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阮青杳不知大哥二哥還帶了小麟來, 坐下時瞧見小鬧精仰頭踮足地朝她這邊張望,見她看過來就咧嘴笑,便也偷偷沖他眨眨眼。
只是她與陛下所在離得太遠了些,不知小麟有沒有瞧清楚。
她正想著,就見大哥站上了方台。想起爹爹說的, 下意識便有些替他緊張起來。直到大塊頭上來佔據了所有的視線。
她默默盯著那大塊頭腦袋看了會, 花了點力氣,才把這人那麼大一隻, 為什麼腦袋卻又小又圓如此不重要的想法趕出腦海。她拍拍鄭衍胳膊:“陛下, 這個人, 看起來好兇悍啊。”
鄭衍伸手搭在她手背上, 自然地攥在手心揉搓。緊要時可令人阻止, 倒是不必擔心什麼。不過他對這所謂第一勇士的能耐, 也有幾分好奇。
近距離看到鄂尤樣貌的阮致淵,並沒有感覺到半分兇悍氣息,如果只是看臉而忽略他高大的身材的話。
聽阿淇卜所說, 他派的便是這勇士來與他切磋。雖然阮致淵想揮舞拳頭的物件是那小子,但這大塊頭現在就站在他跟前,若是他拒絕與其比試, 放著這壯實如山的第一勇士不碰,去挑阿淇卜那瘦胳膊瘦腿的來打, 豈不是顯得他怯縮了,連對方一個手下都不敢應戰,白遭了人笑話?
就算贏了也不痛快。
阮致淵腦中少見的瞬間就轉過了好幾道, 在眾人疑惑視線中道:“既然是烏古第一勇士,那我就先領教一下。”
鄂尤一開始站出來時,就已引起過騷動,這一下驚詫聲竊語聲更大了。
這阮家長子是說真的?怎麼看,這大塊頭都不是什麼好對付的。拳頭碗般大,一想到若往自己身上落下,就背脊一陣寒。不是說阮家之子甚是平庸嗎?這會出事的吧。更有甚者擔心的是傷到他作畫的手。
阮澤塘臉色有些凝重,本想阻止,但大哥在對方氣勢之下就先亂了,嘴皮子太快了些。知曉根底的他,無疑對自家兄弟不帶半分期望。他欲撫額,抬起的手卻突然一頓。
其實,也不全是。這得看兩人比試中較量的是什麼。
飛昀今日于御前護衛,正好站於演武場外圈邊沿,能將方臺上看得一清二楚。看著鄂尤虯起的肌肉青筋,她眼前閃過的,卻是阮致淵當日被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人追逐一路,最後腳步沉重狼狽逃走的樣子。
她絲毫不懷疑鄂尤一拳就能直接將他重傷在地。
飛昀看著阮致淵不贊同地皺眉,臉色微微變換,這人是不是個傻子?
聽了阮致淵的話,又回頭看到王子點頭,大塊頭深吸口氣將身子沉了下來,後退半步隱隱開始擺出架勢。
而阮致淵話雖一上腦就說出去了,不過脖子卻仍有點僵。後知後覺才想到,他要是一巴掌就被拍飛,這場面也很難看的啊!
退縮的苗子才露了個尖,眼前驟然一陣凜風平地起,一隻碩大的拳頭宛如從天而降,一路夾帶著劈山裂石之勢而來!阮致淵眼瞪大,眼看著那拳頭要直沖臉而來,瞬間低頭堪堪擦過了鄂尤的拳風。
明明高懸的日頭明亮熾熱,阮致淵卻感覺到這陣刮來的風冷颼颼的,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想到自己險些就要真的沒臉見人了,阮致淵舔舔乾裂的唇,暗自慶倖,同時肚子裡那點火嘩啦一下如被澆了油,竄起十丈高。
什麼人啊?招呼也不打一下,說來就來?還一上來就打臉?蠻人就是蠻人,一點禮數都沒有!
若是這番腹誹被鄂尤聽到,定能在他那張圓圓的臉上瞧見無辜的神情。他明明已經很有禮貌的招呼過一聲了,只是阮致淵自己想得出神沒留意到。
正因鄂尤聽不見,所以見一拳落空之時,他未有停頓,轉過了他龐大的身軀,挾斷川分海之力,往阮致淵胸前直直落下了第二拳。
臉上神情也與之前的憨厚截然不同,緊繃如弦,不知是不是殺死阿涅圖的將軍之子,這個頭銜在烏古人心中太過光耀了,鄂尤對這場比試極為認真謹慎,一上來就全力而為,儼然是……太看得起阮致淵了。
今日在場的亦有不少武將,自鄂尤一出手時就皆神情一凜。鄂尤出招不快,可每一動卻又極具威脅。在不懂的人眼裡,興許會覺得大塊頭攻擊單調無趣,但他們一瞧便知,鄂尤拳風簡潔無絲毫無用的花哨,不中則以,然若是只有些許擦碰到,那這場比試可能也就結束了。
即便只在一旁看著,眾人都感覺到壓力甚大,替阮致淵大大捏了一把汗。
更是不自覺在心中比較,若換作自己,能否擋住鄂尤的進攻?能否找到突破之處?念頭才只一起,無人有自信敢給予肯定。
烏古第一勇士嗎,確實不是徒有其表啊。雖只有簡單一個邁步,揮動,卻已悄然將四下封鎖,難尋破綻。一旦徹底封死,難以避閃,就只能以硬碰硬,以力抗力。
只是,眾人看著那大木樁子一樣的大胳膊大拳頭,喉間咽了咽。
阮致淵還在心裡忿忿不滿著,一轉頭眼前又是一個大拳頭,明明只是一個拳頭,卻好像是從四面八方而來,將他從頭到腳都給罩了進去。
雖然大塊頭的動作並不十分靈活,速度也不快,卻給人一種層層推進眨眼便至之感。電光石火之際,阮致淵已本能屈雙臂護於胸前。
手才架起,拳頭已含雷霆之力,砰得一聲,一下,結結實實,重重擊打了下來!
一切都太快,而交手畫面卻如在眾人腦中一格一定緩緩。
“大哥!”阮澤塘最先回神,一聲驚呼。眾人也被拉回神,怔怔。膽小的文臣直接不敢看,年輕人瘦胳膊瘦腿的,這下不斷也得殘吧?還能作畫嗎?
飛昀在一瞬間已猛地將劍握緊,心懸在半空梗住,彈動的劍格起了半寸又回落。她張了張嘴,慢了一步啊……雖然這人話說得討人厭,但因此受重傷也……
正替其暗急著,忽然她察覺什麼,眼微微睜大,看著方台正中,有些難以置信。
阮致淵扛住了鄂尤的拳頭,被壓得單膝跪地,但沒有見血慘叫,胳膊也還好好的,只是承受著力道而微抖。他竟然架住了!
飛昀心中雖震驚不明,但立馬先收斂了心神,給四周侍衛使了眼色。邊圍的侍衛默默往內幾步,提防烏古的這個大塊頭會突然暴起傷了他人。
而陛下身旁的近侍也一臉戒備。
鄭衍剛也被嚇了一下,但方台近處的暗衛沒出手,就說明阮致淵應當無事。可武學不通的阮青杳就看不大懂了,只遠遠見那大塊頭搖搖晃晃,左揮了一下,右揮了一下,然後大哥就給擋住了。
她正想問問陛下,大哥現在是不是處於弱勢,便聽那邊砰的一下,又是一聲巨響。
阮致淵已閃開一旁,姿勢不太好看,起來的時候還趔趄了一下,而鄂尤的拳頭因沒收住力,直接沖去了地面。
拳頭落地,巨響,碎裂,凹陷,碎石乍然蹦起。鄂尤抬手起身,在地上留下了一個大鍋般的大坑!
眾人瞠目結舌。剛剛這力道,能砸出這麼大一個坑?而阮致淵,拿雙臂,給擋住了?
這一下能躲過,運氣也太好了。
文臣邊心想著,邊琢磨這個烏古第一勇士,該不該放他回去。擅武的官員卻無人覺得這是運氣,看向阮致淵的眼神都變得古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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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致淵跳起猛地甩了兩下手,若不是想到爹說當著外人面要謹記言行,怕是直接開口罵出來了。
這愣頭愣腦的傢伙,吃什麼長的?這牛力氣也太大了!
儼然不知自己剛擋下了怎樣的一擊。
“好厲害!我就說恩人公子能與鄂尤切磋。”阿淇卜看得激動,隨手揪著身旁的侍童就一頓誇。
阮澤塘則盯著大坑陷入思索。他是知道大哥天生力氣極大。但若說同常人比較,大到一個怎樣的程度,其實他也不得而知。
大概是因為,從未有機會能看到極限吧。
阮澤塘看向了在那揉捏手腕的大哥,料定他自己應該也不知道。
阮致淵還在那掄胳膊甩得哢哢響,一抬眼見那大塊頭又沖過來了。許是剛剛交過一次手,覺得鄂尤並沒有他的個頭看起來那樣唬人,心定了一些,又因方才幾下劣勢而胸中憋悶,他沒多想,猛一攥拳,前傾,沖其迎頭而上。
遠遠只見方臺上一大一小兩個人影相對衝撞,拳與拳重重相碰,擊聲沉悶,宛有火花迸閃,而後一切歸於安靜。
片刻過去,方臺上的兩人依舊一動不動,如石如雕。阮麟摸不著頭腦,疑惑地拉了拉二哥。
不過二哥沒理他,一眨不眨看著台中兩人,從側臉看起來似乎有點緊張。
此刻如此的人,不止阮澤塘一個。
武將們屏息而待,而看不明白的大人們則向左右低聲詢問,聽明白後面色驚恍。
原來兩人雖然如同靜止,卻並非靜止,而是實打實在以力拼力,緊緊膠著在一起。此時兩道巨力相抵,但凡誰先支撐不住退避一分,就會受到自己與對方巨大力道的反親。仔細看,阮致淵與鄂尤額上的汗珠從一開始寥寥無幾,已到密密麻麻。
不過眾人看了眼大塊頭,再看了眼對比之下的阮致淵,心頭震驚亦是久久難平。
地上的大坑還在,而造成大坑的拳頭,卻被阮致淵擋住了,甚至不相上下。這種時候,自然不願自己人輸給烏古。
可不是說阮毅的兒子,平庸無能?文不成武不就嗎?
誰傳的?
誰傳的這會反正是找不到了,也沒法去問阮大人。不少人腹議著,同時還揣著對阮致淵的幾分擔心焦慮,下意識就往陛下跟娘娘那看了過去。
結果竟發現他們的皇后娘娘坐在陛下身側,遠遠瞧著似乎一臉鎮定,神情輕鬆淡然地在看著場上。
短短時間內,連受驚嚇意外驚歎,此時看著娘娘如此態度,自然更加疑惑不解。阮家兄妹關係甚好,這無人不知。可兄長此刻在如此緊要的關頭,娘娘為何還能這般安心?
絲毫不擔心,難不成是心有計較斷定了兄長不會有事?想到此,眾人似有幾分恍然。所以說娘娘其實早已看出什麼了?
畢竟是一家人啊,對自己兄長的實力再瞭解不過了。而且阮家的人,多少是通曉武藝的吧。
皇后娘娘會不會是已猜想到了結果,才這般放心的。不知覺間,看到娘娘這樣,仿若撐起了根主心骨,眾人面上也稍稍放鬆下來。
阮青杳端著姿態,安靜坐那看大半天了,許久眨下眼,覺得眼睛都開始有點發酸了。
可是兄長跟那大塊頭為什麼突然停了這麼久?
從她這邊,正好瞧見的是大哥的背影,離得些許遠,拳頭也被身子遮擋,只看到兩人立著,面面相對大半天也不動。
之前大塊頭只揮了兩下,就把地砸壞了,有點嚇人,接著他們便這樣停下來了。
這是半道休息還是如何啊?
不過會不會有點太久了?她漸漸有些坐不住,便悄悄拍了陛下一下。
鄭衍以為她在緊張擔心,捏捏她手,附耳過去。
便聽皎皎掩嘴湊在他耳邊,小聲問:“陛下,大哥跟大塊頭都停下老半天了,他們還要繼續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