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瑾沒有看孩子,一眼都沒心情看。
他蹲在薑九笙病牀,眼眶發紅:「笙笙。」
薑九笙麻藥還沒完全過去,疼得厲害,一點力氣都沒有,卻說:「我不疼了。」她吃力地抬手,摸了摸時瑾的臉,「別擔心。」
怎麼可能不疼,有幾個女人生孩子會不疼。
她的手冰冰涼涼的,時瑾握著貼在自己臉上,親了親她的手,又湊過去,親她的臉,眉頭、鼻子、眼睛,他一處一處親得仔細。
薑九笙躲開:「臟。」
時瑾繼續親:「不臟。」
她便不躲了,睜著眼安安靜靜地看他,他臉色也不好,沒什麼血色,就是瞳孔很紅:「眼睛怎麼這麼紅,是不是哭過了?」
時瑾點頭:「嗯。」
怕得哭了,怕她進了手術室,會出不來。他是醫生,見過太多這樣的了,以前有多麻木,現在就有多觸動。
薑九笙側頭,在他手背上輕吻:「只是生個孩子,幹嘛這麼怕。」
「因為我是醫生,我知道手術台上有多危險。」時瑾目光專註地看她,「笙笙,我們以後不再要孩子了,答應我。」
一次就夠了,再來,他會崩潰。
薑九笙沒有立刻答應他:「不想要女兒嗎?」
「不想。」時瑾毫不遲疑,「一點也不想。」
他就只想要她。
時瑾撫了撫她的臉:「答應我。」
薑九笙點頭:「好。」
他俯身,親她的唇。
「寶寶呢?」
「護士抱去洗澡了。」時瑾說,「大伯母在。」
說起寶寶,薑九笙心裡柔軟得不行,眉眼溫柔:「我們寶寶多重?」
「五斤七兩。」
孩子不算輕了,薑九笙懷孕後,也就重了十斤。
「名字呢?」薑九笙問時瑾,「讓爺爺取嗎?」她一開始的打算就是讓老爺子取名,聽父親說,老爺子早在一個月前就開始想名字了。
時瑾不置可否,只說:「你好好養身體,名字和出生證我來處理。」
或許時瑾想自己取名,她想。
徐平征抱了寶寶過來,大伯母王女士也來了,兩人都面帶喜色。徐平征沒有抱過孩子,動作彆扭又小心,他把寶寶放在薑九笙旁邊,紅著眼說:「辛苦我們笙笙了。」
薑九笙對父親笑笑,這時,懷裡的小寶寶哼了一聲。
「他睜眼了。」
新生的嬰兒,眼珠子又黑又亮,像黑色的寶石,毫無雜質,漂亮得過分。
薑九笙驚喜地抓著時瑾的手:「時瑾你看,他的眼睛和你好像。」
這孩子的眼睛裡,和他父親一樣,有星辰。
時瑾看那小小的一團,沒說話。
像他?
紅紅皺皺的,哪裡像了。
醜,真醜。
徐老爺子年紀大了,他想晚上過來,兒子兒媳都不同意,到第二天才過來看薑九笙和孩子。
老爺子自打進病房,嘴就合不攏,添了曾外孫,喜悅之情可想而知,這時候,寶寶在睡覺,不哭不鬧,乖巧得很,老爺子越看越喜歡,戴上老花鏡,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來,上面用毛筆寫了好多個名字。
老爺子和薑九笙商量了:「笙笙,我想了幾個名字,你看看哪個好?」
薑九笙看了看,滿滿一頁,都是男孩的名字。
「我覺得程錦不錯。」徐老爺子自己很滿意,扶了扶老花鏡,「鵬程似錦多吉利。」
薑九笙點頭,也覺得不錯。
徐老爺子還拿不定主意,往下挑:「予白挺好,仲景也可以,還有昭容,這幾個都不錯。」老爺子詢問孩子媽媽的意思,「笙笙,你喜歡哪個?」
寓意都很好,薑九笙也拿不定主意:「都好。」
徐老爺子笑眯眯:「那就仲景吧。」這名字,多有感覺,顯得有底蘊吶。
時瑾剛好這時進來:「名字已經取了。」
徐老爺子一愣:「什麼時候取的?」
「剛剛。」時瑾輕描淡寫一樣的語氣,「辦出生證要填名字。」
我艸!老爺子都想把最近學的粗話全罵一遍了,他忍住,先了解情況:「你取的?」
時瑾點頭。
老爺子趕緊問:「叫什麼?」
他說:「時天北。」
徐老爺子右眼皮無端跳了一下:「天北?什麼寓意?」
他雲淡風輕地隨口回了句:「天北醫院婦產科。」
徐老爺子and薑九笙:「……」
老爺子氣得吹鬍子瞪眼:「你親生的兒子,你就取這名?!你怎麼不取名叫時醫院!時婦產!時產科!」
「沒想那麼多。」
「……」
意思是想了就叫這名?MMP!老爺子覺得自己要被氣炸了。
就這樣,孩子的父親取了名,天北,徐老爺子取了字,仲景。
月子裡,大伯母王女士把薑九笙照顧得很好,還有景瑟的母親,隔三差五地燉湯給她補營養,只是,她體重一直偏輕,基本沒什麼母乳,孩子只能吃奶粉。
時瑾幾乎寸步不離,除了幾個大手術,他推了所有工作,沒日沒夜地照顧薑九笙,剖腹產的刀口很疼,不過薑九笙能忍,從來不喊疼,倒是時瑾,心疼得瘦了好幾斤。
時天北兩個月大時,時瑾去做了結紮手術,去之前沒有跟薑九笙說,手術完了才告訴她,時瑾沒有刻意隱瞞,醫院很多人都知道,也很詫異,畢竟,這個年代,有幾個男人會自己去結紮,若真不想生了,也多半是女人去遭罪,幾個人能做到時瑾這樣,把妻子擱在心坎上疼著。
時天北三個月大時,時瑾和薑九笙都搬去了徐家暫住,她開始工作了,已經盡量推了需要外出的通告,她與時瑾白天都很忙,老爺子與徐華榮的妻子幫著看孩子,晚上,薑九笙便自己帶,不過,大部分時候是時瑾起來沖奶粉、換尿片,薑九笙捨不得累著他,便與他約法三章,一人負責一個晚上,時瑾口頭上答應,可到了晚上,還是會起來忙前忙後,為此,薑九笙甚至提出了分房睡,她帶孩子,不過時瑾怎麼都不同意,她沒了辦法,只好每次跟時瑾一起起來,時瑾捨不得她操勞,只好同意輪流帶天北。
時天北很乖,不吵不鬧的,非常好帶,和誰都很親,和時瑾最親,哭的時候,只要時瑾一抱,立馬就不哭了。
每每這個時候,徐老爺子就心裡發酸,然後趴在嬰兒車上,一邊給時天北餵奶,一邊語重心長地說:「我們仲景還是太單純啊,分不清誰是大尾巴狼。」
老爺子喊孩子仲景多一點,他不滿意天北這個隨便的名字,很!不!滿!意!
時天北把奶嘴吐出來,吐泡泡。
大尾巴狼時瑾走過去,把奶瓶塞回小孩嘴裡:「再喝一點。」
時天北立馬砸吧砸吧嘴,吸得很起勁。
徐老爺子:「……」
這孩子,好像是個隱形的爹控啊,哎呀腦瓜疼!
時天北四個月大時,薑九笙憑藉定西將軍一角,摘得了影后桂冠,除了她,最佳男主角、最佳編劇、最佳導演,都被《帝後》劇組包攬了。
薑九笙的獲獎感言,一如既往地隨心所欲。
「感謝主辦方,感謝粉絲,感謝《帝後》劇組,最後,」
她站在領獎台上,親吻她的獎盃,身穿旗袍,眼裡融進了舞台上的萬丈光芒,她淡淡淺笑著,眉眼裡是東方女子特有的溫婉與清雅。
她說:「時醫生,我愛你。」
台下,掌聲雷動。
東方華夏的薑九笙,就是如此,一個淡然又恣意的女子,一個優秀的歌手和演員。
外科樓的大廳裡,諮詢台的護士正圍著液晶電視在看直播,電視裡在歡呼,兩個小姑娘也跟著激動地尖叫:「啊啊啊啊!」
尤其是小韓護士,是薑九笙的骨灰腦殘粉,揮著拳頭喊:「笙爺,我要給你生狗子!」
小趙護士捂嘴笑,一回頭,看見時瑾就在後面,尷尬了,扯了扯還在瘋狂的小韓護士,喊了一句:「時醫生。」
小韓護士扭頭:「……」默默地閉嘴了,隔了很久,窘窘地喊,「時醫生。」
時瑾眼裡似有淺笑,眉宇溫和,骨相極好,顯得芝蘭玉樹,很有君子之相,他聲音也輕輕緩緩的:「支持我太太可以,生猴子就不必了。」
小韓護士囧。
時瑾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電視裡,然後轉身離開。
麻醉科的喬醫生過來請示時瑾:「時醫生,手術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嗎?」
「可以。」
時瑾往手術室走,嘴角微微揚起。
喬醫生看出了他的好心情:「是有什麼喜事嗎?」難得見時醫生嘴角一直帶笑。
時瑾點頭,側身給病人讓路,淡淡笑了笑:「我太太拿獎了。」
難怪。
時醫生是遠近聞名的妻奴。
喬醫生說:「恭喜啊。」
「謝謝。」
兩人一起進了手術,是主動脈瘤手術,病人情況不好,專家會診後,預估的成功率很低,所以請了時瑾主刀,其他人主刀只怕沒希望。
手術持續了六個小時,結果很成功,比預期用的時間短了兩個小時,時瑾出手術室的時候,已經傍晚了。
醫助肖逸還沒走,手術室那邊一結束,他就趕緊過去通知時瑾:「時醫生,你家老爺子剛剛來過了。」
時瑾邊摘口罩與手套:「有什麼事嗎?」
「天北有點發燒,在急診室。」
他動作頓了一下,隨即去了急診室。
急診室。
護士端著醫用托盤出去配藥,在門口碰上了時瑾:「時醫生來了。」
他點頭,走去病牀邊,看了看時天北,他正淚眼汪汪要哭不哭的樣子,時瑾問:「怎麼樣?」
急診科的當值醫生回:「做過檢查了,沒別的問題,小孩子發熱,退了燒就沒事了。」
時瑾擰著的眉稍稍鬆開。
徐華榮的妻子王女士也過來了,問時瑾的意思:「要不要給笙笙打個電話?」笙笙在國外領獎,本來時瑾也要過去的,臨時安排了手術,才沒去成。
「不用,笙笙明天就回來了。」時瑾態度一貫客氣周到,「大伯母,麻煩你幫著再照看一下,我等會兒還有一台手術。」
這麼晚還要做手術。
能者多勞,王女士都有些心疼時瑾的身體了:「你不用擔心,燒已經退了,我和你爺爺都在這守著呢,等會兒天北的外公也過來,你忙你的,天北這不用費心。」
時瑾道:「謝謝。」
這會兒,徐老爺子正趴在病牀邊上,許久都一聲不吭,他心疼得呀,摸摸小寶貝蛋的臉:「仲景啊,你要快點好哦。」心肝寶貝地哄,「好了曾外公給你買很多進口奶粉吃。」
這個跟安慰博美是一個樣的。
時天北不舒服,癟癟嘴,要哭。
老爺子趕緊哄:「不哭不哭了。」千方百計地哄,「哎呦,我的小心肝。」搜腸刮肚地哄,「乖乖哦,不哭了。」
時天北抽噎,金豆子直掉。
時瑾彎腰,摸摸他的頭:「不哭。」
不是那種哄人的語氣,倒更像命令。
時天北立馬就不哭了,紅著眼看爸爸,咿咿呀呀個不停。
徐老爺子:「……」見了鬼了。
半個小時後,時瑾還有一台手術,他提前過去準備,時天北這會兒已經不哭了,一個奶娃娃自己睡在嬰兒專用的病牀上,不吵也不鬧,睜著眼睛好奇地四處瞧。
粉雕玉琢的,漂亮得不像話。
過來送葯的護士不禁多看了兩眼,立馬就瞧出來了:「這是時醫生家的寶寶吧。」
王女士坐在病牀旁邊守著,笑著回:「是啊。」
「和時醫生長得真像。」
後頭查房的護士也附和:「可不是,簡直是複製粘貼啊,長大了不得了了,又不知道要惹多少女孩子芳心嘍。」
四個月大的時天北,長開了一些,已經看得出樣貌輪廓了,和時瑾那是真像。
薑九笙第二天中午就趕回來了,直接從機場過來的,她到病房時,天北在睡,時瑾守在旁邊。
「寶寶怎麼樣了?」她出了一頭的汗。
「沒事。」時瑾用袖子給她擦了擦汗,「爺爺已經去辦出院了。」
薑九笙過去,親了親孩子的臉,心軟又心疼。
時瑾從後面抱住她,把她的臉轉過來,也要親,薑九笙失笑,在他臉上啄了一下。
他突然說:「我已經和莫冰說了,下個月你休假。」
她看他:「嗯?」
他牽著她,離嬰兒病牀遠一點,聲音放得很低:「我們的婚禮已經準備好了。」
薑九笙很詫異:「什麼時候準備的?」他一次都沒提過,她也一點都不知道。
「天北出生的時候就開始準備了。」
她不知道怎麼說他好了,一個人包攬了所有事情:「你怎麼不跟我說?」
「讓你偷懶。」
時瑾低頭吻她。
他知道她所有的喜好,不需要她操勞,他也能給她一場讓她心悅的婚禮。
婚禮是她喜歡的中式,很古風,她有一點旗袍控,她不喜歡繁雜,不喜歡熱鬧,所以,不請媒體,形式從簡,風格古韻。婚禮在秦氏大酒店舉辦,距離剛好,場地也恰當,當日,秦氏旗下所有酒店、會所,一律免單。
鳳冠霞帔,她在徐家出嫁。
時瑾一身大紅色的喜服,花轎花車,前來迎親。
徐宅之外,全是人,不是媒體,都是別墅區裡的居民,過來看熱鬧的,幾百個身穿黑西裝、手系紅綢的保安在維持秩序。
人群裡,有人在議論。
中年富態的女人說:「秦氏那麼有錢,怎麼還在國內辦婚禮?」
旁邊年輕的女孩就接嘴,看不慣這人崇洋妹外的嘴臉,直接懟她:「國內怎麼了?我們老祖宗自己的東西怎麼比別人差了?非要去國外搞一搞?我就覺得這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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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女人嗤之以鼻:「也太簡單了。」
電視裡那些個女明星,哪個不是搞得轟轟烈烈,何況今天的新郎錢那麼多,居然都不出國,也不穿什麼鑽石婚紗。
年輕女孩被逗笑了:「簡單?」她是薑九笙的粉絲,她們笙粉都很低調的,沒辦法,這女人太無知,她覺得得給她科普一下,「你知道薑九笙今天穿的鳳冠霞帔、戴的步搖玉鐲值多少錢嗎?」她比了個數字,「三千萬。」
中年女人顯然不信:「不是吧。」
「她手上脖子上戴的,那可都是古董。」女孩抱著手,用下巴指了指不遠處的花轎,「還有那頂花轎,是從中南博物館裡抬出來的,一千年前的東西,市價兩個億。」
中年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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