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鬧烏龍
晌午吃過飯,秦錚又扛著鋤頭下地了。
薛壯非要搶著刷碗,但是坐在輪椅上,根本夠不著在鍋里刷碗。
夏月初拗不過他,只得把碗筷用水泡上,放在一邊等秦錚晚上回來洗。
她正想說自己先進屋休息一下,結果薛壯就湊過來道:「昨個兒累壞了吧?我給你捏捏肩膀和胳膊,鬆快鬆快再去睡一覺。」
夏月初從未見薛壯這樣熱情,想來應該是因為弄傷了自己,所以打算補償一下,不好意思打擊他的積極性。
加之她的肩膀和胳膊確實又酸又痛,還覺得十分沉重,便拿來個小板凳,背對薛壯坐在他身前。
因為看不到後面的情況,想到薛壯的手勁兒,夏月初忍不住有些擔心地說:「你、你輕點兒,我可經不住你使那麼大勁兒。」
「放心就是了。」薛壯雙手輕搭在夏月初的肩上,大概估算了一下她肩膀的寬度,然後找准穴位開始按揉。
夏月初只覺肩頭傳來陣陣酸脹,但好在還是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的。
薛壯將肩頭和頸后各個穴位全部按揉一遍,又稍稍加大力度,從頭再次按壓一遍。
夏月初嘴裡漸漸發出嘶嘶哈哈的聲音,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乾脆跟薛壯說起昨晚善大嫂子的提議。
薛壯道:「這人聽你提過,聽著倒像是個不錯的,只不過你們也只接觸過幾次,她想要偽裝也容易得很,還是要先確定人靠不靠譜再考慮合作的事兒。」
「你不反對我去鎮上做事?」
「你有手藝有本事,若是一直困在參頂子村這個小地方,反倒是埋沒了。」薛壯嘴上說著話,手裡的動作也沒停下,「你只要想好自己想做什麼,至於其他的,都用不著擔心,若是本錢不夠,我這裡還有錢。」
「其實我倒不愁本錢問題,這個事兒一開始張羅起來,其實也要不了多少錢。」夏月初陷入自己的思考中,「但是我並不想做這樣的買賣,我想要自己開酒樓,把酒樓開到全國各地去。」
薛壯沒想到夏月初竟有這樣的雄心壯志,各地風土人情不同,口味習慣也不一樣,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但是難得聽到夏月初發自內心的想法,他並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聽著。
「但現在根本不是開酒樓的時候,不過也許我可以出一部分錢入股善大嫂子的生意。我不參與管理,只拿分紅,以後等我開了酒樓,大家還可以互利互惠。」
「為什麼現在不是開酒樓的時候?」薛壯把夏月初肩頭的各個穴道都揉得發熱之後,開始幫她揉捏經脈。
「哎呦——」夏月初忍不住痛呼一聲,但大部分心神還是放在薛壯的問題上了,「因為我現在名聲還不夠啊!」
夏月初嘆了口氣又道:「別說是縣裡了,如今就連鎮上的名氣都還沒打出去呢!我除了要多接一些宴席,還要爭取創造一個契機,把名聲傳揚出去。這樣一來,讓大家都聽說過我做菜好,都想吃我做的菜,但是絕大部分人卻吃不到,當他們的渴望達到最頂峰的時候,就是我開酒樓的最佳時機。」
這在後世其實是很簡單的飢餓營銷手法。
但是薛壯聽在耳中,卻覺得簡直是奇思妙想。
這種事說穿了其實很是簡單,但是能夠想到這樣的點子,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
「沒想到,你還挺有想法的。」薛壯的手指順著夏月初脖頸兩端的筋一點點往下捋。
到了肩膀位置的時候,指尖便感受到,這個附近緊縮的肌肉和經脈的阻滯感。
「你是不是總覺得肩膀發沉,容易酸疼,累得狠了手就沒有力氣,早晨起來甚至會有指尖發麻的感覺。」
「咦,你學過醫術么?怎麼說得這麼准?」夏月初驚奇地問。
「只是在軍中跟著軍醫學了些認穴和按摩的手法罷了,畢竟每日操練辛苦,又不可能天天去找大夫,那大夫豈不是要忙死了,我們就學些手法,大家可以互相幫著揉捏鬆快一下。」
「那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具身子的底子不好,肩酸腿疼都是常事兒。
好在夏月初前世也是窮苦孩子出身,能忍的便忍忍過去算了。
薛壯大拇指按住夏月初肩膀的兩個點,稍稍用力。
「哎呦,好疼!」
夏月初身子往下一矮,下意識地卸掉了薛壯的力氣。
「你這肩膀估計是經常受涼,加上幹活太累,又是寒氣又是勞累,經脈都淤堵了,所以才特別容易累,稍稍一按就覺得很疼。」
薛壯說著,大拇指又順著肩胛骨慢慢往下按。
「哎呀,你按的地方怎麼都這麼疼?」
「你從肩膀到後背,再到兩條胳膊,經脈都有阻滯,氣血不通。其實我根本就沒用力,但是你就已經受不住了。」
「那我要怎麼辦啊?」夏月初忍不住問,「這該吃藥還是貼膏藥?」
「你這個,緩解容易去根兒難。」薛壯眉頭緊鎖,「熱敷,拔罐和刮痧都可以起到緩解的作用。但要是說最快捷有效的方法,還是把經脈全都揉開。只不過……疏通經脈特別疼,一般人怕是受不住。」
「揉開的話,肩膀和胳膊就不會總酸痛了么?」夏月初問。
她前世從十歲跟著師父學手藝,刀工顛勺什麼都練過。
如今穿越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身體也不太爭氣,加上村子里用得都是鍋灶,用不著顛勺。
昨天在周家做飯才發現,自己如今連一個空炒鍋都端不穩,更不要說顛勺了。
這個無情的現實讓她十分受打擊,連顛勺都顛不起來,還談什麼要名揚天下。
「當時就會有效果。」薛壯點頭道,「疏通之後再堅持用藥油揉搓,之要不再次受涼受風,慢慢就會去根兒了。」
「那你揉一下,看我能不能忍住。」
夏月初說得輕鬆,薛壯卻猶豫著不敢下手。
疏通經絡的那種疼,連一些七尺男兒都承受不住,更不要說是她這樣纖細虛弱的身子骨了。
「其實我很能忍疼的。」夏月初一個勁兒地催促,「就試一下,不行再說。」
「那我試試看,若是疼得厲害就算了,找別的法子慢慢疏通。」薛壯說著加大了之間的力度,用力揉捻著夏月初肩頭的一個點。
「哎呦——輕、輕點兒——啊——疼——疼死了——」
夏月初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完全沒想到會這麼疼,眼淚都飆出來了,忍不住一陣亂喊亂叫,後面的聲音都已經帶著哭腔。
薛壯趕緊鬆手,用掌心輕揉她的肩頭,心疼地嗔怪道:「我就說很疼的,你偏要試。」
「都怪你太用力了……」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哐啷」一聲響。
薛壯轉動輪椅,飛快地來到門口,匕首已經從袖中滑落在手。
他挑起門帘一看,孫氏滿臉通紅地跌坐在灶間地上,碎瓷片散落一地。
「大、大哥,我、我不知道你和大嫂在……對不住,我……」
120相媳婦
孫氏鬧了個大烏龍之後,接連幾日,只要看到夏月初就臊個大紅臉,讓原本覺得沒什麼的夏月初都有點不自在起來。
薛勇接連幾日都穿著新衣裳往城裡跑,整日見不到人影兒。
連薛良平忍不住抱怨了幾句,薛力卻一反常態,還幫著說了幾句話,
好在薛良平也不是什麼細心的人,他的全部心思都撲在地里的莊家上。
多虧之前聽了孫老爺子的話,如今兩場春雨下過之後,薛家地里的苗兒蹭蹭長得飛快,不出十日,就已經比別人家的高出不少。
但是地里肥水充足,除了苗兒長得好,野草也長得瘋了一遍,幾乎隔天就要來薅一遍草。
雖然累了一些,但薛良平整日介出來進去臉上都帶著笑意,連下地幹活都渾身是勁兒,也不覺得累了。
村民們路過都忍不住要往薛家地里看上幾眼,嘀咕著也不知為啥薛家的莊家長得就是比自家好。
每天幹活間隙,薛良平蹲在地頭抽煙,看著田裡綠油油的苗兒,心裡簡直跟打翻了蜜罐兒似的。
如今這苗兒比別人家高一寸,到年底就得比別人家多打不少糧食。
薛良平吐了口煙道:「若是今年收成好,秋收之後就找里正去批一塊地,看能不能蓋兩趟房子起來。」
薛力聞言忙道:「爹,你咋還惦記著這件事兒呢,我不是都不鬧分家了么。」
「現在不鬧了,以後也少不得要分,早點兒準備起來也是好的。」
薛良平最近也想了許久,如今三個兒子都成了家,加上家裡這樣的情況,分家早晚是必然的事兒,倒不如盡量為兒子們做打算。
他尋思著,按照今年的年景,到了秋收的時候,怎麼也能有餘錢蓋上三間新房了。
到時候若是分家,好歹給老大一家置辦上房子。
老二老三好歹是盛氏親生的,即便分了家,暫時住在一起也無不可。
正想著,就見薛勇坐在一輛牛車上,翹著腿哼著歌地從地頭上路過。
「大勇!」薛良平猛地起身吼道,「你個死小子,還知道回來啊?地里這麼多活兒不來幫忙,就知道出去鬼混!」
薛勇被他爹嚇了一跳,沒坐穩差點兒從車上滾下去。
車夫趕緊一拉韁繩停住,待薛勇下車了,收了銅板掉頭走了。
「欠了一屁股債讓家裡還,自己一點兒錢也賺不到,還有臉雇車!」薛良平氣不打一處來,抄起煙袋鍋子就打,「我看你最近得瑟的自己姓啥都快不知道了!」
「爹、爹,被打,別弄髒了我的衣裳。」薛勇連竄帶跳,總算是躲開了薛良平的煙袋鍋,笑著揮揮手道,「爹,你就放心吧,我這幾日就是忙正事兒呢!我先回家去了。」
「呸!等著你賺錢,怕是我這輩子都等不到了。」
薛良平看著薛勇跑遠的背影,氣得差點兒摔了煙袋鍋子。
薛勇一口氣跑回家,先回自家房裡舀了瓢水喝,然後擦擦嘴,點著周氏的鼻子道:「小心肝兒,你這回可是立了大功,郭府的人說了,若是這門親事能成,就給咱們這個數!」
他說著伸出一個巴掌,然後在周氏驚喜的眼神中,又翻了個面兒。
「十兩?」周氏見狀喜出望外,但是很快又壓低聲音問,「那郭家可有什麼要求?」
「郭家說要相人。」說到這兒,薛勇也有些為難,薛芹之前剛出了這樣的事兒,如今盛氏把她看得極嚴,連家門都不許出。
周氏聞言也皺眉思索起來,半晌之後忽然一拍腦門道:「眼瞅著就是初一了,不如我去跟娘說說,一起去拜佛燒香,到時候你與那郭家說定時間,大家在寺里擦肩而過,見上一面又有何難。」
「哎呦,還是你的腦袋瓜靈。」
薛勇聞言,高興地捧著周氏的臉狠狠親了一口。
晚上吃飯的時候,周氏就漫不經心似的提起,最近兩個月家裡真是太不順了,該不會是因為開春后,家裡把入冬前收起來的東西都折騰出來,驚動或是衝撞了什麼。
盛氏本就極信這個,聽了這話,就不由得往深里想了。
打從清明去上墳開始,家裡就一直不太順遂,大萍小產,周氏早產,家裡又是欠債又是賠錢,如今小芹又出了那檔子事兒……
周氏見盛氏的眉頭越皺越緊,趕緊道:「娘,過兩日就是四月初一了,要不,咱一起去廟裡拜拜,求菩薩保佑,再求個簽,請正豐大師給咱們指點迷津吧!」
盛氏被說得心動,但是想到,去一趟要花不少錢,又有些猶豫。
薛勇見狀,忙把自己兜里僅剩的幾十文錢拿出來,遞給盛氏道:「娘,去上香得用錢,這是我這兩日進城賺的,你拿著花吧。」
盛氏頭一回受到小兒子的孝敬,一時間竟還有些激動,扯起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淚花。
「唉,這一番事故,若是能讓你懂事了,倒是壞事變好事了。」
拿了兒子給的錢,盛氏心情大好。
四月初一這日,她早早兒地叫薛勇趕著車,帶著周氏和薛芹一起去廟裡上香。
薛勇早早聯繫了郭家的人,約好了時辰和地點。
郭員外帶著一個小廝也裝模作樣地去廟裡燒香。
盛氏幾個人在正殿燒完香,求了簽,準備去解簽的時候,與剛好從外面進來的郭員外走了個對臉兒。
薛勇沖郭員外的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立刻低聲對郭員外說了兩句。
郭員外立刻抬頭看向薛芹,雖然只看到了個側臉兒,但還是讓他原本有些渾濁無神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薛芹如今才十五,正是花苞剛剛綻放般的年紀。
柳葉彎眉杏核眼,櫻桃小口一點點。
加之盛氏養得金貴,別說是下地幹活,連灶間的活都沒讓她做過,所以她還有著一般鄉下姑娘沒有的白皙和嬌嫩。
周氏看著郭員外的眼神,立刻就知道這事兒有戲,故意上前挽住薛芹說話,讓她正好面對郭員外的方向。
郭員外仔細看過,心裡很是滿意,沖薛勇使了個眼色,接過他偷偷遞過來寫著生辰八字的紙條,跟自己的放在一處,交給正豐大師,請他幫忙合一下八字。
121 一肚子壞水兒
郭員外從正豐大師手中拿到了一紙批文,上面寫著:「男尊女貴,天作之合,人丁興旺,宜室宜家。」
看了這批文,郭員外簡直喜出望外。
郭家有房有地,吃喝不愁,在鎮上縣裡都有店鋪買賣,按說日子應該過得十分不錯。
但是這麼多年來,膝下無子卻是郭員外最大的心病。
如今見到這薛芹,不但年輕貌美,八字還這樣相合,簡直就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郭員外簡直是一刻也不想耽擱,把批文塞進袖中,轉身就往外走。
「速速回家,請媒婆上門提親。」
「老爺,這事兒急不得,依小的看,還是得先聯繫薛勇,讓他把家裡的工作做通才好。」小廝跟在身旁勸道。
郭員外一想也有道理,自己跟薛芹年紀相差太大,若是貿貿然請媒婆登門,萬一被人攆出來豈不丟臉。
「行了,這事兒就交給你去辦了,告訴薛勇,事成之後,少不了他的好處!」
薛勇得到小廝送信兒,喜得就差手舞足蹈了,一陣風似的跑進屋,沖炕上的盛氏道:「娘,我有事兒跟你說!」
盛氏這幾日看薛勇格外順眼,見他喜得眉眼帶笑,便問:「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兒,啥都掛在臉上了,可是有什麼好消息不成?」
「娘,是有好消息!」薛勇偏身上炕,湊到盛氏身邊道,「咱們前幾日去廟裡上香,誰成想遇到了鎮上的郭員外,他一眼就看中了咱家小芹,想要上門來提親呢!」
「啥?」盛氏一聽就炸了,一巴掌拍在薛勇腦袋上,「這算什麼好消息,早知道我就不該帶小芹出門,都是你們兩口子攛掇的,如今可好,原本的事兒還沒平息呢,又鬧出這麼一樁來。」
薛勇知道盛氏不會輕易答應,早就做好了要軟磨硬泡的準備。
「娘,你別這麼說呀!」薛勇嬉皮笑臉地繼續往前湊,「那郭員外可是鎮上的首富,家裡有良田千頃,還有好幾間店鋪……」
「得了得了,你也甭說了。」盛氏氣道,「郭員外都快跟你爹一樣大了,你這不是把你妹子往火坑裡推么!」
「娘,小芹若是能嫁進郭家,那可就直接做夫人啊!吃穿不愁,還有人伺候,怎麼能說是火坑呢!」
「不行不行!」
不管薛勇怎麼說,盛氏就是搖頭不肯。
自家好端端十六歲的黃花大閨女,嫁給個老頭子做續弦,說出去都丟死人。
「娘,小芹如今壞了名聲,說親可就不能像以前那麼挑……」
薛勇話還沒說完,又挨了盛氏一巴掌。
「小芹不過是給人送了個荷包被拒絕了,又不是什麼天大的事兒,哪裡就至於道這個地步。即便找不到讀書人,也能找個殷食人家。你少跟我這兒嘰嘰咕咕了,不行就是不行!」
薛勇碰了一鼻子灰,回到自家屋裡也是愁眉不展。
周氏不用問也能猜到,盛氏肯定是沒同意。
薛勇在炕上躺了半晌,忽然一個鯉魚打挺起來就往外跑。
「哎,你幹啥去!」周氏追在後頭問。
「我進城一趟,晚上不用等我吃飯了。」
薛勇說著話就跑沒影兒了。
他進城之後直奔郭家,找到之前跟自己聯繫的小廝,把事兒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小廝皺眉道:「薛勇,你這事兒辦得就不地道了吧,當初是你大力促成,我才說服我家老爺去廟裡相看。如今我家老爺看中了,八字也合得很,現在又說家裡不同意?我看你是活膩了吧!」
「你急什麼啊,聽我把話說完!」薛勇左右看看,拉著小廝走到一處背人的角落,低聲道,「我可是一心一意想要促成這門婚事的,不然我當初也不會跟你說我家妹子給人送荷包的事兒。我尋思,既然郭員外不介意,倒不如咱們把這事兒鬧大一點兒,讓我娘不得不同意這門親事……」
小廝聽了這話,斜著眼睛看向薛勇道:「那真是你親妹子?」
薛勇被問得臉上臊得慌,連忙道:「若不是親妹子,我管她嫁不嫁的,我這還不也是為了讓她嫁進郭家享福么!我娘如今礙著面子想不開,豈不是壞了妹妹的好姻緣。」
「那你這法子也行不通。」小廝連連擺手,「若真是鬧得壞了名聲,到時候嫁進來難道我家老爺臉上就會有光不成?」
「你聽我把話說完,咱們自然不是要去外面張揚,只是想讓你找個穩妥的人,登門唬一唬我娘罷了!」
「你這人可真是一肚子的壞水兒!」小廝尋思了一下覺得可行,點頭道,「行,你且回家等著去吧,我回去跟我家老爺商議商議。」
郭員外看來是當真急著想把親事定下來,第二天就有媒婆登門。
盛氏一見媒婆進門,還以為是薛勇自作主張,臉頓時就黑下來了。
還不等她開口攆人,媒婆就問:「敢問秦錚秦小哥可是住在這兒?」
盛氏聞言一愣,都已經抄在手裡的掃帚又放了回去。
「你是來找秦錚的?」
「正是,有人托老人來給秦小哥說親,人可在家啊?」
媒婆笑眯眯地在院子里四下打量。
盛氏之前還想著薛芹的婚事,想著這不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么。
「秦錚下地幹活去了,您先進屋坐,喝口水。」盛氏熱情地把人讓進屋裡,寒暄幾句之後,漸漸把話題扯向薛芹。
「不瞞您說,這秦錚其實是在我家借住的,並不是家裡人。」盛氏笑著說,「不過我家有個閨女,今年十六了,正當說親的年紀,您看看可有合適的人選?」
「哦?不知您家貴姓,這閨女人品模樣如何?」
「我家姓薛,我這就叫她……」
「姓薛?」媒婆聞言驚訝地說,「參頂子村薛家?」
「正是,您知道我家?」盛氏也是納悶,自家啥時候這麼有名了。
「哎呦,如今城裡誰不知道啊!」媒婆的神情都變了,撇著嘴不屑地說,「令愛這門婚事,恕老婦無能,手裡沒有合適的人選,人也不必看了。」
媒婆說罷起身就往外走。
盛氏一把將人攔住,怒道:「你這人好生沒有道理,有什麼話不妨直說,陰陽怪氣地算什麼!」
122登門提親
媒婆停住腳步,輕蔑一笑,道:「參頂子村薛家小閨女,堵在書院門口給男人送荷包,鎮上早都傳遍了。有了這種事兒,誰敢給你閨女保媒拉縴,那不是砸自己的招牌么!」
盛氏聽了這話,只覺得眼前一黑,一屁股就跌坐在地上。
一直在窗外偷聽的薛勇趕緊跑過來,使了個眼色讓媒婆先走,然後他把盛氏扶到屋裡炕上。
「哎呦這可沒法活了!」盛氏好容易緩過一口氣,立刻就大哭起來。
「娘,到底咋了,你別光哭,你倒是說話啊!」薛勇明知故問,還做出一副著急的模樣。
「剛才來的媒婆說,小芹的事兒,鎮上都傳遍了,這可怎麼辦啊!」
「這……若是嫁不到鎮上去,嫁到村子里也行啊……」
「不行!」盛氏一把抓住薛勇的胳膊道,「你上次說的那個郭員外,你細說給我聽聽。」
「這個郭家在鎮上可是數一數二的富貴人家,不光有良田千頃,在鎮上還有米鋪、點心鋪和成衣鋪,聽說在縣裡都有生意呢!人家那日子過得,吃喝穿戴啥都不愁,出來進去還有丫鬟伺候著,以後生了孩子都不用自己奶,人家都請專門的奶娘,還不叫奶娘,叫、叫什麼乳母……講究得很!」
「那、那郭員外家裡是個啥情況啊?他頭一個老婆是咋死的?」
「說是身子一直不好,去年病死了。」薛勇道,「最要緊的是,前頭那個因為身子不好,一直沒生養。」
聽到前頭沒有孩子,盛氏登時挑了一下眉頭。
若是嫁過去不用做後娘,那倒是好上許多。
薛勇太了解盛氏了,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已經意動,趕緊繼續鼓動。
「小芹若是嫁過去,也用不著給人當後娘,只要她肚皮爭氣,能給郭老爺生兒育女,以後那麼大的家產,還不都是你外孫子的!」
盛氏卻還是有些遲疑道:「郭員外那麼有錢,難道真會娶個鄉下姑娘做填房不成?還有小芹這個名聲……」
「娘,你有所不知。」薛勇立刻來了興緻,一屁股坐在炕沿兒上道,「郭員外媳婦沒了之後,他特意找人算過,人家算命的大師說了,先前之所以沒有子嗣,就是因為夫妻二人都是貴命,衝撞在一起就沒了子女福,如今必須尋一個貧苦出身的女子,過門之後保管三年抱倆!至於小芹送荷包那事兒,人家郭員外早就知道了,說只要八字合得來,這點小事兒根本就不介意。」
盛氏越聽越覺得,這簡直就是給自家量身定做的乘龍快婿,除了年紀大了點兒,先頭娶過一個,其他簡直就是完美。
「娘,郭員外還說了,若是這門親事能成,不但禮金照給,還願意出錢給小芹置辦嫁妝,不用咱們娘家掏一分錢。」
盛氏的心已經徹底淪陷了,露出笑容道:「哎呀,這麼好的人家,就算是去做填房也不算委屈了小芹。」
「哎呀,娘,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薛勇樂得一拍大腿,「我這就進城去給郭家透個消息,怕是不出三日,他家就會登門提親了!」
果然,盛氏點頭的第三天,郭家請的媒婆就登門提親來了。
之前商議說親的事兒,薛良平並不知曉。
如今人都上門了,他才知道盛氏做了什麼。
看著庚帖上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生辰,薛良平氣得渾身發抖,話都說不出來,
「俗話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家婆娘擅自做主,我並不知情,這門婚事算不得數,好再還沒有下定聘之禮,你趕緊拿著庚帖回去,就當沒有這回事。」
媒婆一聽這話臉就黑了,她可是縣裡唯一的官媒,若不是看著郭員外的面子和銀子的份兒上,她怎麼會到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來。
結果來了居然還被人一張嘴就打發了,這張老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
盛氏狠掐了薛良平一把,賠著笑臉,讓周氏先招待媒婆進屋吃茶。
她一把扯住薛良平,進屋之後怒道:「我好不容易給小芹選了門好親事,你這是要幹啥!」
「好親事?」薛良平幾乎被她氣笑了,「我看那老頭比我小不了幾歲,你想把閨女嫁給他?我看你是被豬油蒙了心。」
「不然能咋辦,你以為我不想閨女嫁得好啊?她嫁給人家做續弦難道我臉上有光不成?」
「那你為啥還要答應這門婚事!」
「我有啥辦法,她自己作死,壞了名聲,如今連鎮上的媒婆都不肯幫她說親。好在員外老爺不嫌棄,家裡還富裕,嫁過去吃香喝辣還有人伺候,有什麼不好!」
「可、可這是續弦,小芹才多大啊……」
薛良平說話的聲音都在抖,這可是自個兒從小疼到大的小閨女,難道就真的嫁給這麼個黃土埋了半截的老男人不成?
「續弦咋了,那也是明媒正娶抬進門的。再說了,若不是續弦,你以為人家員外老爺能看得上咱們這樣的人家?」
薛良平被盛氏說得沒話說,最後只能掏出煙袋鍋子靠著牆抽煙。
盛氏笑眯眯地取了薛芹的庚帖交給媒婆,還咬咬牙給了十文錢賞錢。
但是媒婆是在縣裡見過世面的,哪裡稀罕這十文錢,面色淡淡地收下,拿著庚帖就回郭府復命去了。
八字早就合過,庚帖按照習俗在郭府供了三日,一切正常。
三天一過,郭員外便急不可耐地帶著準備好的東西,直接到參頂子村來下定聘之禮。
郭員外這回來提親,那可是大張旗鼓。
他自己騎著高頭大馬,後頭還跟著小廝家丁,一擔擔系著大紅綢緞的禮物吸引著路過所有人的視線。
唯一不太和諧的,就是郭員外那張已經有了皺紋的臉。
村裡人三三兩兩地停下手裡的農活,看著郭員外帶人直奔薛家而去。
大家都知道,薛家唯一只有薛芹待字閨中。
「薛芹啥時候說的親事,咋一點兒消息都不知道呢!」
「這個女婿年紀是不是有點兒大啊?」
「什麼女婿,我看那肯定是女婿他爹!」
「你們不認識他?那是鎮上的郭員外,他連兒子都沒有呢!」
「我記得郭員外去年死了老婆,難不成是……」
「哎呦,這薛家可是作孽啊,如花似玉一個大姑娘,嫁給個黃土埋了半截的老頭子。」
「怕是圖郭家有錢吧!」
村裡人議論紛紛,薛家此時也是鬧得不可開交。
薛芹在屋裡又哭又鬧,尋死覓活。
但是在婚事上,她這個待嫁之人的意見,卻是最無足輕重的。
只要薛良平和盛氏點頭,收下定聘之禮,在婚書上按上手印,這門婚事就算是敲定了。
123嶄露頭角
山長夫人趙氏是個熱心腸,加之對夏月初的同情之心,在招待過陳瑜白之後,趁著天氣轉暖,各種聚會增多,便在相熟的夫人們中很是為她宣揚了一番。
雖然趙氏素來人品靠譜,但是眾人對夏月初一個村婦能有什麼本事還是有些不太信任。
有人為了向趙氏示好,便提議下次大家到自家聚會賞花,便請夏月初來做菜。
一場賞花宴辦下來,花好不好看誰都沒往心裡去,倒是那一桌比花朵還要精緻的宴席讓各家的夫人讚不絕口。
各家夫人都誇趙氏介紹的人手藝又好又實誠。
趙氏覺得面上有光,對夏月初也越發有好感,想到上次看到她腕上的傷,還關切地問了幾句。
七道河鎮不算大,殷食人家也是有限的。
這場賞花宴,基本把鎮上有些頭臉人家的主婦都湊齊了。
夏月初當天便接到了三單生意,兩個喜宴和一個壽宴。
鎮上的消費水平畢竟有限,普通的喜宴壽宴也比不得周家宴請京官的規格,大多還是些家常菜,去忙活大半日,管頓飯,賺二三兩銀子。
不過夏月初心態擺得正,知道此時正是積累資本的時候,即便傭金不高也毫不嫌棄,而且只要接下生意,就全力以赴。
所以薛芹為了婚事在家作天作地的時候,夏月初倒是小忙了一陣,隔三差五就要進城一趟。
盛氏的精力基本都被薛芹佔了,分不出心來,見她每次都帶著孫氏,便沒有多管。
夏月初趁著進城做事,找善大嫂子仔細聊了生意上的事兒,說好自己入股但是不參與管理。
善大嫂子雖然覺得有些遺憾,但是轉念一想,夏月初既然想要拿錢入股,就證明她是看好自己這個生意的,頓時又欣喜起來。
夏月初把自己回憶起關於四司六局的結構,還有一些其他的想法和建議說給善大嫂子。
善大嫂子越聽越是驚訝,原本放鬆的腰背都挺直起來,臉上的神情也是越來越嚴肅,最後忍不住抓著夏月初的手。
「月初,你比我想得周全長遠多了,我真是、真是慚愧啊!這門生意你該自己張羅起來才是。你瞧這事兒讓我辦的,本想跟你合夥,倒成了我占你便宜……」
「嫂子,你知道我志不在此,這些也不過是我自己的一些想法,說給你聽,你撿有用的去用,有什麼佔不佔便宜的,反正我是要入股的,你的生意好我也跟著賺錢不是。」
善大嫂子聞言,定定地看向夏月初,見她眸子里滿滿都是認真,也鄭重起來。
她收下夏月初先期入股的十兩銀子之後,將早就準備好的入股契約書交給夏月初過目。
「月初,你放心,嫂子絕不辜負你這份信任和認真,一定好生干出個樣兒來。」
善大嫂子本就是個乾脆利落的人,也一心想要做出一番事業。
得到夏月初的幫助,原本還只是個雛形的構想也越發清晰起來,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幹勁兒。
投桃報李,善大嫂子也利用自己的關係,幫夏月初拉來兩個生意。
這樣一來,七道河鎮開春后各家的喜宴,賺頭多的基本都被夏月初包攬了。
眼看著夏月初的名聲漸漸在鎮上傳揚開來,口碑還很是不錯,終於有人坐不住了。
這天,香滿樓的掌柜榮炳華來到鎮上茶館,直奔二樓靠窗的位置,尋到每天上午都要過來喝茶的全福居東家曹德秋。
「今天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看到榮炳華,曹德秋驚訝地挑了挑眉,「榮老闆居然起得這樣早?」
「曹老闆就不要拿我打趣了。」榮炳華一屁股坐在曹德秋對面,「我這哪裡是起得早,是睡不著啊!」
「這是為何啊?可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曹德秋一臉關切,心裡卻在盤算,不知榮炳華打得什麼主意。
榮炳華搖搖頭,嘆了口氣,直截了當地問:「不知曹老闆可聽說過夏月初這個人?」
曹德秋當然聽說過夏月初,不過他面上卻不顯露,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道:「這名字聽著熟悉,卻不知是什麼人。」
「您是有所不知啊!」榮炳華頓時打開了話匣子,「這個小娘子也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聽說有一手極好的廚藝,最近鎮上稍微殷實點兒的人家,喜宴壽宴都被她包攬去了。」
他說著又深深嘆了口氣道:「說句不怕您笑話的話,往年開春兒這個月,喜宴壽宴什麼的,怎麼也得辦個兩三回,可今年到現在,我家還一單都沒接到呢!」
其實全福居今年開春後生意也不如往年,但畢竟是當地的老字號,還沒到一單不剩的地步。
兩人雖然認識,但也算不得什麼知交好友,在生意上更是對手關係。
曹德秋不知榮炳華為何突然來找自己說這件事,便只順著榮炳華的話吐了幾句苦水。
「曹老闆,我覺得,咱們不能再繼續這樣坐視不理了,不然生意都要被人搶光了,該拿出個對策來才好。」
曹德秋聞言,端起面前的茶盞,淺呷一口,心道,總算進入正題了。
他放下茶盞,一臉為難地說:「大家各憑本事做生意,若是人家當真手藝好,咱們又能有什麼法子呢!總不能把人硬拉到店裡來。」
榮炳華翻了個白眼道:「曹老闆啊,您就是太耿直了,哪裡知道這裡頭的彎彎繞。我可是都打聽過了,那個夏月初不過二十齣頭的年紀,即便是拜得名師學習,也還不到成氣候的時候,更何況她還只是個村婦。我看這事兒,定然是有人在背後推動,想給她弄個廚藝不凡的名聲出來圈錢。」
曹德秋不置可否,心裡卻也隱隱有些認同。
他從小跟著父親學做菜,但二十來歲的時候,父親也一直說他不到火候,一直壓著他做幫廚練基本功。
真正能夠獨自掌勺,也是三十歲之後的事兒了。
年輕時候他心裡不服,如今已經年過五旬,卻越發認可父親當初的話。
「榮老闆有何良策?」
「來一場廚藝比試,不知曹老闆意下如何?」
124邀請帖
曹德秋聽了這話,眉頭猛地蹙起。
全福居是鎮上歷史最悠久的酒樓了,據說已經傳了幾代人,算得上是七道河鎮的老字號。
酒樓主打的是本地菜,雖然缺乏新意,但是勝在做得地道。
雖說如今鎮上其他酒樓生意也不錯,但上老一輩的人,還是將去全福居吃席面當做是最體面的事兒。
雖說沒有正式的商會組織,但是曹德秋在鎮上,隱約算得上是這一行的領頭人。
所以他一直以來也很自重身份,愛惜羽毛。
如今見榮炳華為了幾個宴席的生意就緊張到如此,不由得有些鄙夷。
「不過一個婦道人家,還值得這樣大動干戈?」曹德秋伸手給榮炳華又添了杯茶,話裡有話地說,「榮老闆有空多品品茶,精心養氣。」
榮炳華自然聽出他話里的意思,心裡卻是不以為然。
他從一個身無分文的學徒,到如今身為香滿樓的掌柜,靠的就是未雨綢繆的這份算計。
「曹老闆,您有所不知,這個夏月初可不簡單。她不知如何得了山長夫人的喜愛,到處幫她招攬生意,鎮上的那些殷實人家,就算是看在山長夫人的面子上,也會給她幾分面子。加之她不知如何,與善大嫂子也十分交好。若當真讓她在鎮上站住了腳,那可就不好辦了。」
曹德秋之前一直沒有詳細了解過這件事,此時聽了榮炳華的話,也稍微提起了一些重視。
山長夫人在鎮上地位不同一般,若是能與她交好,基本等於打入了上層的交際圈。
而善大嫂子基本包攬了鎮上大部分設宴幫廚的生意,人脈極廣。
能夠同時讓這兩個人幫她招攬生意,可見這個夏月初的手段也很不一般。
榮炳華見終於引起了他的重視,趕緊道:「曹老闆,全福居在鎮上根深葉茂,這點兒小風浪自然無法動搖您的根本,但是我們店小根基淺,可是經不起波折。」
曹德秋還是有些踟躕,總覺得有些小題大做。
榮炳華卻道:「曹老闆有所不知,我已經聯繫過仙客來的金掌柜和野味館的毛吉。到時候再叫上夏月初,端午節的時候來一場當眾的廚藝比拼,咱們四個人各有各的拿手菜,肯定把那小娘子打壓得抬不起頭來,順便讓鎮上的人看看,到底誰家的手藝好,別眼皮子那麼淺,香的臭的都跟著捧。」
曹德秋被他後面這話打動了。
全福居雖然是老字號,但是這些年,也被新開的一些酒樓小館搶走了不少生意。
他雖然也努力改良了一些菜品,但是鎮上的人對全福居的印象太過根深蒂固,除了一些上歲數的老人,年輕人都不太喜歡到全福居來。
如果能趁著這次廚藝比試,展示一下自家酒樓的新菜品,也不失為一個改變形象的宣傳機會。
想到這裡,曹德秋終於點頭道:「這樣也好,大家切磋一下,也算是一個展示手藝的機會。」
榮炳華登時露出笑容,連聲道:「還是曹老闆想得周到,我都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意義,這樣好,這樣好!」
「那這件事,榮老闆打算如何籌辦?」曹德秋怕榮炳華讓自己牽頭辦這件事,所以便搶先問道。
榮炳華卻是早就想好了,笑著打包票說:「您就放心吧,我今天就去找亭長大人,這件事兒,由他老人家牽頭來做,最合適不過了。」
曹德秋聽了這話,終於滿意地捋著鬍子點了頭。
三天後,夏月初正在院子里餵雞,見善大嫂子一臉焦急,好像懷裡揣了個燙手山芋似的進門。
「嫂子,您怎麼找到這兒來了。」夏月初放下手裡的簸箕,把她迎到屋裡。
善大嫂子都顧不得坐,抓著夏月初的手,急急地說:「月初啊,出大事兒了!」
「咋了?」夏月初從沒見過善大嫂子這般模樣,被嚇了一跳,連聲追問。
善大嫂子從懷裡掏出一張帖子,交給夏月初道:「今天一大早,亭長派人來,讓我把這張帖子給你,說是端午的時候要在鎮上辦廚藝大賽,要你也去參賽。」
「我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兒呢!」夏月初一聽這個,原本還提著的心登時放回肚子里,笑著接過帖子,「這廚藝比賽是鎮上每年都辦的么?」
「當然不是!」善大嫂子見夏月初還笑呵呵的,更加著急地說,「我看,這根本就是針對你的!」
「針對我?」夏月初挑眉,「我只不過多接了幾個家宴而已,還不至於到這般得罪人的地步吧?」
「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飢,鎮上一共才多少人家,能擺得起宴的又有多少?你這一個月幾乎把鎮上的喜宴都包攬了,他們這些地頭蛇當然要著急了。」
聽了這話,薛壯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來,搖著輪椅過來道:「嫂子不要著急,坐下喝口茶慢慢說。」
善大嫂子也的確是渴了,一口氣灌下大半碗水。
她今天一大早得到消息,連找上門的生意都推了,急忙雇車就往參頂子村趕。
「月初啊,你有所不知,這次比試,他們是來者不善啊!」
善大嫂子歇了口氣繼續道:「這次參加比試的四個人,都是鎮上酒樓的掌勺大師傅,你在鎮上闖出點名堂,其他幾家的生意難免受到影響,這次怕是來者不善啊!」
夏月初細細看過比試邀請帖,笑著說:「承蒙人家看得起我,挑戰帖都下了,我若是不參加,豈不讓人笑話我膽小怕事?」
「若是公平比試,我也不這麼擔心了,但他們在鎮上關係多、人脈廣,亭長和那些鄉紳員外都有交情,難道你還指望他們能讓你贏?」
夏月初卻並不擔心,前世這樣的比試她參加過不少,暗箱操作也見過不少。
但很多時候,贏並不是唯一的目的,參加比試也是宣傳自己的一種手段。
她正為自己沒有一個更好的機會在鎮上揚名,如今好比瞌睡來了個枕頭。
「嫂子不用擔心,在家吃個飯再走,幫我捎個信兒回去,五月初五,我會準時到場的!」
125賽前準備
當著善大嫂子的面兒,薛壯並沒有說什麼。
把人送走之後,他才皺眉道:「這比試明顯是沖著坑你去的,你何苦還要自己送上門去。」
「不去等於在全鎮面前認慫,去了就算輸了又如何,幾個人里我年紀最小,資歷最淺,贏了我有什麼光彩的?倒是給了我一個亮相的機會,我還巴不得呢!」
薛壯聞言蹙眉不語。
夏月初卻道:「我這兩天胳膊總覺得還有些酸脹,要不你還是幫我把筋揉開吧!」
「又不嫌疼了?」薛壯見她轉移話題,便也沒有揪著之前的事兒不放。
「這樣下去總歸不是辦法,還是忍一時之痛,一勞永逸的好。」
夏月初說著,搬了個小板凳,背對薛壯在他面前坐下。
薛壯的視線落在她白皙的脖頸上,搓著手指道:「你想好了?等會兒喊疼我也不會停下來的。」
夏月初點點頭,已經做好了忍耐疼痛的準備。
但是這疼痛還是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料,讓她的身體已經不受意識控制地想要躲開。
薛壯的手像鐵鉗一樣捏住她的肩頭,讓她無法脫離掌控。
另一只手,順著經絡的走向一路揉捏過去。
他按壓的每一個點都是夏月初的痛點。
逃脫不開就只能咬牙強忍,下唇早就被咬出血來,層層疊疊不知被咬出多少傷口。
豆大的汗珠順著額頭不住滑落,滴在衣襟上,很快就暈染出一片潮濕。
淚水不受控制地濕潤了雙眼,單薄的身體在薛壯手下輕輕顫抖。
薛壯手下感受到她的顫抖,忍不住又放輕了兩分手勁兒。
兩側肩膀和手臂都捏完之後,夏月初整個人都濕漉漉的,頭髮一縷縷貼在額頭,前襟後背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
嘴唇都已經被咬得麻木了,整個人全靠著意志撐著才勉強坐著。
待聽到薛壯說結束的時候,夏月初的身子直接癱軟下去。
薛壯趕緊伸手架住她,偏生自己的腿腳又不好使,只得把人攬入懷裡,讓她靠著緩一緩。
夏月初疼得頭皮都發木了,靠在薛壯身上狠喘了幾口氣,這才漸漸緩過神兒來。
她試著活動了一下手臂和肩膀,雖說皮肉還帶著被捏的疼痛感,但是卻明顯能感受到活動起來的輕鬆感。
原本肩頭和胳膊的酸澀沉重全都消失不見,她試著做了幾下顛勺的動作,果然順暢許多,讓她忍不住露出笑容。
薛壯一直低頭看著她,見她蒼白的面孔上綻開微笑,心臟頓時砰砰狂跳。
他下意識地不想讓夏月初發覺,伸手將她稍稍推開。
夏月初趕緊順勢起身,不好意思地扯扯衣襟道:「謝謝你,我先去換身衣裳,該做午飯了。」
薛壯的本意並不是讓夏月初離開,卻也沒有理由再把人留在懷裡,悄悄在心裡埋怨自己,剛才幹嘛要把人推開。
夏月初根本沒有察覺到薛壯的心思,接連幾日,她都在思考自己廚藝比試上要做什麼菜,該如何在不可能贏的情況下做一個精彩的亮相。
雖然胳膊上被捏得青紫一片,但是筋骨舒展開之後,在夏月初的勤加練習下,刀工已經恢復了前世的十之七八。
夏月初還特意去買了一個炒勺,在鍋里裝上豆子,每天抽出空閑的時間練習顛勺。
薛壯並不知道夏月初心裡的打算,看著她每天累得倒頭就睡,心裡格外不是滋味。
他翻來覆去地考慮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攔住要了出門的秦錚,低聲吩咐道:「你去縣裡找一下孫旭,讓他想想辦法,務必讓縣令過來參加這次廚藝比試。」
秦錚聞言瞪大了眼睛,急道:「大哥,你瘋了么,咱們隱藏行蹤還來不及呢,你這是要做什麼!」
「沒事兒,孫旭知道怎麼做,不會暴露咱們的。」薛壯堅持道,「讓你去你就去,啰嗦什麼!」
「大哥,不過是個廚藝比試,就像嫂子說得,其他幾個人資歷都比她深,就算輸了又如何,如今東海府這邊風聲本來就很緊,這樣做實在太冒險……」
「哪兒那麼多話。」薛壯不耐煩地打斷道,「讓你去你就去,告訴孫旭,不用他們偏袒,只要秉公決斷即可!」
他對夏月初的手藝有信心,只要沒人徇私做手腳,其他人必不是她的對手。
每年五月端午,都是七道河鎮開春后最熱鬧的日子。
周圍村子的男女老少,只要是走得動的,基本都會過來湊湊熱鬧,鎮口停著的牛車都能排出老遠去。
但是說白了,七道河鎮一共就那麼大,也沒什麼新鮮景兒可看,更沒有大江大河可以賽龍舟。
所以端午基本就是開春后第一場大集市,大家帶著自家的東西到鎮上,可賣錢也可換物,再吃些小吃或是下次館子犒勞犒勞辛苦春耕的自己。
但是今年不同往年,有一件天大的新鮮事兒,別說是七道河鎮和周圍的村子,連縣城的大街小巷都已經傳遍了。
七道河鎮四大酒樓的主廚,居然要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村姑一起比拼廚藝。
縣裡的廚師們都快要笑掉大牙了,一個個卯著勁兒要來看熱鬧。
亭長賈士傑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竟然還引來了縣裡的關注。
讓所有人更沒想到的是,縣令鄧建豐居然派人來送信兒,說端午之時自己也要過來湊個熱鬧。
縣令大人要來,對於七道河鎮可不是小事兒。
賈士傑雖說只是個小小的亭長,連朝廷的俸祿都領不上,卻也不敢怠慢。
他一反之前事不關己的態度,對廚藝大賽的各種細節都親自過問,雖然辛苦卻也樂此不疲。
榮炳華聽說這個消息,頓時緊張起來,忙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得知縣令大人是無意聽說此事,因為熱愛美食才想來湊個熱鬧,他才稍稍打消心底的疑慮。
但是他並不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事無巨細地考慮清楚才是他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依仗。
這次的比試,夏月初不過是個由頭,贏過其他三個酒樓掌柜,才是他的最終目的。
早就一步步反覆推敲過的計劃,他不允許自己有半點兒疏漏。
126廚藝比試
端午當日,七道河鎮在鎮中最大的街口搭了一個木台,五口爐灶和條案在上面一字排開。
對面的檯子上擺了一排太師椅,中間主位自然是留給縣太爺鄧建豐的。
鄧建豐的左右兩邊分別是賈士傑和周衍。
再兩邊各兩把椅子,坐著鎮上比較有名望的鄉紳員外。
一共七個人,他們將決定今日廚藝比試的結果。
今日比試所用的食材,全都是賈士傑差人專門置辦來的,一份份新鮮的食材裝在笸籮里,甚至還有一頭活的梅花鹿,在圍觀百姓的喧鬧聲中不安地挪動蹄子。
鎮上的人對四個酒樓的大廚並不陌生,即便自己沒錢去店裡吃飯,也從親友鄰里的口中聽說過。
曹德秋剛上台,四下圍觀的百姓就都歡呼起來,可見他在鎮上的名望之高。
他如今五十齣頭,長得乾瘦挺拔,精神矍鑠,絲毫看不出上了年紀的模樣。
加上他平日注重修身養性,站在台上根本不像是個顛勺做菜的大師傅,倒像個飽讀詩書的儒雅長者。
榮炳華緊隨其後,他生得富態,臉上成天掛著笑,像個彌勒佛似的,很能博人好感。
但是善大嫂子特意跟夏月初說過這人,他當初只是香滿樓的一個學徒,也不知使了什麼手段,不但娶了師父的獨生女兒,還接手了香滿樓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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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內情的人都在背後叫他笑面虎,是個面慈心狠的人物。
後面兩個幾乎並肩一起上台的,都是近幾年新開酒樓的掌勺。
仙客來的金怡東是曾經打過交道的,另外一個又高又壯的壯年男子,則是鎮上野味館的大師傅毛吉。
毛吉並不是正經廚師學徒出身,他從小跟著爹跑山,學得一身打獵的好本事。
待到自己兩個兒子都歷練出來之後,他便不再上山,而是在鎮上開了這家館子,名字直白做法也直白。
店裡的食材都是新鮮的野味,無論煎炒烹炸,也全都是最簡單直接的做法,吃的就是那股子山野間的原滋原味。
無論是年紀還是資歷,夏月初都只能排在最後上台,剛走了兩步,周圍就響起了議論聲。
一個女人拋頭露面做菜也就罷了,看穿著打扮還是個鄉土村婦,人也瘦瘦小小,跟幾個大師傅站在一起,簡直像是個跑錯了地方的幫廚似的。
賈士傑站起身走到台前,抬手壓了壓,示意圍觀的眾人不要再喧鬧了,然後宣布廚藝比試開始,並宣讀了比試規則。
這次比試,每個人要做四道菜,主題定為「一珍一鮮,一葷一素」,但是具體做什麼菜,則需要廚師自己把握。
除了蔥姜蒜和調料,其餘每樣食材都只有一份,自然是先到者得。
而比試規則中說明,要按照年齡順序來挑選食材的。
這一點對夏月初極為不利,只能用別人挑剩下不要的東西。
薛壯、秦錚和善大嫂子聽到規則都氣得不行,直說這規矩太不公平了。
夏月初卻是一笑置之,本來就是為了針對自己才設置的擂台,難道還期望有什麼公平不成。
不過她早就想好,今天的目的並非是獲勝,而是炫技並多拉一些好感,所以反倒還有心情安撫別人。
前面四個人挑選完畢之後,留給夏月初的主料就只剩下一條草魚,一只野兔,還有幾種田間地頭隨處可見的山野菜和菠菜、韭菜等常見蔬菜了。
草魚便宜常見,難以出彩,野兔腥臊味大,不好處理。
至於剩下的野菜,雖然看起來還算青蔥可人,但是如今野菜的最佳時節基本已經過去。
此時的山野菜都已經是生出來的第二茬了,不夠肥厚粗壯,吃起來口感也不如第一茬的鮮嫩。
食材選好之後,五個人都在爐灶前面站定,等著比試開始的鑼聲。
薛壯看著夏月初條案上擺好的幾樣食材,草魚、野兔、山野菜、一捆韭菜,還莫名其妙地有一籃子山核桃。
再看看別人條案上,什麼梅花鹿、豬肘子、河蝦、野雞之類的,薛壯也不知道夏月初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不由得眉頭緊鎖,一直都沒能舒展開。
剛才還對夏月初噓聲一片的百姓,此時看到夏月初拿到的東西,也不由得對她升起幾分同情。
在一般人的想法中,做菜的時候,食材好肯定就已經佔了一大半的優勢。
豬肘子跟山野菜,誰都知道豬肘子好吃,野菜再做出花兒來也是白搭。
但是夏月初卻是氣定神閑,無論是從知名度還是人氣上來說,自己本來就身處劣勢,所以反倒沒有壓力。
更何況,在眾目睽睽之下比試做菜,她前世不知做了多少次,比其他人更有經驗。
除了菜要做的好吃,怎麼做,怎麼表現也是一門大學問。
對她來說,開頭被打壓非但不是壞事兒,還有可能為自己拉到不少同情票。
夏月初看著薛壯一臉凝重的神情,笑著說:「怎麼,對我就這麼沒有信心么?」
「我不是對你沒信心,只是怕那些人耍詐。」薛壯一臉警惕地看著其他四個大廚。
雖然如今賈士傑在上面坐鎮,他也不敢掉以輕心。
這些腌臢事兒他見得多了,技不如人沒話可說,但若是遇到暗箱操作,那真是輸得人憋氣上火。
那種滋味,只有嘗過的人才知道有多難受,他可不想讓夏月初遭受那樣的待遇。
但是現在說這些也晚了,只聽「鐺——」的一聲,比試開始的鑼聲敲響。
台下發出震耳的歡呼聲,五個人幾乎同時出手,開始收拾食材。
薛壯扭頭看著夏月初的側臉,忍不住氣惱,看著這樣瘦弱單薄的一個人,偏生一副倔脾氣。
只要是她決定了的事兒,誰勸都沒用。
但是想到她在家練習刀工和顛勺,虎口都不知磨破了多少次,心就忍不住軟下來了。
任性就任性吧,只要她高興,其餘的事兒,自己來處理也就是了。
他伸手捶捶自己已經恢復了大半知覺的腿,神情漸漸變得堅定,只要熬過這一陣子,自己一定能成為她更堅實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