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公子如玉翩翩溫良
三四月芳菲,雨淅淅瀝瀝得下,空氣有些潮濕。
天北第一醫院,手術室外的燈亮著,空氣中有消毒水的味道,肆意充斥。
手術台的無影燈打下的光,不刺眼,灼灼白色,心電監護儀上有跳躍閃動的光。
滴——滴——滴——
靜謐的手術室中,監護儀裡突然發出預警聲,數據異常,生命特徵起伏的電圖跳躍加速,數據扔持續在變動。
這時,女人急切的聲音驚擾了手術裡的寂靜。
「時醫生,病人血壓突然下降。」
「時醫生,病人心率加快!」
女人的語調越來越急切,越來越慌張:「時醫生,病人體溫下降,血氧飽和度降低。」
「時醫生——」
女人的聲音驟然被打斷,緩緩語速:「安靜。」
平鋪直敘,並無情緒,淡淡懶懶的音色,敲在耳膜上,卻格外溫潤柔和。
當真一副好嗓子!
女護士在驚愕中閉了嘴。
三四位穿著藍色無菌手術衣的醫護人員似乎都見怪不怪,並無任何反應,有條不紊地配合白色無影燈下專心致志的男人。
柔和的光打在他側臉,戴了消毒口罩,依稀能勾勒出男人硬朗的輪廓,立體分明,刀削斧鑿很是精緻,額頭上有細密的薄汗,露出的皮膚白皙,被手術燈的光打得透白細膩,眉宇微微凝著,尾部一分上揚。
柔和裡添了幾分張揚卻內斂的氣度,露出一雙眸子,漆黑漆黑的瞳,是潑墨般的黑色。
分明沒有一絲雜質,卻深邃幽深得看不清半點深處的情緒。
這是個眉眼裡藏了浩瀚星辰的男人,像冬夜的星際。
他斂眸,睫毛低垂,長而密的睫翼在眼瞼處落了一層灰青色,嗓音溫潤。
「抽吸。」
音色像淡淡清風,無波無瀾,好似不是在開膛破肚進行一場成功率不破5的手術,而是在切割一堆沒有溫度的血肉模型。
淡定,冷靜,沉斂,而且優雅,動作竟慢條斯理,這是剛才那位慌張失措的護士對主刀醫生的印象。
他依舊不瘟不火,用那輕描淡寫的語調,道:「血管鉗。」
「鑷子。」
「止血鉗。」
這聲音,撩動耳膜,該死得好聽。
只見一雙帶著無菌手套的手修長而纖細,比江南女子不沾陽春水的手指還要精細三分,正有條不紊地剖開病人的心臟,一層一層。
男人似乎輕笑了一聲,帶了幾分愉悅:「找到了。」
隱藏在靜脈血管裡的腫瘤,在光滑的手術刀下,格外血肉模糊,男人緩緩抬手,切除,很乾脆利索的一刀。
滴——
心電監護儀刺耳的聲音戛然而止,數據正常,警報解除。
儀器旁的女護士鬆了一口氣,一直擰著的眉頭這才疏開:「病人血壓和脈搏都正常了。」
主刀的男人只是掃了一眼,便開始進行血管接合,手法很快,動作乾脆,不過十多分鐘,手術刀便停下了。
還是溫潤好聽的嗓音,低沉而微微沙啞:「周醫生。」
一旁的輔助醫師應道:「我明白,縫合掃尾嘛。」帶著笑意說,「時醫生,辛苦了。」
他稍稍頷首:「大家辛苦了。」
放下手術刀,男人轉身走出了白色手術無影燈,身影修長,很高,有些清瘦,便是這千篇一律的藍色手術衣穿在他身上,也別有一番看頭。
這是個連背影都極其迷人的男人,讓人移不開眼。
女護士趕緊收回目光,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剛才真是嚇死我了,真的好險,病人差點就——」
一旁輸血的科系護士長抬頭,問了句:「第一次進手術室?」
「嗯。」年輕的女護士點頭。
她叫葉嵐,在門診部做了三年護士,剛調來心外科不久,這確實是第一次進手術室。
劉護士長邊忙著手頭的善後工作,邊提攜指點新人幾句:「以後別一驚一乍了,時醫生不喜歡手術的時候太吵,會,」想了想,劉護士長照原話轉述,「會影響時醫生動刀的心情。」
職場菜鳥護士:「……」
她懵逼了,難道大名鼎鼎的天才全能外科醫生,是看心情動刀嗎?
葉嵐嘟囔了句:「可是剛才病人真的很危險?」
「危險?」劉護士長似乎聽到什麼好玩好笑的,侃了一句,「沒聽說過醫院裡的傳聞?」
天北第一醫院是H市最大的公立醫院,所有科系加住院部總共十七棟大樓,她消息就是再靈通,也沒辦法在一棟的門診部聽到九棟心外科的所有傳聞。
葉嵐是新調來的護士,秉持不恥下問的原則,一本正經地向護士長取經:「什麼傳聞?」
不待劉護士長開口,在做掃尾縫合的周醫生接了話:「從醫五年,六百七十二台手術,成功率百分之五以下的四十三台,失誤死亡率,」特地著重咬字,「零。」
小護士懵,這麼神乎?
劉護士長補充總結:「可以說,只要時醫生點頭了,就是一只腳已經進了棺材,也能給拉回來。」
果然是天北第一醫院的王牌,手術技能扛把子……
葉嵐星星眼,崇拜之情來得猝不及防啊:「時醫生好厲害啊!」
周醫生笑笑:「你還是太年輕,不知道天才和普通人的區別。」他從醫十五年,也是第一次見識到,什麼是天才。
手術室外,門突然打開,男人緩步走出來。
守在走廊裡的家屬立馬衝上前:「時醫生,時醫生,我兒子怎麼樣?」
是個老人家,六十歲左右,白髮花白顯得蒼老,正抓著男人的手腕,他用另一只手取下口罩,對老人家展眉:「手術很成功。」
好個俊郎乾淨的男人,口罩下的五官,很美,恰到好處,精緻勝過女子,卻沒半分女氣,只是唇色有些淡,不像他的眉眼那般濃墨重彩。
老人家也看愣了一下,才移開眼。
老人是患者的父親,大抵是年輕時從事過化學物料的工作,指甲有些發黃,激動地抓著男醫生的手,不停地道謝:「謝謝時醫生,謝謝時醫生。」
他溫和地笑著:「不用謝,是我應該做的。」
「謝謝,謝謝,要是沒有時醫生,我兒子他……」
老人哽咽,語不成調,被他抓著手的男人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撫,道了句『我還有病人』,便轉身離開。
老人怔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這位時醫生的手,真涼。
這位醫生是他兒子的主治醫生,他打聽過,都說這位時醫生醫術高超,待人良善,是個極其好的人。
時醫生有個溫柔的名字,像江南女子,叫時瑾。
手術室這條走廊一直往裡走,右拐,是消毒清潔室,這時候已是近黃昏,沒有人,亮著一排燈,還是有些暗。
時瑾低頭站著,半邊臉籠在暗處,水聲雜亂無章,他一遍一遍洗方才被老人碰到的手腕,塗抹皂液,用軟刷重重地擦,直到手腕的皮膚通紅,才淋水,衝去手上暗黃色的消毒泡沫,取了無菌布,慢條斯理地擦去水漬。
他抬起頭,光滑的金屬消毒櫃上,倒影出男人精緻的容貌,還有一雙陰翳的眸……
外科樓大廳裡,這會兒是新聞聯播的時間點,液晶電視上播放著異常吵鬧喧囂的鏡頭,像是演唱會的現場,尖叫與歡呼聲振聾發聵。
咨詢台的兩個小護士,偷閒看著電視。
萬人空巷的體育館,絢麗的鎂光燈下,女人站在舞台上,畫著濃厚的煙熏妝,短褲,夾克,長髮撩起,她微微仰頭,沙啞而獨特的嗓音飆出最後一個轉音,她舉起手裡的木吉他,親吻琴弦,高聲道:「我的榮耀,與你們同在。」
聲落,粉絲狂亂的尖叫與掌聲一波接一波。
隔著屏幕,電視外,也是一陣狼嚎。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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咨詢台的這小韓護士,血槽要空了!她暈頭轉向,一手扶額一手扶住身旁的同事:「我要暈了暈了!快扶住我!」
同事小趙護士瞟了一眼電視機裡的女人。
唱搖滾彈吉他的女人,確實,很美,很帥,冷艷又神秘,笑起來三分純七分魅,可……
又瞅了一眼身邊捂臉喘氣快要暈厥的小韓同事:「要不要這麼誇張。」
對方給了她一個白眼,然後就對著電視機一臉花癡。
「你不懂,身為資深笙粉,沒有一個不想嫁給我家笙爺的,我家笙爺的存在,就是為了打擊男人這種生物!」
笙爺。
演藝圈只有一個女人,被稱為爺,那就是創作搖滾巨星姜九笙,一個邪魅又清冷的女人,笑起來總是帶著三分涼意。
小趙護士不由得想起了家裡那對才七歲大的龍鳳胎,打小不對盤,有生以來第一次統一戰線就是——
身為了姜九笙的腦殘粉。
一個女人,怎麼會這麼男女老少通吃!
小韓還在蕩漾呢,轉頭就看見一個人,水墨畫裡走出來的美人兒似的,美得清淡舒服,她甜甜喊了聲。
「時醫生。」
時瑾微微頷首,目光落在電視屏幕上,看得專心致志。
「您也是……笙粉?」
小韓護士被自己這個猜想給驚到了。
時瑾搖搖頭,電視這時被人換了台,他取了台上的巡查表,便轉身走了。
小趙護士盯著時醫生那兩條逆天的大長腿,托腮思考。
「難道時醫生也被你偶像打擊到了?」
她家的龍鳳胎就總說,看了笙爺之後,就覺得自家老爹就是『生活暴擊』的實例體現。
「怎麼可能,別的男人就算了,時醫生可是食物鏈頂端的啊。」
小韓護士春心蕩漾,忍不住心裡YY的小九九。
「不過,我覺得時醫生看我家九笙小姐姐的眼神怎麼比我還狂熱。」
小趙護士推了她一把,好笑:「別把人都想得跟你一樣腦殘。」
時醫生可是一朵高嶺花哩,誇張地說,醫院十個護士,有九個對他目的不純,剩下那個是已婚的。
「我這是老婆粉!才不是腦殘粉!我可是要給我家笙爺生猴子的!」
小韓護士抗議之後,瞅了瞅走遠了的美人醫生,一本正經地八卦。
「真的,我上次去時醫生的辦公室,不小心看到了他的電腦桌面,就是我女神的高清照,一看就是資深寵愛笙爺五百年的!」
「時醫生藏得這麼緊,難道是私生飯?」
小趙護士一巴掌拍過去。
「時醫生那樣清風朗月的貴公子,你可別把他拉下神壇。」
她的看法是。
「嗯,我懷疑他根本不喜歡女人。」
噢!重大機密!
小韓護士嗅到了一絲間情的腐臭味。
「上次院長家裡那個,長得牡丹國色的,情急之下拉了一下時醫生的衣服,聽說時醫生當場就脫了,慢條斯理脫得那是當真貴氣優雅,然後,」
小韓好激動啊:「然後呢,然後呢?」
院長的掌上明珠覬覦時醫生的美色,這是眾所周知的!
小趙護士笑:「然後時醫生倒了一瓶醫用酒精,一把火就燒了,而且還十分禮貌紳士地對院長家那個說了一句話,」小趙護士清了清嗓子,學著貴公子的優雅,「我這還有酒精,需要洗手嗎?」
可想而知院長家的那牡丹國色,得有多肝兒疼。
貴族就是貴族,殺人無形啊!
「不愧是神壇上的男人啊!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覬覦的。」小韓護士感歎完,又跑去拿了遙控器,調到演唱會的頻道,繼續蕩漾,「不過,我怎麼看都覺得時醫生和我女神配一臉,一個溫潤如玉的高嶺花,一個冷艷勾人的天仙攻,啊啊啊——好有畫面感!」
「嘖嘖嘖,」小趙護士搖頭,一臉嫌棄,「你的表情,好銀蕩。」
銀蕩就銀蕩!
三千萬笙粉,沒一個不對著笙爺銀蕩的好嗎!我銀蕩我驕傲!
「不過我倒真好奇,時醫生這樣的男人,喜歡一個人會是什麼樣子的。」小趙護士搖頭,「完全腦補不出來。」
小韓護士繼續腦補高嶺花和天仙攻撲倒和被撲倒……
見過時瑾的人都有一個同樣的想法,這個男人,是二十一世紀裡最後一位貴族,有風度,卻並非風度翩翩,後者太過浮躁,而時瑾,恰到好處。
心外科,時瑾。
辦公室外,門口的名牌上只有這簡單明瞭的五個字。
男人開了電腦,坐下,將醫生長袍脫下,揉了揉眉頭,抬眸看著電腦屏幕,目光癡纏,許久許久,抬起手,拂著屏幕裡女子的臉。
「笙笙……」
淡色的唇,溫柔地念著這兩個字,男人一雙濃墨般的眸,一點一點殷紅。
「笙笙。」
「笙笙……」
他傾身,將唇貼在涼涼的屏幕上,描摹圖片裡,她的唇形。
目光,癡迷到陰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