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管家有些爲難,求救似的朝桑婉看了過去。
桑婉知道時鳳舉這是存心要熬一熬、晾一晾時鳳鳴,便向管家笑道:“還不快下去,大少爺怎麼吩咐你便怎麼說吧!二少爺那邊記得叫人在門口警醒着盯着點,別叫他又鬧出什麼事來!”
“是。”管家無奈,只得領命去了。
時鳳舉仿若無事,命柳芽將燈剔亮,燈下整理起各類文書來。那邊時鳳鳴自打旁晚就眼巴巴的盼着大哥能來同自己一談,等的不耐煩也不見他的影子這才按耐不住吩咐人去請。誰知望穿秋水,盼來的只是管家。
“我大哥呢?他什麼時候過來?”時鳳鳴趴在菱花格子窗上,踮起腳尖、斜着眼睛一直朝管家身後長廊張望。
時鳳鳴脾氣大,管家下意識後退兩步,硬着頭皮陪笑道:“等會兒老奴叫人打水來,二少爺還是先洗洗睡吧!大少爺這會兒正忙着呢,只怕沒空見二少爺。”
“忙着?”時鳳鳴眸中銳光一閃,“你真的去傳話了?”
“二少爺!”管家嚇了一跳,“老奴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瞞二少爺啊!大少爺真是這麼說的!”
時鳳鳴既失望又沮喪,想想也有可能,江南商會期間,他怎能不忙?想了想又道:“那我大嫂呢?你去叫大嫂來這總可以吧?”
管家嚇了一跳,心道要再去一趟大少爺非惱怒不可,忙又笑道:“大奶奶在大少爺身邊伺候着呢,也沒有空啊!”
時鳳鳴惱火起來,瞪着他大喝:“滾!”
管家擦了把汗,倉惶退下。
翠柳衚衕那邊,蘇卿兒差小蓮到附近的小飯館買了幾道菜,主僕兩個隨意用了,看天色漸漸的黑暗下來,想起房東的話,忍不住心中有些發憷,忙將院門房門都關了,早早的歇下。
蘇卿兒躺在牀上哪裡睡的着,回想着昨晚還同時鳳鳴郎情妾意甜蜜相擁在一起,轉眼間孤衾冷枕,好不淒涼,忍不住更加惆悵。這房子裡沒有了男人,彷彿立刻就變得不一樣了,彷彿黑暗中處處都隱藏着危險,令她心驚膽顫不敢入眠。
折騰了半夜,蘇卿兒才含含糊糊閉上眼睛睡了過去。睡夢中突聞一陣淒厲的高喊:“不好啦!着火啦!着火啦!快來救火啊!”
蘇卿兒驚得心都要跳出來,一下子從牀上坐起,但見外邊影影綽綽似是火光倒映,尖叫一聲坐在牀上,大聲叫道:“小蓮!小蓮!快起來,快起來出去看看!”
小蓮揉揉惺忪的睡眼從地上爬起來,隨手裹了件外衫蹬蹬蹬出去,不一會驚慌失措跑進來,“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是咱們這兒起火了,小姐快逃命呀!”
小蓮驚得牙齒咯咯作響,一邊手忙腳亂的穿衣裳系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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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看錯!”蘇卿兒心上一涼。
“小姐,沒錯!快走吧,再晚就來不及了!”小蓮帶着哭腔。
猛然想到時鳳舉,蘇卿兒恨得咬牙頓時明白了兩分,慌忙下牀穿衣,將唯一剩下的首飾和幾件衣裳包裹好,同小蓮一起出去。
“快救火呀!”、“不得了啦!”各種聲音混沌嘈雜一片,院子門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人從外頭撞開,無數的人拎着水桶來來回回的奔跑着、廚房那邊燃起了熊熊大火,已經延續到了西廂房,很快就會燒過正屋來,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小姐!咱們趕緊逃命吧!”小蓮哭着拉着蘇卿兒要往外頭跑。
“等等!”蘇卿兒卻一把拽住了她,小聲道:“你瘋了呀!咱們不能出去,得從後門逃,萬一房東趕過來了,咱們就走不了了!”
小蓮一怔隨即明白了過來,房東來了看到這樣,肯定是要她們賠償的。她臉色不禁一白,急忙點頭:“小姐您說得對!後門、咱們從後門走!”
誰知,主僕倆還沒走走兩步,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一人高着嗓子嚷道:“給我各處看好了,別讓這踐人逃了!”
蘇卿兒大驚,拉着小蓮忙躲在暗影中急急朝後門方向趕去。
不想,後門那邊早已有人守候,一片火把照耀得通明,蘇卿兒和小蓮猝不及防,恰被房東逮了個正着。
“好呀小踐人,你果然想逃!”房東尖着嗓子指着蘇卿兒怒罵,手一揮,幾個人上前如狼似虎將蘇卿兒主僕拿下了。
“你們想幹什麼!”蘇卿兒大驚掙扎。
“想幹什麼!”房東咬牙切齒罵道:“當然是賠償了!你這小踐人,你男人跑了關老孃什麼事,你把氣撒在老孃的房子身上!這麼大一座院子叫你一把火燒得精光,你還想逃!”
“關我什麼事!”蘇卿兒明明知道辯無可辯但哪裡肯白白忍受冤枉,氣急敗壞道:“天地良心,我們主僕在房裡睡覺,什麼也不知道,這火不是我們放的!”
“不是你們,那是誰?”房東冷笑。
“我怎麼知道!”蘇卿兒沒好氣。
房東仰天打了個哈哈,兩手一攤,怪聲怪氣道:“不知道啊,那你說說我該找誰去?這房子可是你們在住!我不找你們找誰!”
“幹什麼、幹什麼!這兒又是怎麼回事!”沖天大火早驚動了巡邏的士兵,衙門裡的捕快這時候也到了,一邊組織衆人救火,一邊尋找房主。
“大人,你們來的正好!這房子是老身的,這小踐人租了老身的房子弄起了大火正想畏罪潛逃呢?虧得老身多了個心眼,將她逮個正着!”房東見狀忙搶着上前說道。
“大人,冤枉啊!這火不是小女子放的,小女子是冤枉的!”蘇卿兒楚楚可憐的望向當頭的捕快。影影綽綽的火光下,她神情嬌嬌怯怯,一雙眼眸水亮亮的如含着愁霧,看上去好不令人疼惜。
房東見那捕快看向蘇卿兒的眼神染上了兩分迷醉,忍不住心頭暗恨,朝蘇卿兒恨恨“呸”了一口,指着她道:“你這不要臉的小錶子,做出這狐妹子樣給誰看呢?我們杭州城裡什麼樣的天仙沒有,你當大人們沒見過世面不成!休想使手段矇混過關!這火分明是從廚房那邊燒起來的,定是你們晚上不小心留下了火種!再說了,若不是你乾的,你逃什麼呀!大人您看看,連包袱都拿了,不說出去救火,眼瞅着就往後門鑽!幸虧老孃我來得快,不然叫我找誰賠去呀!”
蘇卿兒氣得臉色發白,“你、你強詞奪理!真的不關我的事,我是冤枉的!”
房東冷笑,“那你心虛什麼?逃什麼?”
蘇卿兒啞口無言,片刻嚅嚅道:“我,我就是怕你冤枉我,怪在我身上要我賠錢所以才——”
“果然是做賊心虛啊!”房東一拍手,截斷她道:“你若清清白白,還怕什麼冤枉!大人們自會明斷!你當大人們糊塗吶!”
蘇卿兒百口莫辯,想死的心都有了。有一剎那的衝動,令她差點兒就把時鳳舉給說出來,總算還有點理智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別說她沒有任何證據,就算有,她能贏得了時鳳舉嗎?若說出時鳳舉來,人家未免要問他爲何要這樣害你?那她勾飲時鳳鳴拋棄父母妻子離家出走的事情就再也隱瞞不住,時家和時鳳鳴都會顏面大失,她再想回轉此事就萬萬不能了。
蘇卿兒頓時嗚嗚咽咽的哭泣起來,口口聲聲嚷着“冤枉”,房東則在一旁冷笑連連,“臭錶子”、“小踐人”不知罵了多少句。
那領頭的捕快聽得不耐煩,大喝一聲“夠了!全都跟我走一趟,到了衙門裡大人自有明斷!”說畢將手一揮:“都給我帶走!”
蘇卿兒一驚,衆公人已不由分說上前將她們扣了起來,房東倒是配合得緊,笑眯眯道:“不必勞煩各位大人,老身自己會走!老身也正有心請府臺大人做主呢!”
天際發白時,大火終於被救下,所幸沒有累及周圍民宅,只有這一處院子被燒燬。周圍鄰舍都鬆了口氣,房東知曉後卻是跳腳大罵晦氣。
當堂審判下來,蘇卿兒不得不認罪認賠。火是從廚房而起,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們主僕不小心留了火種,找不出反向證明的證據,她就只能認了。
房東獅子大開口,重修的磚木材料費、裝修費、傢俱損失費、人工費、花木費等等算了一大筆,算下來共計是一千八百兩銀子,蘇卿兒氣得眼前一黑差點兒沒暈過去。
蘇卿兒不肯賠付這麼多,只肯出五百兩,房東那邊聽了眼睛裡差點噴出火來,眼睛瞪得銅鈴般瞪向蘇卿兒,當然是堅決不同意的。兩個人差點在公堂上又鬧起來。
這本來挺簡單的一件事,府臺大人本就沒多大耐煩,見她兩人都不是省油的燈,也懶了調解的心思,聽她們吵鬧得實在令人心煩,一拍驚堂木,做主判了一千五百兩退堂。房東雖有遺憾勉強能接受便磕頭謝過,蘇卿兒又驚又氣卻孤掌難鳴,也不得不認了。
蘇卿兒僅剩下傍身的只有少許的首飾,現錢只有昨天當掉金釵的一百兩,還差着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