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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敬有事,他疼!
他是故意跳下來嚇唬徐秋兒的。徐秋兒走得急,他只顧著盯著小姑娘,大概掃了眼樹高就跳了下去,沒想到距離是不會出事了,下麵竟然有個栗蓬,後背正好壓在了那個栗蓬上,簡直如萬針紮背。
本想裝摔昏過去的,現在呲牙咧嘴的,什麼都不用裝,嚴敬慢吞吞坐了起來,轉身給徐秋兒姐弟看。
要見心上人,嚴敬今日特意穿了件淺灰色的袍子,此時背上貼著一個還帶著點青色的栗蓬,栗蓬壓得扁扁,露出裡面深褐色的三顆栗子,嚴敬轉過來時,三顆栗子一個接一個掉了下來,只剩栗蓬還頑固地紮在他背上,「嘴巴」大張,好像在嘲笑什麼。
徐秋兒撲哧笑了,連忙捂住嘴。
但嚴敬聽見了,扭頭瞪她,「你有沒有良心?如果不是為了討好你,我會摔下來?果然最毒婦人心,阿木才五歲都知道心疼人了,你只會幸災樂禍。」
徐秋兒低頭,果然看見阿木擔憂地盯著嚴敬後背呢。
她一點都不覺得羞愧,哼道:「阿木沒見過你無賴的時候,當然關心你,再說你摔下來與我有什麼關係?我求你帶我來看松鼠了嗎?我讓你上樹掏松鼠窩的?快八十的人還爬樹,爬樹還摔了,真好意思。阿木咱們走!」
只是被紮了一下,他有什麼好委屈的。
小姑娘冷血無情,嚴敬低聲吼她的名字:「徐秋兒!」
徐秋兒微微揚著下巴,就當沒聽見。
阿木回頭,看看坐在樹下的男人,不忍心了,哀求地拽住堂姐的手,「二姐……」
堂弟善良,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她,彷彿她再走就是心狠手辣的壞人。徐秋兒有點扛不住堂弟的攻勢,摸摸男娃腦袋,轉身掃了嚴敬一眼,再移開視線,側對他問道:「叫我做什麼?別告訴我你走不了了。」
小姑娘鬆動了,嚴敬連忙收起臉上怒色,無奈道:「我腿沒事,背上刺得慌,刺小我看不見,你幫我拔.出來。你別多想,阿木再大幾歲我肯定不用你,他太小了,我怕他紮了手。」
徐秋兒不高興幫他,哼道:「自己夠不到你找我陸大哥去,讓他幫你。」
「你這心也太狠了吧?」嚴敬不想生氣火氣也竄了上來,指著遠處的林子給她講道理:「他現在在做什麼你不知道?我現在去找他,他不再紮我一個栗蓬就好了,我還指望他幫忙?行了,快點的,栗子刺有毒,時間長了真得出事。」
說著歪頭往後看,眉頭緊蹙。
徐秋兒無法分辨他話中真假,還在猶豫,阿木鬆開堂姐朝他喜歡的嚴大哥跑了過去,「我幫你弄!」
嚴敬瞅瞅小傢夥,目光移到了徐秋兒臉上,皺眉盯著她,不信她真的那麼狠心。
而他不悅又期待眼神,在徐秋兒看來,就好像兩人是一夥的,現在嚴敬站在斷頭臺上,瞪著眼睛看人群裡的自己,斥責她的冷血無情。
頭上松鼠吱吱叫了兩聲,徐秋兒仰頭,只看見一條毛茸茸的尾巴一閃而過。
罷了,看在這只松鼠的份上。
「阿木你看松鼠吧,二姐幫他,你弄不好。」叫住已經蹲在嚴敬身後的堂弟,徐秋兒繃著臉道。
阿木乖乖嗯了聲,見嚴敬只是被紮了,傷勢應該不重,堂姐又答應幫忙了,阿木腳步輕鬆地跑遠了幾步,仰頭尋找藏在樹上的松鼠。叫了兩聲松鼠不下來,阿木瞅瞅樹洞,低頭撿栗子,伸著小手要喂松鼠。
男娃自得其樂,徐秋兒終於慢吞吞走到了嚴敬身後。
嚴敬歪著脖子仰頭看她,剛咧嘴笑,徐秋兒忽然踢了他腰一下,冷著臉道:「轉過去,看你的臉我嫌惡心。」
這人不正經,她才不想給他看。
小姑娘氣性大,嚴敬深深吸了一口氣,不與她計較,面對樹幹提醒道:「你自己小心點,別紮到手了又怪我牽連你,還有既然幫忙了,你就幫到底,把所有刺都挑乾淨。」
他大爺一樣,徐秋兒瞪了他後腦勺一眼,低頭看他背上的栗蓬。看了會兒,雙手食指分別抵住栗蓬裂開部分的內側,準備撐著它將它弄下來,剛碰上,男人就吸了口氣,脊背明顯繃緊了。徐秋兒也是個善良淳樸的農家小姑娘,與嚴敬又沒有深仇大恨,突然生出了點同情,不再亂想,手上用力,穩穩取下了被男人壓扁的栗蓬。
卻見栗蓬禿了不少,那些刺都留在了嚴敬背上,密密麻麻一片。
嚴敬被刺過,忍不住反手要摸摸,看有沒有刺留下來,徐秋兒慌得去按他手,「別……」
「別亂動」三個字沒能說出來,小手突然被男人攥住了。
嚴敬沒有蓄謀,被她的手碰到,接下來的動作全部出自本能。知道她會生氣,嚴敬在她發作前迅速轉身,認真地凝視她水靈靈的杏眼道:「秋兒,我真喜歡你,上次的事是我不對,你別生氣了行不行?」
深邃的眼眸裡滿滿的誠懇。
可徐秋兒已經上過他的當了,上次在沙果園,他假裝賠罪時,不也一副君子模樣?
「放手!」見堂弟一心看松鼠沒注意到嚴敬的動作,徐秋兒冷著臉道。
「你答應繼續幫我挑刺我就放。」嚴敬討價還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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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又大又熱,第一次被外姓男人摸手,徐秋兒只想快點擺脫,胡亂點點頭。
嚴敬看看她,不太放心地慢慢地鬆開了手。
得了自有,徐秋兒起身就要跑。
「秋兒!」嚴敬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她落後一步的左腳腳踝。而徐秋兒沖勢太猛,驟然被人抓住腿,徐秋兒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就朝前撲了下去,結結實實地摔了個狗吃.屎,幸好她比嚴敬幸運,沒有壓到栗蓬。
一聲悶響後,這片林子突然沉寂了下來。
樹上的松鼠不跑了,樹下的阿木不叫松鼠了,嚴敬還攥著徐秋兒的腳踝,臉色風雲變化。
良久良久,徐秋兒終於動了,她撐著地轉身,杏眼噴火般燒向嚴敬。
嚴敬的心砰砰亂跳,鬆開徐秋兒腳踝,猴子般跳起來就往遠處跑。徐秋兒摔得手疼腿疼,哪肯輕易饒過他,叮囑堂弟在這兒等著,爬起來就去追他,怕被父母聽見才沒有大喊大罵。樹底下,阿木盯著二人背影瞧了會兒,忽的笑了,繼續逗松鼠玩。
那邊嚴敬刻意控制著速度,跑著跑著,確定阿木看不見了,假裝絆了一下,跪趴到了地上。等他「慌慌張張」站起來準備繼續跑時,徐秋兒已經追到了他跟前,小手用力攥住他手臂,馬上就是一陣拳打腳踢,「我讓你欺負人!」
嚴敬一聲不吭地任由她打,覺得小姑娘打得差不多了,他才猛地轉身,一把將跑累了打累的姑娘摟到了懷裡,攥住她胳膊讓她無法動手,他低頭看他,呼吸同樣不穩,「秋兒,我真的喜歡你,你跟我好吧?陸成對你堂姐多好,我對你比他還好!」
徐秋兒立即呸了他一口,「我瞎了眼睛才跟你好!」
小姑娘跑得口乾舌燥,並沒有吐沫星子噴出來,嚴敬白白閉上眼躲避了,再睜開,就對上徐秋兒氣紅的臉蛋,越發明亮的杏眼,還有那紅紅的嘴唇。再感受著她在他懷裡掙紮的嬌小身子,嚴敬胸口忽的騰起了一片火。
大手按住她後腦,嚴敬鬼迷心竅地親了下去。
徐秋兒嗚嗚地掙紮,奈何力氣懸殊,愣是無法撼動他分毫,白白讓嚴敬在臉上啃了好幾口。眼看這人還想親她嘴,徐秋兒氣急攻心,在他嘴唇貼上來時狠狠咬了一口。
嚴敬吃痛,疼得鬆開了她,鬆開時理智恢復,意識到自己過分了,突然不敢再看她,背對小姑娘一邊擦嘴一邊道歉,「秋兒,我……」
「我告訴我爹去!」宛如與狼搏鬥,打的時候只想著逃,現在狼住手了,頭回遭遇這種事情的徐秋兒又後怕又委屈,嘴一撇就哭了出來,瞪著嚴敬背影哭,「我告訴我爹去,再也不來你的破園子做事了!」
畢竟才十三,一直被爹娘兄長護著,不像凝香,因為兩輩子的經歷因為習慣了裴景寒的動手動腳,第一次被陸成強迫親近時,只有害怕委屈失望,絕不會想到跟親人告狀。雖然被人欺負了確實該告訴父母,可凡是涉及到清白,除非被逼緊了欺負狠了,大多數姑娘都是不敢說的。
她哭得像個孩子,嚴敬轉過身,看著淚水漣漣的小丫頭,再想想自己的年紀,很理解她的害怕。既然欺負了人,她想告狀,嚴敬做不出哄她別說的事,盯著徐秋兒看了半晌,他眼裡的猶豫陡然變成了堅定,垂眸道:「走,我陪你去,我會像伯父伯母認錯,然後求他們將你許配給我。他們答應了,我會對你好一輩子,不答應,我再也不糾.纏你,今日之事也不會往外說半句。」
徐秋兒眼淚一頓,得他提醒,終於明白這不是普通吵架,而是涉及到了姑娘的名聲清白,父母知道了,會不會因為嚴敬親了她,就答應了嚴敬的提親?就算沒答應,以母親的脾氣,肯定也要狠狠數落她一頓,然後再也不准她出門了吧?
哪個結果她都不想要。
考慮清楚了,徐秋兒轉過身,擦擦眼淚道:「我不用你提親,念在你與陸大哥的交情,剛剛的事我不想再追究。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你若是個男人,就請管住自己的嘴,否則傳出去了惹來閒言碎語,我寧可懸樑自盡也不會為了名聲嫁你!」
她嫌棄他到了這個地步,嚴敬不解又憋悶,轉到她面前沉聲問道:「你就這麼恨我?」
徐秋兒沒有回答,當著他的面抹抹嘴,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我就當被狗咬了!」
言罷疾步離去。
嚴敬望著她的背影,胸口堵得忘了背上的疼。
~
徐秋兒很快就回到了栗子樹下,蹲到堂弟面前,輕聲叮囑了男娃一番,就說兩人追松鼠追到了這裡,不許提遇到嚴敬的事。
「二姐哭了?」阿木望著堂姐泛紅的眼圈,小聲道。
徐秋兒點點頭,抬起左手給堂弟看自己擦破皮的手腕,咬牙道:「他害我摔跟頭,二姐不喜歡他。阿木向著他還是二姐啊?」
阿木當然偏心堂姐,心疼地摸摸堂姐沒受傷的地方,嘟起嘴幫堂姐吹。
徐秋兒舒服了不少,親親堂弟道:「我娘問我怎麼摔的,咱們就說我追松鼠不小心摔的,嚴敬欺負二姐,二姐一次都不想再提他了。」
阿木懂事地嗯了聲。
姐弟倆攜手往回走,因為不認識路,徐秋兒按照記憶先回到了沙果園遇見嚴敬的地方,剛巧凝香也牽著阿南走了過來。
「也不許告訴姐姐。」徐秋兒低聲囑咐堂弟,然後才笑著與凝香打招呼,神情已恢復如常。
「你們怎麼還在這裡?」凝香自己心虛呢,抿了抿被陸成吃了許久的嘴唇,怕被堂妹看出來。得知徐秋兒領著弟弟去看松鼠了,凝香抱起阿南哄道:「現在咱們先去撿栗子,等晌午吃完飯,姑姑也抱阿南去看松鼠。」
「吃包子!」阿南有點餓了,跟松鼠比,小傢夥更惦記吃飯。
凝香姐妹一起笑了。
她們離開不久,陸成從另一條路往栗子園走,走著走著聽到嚴敬喊他。
陸成好奇嚴敬與徐秋兒談的如何,改成朝嚴敬走去,離得近了,瞥見嚴敬破皮的嘴唇。就像親妹妹被人啃了,陸成臉色難看下來,冷聲道:「僅此一次,以後都不用再指望我幫你。」
那威嚴的模樣,好像自己沒做過欺負小姑娘的事似的。
嚴敬煩著呢,沒心思跟他囉嗦,外袍一脫,背對他道:「從樹上掉下來砸到栗蓬了,你幫我把刺挑出來。」
陸成看過去,見他左邊肩膀上紅了一小塊兒,突然好奇起來,「你爬樹了?」
「阿木想看松鼠窩裡有沒有栗子,我去掏窩,秋兒要走,我急著追她,沒注意栽了下去,後來……」嚴敬悶悶地解釋道,側頭看了陸成一眼,「我忍不住才親了一口,沒存心占他便宜,你別把我想黑了。」
陸成信他,默默地幫他拔刺,快拔完了想起一事,「秋兒沒懷疑我吧?」
他就惦記自己,嚴敬賭氣,故意道:「怎麼沒有,還說要去找姐姐告你的狀。」
他憋屈,陸成也別想好過,只要陸成去找徐秋兒賠罪,就會自己暴露自己,哼,讓他也領教領教徐秋兒的脾氣。再說了,徐秋兒一直把陸成當好人,等她發現陸成跟他是一樣的貨色,或許就會相信他嚴敬雖然壞,其實也能像陸成一樣對媳婦好?
越想越覺得這次瞎話編的聰明。
嚴敬得意地回頭。
陸成看看他,面無表情地將剛剛拔.出來的刺紮了回去。
安靜的栗子林裡,頓時傳來一聲慘叫,伴隨著連續不停的咒駡,一會兒罵,一會兒哀求:
「陸成你還是不是男人,怎麼度量比針眼還小?」
「陸成,我疼,你快點先幫我拔了刺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