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聞聲,順王目光便轉去了龍案一角的那只玉龍杯上。他有那麽一瞬的沉默,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事情。
但遲疑也只是一瞬的功夫,很快,順王便將目光落在龍案後面那個身著明黃色龍袍的男人身上,問:「父皇……您要處死皇后嗎?」
高宗舊疾纏身多年,近日來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此刻面含病態。他略顯蒼白的臉緊緊繃著,毫無血色的薄唇壓得死死的,目光裡有怒火、有恨意。
「自從朕登基以來,嬴王一黨便不知天高地厚,朕早起了殺心。如今,嬴家膽敢預謀篡奪皇位,朕豈能再留皇后?珩兒,當年你母妃之死,乃是皇后一手造成的,如今你親自端了毒酒喂皇后喝下,也算是安撫了你母妃的泉下之靈。」
順王點頭:「兒臣謹遵父皇旨意。」又說, 「父皇,太子殿下也留不得。依兒臣之意,皇后與太子,皆都該賜毒酒。」
高宗聞聲目光却閃了一下,只垂下腦袋去,慢悠悠道:「太子……朕自有別的打算。殺皇后,才是當務之急。」
順王卻堅持說:「父皇,太子留不得。嬴家叛亂謀反,太子身上流的可也是嬴家的血,留太子,便就是留禍患。」
說罷,順王還撩袍子跪了下來,懇請說:「既然父皇給了兒子毒死皇后的特權,那麽兒子也懇請父皇一幷給與兒子賜死太子之特權。」
高宗從龍案後抬起眼睛來,重新看向順王,明顯在壓抑 怒火與不耐煩。
「珩兒,朕這麽做,自有朕的打算,你只需按著朕交代的去做就行。至於別的,等你日後會明白。」
順王也抬起頭來,看向龍案後面的那個天子。那個他喊了十多年「父皇」的人,那個十多年來,唯一會給自己溫暖的人……
如今想來,一切都是假的。
他只覺得無限悲凉。
親生父親從一開始就布局利用自己,而親生母親,則以爲自己是仇人的兒子,從沒給過自己一天的好日子過。而如今,他的父親要他親手殺死母親,爲的,只是日後真相揭露的時候,叫他挨人辱駡,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顧家的人告訴自己真相的時候,他還不敢信。可如今看來,他真是不信也不行了。
「是,兒臣遵命。」順王應下。
但順王幷沒有毒死皇后,而是放了一把火,把皇后寢宮給燒了。皇后寢殿失火,外頭守護的人要前來營救,順王却擋在殿門口不讓。
「父皇有命,賜嬴氏死。誰敢救嬴氏,等同謀反。」順王抓著聖旨,擋在門口。
嬴王謀反一事,無人不知曉。陛下賜死嬴皇后,也是情理之中之事。所以,當順王握著聖旨擋在門口的時候,真就沒人敢貿然闖入。
但守在殿外的禁衛軍頭領立即去勤政殿禀明了陛下,高宗一聽,驚得站起:「什麼?」他顯然也是沒有猜到的,「順王放火燒了皇后寢宮? 」
「那皇后人呢?」
禁衛軍將領回話說:「皇后……皇后一直待在寢宮內沒有出來。臣等想著要去救火,但順王說,若是膽敢上前救皇后,等同… …謀反。」
起初是驚訝的,但驚過之後,高宗就覺得,或許用這種殘忍的手段讓他們母子相殘會更好一些。如今順王越是手段殘暴,日後他得知真相,便越是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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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或許更好一些。
但心裡想是一回事,面上又是另外一回事。嬴家雖叛變了,但嬴氏却是皇后,死得這般不體面,順王還是該罰的。
「傳朕旨意,順王不敬嫡母,把他……把他拿下。」
「是!」禁衛軍頭領立即領旨。
高宗又下了旨意:「救火!留皇后全屍。」
但火勢實在太大,等宮人將領們將大火完全撲滅後,已經是次日一早了。這場大火,可真是把景陽宮燒得個乾乾淨淨,甚至連相近的幾處妃嬪宮宇都遭有波及。順王被禁衛軍押送回順王府去了,太子得知順王所做的一切後,提著刀縱馬去了順王府。
但在順王府府宅前,被禁衛軍攔了下來。
葉榕把自己從鏡子裡看到的一切都告訴魏昭,葉榕有這樣的金手指,魏昭辦起事情來,倒是事半功倍。一切進程,倒是比他預想中還要順利。
魏昭坐在棋盤前,手摩挲著棋子,慢悠悠說:「顧家既然插手管了帝後之間的事情,指定是不可能管一半就甩手不管的。皇帝讓順王端毒酒毒死皇后,目的就是要他們母子甥舅殘殺。」
「皇帝的這番歹毒心思,想來顧家人瞧得明白。如今眼下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擁順王登基。但順王登基,若不把他的身世公諸於世,且如今又擔了個弒殺嫡母的罪名,那麽只能算名不正言不順。」
「所以,擁順王登基的同時,顧嬴家兩家比會合謀。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揭露陛下的所有陰毒心思,越是把陛下說得不堪入耳大逆不道,於順王登基越是有利。」
葉榕明白丈夫的意思:「但既然顧嬴兩家合作了,若是揭露陛下當初屠殺先太子逼宮先帝一事,嬴家也摘不了罪。這樣一來,嬴家豈能答應?」
魏昭道:「所以,這個時候,就需要你的祖父登場了。順王欲登 ,必然要先批判今聖,但既然顧嬴兩家可以揭天子的短,別家有何不可?」
葉榕懂他的意思。
「這些都好做,但若你說你是先太子遺孤,別人怎會相信?」葉榕心中隱隱猜得到他會怎麽做,但因心中懼怕,所以不太敢往那方面去想。
魏昭側過身子來,緊緊握住葉榕手來,認真道:「你我夫妻,從今往後同生死共進退。我若是暫離京都,勢必也會帶上你。只是,離了京城繁華富貴之地,外面的日子,可沒有這樣的錦衣玉食,外面日子不好過。」
葉榕不在意這些,笑著說:「你願帶我一起走,我就很開心了。至於吃苦,我又不是沒吃過苦。想當年……」
「想當年什麼?」魏昭鳳眼逼迫她。
葉榕忽而腦子轉過彎來了,也就笑笑不說了。
知道他不愛聽,真是小氣的男人!
「想當年你被朝廷追殺,我可是憑一己之力救過你的。我當時冒死救你的時候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如今又會怕什麼?」
魏昭拉過她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他則從後面攔腰抱住她。夫妻二人耳鬢厮磨,魏昭雖有籌謀,但總歸還是擔心意外的。
「到了外面,你不許離開我身邊半步。」他雖是命令的語氣,卻說的十分溫柔。
葉榕喜歡他,包括溫柔和霸道。
此時此刻,她心裡甜甜的,彷彿不覺得是去赴死的,而是去游山玩水的。只要此生可以與他時時刻刻都在一起,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願意下。
「嗯。」她溫柔應下。
魏昭總覺得讓她跟著自己是苦了她,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從小錦衣玉食沒有吃過半點苦的世家千金,就該一輩子過那種衣食無憂安然富足的日子。又或者,等自己大也已成的時候再迎娶她爲後,也好過現在的局面。
但魏昭如今補償不了她,也不敢冒險留她一人在京內。只有時時刻刻拴她在身邊,日日能看到她是好好的,他才能安生謀大事。
「等出了京城,我讓你娘和你待在一起。」因爲覺得苦了她,魏昭捨不得,所以總想說些好的先哄她開心。
「真的?」果然葉榕很高興。
魏昭道:「京內不便相見,但既然出去了,自然得讓你們母女在一起。想來你娘也很想你。」
刑氏與葉蕭如今都在爲魏昭做事,自然也是早早便知道了魏昭的真實身份。刑氏本就不是能安於內宅的普通婦人,她頗有野心。所以,自然也希望可以助自己女婿謀奪天下,日後好讓自己女兒坐上皇后之位。
魏昭是先太子遺孤,所以,要想成事,自然不可能一直躲在京城內。當年,他外祖孫家舊部,包括東宮舊臣,也有不少活了下來的。這些年,有魏家人幫忙,魏昭暗中悄悄與這些人聯絡,早形成一個關係網。
京城四下,到處都有他的人。京外遍布大康各州縣,暗中也處處皆是先太子舊黨。
見京城中之事已安排得差不多,魏昭自然得出城去。辭去翰林院編修一職,魏昭說走就走。
兒子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但畢竟養了十多年,感情肯定有。得知兒子要走了,魏二夫人十分不捨。
魏昭葉榕前去道別的時候,魏二夫人眼睛都是紅紅的。
「此一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相見。昭兒,雖然你有那樣的身份,我也知道自己不該再以母親的身份自居,可,你畢竟是我養了十多年的兒子,我,我希望你好好的。」魏二夫人情真意切,「哪怕大事謀不成,只要能活一條命,也是好的。」
魏昭十分嚴肅,聞聲給二夫人跪下。二夫人一驚,忙去扶,魏昭却說:「打從我跟隨父親入魏國公府那日起,您便是我的母親。兒子不但向您保證自己會好好的,也向您保證,您親生兒子也會好好的。」
「日後,他會回到您身邊,日日盡孝。」
魏二夫人捂著嘴,泣不成聲。
葉榕見狀,過去扶住二夫人。
葉榕安撫說:「娘,您別擔心,一切有二哥在,不會有事情的。城內,有伯父父親大伯在,還有我的外祖母舅父和祖父……魏家也一定不會有事。眼下局勢亂,顧家嬴家還有陛下都自顧不暇,他們管不到我們的。」
「您也無需做什麼,還如從前一樣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