包飾服飾擺得十分疏散而又格調。一個客人也沒有。
穿制服的導購小姐笑盈盈地迎了上來,「你好,請問有什麼我能為您服務的嗎?」
顧江輕輕把許思意往前推了推,吩咐說:「給她選條禮服裙。」
「好的先生。」
「我……」許思意怔住,正要說什麼,漂亮的導購小姐姐已經握住了她的手臂,笑容甜美道:「小姐,女裝在這邊,請跟我來。」
?
大概是覺得她自己這身衣服有火鍋味?
嗯,穿著一身全是毛肚肥牛味道的衣服去見長輩,確實不好。
許思意思索著,覺得自己買件衣服換上也是應該的,於是不再推脫,和導購小姐姐一起開始選裙子。
選了會兒……
嗯?
好像有哪裡不對?
許思意拎出一條看起來很傻的裙子,翻過來,看一眼標籤。
這種天價……是鑲了鑽嗎?
她拎著裙子風中淩亂。
「小姐,您手上的那條是我們去年的款式,正在做七折折扣處理。但是並不是很適合您呢。」導購小姐姐熱情地遞來一件米白色小洋裝,「這是我們品牌今年的主打款,試試吧!」
「……」許思意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就在這時,坐在沙發上玩兒手機的顧江抬起頭,皺了下眉,「怎麼了?」
導購小姐姐向他展示手上的裙子,「先生,我正在向您的女朋友推薦這條裙子,這是我們品牌今年的秀款,也是設計師主打款。您女朋友長得這麼可愛,皮膚又白,氣質又好,一定很適合的。」
顧江打量了一眼那條裙子。小圓肩,袖子不算太短,裙擺也不算太短,穿上應該不會露多少肉。
還行。
「就這條吧。」說完看向許思意,挑挑眉毛,「去試。」
「哦。」許思意無奈,只能點點頭,把那條天價裙子接過來,轉身往更衣室走。
突的,背後那道低低懶懶的嗓音叫住她:「等等。」
許思意回過頭。
顧江垂眸,從襯衣口袋裡拿出了一樣小玩意兒,遞給她,「戴上,一起試。」
許思意一看,是枚雕工精緻至極的翡翠戒指。
她抬眸:「為什麼要試這個?」
他淡淡地說:「裝飾而已。」
*
顧氏的家宴,參與者自然也都是顧氏家族的內部人員。
晚上七點整,位於晏城東郊的顧氏老宅燈火通明,衣香鬢影,穿著唐裝滿頭白髮的老祖宗坐在主位上打量一圈兒,皺眉問顧泊之,「你江弟呢?」
「老太太別急啊。」顧泊之吹著口哨逗弄著籠裡的白燕兒,側過臉笑起來,「剛打完電話,馬上就到了。」
話音剛落,大門外便進來了兩個人。
顧老太太抬眼一望,看見自己高大英俊玉樹臨風的孫兒,眼角頓時笑出了幾道褶子紋,正要說話,卻又注意到了自家孫兒身邊,還跟了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看著年紀不大,但黑頭髮,大眼睛,嘴角彎彎一抹笑,很是溫婉得體。
「奶奶。」顧江淡淡地說,「這是許思意。」
許思意心裡有些緊張,但還是慈眉善目的老人露出個笑,柔聲:「奶奶您好。」
「你好呀,許小姐。坐。」顧奶奶笑眯眯的,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這小丫頭,忽的,瞥見她戴在中指上的戒指,眼中頓時浮起一絲驚訝之色。笑著,又問:「許小姐是哪裡人?」
許思意輕聲說:「我是桐市人,奶奶。」
又閒聊幾句,顧奶奶心底已經大概有個譜了。
這時,顧泊之湊到了顧江身邊,壓低嗓子揶揄:「可以啊小子。打哪兒找來這麼標緻一小姑娘?都帶老太太這兒來了。」
顧江低頭喝茶,「學妹。」
「才大一啊?」顧泊之一驚了,又問:「我剛才聽見說是桐市人,家裡是做什麼的?」
顧江說:「沒問。」
顧泊之皺眉,「……得虧你爸媽今兒有局沒來,不然怕是有場好戲。」
顧江嘴角極輕佻地勾了勾,瞥一眼顧泊之,「誰在乎他們?」
「……」
顧泊之啞口無言。自家這個堂弟,自幼便離經叛道是個混世魔王,自幼稚園以後,便開始在問題少年的道路上越行越偏,長大一天,脫軌越遠,初高中那會兒,打架鬥毆跟人飆車,什麼混帳來什麼,進局子更是家常便飯。
他原本還覺著,顧江高考結束後進入大學,年歲漸長,心智逐漸成熟,那種上操天下操地的棱角已經被磨平得差不多。
看來是大錯特錯。
發生改變的只有表像,這個堂弟骨子裡,照舊是頭渾身倒刺兒的野狼。
*
出乎許思意的意料,顧家雖是名門望族,顧奶奶也是一身的珠光貴氣,但她卻十分的平易近人,一點也沒有電視上或者小說裡那種老祖宗的嚴厲與刻薄。
因此這頓飯吃得還是挺愉快的。
顧奶奶吃完之後,先行離席了,只剩下顧江許思意和另外幾個堂兄弟。
宴上推杯換盞之間,顧江似乎喝得有點多了,微合眼,單手撐著額仰靠在椅子上,姿勢極其地放鬆隨性。
俊臉上冷白的皮膚還泛著一絲幾不可察的紅。
許思意在旁邊打量他,有點擔心:「你還好麼?」
顧江沒睜眼,兩指隨意地擺了擺。
邊兒上的顧泊之見狀,醉紅著臉哈哈大笑地嘲弄,嘲笑完,打了個酒隔低聲對許思意說:「江之好像有點兒喝多了,你扶他去樓上的客房休息會兒。去吧。」
江之……
泊之,顧泊之。
顧江,顧江之……
這個名字還真是好聽。
許思意心底暗暗感歎了一番,沒有多問,扶著顧江往別墅二樓的客房走。
他一米八幾的大高個兒,純北方人,骨架子也大,醉酒之後又用不上太多力,整個人的體重幾乎壓了一半在許思意身上。她身形嬌小,不得不用全身重量才能勉強支撐。
終於到了客房。
一進門,許思意還沒來得及摸到牆上的燈,就被顧江帶著摔倒在牀上。客房裡昏暗一片,只有走廊的廊燈投入微弱的光芒,她心頭一慌,飛快伸手扯亮了牀頭的檯燈。
暖橙色的光線驟然亮起,驅散了黑暗。
許思意呼出一口氣,抬手擦擦額頭的汗,回身去幫顧江蓋被子。她捏住被子的一角往上提,微低眸,看見顧江英俊的面容籠在檯燈的光線中。
他閉著眼,濃密的睫毛低低地垂著,平日裡那種張揚跋扈的懶散勁兒和攻擊性淡退,眉目舒展,少一分涼薄狠戾,多一分沉靜溫和。
許思意忽然怔住。腦子裡不知怎麼就想起錢小錢的那句話:想要確定你究竟喜不喜歡顧江,就眼也不眨地盯著他看二十秒。
盯著看……
二十秒……
心跳砰砰,四下無人。她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湊得更近,更仔細地看顧江。
睡著了的樣子真好看呀。
好像比平時還好看。
英銳的劍眉,眼角下鉤,眼尾上揚,多情又冷淡的眼型,高挺筆直的鼻樑,薄而潤的唇……
她忽然發現,他醒著的時候是顧江,睡著的時候,似乎就變成了堂兄口中那個清冷如玉的名字,顧江之。
許思意兩手托腮,看得入迷,眸光有刹那的閃動。
錢小錢的聲音又迴響起來:看看你會不會產生一些邪惡的小念頭。
邪惡的小念頭……
鬼使神差,許思意的目光落在那張漂亮的薄唇上,然後緩緩地、緩緩地靠近過去。
然而就在這時,顧江忽然伸手環住了她細若無骨的腰,與此同時,眼睛唰的一下睜開,精准無誤,沉黑清明,瞬間與那雙晶亮詫異的大眼對上。
「想親?」他貼近她,似笑非笑嗓音低啞。
??
裝醉?
許思意愣了,瞬間面紅耳赤。
顧江直勾勾地盯著這張羞紅窘迫得小臉兒,心念一動,猛地翻身一把將姑娘壓到自己身下的牀.上,狠狠吻住了那張他朝思暮想的唇。
舌尖伸出,撬開兩排雪白的小牙,一下就逮住了那隻甜甜軟軟的小舌頭,捲進自個兒嘴裡。
許思意被他高大的身軀完全壓進柔軟的被窩裡,舌根微痛,全身滾燙,思緒迷迷糊糊地飛遠。
良久,顧江稍微饜足,輕咬著水嘟的唇瓣兒蹭了蹭姑娘羞紅的小臉兒,把臉整個埋進她香暖的頸窩。
「寶貝兒,」他貼著她嗅著她,嗓音發啞,鼻音模糊,低低的,性.感得要命,「我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