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紀氏和簡太太隔著花梨木小炕桌分坐在羅漢牀的兩邊,正在說著這些年的別後之事,說到激動處,兩個人都是淚眼婆娑。
簡妍這才知道,原來當年紀氏嫁的是徐家五爺。這徐家五爺卻也是早就死了,只留下了一雙兒女,卻是一對龍鳳胎,現年正十歲的年紀。
兩個人正說著,那邊門簾一掀,屋子裡光線亮了一亮,就聽得陶嬤嬤的聲音高興地響了起來:“太太,寧姐兒和安哥兒來了。”
簡妍便也朝著門口望了過去,只見一前一後進來了一個女孩兒和一個男孩兒,後面跟了幾個丫鬟仆婦,眾星拱月一般。
想來這女孩兒和男孩兒就是紀氏的一雙兒女,徐妙寧和徐仲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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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寧生的甜美可愛,進來之後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就不住的打量著簡太太,簡清和簡妍,一點兒怯生的意思都沒有。徐仲安則是看著要老成得多,自打進來之後只是目不斜視,甚是規矩。
紀氏這時就伸手招呼著徐妙寧和徐仲安到她跟前去,指著簡太太讓他們喚姨母。
徐妙寧便矮身行禮,清脆的叫了一聲姨母。徐仲安則是拱手行禮,一聲姨母喊得慢吞吞的。
簡太太這時就急忙讓沈媽媽拿了見面禮來。
見面禮早先就已經是預先裝在了兩只樟木盒子裡面。除卻徐家姑娘和公子都有的紅珊瑚手釧,上等綾絹扇,紅絲硯,松煙墨和川扇,徐妙寧另外還多著一支白玉響鈴簪子,一副金手鐲。那鐲子上面鑲嵌的紅寶石和藍寶石足有中指大小,瞧著就很是打眼。徐仲安則是多著一只既可以拿在手中把玩,又可以當做鎮紙的白玉小兔子。難得的是這只小兔子竟是用整塊玉雕刻而成的,且玉質通透,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簡太太這時就從沈媽媽的手中接過盒子來,遞給了徐妙寧和徐仲安,同時慈愛的說著:“好孩子,姨母離得遠,你們生下來的時候姨母也沒能過來看看你們,這是姨母的一點心意,快拿著。”
“謝謝姨母。”徐妙寧的回答聲又清又脆。
“多謝姨母。”徐仲安的回答則是沉穩得多。
紀氏這時又道:“還不快去見過你表哥和表姐。”
簡清和簡妍分別也給了見面禮,不過兩個人的見面禮都比較直接,分別是裝著兩個狀元及第和吉慶有魚的小金錁子的荷包一個。
寄居在別人家裡,日常難免需要打點上下之人,為免徐家人說他們小家子氣,看不上他們,所以簡太太今日早間臨出發之時特地的給了簡清和簡妍一人一荷包小金錁子和一荷包碎銀子,叮囑著他們該掏銀子的就要掏,千萬不能讓人小瞧了他們去。
簡妍樂得當時就伸手接了過來。
先時她雖然是拿了那一大包東西讓周林去當了近九百兩銀子回來,加上自己身上原有的那些雜七雜八的碎銀子,湊起來勉強也有個一千兩左右。只是隨後就給了靜遠師太一百兩,自己身上所余的也就有限了。且她也知道,大家族裡的人,誰不是一雙勢利眼?到了徐家,行動只怕都是要掏銀子的,就這九百兩銀子,豈不是坐吃山空?她早先就已是在那發愁了,倒恨不能自己能出宅子去找點什麽商機做點什麽生意賺錢呢,可巧現下簡太太就遞了一包金錁子和一包碎銀子,她豈有不接的道理?
只不過雖然小金錁子是簡太太給的,那荷包卻是她親手繡的。
因著要舉家來通州,年前簡太太就遣走了一乾教導簡妍的師父們。不用學這學那的,跟前也沒有簡太太、安插的人,簡妍一下子就空閑了下來,日子也過得較以往肆意隨便多了。只是卻也沒有什麽消遣的東西,便是有幾本書也還都是《女戒》、《列女傳》之類用來給女人洗腦之類的,她實在是懶待看,所以鎮日無聊的時候無非也就是彈彈琴,練練字,繡些什麽小玩意兒。這荷包就是她那時候繡的了。
因著沒人監督,且這些小荷包也沒打算拿出去賣錢,她便隨意的繡了一些諸如貓兒撲蝶,熊貓吃竹子,甚至還有招財貓,流氓兔之類圖案好玩的荷包。現下徐仲安的手中拿著的荷包就是熊貓吃竹子的圖案,徐妙寧手中的荷包則是貓兒撲蝶的圖案。
徐妙寧顯然很是喜歡這個荷包,她將荷包拿在手中,一面翻來覆去的看著那荷包上的貓和蝴蝶,一面又不時的拿眼來唆著簡妍。
簡妍只當沒看見,垂著頭專心致志的喝茶吃糕點。
這當會無論她如何的吃糕點,想來簡太太都是不會管的。一來是在別人家裡,她也不大好意思開口直接說,這二來則是,她正忙著和紀氏說話呢。
簡太太這時已是將給紀氏的禮物也讓沈媽媽拿了出來,又讓珍珠和翡翠抬了一只樟木大箱子進來,打開了看時,裡面都是打包好了的小盒子,都用紅繩捆著,上面貼了紅紙,注明這是要送給誰的。
“這是給老太太的,這是給三房各位夫人的,這是給府中各位哥兒和各位姐兒的,”簡太太看著珍珠和翡翠將這些禮物從箱子裡拿了出來,足足堆了一桌子,一一的說著,“不過是我的一點子心意罷了,勞煩你讓丫鬟將這些都送了過去。”
紀氏忙道:“姐姐真是客氣了,你能來,我已是很高興了,何必要備這麽多的禮物?”
一面又說著:“早先知道姐姐和清哥兒妍姐兒要來,我已是吩咐人將房子都收拾了出來。姐姐若是不嫌棄,就在我這院子裡的東廂房裡住著,姐妹之間早晚也可說話。妍姐兒就住在東跨院如何?”
又笑著指著徐妙寧說道:“我這寧姐兒性子最是古怪,從來不肯跟我一塊兒住的,倒是寧願住在旁側的跨院裡,說是沒人管,她無拘無束的,自在。我想著若是讓妍姐兒跟著我們住,早晚對著我們,只怕也是嫌不自在,倒乾脆將東跨院收拾了出來讓她住著。至於清哥兒,倒是跟著安哥兒在前面院子裡住了,早晚進學也方便,姐姐你看如何?”
花園裡住的多是女眷,男眷住在裡面也不大好,更何況又只是個親戚?簡太太自然是明白這個道理,當即就道:“這樣安排再好也沒有了。”
“一路顛簸,姐姐和清哥兒妍姐兒想必也是累了。姐姐,我先送你去東廂房歇息一會,晚間老太太還要設宴給你們接風洗塵呢。”
一面又吩咐著陶嬤嬤帶了簡妍去東跨院,自己身旁的大丫鬟翠筱帶著簡清去前院裡。
於是簡妍便從椅中站了起來,開口向紀氏告了退,轉身跟著陶嬤嬤去東跨院。
原來這東跨院卻是在荷香院的東側,連著抄手遊廊往外,中間卻有一道兩扇的屏門。平日裡這兩扇屏門若是打開了來時,這東跨院與荷香院的正院就是相連的,若是關了起來時,則是和一個獨立的小院子是一樣的。且要出門的時候,經由屏門,逶迤往廳前的穿堂大門就出去了,極是方便。
簡妍滿心歡喜。她一開始還擔心著到了徐家之後要和簡太太住在一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想這當會卻是有一個獨立的小院子。雖然小院子是不大,只有一明兩暗三間的小小屋子,那也是喜出望外了。
陶嬤嬤領著簡妍進了明間,只見對面牆上就是一扇冰裂紋樣式欞花大窗子,糊了雪白的紙。臨窗一張平頭長案,上面放著一架四季鮮花小插屏,並著兩只粉彩百蝠流雲紋賞瓶。案旁兩只高高的香幾上面各擺著一盆時新花卉盆景。案前則是一張黑漆八仙桌,桌旁兩把玫瑰椅,上面皆搭著彈墨椅搭。
陶嬤嬤又伸手指了指東次間,說著:“表姑娘,這是您的臥房。”
簡妍望了過去,見那是八扇碧紗櫥隔出來的一個房間。透過掛起來的門簾隱約可看到裡面擺放有一張架子牀,旁側月洞窗下放著梳妝桌等一應閨房該有的東西。
她也沒有立時走進去看,只是轉身對著陶嬤嬤點了點頭,真心實意的對著她說了一句多謝,又說著請她轉告姨母,有勞她費心給她收拾出了這樣一所幽靜的小院落,稍後她再親自來謝之類的話。
一旁的白薇此時便伸手要掏荷包出來塞給陶嬤嬤,但被簡妍眼角余光看到,忙拽了拽她的衣袖,只是吩咐著四月好生的送陶嬤嬤出去。
等到陶嬤嬤的身影出了屏門,白薇不解,就問著:“姑娘,你方才怎麽不讓我拿荷包給陶嬤嬤?”
荷包裡裝的自然是碎銀子。先時簡妍曾囑咐過白薇,到了徐家,縱然是仆婦丫鬟,那也是不可小覷了的,該使銀子的時候就要使銀子,這樣大家相處起來就容易些。
方才白薇見著陶嬤嬤是紀氏身旁得力的人,又見著簡妍是真心實意的對著她道謝,早就是袖了一個分量最大的荷包準備遞出去的了,不想卻被簡妍伸手給製止了,她心中實在是有些不解。
簡妍就問著她:“你這荷包裡有多少銀子?”
“約莫是一兩。”白薇回答著。
簡妍點了點頭。
荷包裡裝的銀子自然是不盡相同的,但大抵也就幾錢,這一兩銀子想必已是裝的最多的一只荷包了。
“但你可瞧見了,這陶嬤嬤身上的襖裙皆是用杭絹做的?且她頭上還戴著兩支金裹頭的簪子,耳上一副金丁香,咱們這一兩銀子她未必看得上。而這第二,說起來咱們畢竟是晚輩,拿了這荷包給她,若只是個粗使婆子,月例不多的也還罷了,可這陶嬤嬤是跟隨了姨母幾十年的乳母,姨母極是倚重她,銀錢上面又豈會虧待了她?且我先前一直在旁邊冷眼瞧著這陶嬤嬤,她和母親說話的時候很是不卑不亢,應當是個心氣兒高的人,不定的咱們給了這荷包出去,她還以為咱們怎麽瞧不上她,打她的臉呢,所以這荷包竟是不給也罷。”
送禮也是門極大的學問。不但要揣摩對方的心理,還得揣摩對方的地位和性子,不然送錯了東西,反倒是會起到反作用。
白薇聞言,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而後就問著:“那依姑娘的意思,竟是不送任何東西給陶嬤嬤了?”
陶嬤嬤是紀氏身邊最得力的,自然是需要討好一二的了。
“東西自然是要送的,但肯定不能是銀子。”簡妍沉銀了下,想著到底送什麽物件兒比較好,過了一會方才說著,“方才我見她額上的那條抹額舊了,邊緣之處都有些翹起了。我記著我還有十來尺長的玄色竹葉紋的雲錦?罷了,改明兒我用這雲錦給她做一條抹額,上面再細細的鑲嵌一些小粒珍珠,約莫應該也夠了。而後再挑個合適的時機送給她也就是了。”
一語未了,忽然聽得外面四月的聲音響起:“姑娘,表姑娘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