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宋初渺直到聽見表哥的聲音,才重新站起來。
還偷偷伸手去摸了摸,才安心坐回去。
素夏剛剛去將書收好,一回頭見是三少爺來了。沈青洵示意她只管做事,就繼續收拾去了。
“剛剛在看什麼?”沈青洵問道。
宋初渺眨眼看看他,又垂了頭搖搖。
做完了,宋初渺也反應過來自己有點傻。
雖然這認知來的有點遲緩,可既然都意識到了,她也就不想告訴表哥知道了。
沈青洵也不再問,拿出了封信給她。
宋初渺正低著腦袋,就見眼前多了封信。見表哥要她看,就拆了開來。
信是他的人從邊境送來的,上頭寫了宋老爺最新的情況。
沈青洵還記得昨夜睡夢裡,她是怎樣害怕地緊抓著他不放。
明明心中有著不安害怕,還擔憂著邊境父親的安危,醒來時卻又藏得那樣好,安安靜靜神情平和。
她將這些情緒都遮掩下來,又從不提什麼,連他都險些沒留意到。
沈青洵自認疏忽,不然定早叫她安心了。
沈青洵想的這些,其實連宋初渺自己也並不是完全清楚。
她也並非刻意如此。只不過下意識為之。
也許是過往經歷使然,她早習慣了收斂這類情緒,不再輕易顯露。
但這會看著信,看到了爹爹的那段,她的眉眼都舒展開了。
信上說,舅舅率領的大越軍很是厲害,而爹爹也十分勇武,將韃靼軍逼退。
不久前親自帶軍奪下一城,還設計生擒了對方主將。
宋初渺印象中的爹爹是很厲害的,他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是個英勇的大將軍。
傳信的人在上頭說,這場戰應當很快就能打完了。
那要不了多久,爹爹就能回來了!
見她高興,沈青洵嘴角也忍不住帶上一抹笑意。
這封信是剛送到不久的,是以只寫了宋老爺近況和最新的北境戰況,沒有提他先前被俘一事。
當時沈青洵留在宋老爺身邊的人,在他傷養得差不多,情緒也算穩定的時候,依照他的意思,告知了他女兒還活著的事情。
宋安昱起初是不信的,還當他們在拿渺渺的事玩笑,胡言亂語。
直到冷靜後聽了詳細,又看到被他們截下的宋府信,才確信這是真的。
那一刻宋老爺整個人欣喜似癲狂,害沈青洵的手下擔心他真要發瘋,都差點要將他打暈了。
那模樣,要真是一開始就告訴他,所有未愈的傷口估計都得重新崩一回。
少爺果真明智。
宋老爺癲狂之後,第二天就如同變了個人,籠罩了多年的頹色一掃而空。
舞起長槍都虎虎生威,彷彿有了當年風采。
彼時大越軍中,他正處於個失蹤的狀態。
韃靼見人被救走,自然當是大越軍做的,對陣之時免不了怒駡。
定安侯聽著不像是假的,便確定宋安昱是從俘營裡逃出去了。
然而自那之後他依舊行蹤不明。不管是逃出去傷重無法回來,還是做了逃將,都不是件好事。
定安侯正愁著呢,人就突然回來了,瞧著精神奕奕,活像是年輕了好幾歲。
未免宋老爺解釋不清,多出個與韃靼有染的嫌疑,沈青洵是給父親留了信的。
定安侯看到什麼正好聽說,碰巧經過,什麼隨手的字眼就氣得眼皮子直跳。
跑敵軍窩子裡救人,簡直胡鬧,這小子膽子也太肥了!
至於宋老爺,既然是傷重無法及時歸營,也就有證可依了。
而回來的宋老爺與先前判若兩人,勇猛之勢難擋,是以才有了信中寫的那些。
為免宋初渺擔心,之前的兇險沈青洵自然不再去提。
他看著她的神情正溫和,突然不知怎的,嘴角抿下,笑意頓時淡了下去。
沈青洵忽然想到,宋安昱一旦回來,就定然會把宋初渺接回宋府去。
雖說早知宋初渺是沒有理由在外祖家長期暫住的。
可這個認知還是令他十分不痛快。
宋初渺看完信,又重新整齊疊好給表哥。
不過表哥沒接,似乎是想什麼出了神,臉還是冷著的。
沈青洵正在暗自估算著北境戰事結束與大越軍回京最多能剩多少日子。
算來算去,算得人煩躁陰鬱。
正琢磨著要不要找人在半道上拖他個一兩月時,發現宋初渺在揪他袖口。
沈青洵看去,見她在打量他,如稚子般清亮的眼眸裡瀲灩著他的模樣。
阿姐的話似又在耳畔響起,沈青洵擰眉沉銀一瞬,把她塞回來的信推去一邊。
扯過一旁專為宋初渺備著的筆墨紙張。
宋初渺看了眼被塞進手裡的筆,愣住,疑惑地抬頭看他。
而沈青洵筆直端坐,神情淡淡瞧不出什麼來,像是隨意般地出口,問的卻是:“你說,表哥好不好?”
宋初渺愣了下,然後點點頭。
表哥好的呀,表哥很好的。
沈青洵卻不以為意道:“點點頭容易,我看你心裡卻不見得真這麼想。”
宋初渺聞言抿了下唇,搖頭,眼神有些無辜。
不是的,她是真心覺得的。
沈青洵一頓,只因她這委屈的小神情,就同幼時他戲弄玩笑她時一樣。
他經不住連聲音都低沉了幾分。
“那你說說,表哥哪裡好?”
宋初渺似為了證明自己是真心的,提筆便寫。
“好就是好呀,很好很好很好的!”
一連寫了幾個很好才收筆。
然後再去寫表哥好在哪裡。
沈青洵緊盯著她落下的筆尖,以為她會寫他將她救出很好,被惡奴欺負時為她撐腰很好,帶她習字看書很好。
但意外的,宋初渺寫下的卻是什麼表哥溫柔耐心之類的。
不是他對她好所以才好,而是他原本就很好。
沈青洵一看自己先笑了。
旁人若是看見了,定然無言以對。沈三公子和這些詞絕對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怎麼能聯繫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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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小時候,一開始便是這小表妹愛粘著他,而他嫌煩人,一個好臉色沒給過。
他沒對她好的時候,她就覺得他好了。
沈青洵疑道:“小時候總凶你,欺負你,不覺得我壞?”
宋初渺寫道:“不壞的。”
記憶中的三表哥,模樣同現在沒甚變化,只是小了好多。
她那時候就覺得,小時候的表哥性子太彆扭了,又容易害羞。
人多了不自在,所以他總是一個人樹上屋簷,沒人的角落裡待著。
會怕不見太久舅舅舅母擔心,所以他們多喊幾聲,哪怕很不樂意也會臭著臉出來回應。
二表哥他們玩的蹴球飛不見了,他嘴裡嫌棄蠢,最後那蹴球還是會從某個角落裡滾出來。
住在定安侯府的這陣子,宋初渺意識沒之前那樣迷糊了,也漸漸能記起來一些事。
她隨爹娘來侯府玩,總喜歡找表哥跟著他。可他就總裝得一副凶凶的樣子趕她。
若凶不走她,他就甩掉她。
她不是沒被凶得淚花閃閃。
但一回她低了頭揉擦著眼角,卻發現表哥偷偷折回來躲在角落裡,直等來下人將她找回去。
他的影子沒藏好,被她給瞧見了。
還有一回,她攢了好些娘親做的松子糖,可甜可甜,想送給表哥嘗。
卻給他冷著臉一揮手打散了。
她氣哭跑了,又捨不得想回來撿。
結果看見表哥就在那一顆一顆撿散落在地上的糖,有一顆落在角落縫裡,他還很耐心地挖了很久。
然後一邊嫌棄髒了不能吃,一邊全揣進了袖子裡。
表哥定是每次如此,只是還有很多時候她都沒發現。
那時候她就知道啦,表哥不是討厭她,他就是害羞。
宋初渺嘴角不禁勾起個小弧度,還想起一個頂重要的好來。
“表哥好看呀!”
沈青洵看她寫完這幾字,然後擱了筆看向他。
目光同那時候一樣,理直氣壯,又坦坦蕩蕩。
一副我就是實話實說的模樣。
然而沈青洵的躁悶卻就這樣被緩緩平復了。
他暗自哂笑,他在同她計較些什麼呢?
他的命都在她身上了。
哪怕他真的始終無法使她愛慕上自己,又能如何?
還不是要一輩子護著她待她好。
何況他那麼想她好起來。
想聽她再用那脆脆甜甜的聲音,含了糖似的,誇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