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九笙停了所有通告,暫時在家等案件上庭。
早飯後,薑九笙留了錦禹喝茶,她有話講,有所顧慮:「錦禹,那個案子,」
他回得很快:「我會出庭作證。」
這個案子,關鍵在哪,他一清二楚。
薑九笙沒有相勸,只是告訴他:「我的官司有勝訴的把握,不用考慮我。」她只強調一點,「做你想做的就行,任性一點都沒有關係。」
她知道,錦禹會去作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她。
他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這時候,溫書華的電話打過來,一開口就帶了哭腔:「錦禹,和媽媽談談。」
薑錦禹知道她要說什麼:「沒有什麼好談的。」他垂下眼,睫毛輕顫了兩下。
溫書華在電話裡哭。
「錦禹,媽媽求你了,我們見一面好不好?」
他沉默著,眉頭越擰越緊。
溫書華低低抽噎,哽咽著問他:「你真的連媽媽也不要了嗎?」
她到底生養過他,也待他好過。
默了很久,薑錦禹開口了:「在哪?」
他自己一個人出門了,沒有讓薑九笙陪他,走了沒多久,薑九笙越想越擔心:「時瑾,我不放心。」
溫書華訂的地方是一家甜品店,因為錦禹嗜甜,他二十分鐘後到了店裡,溫書華已經點好了東西,見他來了,眉頭陰鬱才散了。
大概天天為溫詩好奔走,她好像突然老了很多。
薑錦禹坐到了溫書華的對面,她把沒有動過的甜品推到他面前:「我點了你愛吃的甜點,你先嘗嘗。」
他自閉的那幾年,溫書華也待他很好,他愛吃甜,她甚至在雲城盤下了兩家甜品店。
他拿起杓子,卻沒有動面前的甜品,問她:「你要說什麼?」
溫書華的眼睛一直是紅的,因為剛哭過,有點腫,看著面前的少年:「可不可以不要指證你姐姐?就當媽媽求你了。」
薑錦禹不看她的眼睛:「她犯了法。」
溫書華哽咽:「可她是你的親姐姐,你真的忍心讓她去坐牢?」她把手伸過去,小心翼翼地去拉他的手指,眼淚落下來了,「薑九笙和你沒有血緣關係,錦禹,這世上,你只有媽媽和姐姐兩個至親的人。」
他看著那只覆在他手背上的手,什麼時候,這麼多皺紋了,他把手抽出來,抽了一半,還是停下了,抬頭看著淚流滿面的溫書華,過了很久才說:「你不忍心溫詩好去坐牢,就忍心讓我病了八年。」
那時候,他才多大啊。
溫書華捂著嘴,忍不住哭出了聲:「是媽媽對不起你,都是媽媽不好,錦禹,你怪我怨我都可以,可你姐姐是無辜的,她也是受害者,看在媽媽疼愛了你那麼多年的份上——」
他打斷了:「那不是疼愛,是彌補。」
如果她真疼愛他,不會捨得讓他自閉了八年。
溫書華對此,給不了一句解釋,只是哭著央求:「錦禹,媽媽求你了,就這一次,放過你姐姐。」
他把被她握著的手抽回去:「八年前,我才八歲,你怎麼不放過我一次。」總是空洞又寧靜的眸子,還是紅了,「我痊癒了,你有沒有過一點點高興?你忙著把我送到孤島的時候,你忙著讓心理醫生第二次引導我自閉的時候,有沒有過一點猶豫?」
溫書華淚眼婆娑,怔怔地看著對面的少年。
八年了,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那雙滄桑的眼裡,還有別的情緒。
他眼眶通紅,沒有流一滴眼淚,倔強又不甘地看著他的母親:「你捨不得溫詩好,因為她是你的骨肉,我就不是嗎?我就可以隨便對待嗎?我一輩子自閉都沒有關係嗎?」他垂下頭,低聲地說,「我也是你的孩子,你忘了嗎?」
溫書華啞口無言,一句都辯解不了,抽噎著一直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他不想看她哭。
他起身:「案子判決之前,我不會再出來見你了。」
那份甜品,他一口都沒吃。
轉身時,溫書華抓住了他的手,哭著喊:「錦禹,錦禹。」
低著頭的少年,還是轉過身去,喊了一聲:「媽媽,」
她聽完,哭得更厲害了。
她的兒子,都已經長這麼高了,她居然不知道……
少年低著頭,能看見溫書華髮間的白頭髮,他又喊了一聲:「媽媽,」停了很久,他問,「你真的是我媽媽嗎?」
然後,他抽回了手,轉身走了。
溫書華站起來,追著他喊:「錦禹,錦禹!」
她還是沒有追出去。
薑錦禹在甜品店門口站了很久,太陽還大,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他回頭看了看,然後走了,走到了路邊,還是拿出了手機,撥了薑九笙的電話。
她低聲喊了一句:「姐。」
薑九笙著急問他:「錦禹,她有沒有為難你?」
「沒有。」
畢竟,他身上還流著溫家人的血,而溫書華,是他的親生母親,是生他養他的人。紅燈,他停在路邊,蹲下了,眼睛有點紅:「姐,我不去作證真的可以嗎?」
他猶豫了,看見溫書華哭的時候,他就猶豫了,可能因為一直病著,八年裡好多事他都記不太清楚了,可溫書華待他好的時候,他都記得。
她總給他買甜點,因為他要吃很多很苦的葯,所以愛吃甜。
他每年生日的時候,她都會送給他一台電腦,因為他喜歡。
溫詩好罵他的時候,她會幫著他罵回去,還會打她。
她不論去哪,都會拉著他,因為他是病人,會走丟。
或許是虧欠,所以儘力彌補,可到底她是疼過他的。
薑九笙說:「當然可以。」她說,「錦禹,她們是你的至親。」
是啊,是至親。
他蹲在路邊上,回頭,看著不遠處,甜品店的玻璃窗前,她的母親坐在那裡,失魂落魄。
坐了很久,溫書華的手機響了。
「夫人。」男人的聲音,說,「人已經過來了。」
溫書華幾乎立刻抬頭望向玻璃窗外,少年站在紅綠燈路口,高高瘦瘦的少年,背脊挺直,總是低著頭,總是把手放在前面,本能地護著自己,因為沒有安全感。
男人問:「要動手嗎?」
溫書華大喊:「等等!」
然後等了很久。
玻璃窗外,路口的綠燈亮了,少年邁出了腳,走在空無一人的人行橫道上。
溫書華哽咽著說:「不要傷他,不要傷我的孩子,」她咬著唇,眼淚不止,「只要……只要讓他不能、不能出庭作證。」
「知道了。」
電話被掛斷,溫書華看向窗外,捂著嘴,渾身發抖。
馬路上,疾速飛馳的汽車,朝少年開來。
她募地站起來,哭著喊出了聲:「錦禹!」
「錦禹!」
薑錦禹抬頭,看見汽車飛快地撞過來,他幾乎愣住。
時瑾猛地撲過去,兩個人一同摔倒,汽車幾乎擦著他們腳邊而過,錦禹手裡的手機被碾得四分五裂。
他怔忡了許久,扭頭朝甜品店的玻璃窗看去,看到了他的母親,正站在那裡,看著他,潸然淚下。
她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她到底做了什麼……
「錦禹。」
「錦禹。」
時瑾喊了兩聲,薑錦禹才愣愣地回頭。
他問他:「有沒有事?」
他低頭,看著那個被碾得粉碎的手機,神不守舍。
時瑾走到他面前:「站不站得起來?」
少年回過神來,踉踉蹌蹌地站起來,回頭看了一眼玻璃窗後的人,然後蹲下去,捂住臉,哭了。
他自閉症之後,就再也沒哭過了。
時瑾蹲在他面前,說:「別哭,她怎麼對你,你就怎麼討回來。」說完,他起身朝甜品店走,整個人殺氣騰騰。
薑錦禹突然站起來,拉住了他:「不要去。」
他咬著牙,臉上全是眼淚:「這是最後一次,就當我把命還給她了。」他回頭,玻璃窗裡的婦人坐在地上,在痛哭流涕。他轉過頭,不再看一眼,說,「以後,我沒有母親了。」
說完,毫不猶豫地轉了身,一低頭,眼淚就往下砸,怎麼忍都忍不住。
「錦禹!」
「錦禹……」
溫書華坐在地上,看著越走越遠的少年,放聲大哭:「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
電話打過來,男人說:「夫人,任務失敗了。」
溫書華扔了手機,從地上爬起來,邊走邊哭,只喃了兩個字:「幸好……」
快到中午,時瑾才回了公寓。
薑九笙抱著狗等在門口,沒見薑錦禹,她眉頭不展,問時瑾:「錦禹呢?」具體的情況,時瑾電話裡跟她講了。
時瑾進了屋:「他沒事,在隔壁公寓。」薑九笙要過去,他拉住了她,「讓他一個人待會兒。」
她這才看見,他的襯衫上有血,神情立刻緊張了:「流血了。」她轉身去拿車鑰匙,「我們去醫院。」
時瑾一只手攬住了她的腰:「不用,只是原先的傷口裂開了一點。」
薑九笙不放心:「不行,去醫院。」
他抱著她不放:「笙笙,我就是醫生。」他低頭,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臉,「乖,去拿醫藥箱過來。」
她猶豫了許久,還是聽他的話去拿了醫藥箱。
時瑾把襯衫撩起來,腰側的紗布已經被滲出來的血染紅了,薑九笙蹲在他面前,看著他的傷口,想湊過去給他吹。
時瑾好笑,這個高度,他伸手剛好可以揉揉她的頭:「笙笙,你幫我。」
薑九笙抬頭,無措:「我不會。」
他把她拉到身邊:「我教你。」握著她的手,放在腰上,「先把紗布拆下來。」
她照做了,手有點抖。
本來結痂的傷口,裂開了,血肉模糊的,她心疼得直擰眉頭:「然後呢?」
時瑾把消毒水、止血藥和消炎藥挑出來,把鑷子放她手裡,因為她不會,他帶著她的手,用棉球蘸了消毒水:「用這個洗傷口。」
薑九笙動作笨拙,不怎麼敢用力。
「先用紅色的葯,然後是白色的。」時瑾耐心極好,一一教她,若是她不會了,便握著她的手教。
最後用紗布包起來,撕膠帶的時候,她用了點力才扯下來,手碰到他了,她立馬緊張地抬頭:「我弄疼你了?」
時瑾搖頭:「沒有,不疼。」就是有點癢,心癢,她的手一碰到他的皮膚,就有灼熱感,不是疼,是欲。
他突然俯身,要親她的唇。
薑九笙往後仰,用手抵在他肩上,皺著眉說他:「別動,扯到傷口怎麼辦?」
沒親到,他不開心:「想親你。」
她表情不苟言笑,很嚴肅:「先包紮,等會兒讓你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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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瑾低低笑了一聲,乖乖坐直,看她彎腰低頭,給他把紗布綁好,然後挨近他坐,說:「好了,可以親了。」
真乖。
時瑾一只手扶著她的臉,湊過去吮她的唇,沒有急於攻城略地,他放慢了動作,含著她的唇輕輕地咬。
他退開一點點:「有檸檬味。」
嗯,她塗了檸檬味的唇膏。
他突然把襯衫的紐扣鬆開兩顆,然後湊到她面前:「寶寶,給我親一個吻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