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找一個能一直給你糖吃的人跟她走唄。◎
把司徒朝暮放下之後宋熙臨就原路返回了, 全程最高檔速,幾分鍾後就回到了碧嶼村。
顧與堤正站在自家小院的門前等他。
將摩托車在母親面前停穩之後,宋熙臨對她說了聲:“上車吧。”
顧與堤卻笑了,滿目感慨地看著自己兒子:“你真是長大了, 再也不是小時候坐我車上面哭哭啼啼說媽媽我害怕的膽小鬼了。”
宋熙臨的面子有點兒掛不住:“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顧與堤輕歎口氣, 眼角眉梢間盡顯遺憾:“其實也不太久, 時間很快,總覺得一眨眼你就長這麽大了。”
宋熙臨完全明白母親在遺憾什麽, 張了張唇,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猶豫許久之後,他才終於問出了那個積壓在心底多年的問題:“你想見阿臨麽?”
顧與堤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而是笑著說:“你往後坐吧, 讓你媽再帶你一次。”
顧晚風回:“送她的時候掛的最低檔。”
顧與堤搖頭:“不恨,我能理解他,他老人家這一輩子都在鍛刀守刀,臨了臨了,繼承人卻沒了,不僅要白發人送黑發人,還要面臨著家傳技藝的斷絕,那麽大年紀了怎麽能夠受得了呀?”
顧與堤如實告知:“因為我自幼不喜刀,反而是你大舅更愛刀,所以你外公就沒有強迫我們,畢竟是外公也是鍛好了心的人,不會那麽的死板教條。他支持我出山,也支持你大舅繼承顧家刀,但是,人這一生好像總是在熬一個身不由己,你大舅在外出途中出了車禍,沒能搶救回來,所以你外公就不得不把我召喚回家。”
顧與堤不置可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緊張忐忑,又滿含期許地問了聲:“那、那你在東輔、見過阿臨麽?他好不好。”
明豔燦爛的陽光照耀在顧與堤的眼中,令她逐漸回憶到了過往多年的點點滴滴。
後來等他再長大一點兒,變成了抱著她的腰坐在她身後,學著他師父的樣子將長頭髮在腦後盤了個發髻,去到哪裡人家都調侃他是俊俏小道士;
再後來,就成了兒子騎著摩托車帶她了。兒子寬闊挺拔的背影和他爸如出一轍,卻又比他爸的骨相端正的多。
顧晚風微微蹙眉:“因為宋青山?他離開了你,還帶走了阿臨。”
似乎是感知掉了兒子的驚訝,顧與堤牽唇一笑,豁達又輕松地說:“也不是人人都想成為顧家刀的刀主,要是放在幾百年前,顧家刀主或許是個好聽的名頭,可以威震江湖,但是現在誰還用刀?別說是你了,就連我剛被你外公從外面喊回來的時候也是不情願的。我那個時候也向往人外人,也想去看山外山,所以才會在外面亂跑亂轉,不然也不會遇到你爸。”
想起分別多年的小兒子,顧與堤的眼眶猛然一熱,沉默許久,萬般無奈地說:“你爸他一定是愛阿臨的,但他只是身不由己。”
可無論如何,他就是不能原諒宋青山——如果宋青山真的對母親堅定不移,又怎麽會另娶他人?他還是放不下榮華富貴,所以拋棄了糟糠之妻。
顧與堤輕輕歎了口氣,無奈心說: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他。
如果僅僅是這一句話,顧晚風或許還不會感到震驚,但是母親的下一句話卻是全然出乎他的預料的:“刀背不背都行,你喜歡就帶上,不喜歡就放下,不然實在是太沉了,會壓到你。”
顧晚風不解道:“可你還是堅持了這麽多年。”
“他不是我爸!”顧晚風恨鐵不成鋼,“也只有你會覺得他身不由己,他在東輔如魚得水呼風喚雨,阿臨和我才是身不由己!”
失去之後,反而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就開悟了。
顧晚風又問:“那你後悔麽?”
顧晚風好奇地詢問母親:“你恨外公麽?”
“算是吧。”顧與堤道,“之前你爸一直在村裡陪著我,也支持我鍛刀,但是畢竟我們的家境太過懸殊,他也有他的不得已和無奈之處,所以我們就分開了。我原本以為分開之後我會很痛苦,但誰知道我的內心卻意外的平和了,因為我不再患得患失了。”
“你不該割舍他麽?他明明已經帶走了阿臨,卻又另娶他人為妻生兒育女。”顧晚風咬牙忍耐許久,卻還是意氣難平,歸根結底,他還是心疼他的母親,“他把你當做什麽了?又把阿臨當做什麽了?棄子麽?”
顧晚風沒再多言, 先下了車, 等母親在駕駛位坐好之後,才又上了車, 如同年少時一般老老實實地坐在了她的身後。
“小風。”顧與堤放慢了車速,堅定而又認真地對身後的對兒子說,“想走就走吧,媽支持你走。”
雖然他從沒詢問過母親這個問題,但隱約能夠猜測到外公最初定下的繼承人好像不是母親。
原來是這樣……
顧晚風雙唇緊抿,內心紊亂,目不轉睛地盯著母親的後腦看了許久,還是難掩心中的困惑不解:“那你當初為什麽要回來?”
他和阿臨還不一樣。阿臨性格軟,萬事勸一勸,還能有個婉轉的余地;小風性格倔,只要認定了一件事,哪怕是打死他他都不會改變主意,骨頭比鋼筋還硬。
顧與堤舒了口氣, 擰動鑰匙的同時沒好氣地說了句:“看來你也不是一點都不知道心疼人,想知道的時候可知道了, 不想知道的時候打死你你都想不到。”
最初的時候,小小的兒子是坐在她的身前,倔強地不剪頭髮,還不喜歡扎起來,山風一吹,發絲直往她臉上掃;
顧晚風的呼吸猛然一頓,神情驚愕,呆如木雞,因為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母親會允許他舍棄顧家刀。
顧與堤現在已經鍛好了自己的心,如同百煉鋼一般剛柔並濟,全然可以暢然無阻地將往事坦然講述:“因為我當時也被自己的心困住了。我想不開,執念深重,覺得我姓顧,又是嬌鳳,所以我就應該繼承顧家刀,外加你外公的夙願是在是太沉重了,沉得我不能反抗,所以我回來了。”
顧與堤又說:“其實也不能怪他,是我先出提出的分開,他也回來找過我,但是我沒有跟他走,終歸是我放棄了他,不是他拋棄了我。”
轟隆一聲響, 摩托車追風而起,顧與堤嫻熟老練地把控著方向盤, 如同多年前帶著兒子前往縣城新開張的遊樂場時一樣, 滿含期待地穿梭在山道上, 唇邊一直掛著一抹愉悅愜意的微笑。
所以呀,小風一定還是想走的,想出山,只是找不到方向而已,如同一只被困在山中多年的蒼鷹,明明向往天地之浩大,卻又畏懼迷茫,不知道往哪裡飛。
在顧與堤的記憶中,兒子最後一次坐她的摩托車後座還是在他十三歲的時候,她送他去縣城裡面的初中上學。
雖然這大概是她這個當媽的最後一次騎車帶他了,雖然她心知肚明自己命不久矣,這幾天的精神十足也不過是因為一時高興和回光返照,但她還是打心底的高興,因為這一次是送兒子出山,把他交給他的朋友們,讓他跟著他們走。
顧與堤再度搖頭,實話實說:“沒有後悔過,卻痛苦了很久,因為鍛刀並不是我所願,我只是為了鍛刀而鍛刀,為了繼承為繼承,固執地堅持著一件我不喜歡的事情。”
但自從上了初中之後,這臭小子就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一樣,男子漢的獨立氣概徹底顯露出來了,再也不願意被她帶著了。
顧晚風:“……”
顧與堤笑:“那是因為我後來想開了。”
顧與堤開車之前,先低頭看了看檔位,繼而驚訝一怔:“哎呦,你怎麽敢騎這麽快?也不怕嚇著那個小丫頭?”
這還是顧晚風從小到大第一次聽母親講述當年的事情。
顧晚風沉默片刻,試探著問:“我的大舅當時是?”
顧晚風也不想讓母親失望,可他無法撒謊:“沒見過。”
這似乎也是顧與堤預料之中的答案,無奈地問:“為什麽不去見見你弟弟呢?你弟弟一定很想見你。”
顧晚風下意識攥緊了拳頭,肩膀微微聳起,咬著牙說:“不想見。”
顧與堤:“可那是你弟弟!”
顧晚風卻說:“他姓宋,我姓顧。”
顧與堤突然很痛苦,再度重申:“那是你弟弟呀!”
顧晚風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抵觸自己的親弟弟,但若是想要為這種抵觸和排斥找借口的話,也可以找到很多,比如已經太多年沒有見過了,互不了解,所以不想再見;比如他一直跟隨宋青山,早就成了宋青山的傀儡,和他的後媽相親相愛,卻不肯來見親媽一面;再比如,阿臨輕而易舉地就見到了人外人,看到了山外山,輕而易舉地就獲得了他苦苦尋求卻一直尋而不得的隨性和自由,所以他覺得不公平,不甘心;再比如,阿臨喜刀,愛刀,卻沒有守刀,他不喜、不愛,卻不得不守,從小就背上了這份重擔,責任刻在了骨子裡,即便現在母親勸他放下,他也放不下了,因為那把刀他已經背了太久。
歸根結底,他可能是一直在怨恨著命運,以至於將這份怨恨延伸到了弟弟身上。
心有枷鎖,掙而不得。
顧晚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倔強又不為所動地對母親說:“你如果想見阿臨,就讓他來見你。你是他媽,他有那個義務來見你。”
顧與堤也想見小兒子,但又不想讓小兒子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一點兒都不漂亮,還病怏怏的。
更何況,快死的人了,還見什麽呀?徒讓阿臨傷心麽?阿臨的身體本來就不好。
所以,顧與堤只能說:“我和你爸分開的時候就約定過了,從今往後互不打擾,阿臨不來見我也是應該的,就像是我過去那麽多年都沒讓你見過你爸一樣。”
其實這也是實話,她和宋青山確實這麽約定過。
但顧晚風卻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這種說辭。
他的母親,總是能有數不盡的理由去為宋青山和宋熙臨辯解。在她的眼中,她的丈夫和小兒子永遠沒有錯。
對於母親的這種固執,顧晚風也總是怒其不爭:“要是沒有宋青山,你的日子一定會比現在好過得多!”
顧與堤卻說:“我要是沒有遇到宋青山,也不會有你,你現在也遇不到那個叫司徒的小女孩。”
顧晚風:“……”
顧與堤:“怎麽樣?無話可說了吧?”
顧晚風:“我、”確實是無話可說了。
顧與堤又哼了一聲:“你也就只敢這麽牛氣轟轟地跟你媽說話,到了人家小姑娘面前屁都不敢放一個!”
顧晚風:“……”
顧與堤卻開始喋喋不休了:“你媽心裡的難過和委屈你是一點都看不出來,人家隨隨便便掉兩滴眼淚就把你心疼的喲,恨不得把心窩子給剝開,把心給捧出來給人家看,怪不得人家總說呢,兒大不由娘,你顧晚風有主見的很!”
“……”
從這一刻起,顧晚風就沒再說過一句話,因為根本找不到開口的機會,從半山腰到出山口,顧與堤吐槽他吐槽了整整一路,甚至把他小時候剛換完新尿布就又尿牀了的陳年舊事兒都拉出來罵了一遍。
呼嘯的山風夾雜著氣急敗壞的罵聲徐徐貫耳,顧晚風又是無奈又是想笑。
直至摩托車衝出了山道,破破舊舊的公交站牌和站在站牌下方的少男少女們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顧與堤罵罵咧咧的吐槽聲才停止了。
在司徒朝暮他們幾人的面前,顧晚風的身份又變回了宋熙臨。
把兒子送來之後,顧與堤也一直沒有離開,陪著他們幾個小孩一起等公交車。
村縣公交也真是慢,一行人站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地等待了將近一個小時才等來了一輛搖搖晃晃的小破公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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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如曙光降臨,司徒朝暮他們幾人激動極了,又是歡呼雀躍地朝著公交車揮手,又是手舞足蹈地慶祝,唯獨宋熙臨默不作聲,一直在看自己的母親。
小的時候,和母親一同在這個公交站等車時,他總是仰著腦袋去看她,而如今卻需要低頭了。
在他年幼的記憶中,母親的那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總是在陽光下閃耀著流光。他也經常會聽到有人誇獎自己的母親:你真美呀,你的頭髮真好。
每每如此,他都會為了自己有一位漂亮的媽媽驕傲許久。
後來媽媽就生病了。從前年起,她的長發開始脫落,逐漸變成了現在的光頭。
疾病和歲月也在她美麗的臉上雕刻下了不少痕跡,使她的容貌蒼老憔悴了許多,向來高挑挺拔的身型也開始逐漸變得佝僂瘦弱了,即便她總是努力的維持自己的體態,使得自己看上去不那麽像是個病人。
但無論如何,他的媽媽在他眼中永遠是個美人。
宋熙臨是最後一個上車的,臨走前,他特意叮囑了母親一句:“我走了,你記得吃藥,每隔半個月去醫院複查一次。”
顧與堤一邊點頭一邊回:“嗯,知道,你就放心走吧,別總想著我。”
宋熙臨卻不能放心:“你照顧好自己,有事兒聯系我。”
顧與堤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哎呦,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囉囉嗦嗦得不像是個爺們兒,一車人都等你呢!”
宋熙臨無奈,只好上了車,但還是忍不住回了頭:“你最好別背著我乾點不該乾的事。”
顧與堤長歎一口氣:“你快走吧,別再回頭了,前面的路還長著呢,咱倆誰也別管誰,你不用舍不得我,我也不會舍不得你,你不在我更自在!”
話雖這麽說著,但直至公交車開動,她也沒有動身離開。
宋熙臨上車之後,直接朝著最後一排走了過去,打開車窗,探出身體,不受控制地朝後張望,像是冥冥之中有什麽東西一直在牽動著他的內心,讓他有生以來一次如此的舍不得和母親告別。
顧與堤無奈一笑,歎了口氣,抬起手臂,不斷地朝著漸行漸遠的公交車揮手,直至那輛方方正正的公交車在遠處的地平線上變成了一枚模糊的小黑點,她才無力地放下了手臂,然後,掩面痛哭了起來。
世間萬物對於自己最後的命運都是有著清晰的感知的。
這可能是她這輩子和自己兒子見的最後一面了。
她舍不得兒子走,想讓他陪著自己走完最後一段路,卻又希望他能夠展翅高飛,去見江河湖海,去看名川大山,在一次又一次的遠行中解開內心枷鎖,終得平靜,隨遇而安。
至於她自己,降落在哪裡都可以。
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向前行駛著,直至母親的身影徹底消失,宋熙臨才坐正了身體,卻依舊是魂不守舍,眼眸微垂,目光凝滯,腦海中不斷回想著臨走之前母親看他的最後一眼。
那個目光實在是太深刻了,彷彿可以洞穿時光,像是在和他道別,又像是在看多年之後的他。
突然間,有個人從車廂前面走了過來,直接坐到了他身邊的那個空位上,並朝他“誒”了一聲。
宋熙臨回神,朝左看去。
司徒朝暮笑嘻嘻地看著他,同時伸出了兩個握緊的拳頭:“一個裡面有寶貝,一個裡面沒有,你猜對哪個有寶貝,我就把寶貝送給你。”
宋熙臨覺得這家夥純粹是閑著沒事幹了,所以才來拿他找樂子了,也沒多想,直接抬起了左手,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右手手背。
“你選這個呀?”司徒朝暮將拳心轉上,伸到了宋熙臨面前,“看好了啊。”
攤開右手,白白嫩嫩的手心裡面躺著兩顆大白兔奶糖。
完全出乎宋熙臨的意料,神情詫異一怔,再度看向了司徒朝暮。
司徒朝暮又笑了笑,繼續攤開了左手:“其實這個也有啦,只不過這個手裡面只有一顆糖而已。”說著,她就將右手中的兩顆糖塞進了宋熙臨手裡,然後剝開了左手裡面的那一顆糖,塞進了自己嘴裡,細細嗦了兩口,感歎一聲,“好香好甜呀!”
宋熙臨低頭,若有所思地看看手心裡的糖,行動緩緩地拿起了其中一顆,剝開糖紙吃了,隨後將糖紙和另外一顆糖一起裝進了外套的兜裡。誰知,司徒朝暮卻在這時也把自己的糖紙遞給了他:“那你把我的也裝著吧,亂扔垃圾怪不好的。”
宋熙臨:“……”
不光是個流氓,還是無賴。
但他還是接過了她遞來的糖紙,塞進了自己的兜裡。
司徒朝暮又嗦了兩口糖,在舌頭上把糖塊兒從橫轉到豎,又從豎轉到橫,最後用舌尖把糖往旁邊兒一撥,開始說話:“糖是甜的你知道吧?你來回嗦,反覆嗦,橫豎嗦都是甜的,吃一顆特別開心,吃兩顆卻覺得平平無奇,吃三顆反而會覺得膩,就不想吃了,不開心了,想要喝水把發苦發膩的甜味兒衝淡,喝完水又覺得腹脹,惡心,後悔一次性吃了那麽多糖,然後就會想,我要是只吃了一顆該多好,辛福就停留在那個時刻了。”
宋熙臨明白她是想開導他,卻不明白她到底想表達什麽:“所以?”
司徒朝暮看著他的眼睛,很認真地說:“所以人生肯定不能只有糖呀,不然甜就沒意思了,不開心了,所以造物者才會給我們人類加上了一些苦,比如怨憎會、愛別離,這樣才能突出甜的難能可貴。”
宋熙臨沉默片刻,道:“可如果我不想別離,只想吃糖呢?”
司徒朝暮:“那還不簡單?找一個能一直給你糖吃的人跟她走唄。所求皆所願。”
這家夥好像,看待什麽問題都覺得很簡單,智慧而通透,從不會為心所困。
宋熙臨自愧不如,也是真的很欣賞並欽佩著司徒朝暮的心態:“你很樂觀。”
司徒朝暮:“我就當你誇我了。”
宋熙臨哭笑不得:“我本來就是在誇你。”
司徒朝暮難以置信:“就你這種不知好歹的人也能吐出象牙?”
宋熙臨:“……”現在到底是誰不知好歹?
司徒朝暮哼了一聲,雙臂往懷中一抱,高深莫測地說:“我可是個金口玉言的人,很少會開導人的,所以你從現在開始不要再說話了啊,好好地思考一下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一字一句地琢磨,不要浪費我的良苦用心。”
說完,就閉上了眼睛,像是大智慧者閉目養神,高傲得很。
宋熙臨忍俊不禁:“好。”隨後,他還真就沒再說話,認真地反思著司徒朝暮剛才對他說的話。
佛教有言,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熾盛,求不得。
這世間紅塵中無人能夠逃脫八苦。
唯有隨遇而安,方可求仁得仁。
可怎麽才能做到把控……宋熙臨的思緒突然被打斷了,因為司徒朝暮的身體開始伴隨著公交車的移動搖搖晃晃、左右搖擺了起來,雙眼卻一直是緊閉著的,腦袋朝後揚起,紅潤櫻桃小嘴微微張著,睡意盎然。
宋熙臨又氣又笑,原來不讓他說話不是為了讓他思考,而是自己困了想睡覺。
某個瞬間,車輪飛速駛過崎嶇不平的路面,整輛車身突然劇烈的咯噔了一下,恨不得把車上的乘客全部從座位上給拋甩起來。
宋熙臨趕緊伸出了手臂,用力攬緊了司徒朝暮的肩頭,牢牢地把她的身體固定在了自己的懷中。
要說司徒朝暮的睡眠質量也是真的好,車身顛得那麽狠都沒把她給顛醒。
路途平穩後,宋熙臨也沒推開司徒朝暮,就讓她這麽一直靠著自己,左臂擋在她的後腦和車座靠背之間,左手卻一直是懸著的,克制地不去觸碰她,除非再遇到顛簸的路段,才會用手攬一下她的肩膀。
晃晃悠悠一個半小時之後,公交車終於抵達了嘎隆縣。
車停穩之後,宋熙臨才喊醒了司徒朝暮。發現自己的臉是靠在宋熙臨胸膛上的那一刻,司徒朝暮瞬間就清醒了,立即坐直了身體,內心慌慌張張羞羞澀澀,嘴上顧左右而言其他:“那個,那個,到站了?好快呀!一眨眼的事兒!”
睡了一路,可不是一眨眼的事麽。
宋熙臨無奈一笑,從車座上站起的同時說了句:“下車吧,還要去找旅館。”
從嘎隆縣發往D市的大巴車一天只有一班,還是在早上六點,所以他們今晚只能住在嘎隆,等明早再出發去汽車站。
安排好住宿後,司徒朝暮他們幾人就在宋熙臨的帶領下在嘎隆縣城裡面轉悠了起來。
縣城的主城區一點兒都不大,從頭走到尾不過一個小時。麻雀雖小,但還算是五髒俱全,醫院學校商場公安局消防隊什麽的還都有,就是都小而已。
夜幕一降臨,幾人就打道回旅館了,安睡一晚,早晨五點就起了牀,前往縣城東邊的汽車站等待發車。
之後又是十幾個小時的顛簸。
大年初七的晚上九點,一行人終於抵達了D市。
司徒朝暮他們五個闊別了繁華大都市幾日,猛得一回來,真是感動感激又感慨萬千——還是大城市好呀,看看這璀璨明亮的燈光,看看這摩肩接踵的人流,看看這富麗堂皇的高樓大廈,多麽的迷人且親切呀!
唯獨宋熙臨有些陌生與無措。這裡不是他的世界。
之後為了節約時間,他們直接打車去了飛機場,連夜坐紅眼航班飛回了東輔,在大年初八的凌晨兩點半落地東輔國際機場。
幾人也沒有大件行李,下了飛機後可以直接出站,然而就在他們幾人站在出站口不斷張望、努力在人群中尋找父母的時候,突然有人大喊了一聲:
“宋熙臨!”
是個女孩的聲音,語氣和語調聽起來還挺氣急敗壞。
然而最先朝著女孩看過去的並不是“宋熙臨”本人,而是司徒朝暮,緊接著是裴星銘他們幾個。
可以這麽說,“宋熙臨”是最後一個反應過來自己才是那個被點名道姓的人,也是最後一個朝著那個女孩看過去的人。
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幾人看到了一位身形高挑的漂亮女孩,從她出眾的氣質和穿著打扮不難判斷出她是一位嬌生慣養的富家女。
在機場頂燈的璀璨照耀下,女孩兒白皙紅潤的肌膚和濃密修長的卷發都在微微泛著柔光,在眾多的人群之中相當耀眼。
裴星銘還忍不住稱讚了句:“氣質挺絕啊。”
司徒朝暮瞟了她哥一眼,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繼而又朝著身邊的宋熙臨看了過去。
宋熙臨的反應卻和其他幾人沒兩樣,如出一轍的詫異和奇怪,像是根本不認識這女孩一樣。
只見這女孩氣勢洶洶地穿越人群而來,步伐之怒之闊令其挎在身側的香奈兒限量款鏈條包不斷甩動著。
她那雙明豔動人的狐狸眼中也只有宋熙臨,直徑朝著宋熙臨走了過來,趾高氣昂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柳眉擰起,極其不悅地質問道:“你不是說你這幾天都在家麽?怎麽又出現在機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