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朋友,他有抑鬱症,他自殺之前,網上很多人都罵他,叫他去死,可他真的死了之後,所有人突然開始愛他了。」他像在自言自語。
徐檀兮眉頭緊蹙地看著他。
他笑了一下:「怎麼用這種眼神看我?擔心我會自殺嗎?不會的,我頂多假裝自殺。」
徐檀兮猜不透他要幹嘛。
「你已經救過我一次了,我們扯平了,剩下的你不用管,別髒了自己的手。」他起身,雖然有點晚,但還是要說一聲,「謝謝。」
說完,他走了。
他很瘦,後背總是挺得筆直,他愛笑,笑意卻從不達眼底。他有一張特別明艷俊朗的臉,有一雙桃花眼,他是兩金影帝,他星路順暢,他有一億的粉絲。可沒有人知道他在泥潭掙扎,別人只看到了他的光鮮亮麗,看不到他在深淵裡求救,也沒有人知道,他每天會想很多遍,要不要死,要不要死呢,要不要死……
心理醫生說,他是壓力太大了,所以重度抑鬱。
走廊盡頭開了窗,他站在漏進來的太陽底下。
「喂。」
陳微箐在電話裡喊他:「阿既。」
她總是喊得很溫柔,她也是這麼喊蕭齊的。
蕭既嗯了聲,答應了。
「阿齊要訂婚了。」
他眼睛迎著刺眼的太陽:「又要錢嗎?」
陳微箐難以啟齒,沉默著沒有說話。
「箐姨,」眼睛被陽光刺得很痛,讓人想流淚,蕭既抬起手,擋在眼睛上,「你知道我的錢是怎麼賺來的嗎?」
陳微箐不知道。
他怎麼可能讓她知道。
「是我們連累你了,對不起阿既。」陳微箐在電話裡哽咽,她一直道歉,「我讓你受苦了,對不起,對不起……」
她要是稍微壞一點,那就好了。
可她對他很好,他生日的時候,她會給煮長壽面和海帶湯,只要他回去吃飯,桌上總會有紅燒魚,因為他愛吃的,她會看他的每一條微博,她會在他本命年的時候,給他買紅色的衣服。
她是個懦弱又心軟的母親,對他很好,只是沒到像對蕭齊那樣那麼好。
「錢的事我和你叔叔會想辦法,你好好照顧自己,要按時吃飯,冰箱裡我放的菜不要總是倒掉。」
蕭既沒有說話。
她在電話裡抽噎,雖然捂著嘴,但他還是聽到了。
「那我掛了。」
蕭既突然叫她:「媽。」
陳微箐難以置信:「你、你叫我什麼?」
這是他成為蕭家的養子之後,第一次這麼叫她。
陽光太灼眼了,把他的眼睛燙熱了:「我在遊樂園等了你好久,你為什麼不來接我?」
在被領養之前,他在孤兒院住了幾年,在去孤兒院之前,他也有媽媽。
「你記得啊,你都記得啊……」
陳微箐在電話那邊嚎啕大哭。
她把他扔在遊樂園那年,他才五歲,怎麼會記得,怎麼會記得……
蕭既掛了電話,在太陽裡站了一會兒,身上的病號服很單薄,能透出他背後凸起的骨頭。
他轉身,看見了戎黎。
「你要多少錢,我給你。」戎黎看到了,他從徐檀兮的辦公室裡出來,「你開價,只要你以後不出現在徐檀兮面前。」
他答應了徐檀兮,不會找蕭既麻煩,只能給錢。
「其實你不用這麼防著我,我不會跟你搶徐檀兮,雖然我很想搶,但是我有自知之明。」
蕭既這樣說。
他很奇怪,他眼裡好像沒有求生欲。
他走上前,停在戎黎身側,擦肩的時候說了一句:「我這種渾身臟透了的人,沒有資格。」
說完他走了,腿上的傷還沒有好,有點跛腳。
戎黎去了徐檀兮辦公室,在外面敲了敲門。
徐檀兮說:「請進。」
戎黎推門進去。
徐檀兮看見他有點詫異:「你怎麼來了?」
「想你了。」
噠。
桌上的筆滾到了地上。
徐檀兮彎腰去撿,戎黎走上前,用手蓋住尖銳的桌角,怕她磕到。
他手上的動作跟條件反射似的。
徐檀兮把筆放好:「我等會兒還有兩位預約病人。」
戎黎說:「我不打擾你,就在外面等你。」
他就進來看看她,看完就出去。
徐檀兮叫住他:「先生。」
他回頭:「嗯?」
她從座位上站起來,走過去,順其自然地拉住他的手:「蕭既的經紀人來找過我了,他管我要錢,兩個億。」
關於蕭既的事情,她對戎黎沒有絲毫隱瞞,她一開始就告訴他了,她想拉蕭既一把,因為憐憫也好,因為救命之恩也好,想拉蕭既出深淵。
戎黎曾經也掉進過深淵,如果那時候也人拉他,他就不用折掉一雙腿了。
戎黎問:「要不要我幫你?」
別誤會,他不善良,也沒有同情心,他一來是想在徐檀兮面前裝得比較大度善良,二來,他想早點解決這件事情,然後翻篇,不要再來打擾他跟徐檀兮。
徐檀兮點頭:「我想買王邱生的黑料,最好能讓他牢底坐穿的那種。」
王邱生那種貪得無厭的人不能留,必須一次解決。
「我去給你找。」戎黎說,「蕭既的事我會幫你,不止王邱生,還有王邱生的上家,我會解決好。」
蕭既十六歲就出道,王邱生拿他當商品,交易了很多次,這中間涉及的人太多,也怪不得蕭既爬不出來,這裡面有一潭很深、很惡臭的水。
「我聽我小舅舅說,LYS的情報很貴。」
秘密黑料這種致命的東西,怎麼可能不貴。
所以啊,戎黎錢多,LYS太賺了,官四爺就是因為這個,才一直把戎黎當成眼中釘。
「是很貴。」戎黎沉了一天的嘴角終於往上彎了一點,「但老闆娘有特權。」
徐檀兮笑問:「你不是隱退了嗎?哪來的老闆娘?」
「退了LYS也是我做主。」
現在掌權的何冀北是他一手拉上來的,得聽他的。
徐檀兮抬起手,環在他腰上:「先生,我幫蕭既你會生氣嗎?」
他換了個回答:「會吃醋。」會有危機感。
「就這一次,當我還了他的救命之恩。」徐檀兮踮起腳,親了親他的臉,「等兩清後,就各自安好。」
她是真的善良,有恩必報。
「嗯,我知道了。」戎黎突然壓低身體,靠近她,「可不可以在這裡接吻?」
徐檀兮笑著搖頭:「不可以,這裡是辦公的地方。」
老古董。
戎黎去把門鎖上,就要在這裡接吻,還要把穿著白大褂的徐檀兮放在辦公桌上吻。
徐檀兮:「……」
天方娛樂城。
才六點多,氣氛就沸了。
小金下班後去還了贊助的珠寶,姍姍來遲,一進包廂,看見了桌子上的酒,他有些詫異:「王哥,今天是有什麼好事嗎?居然請這麼貴的酒。」
工作室的人都來了,除了蕭既。
王邱生坐在沙發的最中間,穿著一身酒紅色的西服,手拿紅酒杯,心情不錯:「你這話說的,我平時短你們吃短你們喝了?」
「小金不會說話,趕緊的,罰酒。」
說話的是王邱生最近新簽的藝人,才十九歲,是個笑起來很陽光的男孩子。
「好好好。」小金把酒倒上,「我自罰三杯。」
同事們起鬨,讓他倒滿。
王邱生把手按在唇上,示意大家小點聲,他接了個電話:「幹嘛?」
「見個面吧,跟你道個別。」
是蕭既。
兩億快到手了,王邱生心情大好,有耐心跟他磨:「在哪?」
他說:「我家。」
「等著。」王邱生掛了電話,從錢包裡掏出一張卡,放在酒桌上,「想喝什麼你們自己點,我還有點事兒。」
「這就走了?」小金故意說,「不行啊,這局才剛開始。」
王邱生倒了滿滿一杯酒,一口幹了:「行了吧。」
小金說得嘞:「王哥慢走。」
六點四十三,王邱生的車開出了天方娛樂城。
七點零八分,蕭既從別墅出來,手裡抱著一只橘貓。
他的別墅地理位置很偏,是獨棟的,帶院子,因為選址問題,價格不是很高,他已經簽好了文件,別墅留給陳微箐。
「喵。」
他把橘貓放在了草地上:「你走吧。」
橘貓掉頭,去舔他的手。
「喵。」
這只傻貓,怪不得在祥雲鎮的時候被人折磨成那樣,一點都不聰明。
「別跟著我。」他拎起橘貓,用力把它扔遠,「去吧,去找個好一點的主人。」
他轉身回了別墅。
陳微箐給他打了很多通電話,他都沒有接,在沙發上靜坐著。等了十多分鐘,門鈴響了,他先去廚房,把打火機放進了微波爐,然後再去開門。
王邱生進門就問:「幹嘛要反鎖?」
蕭既沒接話,把門關上,趁王邱生轉身去客廳的時候,他把門從裡面鎖上,鑰匙抽出來,扔到防盜窗外面。
王邱生絲毫沒有察覺。
「你今天去找徐檀兮了?」蕭既問。
王邱生在沙發上坐下:「她這麼快就告訴你了?」他用看髒東西的眼神打量蕭既,「看來你還挺受寵。」
「你管她要了多少錢?」蕭既坐在旁邊,額頭的紗布已經拆掉了,傷口沒管,結痂的地方紅腫著。
「不多,也就兩個億而已。」
而已……
兩個億還喂不飽他。
蕭既倒了杯酒,推過去:「別做夢了。」
王邱生臉上得意的笑容僵住了:「你說什麼?」
蕭既眼神裡有孤注一擲的決然,說得緩慢、清晰,一個字一個字地:「我一分錢都不會讓你拿到。」
王邱生的眼距很寬,目光有神,看人的時候,視線會緊緊纏著對方,像蛇的信子,陰毒得讓人腳底生寒。
他扯了扯領帶:「看來是我太捧你了,沒讓你好好嘗嘗從神壇掉下來的滋味。」
「神壇?」蕭既笑了,把杯子裡酒喝掉,嫣紅的酒稍稍讓他唇色不那麼白了,「你是不是忘記了,我被你送到了多少人的牀上?」
「是你忘了。」
王邱生打開手機,把視頻放出來,開大聲音扔在桌子上,他起身走過去,按住蕭既的頭,把他往手機屏幕上按:「來,我幫你好好回憶回憶。」
蕭既沒動,完全不掙扎,嘴角反而帶著笑。
「你剛剛的話不對,不是我,是你親媽把你送來的。」王邱生拿起酒瓶,把紅酒澆在他頭上,「當年你才十六歲,嫩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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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微箐是影星出身,很早就認識了王邱生,蕭既十六歲那年,蕭家破產,陳微箐把蕭既引薦給了王邱生,以歌手的身份的出道。
「你現在這個破爛樣,不能怪我,要怪你媽。」
咚——
保溫桶掉在了門口的地毯上,門外陳微箐呆住了。
屋裡的王邱生在大笑,癲狂痛快地大笑:「你要是讓我拿不到錢,我就把這些視頻放到網上,讓你那一億粉絲都看看他們哥哥的下踐模樣。」
蕭既還是不掙扎,臉上全是紅酒,把蒼白的皮膚染上了顏色。
王邱生把空酒瓶拍在他臉上:「沒準還會有人拿去賣呢,這種資源,應該很容易賣出去吧。」
「砰!」
「砰!」
門突然被砸響,一下一下,重重地砸。
陳微箐在外面大喊:「阿既!」
「阿既!」
她崩潰了,癱坐在地上,瘋了似的捶門:「王邱生,你這個畜生,你別碰他,你別碰他!」
「阿既!」
「阿既!」
她在外面痛哭:「你放了我兒子,你放了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