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江織:周徐紡,是不是你?
她背著一個人,從水光裡走出來,濕漉漉的一雙眼,血一樣紅。
冬夜天寒,礁石冷得刺骨。
她把人放在了一處乾燥的草地上,讓他平躺,她跪著,在他身旁。
「江織!」
「江織!」
她怎麼喊,他都不醒。
她就摘了口罩,通紅著一雙眼,不停地按壓他的胸口,不停地給他做心臟復甦。
「江織!」
「你醒醒,江織!」
周徐紡從來沒有這麼怕過,如果江織沒了,如果江織沒了……
她的手在抖,渾身都在顫慄,她甚至連給他做人工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一低頭眼淚就砸下來,混著海水,從她臉上淌到了他嘴角,又鹹又澀。
「江織。」
風聲裡,她嗓音哽咽了:「你別死……」
然後——
江織一口水吐在了她臉上。
「咳咳咳……咳咳……」
他蜷著身子,一直咳嗽。
周徐紡繃緊著的神經猝然鬆開,整個人就癱坐在了地上,她大口大口地喘息,活過來了,活過來了……
「周徐紡,」
下一秒,冰涼冰涼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是不是你?」他只能看到她半個側臉,夜裡,視線模糊。
周徐紡猛地轉過身去。
「咳咳咳咳咳……」
他的手被掙開,整個人重重摔回地上,緩了很久,才撐著地,伸手去拉她還在滴水的袖子。
「你轉過來,讓我看看你。」
一開口,灌了海水的嗓子沙啞得一塌糊塗。
周徐紡背身站著,刻意壓著聲音:「我只是個跑腿人,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說完,她戴上口罩,垂著睫毛,遮住了通紅的眼睛,轉身便走。
海風刮得人刺痛,耳邊呼嘯著風聲,他在後面一直咳一直咳,周徐紡擦了一把眼睛,滾燙滾燙的。
這個點,一眼望過去,海邊行人三兩,冷冷清清的。還以為會有很多記者呢,居然被清場了,白瞎了他的新款墨鏡。
大晚上幹嘛戴墨鏡?
裝逼啊!
明陽花摘了他的裝逼神器,也不凹造型了,邊走邊踹著海邊的石子,電話裡,狐朋狗友在呼朋喚友。
「明小花,在哪呢,怎麼還不過來?」
狐朋狗友就喜歡調侃他的名字,他祖上的!
他明六爺怎麼忍得了,立馬撂臉色:「你娘的,再喊小花老子錘死你!」
狐朋狗友嘿嘿嘿,一副死不正經的樣子:「得得得,明大少爺,你快點來成不?就等你了。」
沒別的事,狐朋狗友們都是沒事幹的富家公子,錢多得浪不完,成日裡不幹正事,就喜歡跟他一起唱K泡妞搓麻將。
明陽花抓了一把頭上的錫紙燙:「我不去了。」
狐朋狗友不高興了:「幹嘛呀?」
明陽花隨便扯了個謊:「聽雨樓的迎仙兒請大爺我聽曲兒。」其實是他那個男人婆的姐姐非要他過來接人,他不來,那個男人婆就能讓他爸把他卡給停了,他爸是個女兒奴,非常沒出息。
狐朋狗友膽子肥,居然還不識趣地揭穿他:「迎仙兒在我們場子呢,又被你姐抓去做苦力了吧?」
明陽花最討厭別人說他慫,說他怕姐姐,這能忍?
「放你的狗——」
『屁』還沒出來,他的肩突然被人從後面按住了。
他還沒扭頭就先吼了一句:「誰呀!」
後面是烏漆嘛黑濕漉漉的一坨。
那一坨說:「有人落水,叫救護車。」
口罩戴著,看不見臉,路邊的車飛馳而過,車燈一瞬打在那一坨『人』上面,姑且算個人,直到明陽花看見她的眼睛。
「你你你你……你是聽雨樓那那那只……」那只把他扔進垃圾桶的、紅眼睛的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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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徐紡沒有耐心,用命令的口吻:「快叫救護車。」
明陽花小臉已經白了,搖搖欲墜哆哆嗦嗦:「你你你你你——」他用生命在尖叫,「啊啊啊啊啊!鬼啊!」
明陽花怕鬼,打小就怕。
限量版裝逼神器都丟了,他剛要『逃命』去,背後那只『女鬼』一下子就躥到他面前了,真的是一下子!
這『女鬼』還會漂移……
他兩眼一翻,暈死過去,手裡的手機掉在地上,狐朋狗友還在喊『小花』。
周徐紡撿起他的手機,撥了急救。這個男人的通訊錄裡,還有一個她認識的號碼,是薛寶怡的。
不到十分鐘,薛寶怡就在海邊找到了江織。
救護車來得很快,因為江家的小少爺出了意外,這場游輪婚禮也草草收尾了。
十點,醫院的門口列隊站了兩排醫生。
十點一刻,兩排醫生挪步去了急診室。
十點半,空曠的走廊裡,枴杖拄地的聲音越來越近,噠、噠、噠……聽著就讓人不寒而慄。
孫副院長趕緊上前:「老夫人,您怎麼來了?」
來人手拄枴杖,身穿盤扣刺繡大衣,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正是江家的老夫人,許氏九如。
老太太面色冷,不怒自威:「我孫子都進醫院了,我能不來?」她由人攙著,走到急診室門口,一眼掃了兩旁的眾人,問道,「我家織哥兒怎麼樣了?」
孫副院戰戰兢兢:「還、還在裡面急救。」
她又問:「是哪位醫生在主治?」
「是薛醫生。」
薛冰雪啊。
一同前來的,還有第五醫院的新晉院長秦世瑜。
他站在江老夫人身側,雖稍稍低著頭,卻不卑不亢,詢問道:「老夫人,可需要我進去看看?」
江織的痼疾一直是他在治,是個什麼情況,他最清楚不過。
江老夫人拂了:「不用,等冰雪出來再說。」
秦世瑜稱是,未再多言。
急診室裡很安靜,只有心電監護儀的聲音,病牀上的人,剛做完急救處理,手指就動了。
「醒了?」醒得倒挺快。
江織盯著天花板發了一會兒愣,然後抬手去摘氧氣罩。
薛冰雪說:「還不能摘。」
他當耳邊風,直接摘了,一張漂亮的臉蛋白得不像話,人懨懨的,那一頭啞光藍的頭髮也軟軟的蔫兒著,一開口就咳:「咳咳……周……咳咳……」
睜眼就問周徐紡。
薛冰雪把氧氣罩給他按上:「你先別說話。」板著張娃娃臉,說話卻老氣橫秋的,「你剛停藥沒多久,身體本來就沒有復原,這次又喝了不少水,情況不是很好。」
最嚴重的是肺。
江織這個身子病得太久了,五臟六腑都有損傷,得仔細養著,致病的藥也才停了一陣子,底子還沒養回來,這麼一折騰,算是前功盡棄了。
「你要是還想要這條命,這幾天就好好躺著。」薛冰雪一板一眼地嚴肅著,「秦世瑜也來了,等會兒我給你用藥,你就先在重症監護室裡待著。」
秦世瑜信不過,也不知道是站了哪一派,得防著。
江織張張嘴,聲音像被煙熏過的:「幫我。」
薛冰雪聽得不太清楚,湊近:「什麼?」
他說:「我要出院。」
薛冰雪覺得他是不想活了:「江織,你不要亂來。」
不是在商量。
江織直接撐著身子坐起來,拔了針頭:「別讓老太太知道,你把我弄出去,我很快就回來。」
「要去見周徐紡?」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