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老侯爺說一不二,次日一早葉榕按時去馬場的時候,老侯爺已經到了。看到祖父挺直硬朗的背影,葉榕立即快走幾步過去請安:
「孫女來遲了,請祖父責罰。」
馬場空曠,此刻天才濛濛亮,秋風有些蕭瑟。老侯爺耳順之年,卻依舊精神爍爍威風抖擻,負手立在那裡,穩厚如山一般。
其實不是葉榕來得遲了,而是老侯爺來得早了。老侯爺其實也想看看葉榕的態度,想考驗一下這個孫女是不是真心願意吃這個苦。
「不是你來得遲了,是老夫來得早了。」老侯爺聲音粗獷渾厚,沒批評,也沒說要責罰,但很快話鋒又一轉,「要麽不做,要做就要全心全意去對待。你歲數不小了,現在才開始學騎射馬術,肯定不比小時候快。你心裡應該清楚,這種時候,要比別人更努力才是。」
「現在後悔也來得及,老夫不勉强。但一旦應了下來,跟著我學了,就必須吃得了苦。」
「老夫教出來的學生,必須是個頂個優秀。」
葉榕立即說:「孫女是真的想學,也吃得了苦。今兒是孫女做錯了,明兒必不敢再叫祖父等著。」
「那便開始吧。」
經過老侯爺一番敲打,葉榕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對待此事。從此之後,一直跟著祖父苦練,有時候手都磨破皮了,她也不會喊一聲辛苦。
起初還有些生疏,畢竟現在這具身子不是前世的那一具,技巧她都有,只是暫且體力跟不上。葉榕意識到原因後,便暫且放下所有的事情,一天十二個時辰,她倒是有七八個時辰是在馬場度過的。
祖父只是清晨跟傍晚抽出點時間來指點她,其餘時間,葉榕都是自己一點點練。
騎馬、射箭、投壺……甚至偶爾的時候,還會一個人練習馬球。起初幾天的時候,她不太適應得了强度,每天都很疲憊,後來習慣了,雖然也累,但却享受其中。
詩詞歌賦琴棋書畫自有其妙不可言的地方,但騎馬射箭給自己帶來的愉悅感,絕不亞於前者。
雖然老侯爺誇她進步快有天賦,但其實葉榕還是藏拙了。畢竟前世十年的磨練,哪能一下全部釋放出來啊,怎麽著也得一點點慢慢的展現才比較自然。
葉家兩房,孫輩也有好幾個,但也就葉榕有這個福氣,能得老侯爺親自指點。其他子孫,都是外頭請了武師父回來教的。
刑氏雖然心疼女兒吃苦受累,但見家宴上老侯爺當著所有人的面誇女兒,她心裡也是欣慰的。榕兒爭氣,得了他祖父肯定,連帶著蕭兒也能在他祖父面前得幾句鼓勵關心。
見葉榕得老侯爺關心,老太太心裡不免又有些偏向葉桃。她始終認爲是唐姨娘害了葉桃。
小婦身邊養大的,的確沒規矩了些,老太太一直有心給葉桃請個嬤嬤家裡來教她規矩。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曾經教過葉榕的嬤嬤最好,她想請那個嬤嬤家裡來教葉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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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教葉榕規矩的嬤嬤,是刑氏四處奔走又托關係結識的,想請她,還得刑氏出面,老太太有些開不了這個口。
見老太太欲言又止的,還是刑氏主動開口問了:「母親是有什麼事情要跟兒媳說嗎?」
老太太嘆了口氣,這才說:「倒的確是有件事,只是,有些不大好開口。」
刑氏忙道:「母親您有什麼要求,但說無妨。只要兒媳能辦得到的,一定辦。」
老太太對這個嫡長媳是十分滿意的,當初老大遠游回來,突然說想聘刑家四姑娘爲妻,她派人去打聽了情况後,都說這四姑娘才貌雙全端肅賢良,她也是十分高興,當即便同意了。這個媳婦畢竟是老大自己選的,原以爲他們夫妻會琴瑟和鳴恩恩愛愛,可誰知道,打從二人成親開始,竟沒一日是不吵架的。
後來有了唐氏,倒是不吵了,但老大寵妻滅妾的程度也實在過分。
好在老大媳婦大度,能容得下唐姨娘。這些年來,不但沒有為難唐氏,更是沒有虧待她的一雙兒女。
唐氏的一雙兒女,她也是大度的答應讓唐氏自己養,沒有讓他們母子母女分離。真真可恨了那個唐氏,瞧她把桃丫頭養成什麽樣了。
老太太說:「我知道,這些年,委屈你了。」
刑氏眨了下眼,多半能猜出老太太后面要說什麽了,她笑了笑:「母親您這樣說兒媳可不敢擔,您待我跟親閨女似的,我哪裡委屈?母親您給我臉面,我出門做客去,誰不羨慕我啊。」
老太太點頭:「不愧是刑家的姑娘,氣度就是與旁人不一樣。榕丫頭你教得好,我也沒什麽擔心的,只是這桃丫頭……她是姨娘身邊養大的,小時候沒規矩就算了,如今……」
「唉,可如何是好。」
刑氏道: 「母親思慮得是對的,但好在三姑娘還沒出閣,一切來得及。」
老太太說:「我有心請個好嬤嬤回來教她,但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當初教榕丫頭的那個嬤嬤好。我打探到,眼下她就在京城內。若是能請到她來府上教三丫頭,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刑氏心下已經明白老太太的意思,這是要她出面去請呢。
「好是好。」刑氏沒有拒絕,「只不過,那嬤嬤是宮裡出來的,規矩大,爲人也是十分嚴厲。榕兒從小吃的苦,我是瞧在眼裡的,但三姑娘素來散漫慣了,我怕……她回頭受不得這個苦。」
「而人又是我請回來的,萬一三姑娘受了委屈,世子爺那裡,兒媳也不好交代。」
老太太立即嚴肅起來:「你只管請了人家裡來,我倒是要看誰敢說你半句不是。老大說不著你,他要是敢犯渾,這回輪不到侯爺,就我都得打他一頓。」
「有母親擔保,那兒媳放心了。」又說,「老嬤嬤如今在威武將軍府當差教將軍府姑娘規矩,我明兒去一趟,與她商量商量,看能不能隔兩日來咱們家一趟。」
「我的面子,將軍夫人應該也會給。」
老太太欣慰,握住刑氏手:「就知道你有辦法。」
刑氏自然有辦法,正如她所說,威武將軍夫人還是會給她這個面子的。只是請了嬤嬤來家後,唐姨娘得知教養嬤嬤是刑氏請來的,死活不答應。
有老太太做主,還輪不到唐姨娘說話,當即以「以下犯上,目無主母」爲由罰她去祠堂跪著抄經書去了。
葉榕閒暇之餘,常會聽蜜餞在她耳邊叨嘮,說三姑娘又被老嬤嬤罰了。
蜜餞還嘮叨說,老嬤嬤對三姑娘十分不滿意,常拿三姑娘與大姑娘對比,說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三姑娘本就不服,聽到這樣的話,更是鬧脾氣,有一回沒忍住還駡了老嬤嬤。
老嬤嬤給忍了,說是看在大夫人跟大姑娘面子上,不與她計較。
這些都在葉榕意料之內,葉桃素來囂張蠻橫,又是從小沒規矩慣了的。驟然請了這麽嚴厲的嬤嬤來教她規矩,她能受得了才怪。
葉榕也明白她母親答應老太太出面請老嬤嬤進府的原因,因爲如果不答應,老太太想必心裡會不舒服,覺得母親自私偏心,不能一視同仁。答應也無妨,葉桃的脾氣誰不清楚,遲早是要作妖的。
「她還敢罵嬤嬤?」葉榕冷著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三妹真是好大的膽子。」
蜜餞也是這樣認為的:「可不是嘛。」又鼓嘴抱怨, 「她都害姑娘您丟了門好親事,怎麽夫人還願意幫她啊,奴婢都生氣。」
葉榕提醒:「這些話我聽聽也就算了,跨出這個屋門,就不許說。」
蜜餞又不傻,自然應著:「奴婢明白了。」
葉桃的事情,連葉榕都知道,刑氏自然也知道。只不過,她暫且沒管罷了。
既然母親不管,葉榕也就沒怎麽做。這些日子,繼續辛苦練馬術。
葉榕本以為自己不會再與顧家有什麽牽扯(至少年前這段時間不會)的時候,她娘忽然笑嘻嘻帶了個消息回來給她:「下個月榮國公府老夫人壽誕,娘收到了請帖,你到時候隨娘一起去。」
前世的這個時候,顧老夫人自然也有辦壽宴,但因爲那時候葉桃才死沒多久,府上有喪事怕衝撞人家喜宴,就沒去。而這一世,顧葉兩家因爲議親的事情,都鬧成什麽樣了,怎麽還能收到請帖?
葉榕不信。
「娘誑我。」
刑氏心情好,不與女兒計較,只說:「你也沒想到吧?爲娘也沒想到。不過的確是事實,娘沒誑你。」
葉榕眨了下眼睛,忽然就想起前世顧老夫人對自己的種種好來……她其實也有點想老人家了。
其實跟著母親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顧老夫人是大長公主,是皇帝的親姑母,到那天,肯定很多皇親貴冑都來。她不過一個小羅羅,誰會在意她啊。她到時候就跟著母親去給老人家磕個頭,也算是盡點心。
這樣一想後,葉榕就說:「我也沒時間準備別的禮物,這幾日,就寫一幅’百壽圖’當禮物。」
應下十一月要跟母親一起去顧家拜壽後,這些日子,葉榕除了跟著祖父學騎射馬術外,還要熬夜練習書法。她雖說最擅書畫,但,畢竟很久不練,有些生疏了。
在給老人家寫「百壽」做賀禮的時候,自然不能隨意馬虎。字得好好寫,每一個字都得好好寫。
這不僅是代表自己的心意,更是代表侯府的臉面。葉榕雖說重活一回後看淡了許多,但很多東西是已經刻進骨子裡的存在了,她從小被教育要事事以家族爲重,所以每行一步、每說一句話,她都會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會丟了侯府的臉。
送賀禮,說的是送心意,但那麼多貴女在,其實比的就是才學跟本事。葉榕其實壓力挺大,她名聲在外,總得想出點心意來,才能在衆貴女中脫穎而出。
她不想比,但身為侯府嫡長女,她不得不去比。
榮國公府既然都給刑氏下了請帖,自然也要給葉老太太下。葉桃知道此事後,更是吵著鬧著要跟去顧家。葉老太太是想著要帶她一起去的,卻不料教規矩的老嬤嬤卻建議說:
「三姑娘這般沒規矩沒教養,去了榮國公府做客,也是丟侯府的臉面。老夫人若是顧及侯府臉面,便暫且不要帶三姑娘出門,等什麽時候三姑娘學好了規矩了,再帶她出門做客不遲。」
葉老太太雖然敬重這個教養嬤嬤,也希望她嚴厲管教葉桃。但,此番老嬤嬤說話不客氣,葉老太太心裡是不高興的。
她的孫女怎麽樣,只能她說,輪不到外人置喙。但到底礙著老嬤嬤面子,老太太雖冷了臉,但到底沒說什麽。只讓葉桃跟著好好學,別淘氣,然後就走了。
葉桃哪裡能放弃這個跟著一起去顧家的機會,又見祖母本來是答應的,就因爲老嬤嬤說了幾句,祖母便不答應了。葉桃哪裡能忍,早懷恨在心了。
又過了幾日,便傳出消息來,說老嬤嬤仗著自己資格老、又是大夫人親自請來的,竟然敢對三姑娘動用私刑。不但剋扣三姑娘口糧,不給飯吃,且竟然還敢瞞著老太太動用私刑。
三姑娘餓暈了過去,請了府醫來瞧,才發現,身上竟然有多處傷口。
蜜餞打探了確切消息,急匆匆跑了回來:「姑娘,老太太已經過去了。聽說,一臉嚴肅氣勢汹汹的,一副要給三姑娘做主的架勢啊。」
「這可怎麼辦?那嬤嬤是夫人請回來的,夫人怕是要受牽連吧。」
葉榕倒是淡定,目光從銅鏡上緩緩挪開,起身對蜜餞道:「走吧,我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