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理想大喊了一句:「媽蛋!」
就這倆字兒,大爺聽得清清楚楚,對她翻了個白眼:「你這小姑娘怎麼罵人啊,年紀輕輕這麼粗魯。」
年紀輕輕這麼粗魯的方理想:「……」
她不僅罵人,她還要報警呢!
她衝出了藥店,蹲路邊少邊兒上,撥了報警電話。
是個小哥接的:「這裡是刑偵大隊。」
方理想努力鎮定:「我要報警。」
小哥問:「什麼案子?」
她語氣凝重、悲痛、憤怒,還有一絲絲委屈:「命案!」
一聽是命案,小哥立馬嚴肅了:「可以說具體一點嗎?」
方理想就具體詳細地描述了一下『命案』的全過程,用義憤填膺的口氣:「朝陽路與明理路的交叉口,有家叫百福樂的藥店,店裡違法售賣過期避孕藥,這一行為導致數名無辜女性慘遭『命案』。」而她,就是無辜受害者之一。
小哥:「……」
空氣安靜了十幾秒。
方理想以為掉線了:「警察同志?警察同志?」
警察小哥似乎在憋笑,憋得聲音有點飄了:「小姑娘,報案不是鬧著玩的。」這妙語連珠的,跟說段子似的。
「我沒有鬧著玩,我很嚴肅。」她真的很嚴肅,非常嚴肅,就差指天發誓了,她說,「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剛剛所說,句句屬實,絕無虛言!」
小哥憋住笑:「……」
這妹子,可以去相聲館c為出道了。
空氣又安靜了十幾秒。
小哥仍在努力憋笑,努力嚴肅:「你再說一遍,是什麼問題?」雖然真的是『人命案子』,但真的好好笑。
方理想直截了當地總結:「藥店賣過期的避孕藥,還雇傭了一個耳背的藥劑師,這對來買葯的患者來說,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
她再一次把藥店的地址告訴了警察同志,並且說自己有照片為證,並且懇切地表達了這件事情的嚴重性與緊迫性,希望這種無良店家立馬得到製裁!
警察小哥明白了:「我給你轉葯監局,你可以向那邊舉報。」
對哦,這事兒是葯監局管,她氣糊塗了,都搞暈了。
她掐著嗓子:「可以匿名舉報嗎?」
「可以。」
警察小哥正是刑偵隊的張文,他把案子轉交到葯監局後,掛了電話,噗嗤一聲,樂了:「這妹子可真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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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鍾問了一嘴:「怎了?」
現在回想,剛剛那妹子的聲音挺耳熟的,張文閑聊了兩句:「估計是買到了過期的避孕藥,吃完後懷孕了,妹子來報案說發生了命案。」
小鍾嘖了一聲:「這姑娘是個人才啊。」
邢副隊這時候回了局裡,行色匆匆的:「程隊,」他剛從長齡醫院回來,說,「駱青和又申請保外就醫了。」
駱青和被逮捕之前,身上有傷,借這個理由保外就醫了好幾次,那個女人也是夠狠的,若是傷勢不夠重監獄醫生不批的話,她對自己都下得去手,反正總有辦法把自己搞到醫院去。
程隊問:「這次又是什麼理由?」
邢副隊說:「懷孕了。」
張文和小鍾:「……」
張文發出了思考:「難倒也是吃了過期的避孕藥?」
晚上,江織也得到了消息。
周徐紡坐在餐桌上喝粥:「駱青和為什麼一定要懷孩子?」
桌上一碟青菜,一碟西紅柿炒雞,一碟土豆絲,確切地說,是土豆條,江織刀功不行,切得很厚。
她胃炎剛好沒多久,江織這幾天只給她吃清淡的。
江織給她夾了一筷子她不怎麼吃的青菜,解了她的惑:「孕婦不能適用死刑,如果被判處拘役、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在滿足一定條件的時候,還可以緩刑。」
周徐紡把青菜撥到一邊:「她想鑽法律空子?」好間詐的女人,好壞!
江織又給她夾就一大坨青菜:「她這麼想出來,就讓她出來好了。」
他應該早料到了,對此半點訝異都沒有。
周徐紡看碗裡,小半碗青菜了,她端起碗,不跟江織坐一塊兒了,她坐對面去,繼續談話:「要讓她逍遙法外嗎?」
法律可不是唯一能懲凶除惡的途徑,他家的小姑娘還是太純良了,江織搬著椅子,非要挨著她坐:「有時候,在外面還不如在牢裡。」
周徐紡想到了許泊之,大概能猜到江織的打算了。
她抱著碗,繼續挪。
「周徐紡,你再挪,我就讓你坐我腿上吃。」
周徐紡覺得這個話,好不正經。
吃青菜吧,不挪了。
駱青和在長齡醫院就醫,看守所那邊派了兩個人過來看著,駱懷雨使了點手段,進了特別管制的病房。
八年前那個案子立了案,開庭的日子也定了,從駱青和被捕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月,她整個人消瘦了一圈,只有臉是浮腫的。
駱懷雨不能久留,長話短說:「人已經找到了,你也認識。」
她抬頭,素顏,很憔悴:「誰?」
「許泊之。」
彭先知那盤磁帶裡錄到了駱常德同駱三說的話,時間就在那場大火的前不久,駱常德費盡心思遮掩,定是做賊心虛,那場人禍他肯定也脫不了乾係,當年三個受害者,只有一個花匠活了下來,事故之後,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駱青和已經找他有一陣子。
居然是許泊之。
太巧合了,她覺得古怪:「您沒搞錯吧?」
駱懷雨把原委詳細說來:「他是他父親的私生子,七年前,他父親喪子,他才被接回了許家,在那之前,他一直跟她母親住,還在我們駱家當過花匠。那場大火,他傷眼睛和臉,做了義眼和臉部矯正手術。」
怪不得她沒認出來,也怪不得怎麼找都找不到人,原來搖身一變,變成了帝都許家的許老五。
駱懷雨拿起拐杖,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已經安排好了,晚上你就跟他見一面,有什麼問題你直接問他,之後的事,看你自己的本事,我不會再插手,更不會讓駱家攪進來。」
說完他就走。
「爺爺。」駱青和喊住他。
他回頭,問什麼事。
「我有件事想不明白,」她想不明白,所以很懷疑,看著門口白髮蒼蒼老人家,問,「為什麼在我父親和我之間,您選了我?」
至少目前看來,她是處在弱勢的,可老爺子卻依舊在暗中幫著她,她可不信祖孫情深那一套,駱常德還是他兒子呢。
「因為你對駱家的作用更大,現在還多了個理由。」駱懷雨面無波動,說,「你最好能生個男孩。」
駱青和很滿意這個答案,別談親情,就講利益。
她把手放在腹上,輕輕撫著,慘白浮腫的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來:「我也希望是男孩。」最好啊,像江織。
「孩子的父親是誰?」駱懷雨臨走前問了一句。
她似笑非笑:「這您就不用知道了。」
許泊之是深夜來的,穿得很正式,西裝領結都穿戴得一絲不苟,他還帶了一束玫瑰花來,花束很新鮮,花上還有水滴。
駱青和看著他把花插到花瓶裡:「你是不是早就料到會有今天?」
他手法很專業,把花擺放好,拿了桌上一把醫用剪刀,修剪掉沒有去幹淨的葉子,說:「沒料到。」
駱青和自然不信,冷眼瞧著他:「你接近我,是故意的吧?」
這個問題他倒坦誠:「是。」
「目的是什麼?」
他把剪刀放下,抽了張紙巾擦手,走到病牀前:「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喜歡你,想娶你。」他笑,臉部的肌肉有些僵硬,被嘴角的弧度拉著隱隱抽動,「你當我開玩笑啊。」
駱青和對他滿是戒備:「那你當蠢嗎?」她雙手疊放在肚子上,看著許泊之,目光如炬,「那把火誰放的,你應該很清楚吧,現在你跑來跟我說你喜歡我、你想娶我,你覺得我會信?」
他既然是蓄意出現,就肯定查到了什麼,八年前的大火是她授意,也就是說,他受傷是她一手造成,是她害他瞎了一只眼睛。
隔著這個仇,他怎麼可能會安好心。
許泊之也不辯解,像是胸有成竹:「信不信沒有關係,你已經沒得選,現在只有我能幫你。」
是,她現在是階下囚,沒得選,如果沒有新的切入口,兩條人命,她要判緩刑很難。
駱青和思忖了很久,只能如此:「你怎麼幫我?」
他俯身,靠近她,那只假眼正一動不動地對著她:「人不是你殺的,是你父親。」
駱青和被驚到了:「你說什麼?」
病房的燈光很暗,他隔得近,那張做過面部調整的臉很僵硬,光一照,讓人毛骨悚然,他說:「我就是目擊證人,唐光霽和那個孩子都不是被火燒死的。」
咚——
桌上的杯子被碰倒了,水灑出來。
周徐紡聽到了聲音,立馬睜開了眼,她夜裡淺眠,是以前養成的習慣,睡著了也會很警覺,一點風吹草動都能驚醒她,後來有江織陪著才好了一些,睡得多了,也睡得沉了很多。
她伸手摸摸被子裡,涼的,江織不在身邊。
她從被窩裡爬起來,穿著睡衣下牀,一邊開燈一邊喊:「江織。」
江織的屋子大,她喊了一句沒有人應她,她揉了揉眼睛,瞌睡醒了,推開臥室的門,在客廳的餐桌旁看到了江織:「你怎麼起來了?」
江織突然回頭,竟有些慌張。
客廳沒開燈,桌上放著電腦,只有屏幕上有光亮,周徐紡看了一眼,放的像是視頻,視頻裡兩個人都側著身。
她走過去。
視頻裡的男人在說話:「他們是駱常德殺死的。」
是許泊之的聲音。
江織立馬去關電腦,手卻被周徐紡抓住了。
他驚慌:「徐紡。」
周徐紡沒有作聲,看著屏幕上的人。
那邊是病房,燈開得暗,並不是很清晰,許泊之的嗓音很粗,慢慢悠悠在說:「我親眼看到的,駱常德用鋼筋砸唐光霽的頭,地上那個孩子抱著他的腿,求他住手,他就把那截鋼筋釘進了那個孩子的身體裡。」
駱常德用鋼筋砸唐光霽的頭……
周徐紡腦中突然有一閃而過的畫面,男人手握鋼筋,已經紅了眼,有個孩子抱著他的腿,在哭喊:別打他,別打他。
他拿摸到一把鎚子,在砸鋼筋,他說:別叫,很快你就解脫了。
地上全是血……
周徐紡身子晃了一下,往後栽,江織抱住她,她在發抖。
「江織。」
她有些失神,不知道在看哪裡。
「嗯,我在。」江織把她抱起來,放在沙發上。
她抓著他的衣服,用力地抓著,眼眶微微紅了,沒有淚,乾乾的,目光在發燙,她問他:「會不會是DNA的結果搞錯了?」
她覺得冷,往江織懷裡靠,嘴裡呢喃:「我不是他的孩子嗎?他怎麼能把鋼筋釘進去。」
她那時候不會痛,可她會死啊。
江織沒有說話,用力地抱緊她。
電腦還開著,視頻裡的兩個人還在對話,四目相對,各懷鬼胎。
「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詞。」駱青和很快就把震驚的情緒收拾好,眼裡隱隱有一抹躍躍欲試的光,「證據呢,你有嗎?」
許泊之抱手站著:「殺人的兇器,我知道在哪。」
「在哪?」她立馬問。
許泊之笑了,沒有繼續那個話題,他慢條斯理地說:「該說說我的條件了。」
他在拋出佑餌,把人一步一步引到他挖好的陷阱裡。
駱青和知道他所有圖,但形式如此,陷阱她也得踩:「你要什麼?」
他俯身,一只手撐在病牀上:「要你。」
駱青和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呵了一聲:「我懷孕了。」
他視線落到她肚子上,目光灼熱:「沒關係,我可以養便宜孩子。」
駱青和護著肚子往後腿,冷笑著看他:「許泊之,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不怒,反笑:「你不也是,」他傾身靠近,一只眼睛滾燙,一只死氣沉沉一團眼白瘮得人發慌,他伸出手,摸她的臉,「配你正好。」
駱青和推開他的手:「你覺得你配得上我嗎?」她笑,眼裡儘是不屑與厭惡,「阿斌,你怎麼還和以前一樣,這麼癡心妄想。」
許泊之臉上的笑突然僵住了,嘴角肌肉抽動,他捏住了她的下巴:「我的駱大小姐,要麼睡在牢房裡,要麼睡在我牀上,你自己選。」
癡心妄想。
是啊,他以前癡心妄想,他一個渾身臟臭的花匠,卻整日整夜地惦記著那個高高在上、穿著昂貴裙子的千金小姐。
他窩囊、沒用,卑踐如螻蟻,甚至見到她連話都說不利索。
「大小姐,」他畏畏縮縮卻滿含期待地上前,把捧在手裡萬分珍視的東西送給她,「給、給你的。」
尊貴的大小姐看都沒看一眼:「什麼?」
他自己把包裝紙拆開:「我自己做、做的書籤。」上面的乾花,他用了她最喜歡的玫瑰花,木頭上的紋路與字,都是他一筆一筆刻上去的。
她接過去瞧了一眼,目露不屑:「我要這破爛玩意有什麼用。」她隨手扔在了地上,起身問外面的彭師傅,「駱三在哪兒?去把他給我叫來。」
木頭做的書籤摔到地上,上面的乾花全部散了,零零落落地掉在地上。
他蹲下去撿。
少女不耐煩:「你怎麼還杵著不走?」
他把書籤攥在手裡,掌心冒汗,不敢看她:「大小姐,我有、有話跟你說,我、我、」他結結巴巴了半天,鼓著勇氣說,「我喜歡你……」
「呵。」
少女笑出了聲,身上穿著一條深青色的裙子,高抬著下巴,譏諷著回了一句:「別癡心妄想了,你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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