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活過一世的人,並不怕死,只是,就這麼死去心中卻是不甘的。她割捨不下她的丈夫,如今心心念念、刻骨相思的丈夫!就算要死,也總要見他一面纔好。
可當初鬼使神差的沒敢跟趙夫人透底,如今就更不敢了。趙夫人和趙琦的執着都令她害怕,她知道,如果此時托出真實身份,沒準會給時鳳舉招禍,她賭不起。
鴛鴦見她神情又是懶懶的,心中卻不免有些不屑鄙視起來,心道這婉姑娘真正不識擡舉,小侯爺那麼好的人,對她的心意就是瞎子也看得出來,按說她拿喬作勢也應該夠了,還這麼端着,有意思嗎!
“姑娘,你好半響沒喝茶了,飲口茶潤潤嗓子吧!”臨出門前,鴛鴦斟了盞茶,殷勤的笑着奉給她。
“還是你有心!”桑婉一笑,接過來便飲了半盞。
鴛鴦接過殘茶擱下,扶她下樓。
趙琦一直揹着手在廊下眼巴巴的望着樓梯的方向等她,見她來了不覺神采飛揚,眼神也明亮幾分,微笑着迎上來,“婉娘!”
“小侯爺!”桑婉斂袖屈膝施禮。
“咱們走吧!西園的山茶開得正好,都是大理來的名品呢!你見了不定會喜歡的!”趙琦笑道。
桑婉點頭笑笑,便同他一道往行去。
誰知還沒到西園,桑婉忽然停住腳步,只覺眼前的陽光閃耀得刺眼,眼前一陣閃亮一陣昏暗,天旋地轉間,身子一晃向後便倒。
在昏迷過去之前,她聽到趙琦驚慌失措的一聲“婉娘!”,隨後倒入一個有力的臂彎中。那陌生的男子的氣息令她意識到是誰,想要掙扎,渾身卻半點兒力氣也無,眼睛一閉,徹底失去了知覺。
桑婉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翠樓的房間中。腦子仍舊沉沉的一片混沌,她努力的想要睜開眼睛,那眼皮子卻似有千斤重,怎麼樣也睜不開。
屋子裡響動很輕微,帶着小心翼翼,但她能感覺得到有不少的人。
“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倒是快說呀!別給小爺咬文嚼字整那不明白的,說清楚!”趙琦極不耐的聲音響起。
跟着是趙夫人連忙相勸的聲音,“琦兒你彆着急,你這樣催逼阮太醫就是有話也不敢說了呀!阮太醫,婉娘先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昏迷了呢?你快說呀,她要怎麼才醒的過來!”
阮太醫讓趙琦吼得有些發毛,原本還想圓滑的扯一番,聽了他那話卻是不敢了,忙拱手道:“夫人、小侯爺別急!這位姑娘是風邪存積體內,此時發作了起來承受不住這才暈倒,待小人施針,隨後開幾副藥每日一副煎了服下,好好調理幾日,飲食清淡些便可痊癒!夫人、小侯爺放心,無大礙、無大礙的!”
“那就好!那就好!”趙夫人忙道:“琦兒你聽見了吧,婉娘不會有事的!婉娘福大命大,定會逢凶化吉!”
“那還等什麼?趕緊施針呀!”趙琦沒搭理趙夫人的話,一眼瞪向那阮太醫。
阮太醫忙道:“是、是,下官這就準備!請、請夫人和小侯爺迴避——”
“迴避什麼!”趙琦沒好氣道:“我就在這兒,你做你的,我又不會打擾你!你下手輕些,別傷了婉娘!”
迴避?開玩笑,趙琦心道,你雖是太醫,卻也是個男人,婉娘天姿國色,我回避了怎麼會放心?
“這——”阮太醫求助的向趙夫人看過去,趙夫人回以苦笑和歉意,阮太醫只得拱手答應了下來。
備了金針、藥酒、乾淨的棉布,點了燈將金針消毒,便爲桑婉在胸腹後頸等處施起針來。
一陣刺痛中,桑婉呼吸一滯,又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屋子裡已經點起了燈了,熠熠燈光下,趙琦的眸子異常的閃亮,臉上的笑容也泛着柔光。他正坐在她牀前的凳子上,見她醒轉過來不覺一喜,忙笑道:“婉娘,你終於醒了!好些了嗎?還有沒有不舒服?”
桑婉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歎,他實在不必對她如此,真的!他這樣,叫她情何以堪?她是不可能做出迴應的,心裡早已有了那一個再也無法割捨的人!
“好多了,多謝小侯爺!天色不早,小侯爺快些回去吧!”桑婉勉強說道。
“我看你吃藥了就回去!”趙琦哪裡放心,溫言道:“婉娘,你別跟我爭,我只是關心你,想你快點好起來。你,心裡不必有什麼負擔,真的。”
桑婉見他態度堅決,知道同他打嘴皮子官司也無用,只得默認。
趙琦見了十分歡喜,湯藥、粥食等端了上來,務必親自經手,只覺能爲她做事,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連着幾日,桑婉服藥休養,趙琦都陪伴在榻前,對她更是無微不至的好。
趙夫人得了丁嬤嬤和鴛鴦的稟報,脣角終是勾起了優雅的弧度,向丁嬤嬤笑道:“鴛鴦做的很對,這藥沒白下,這回她該知道我兒子是真心着緊她了吧!”
丁嬤嬤亦笑道:“姑娘家有人如此溫柔相待哪有個不感動的?況且病中人本就脆弱呢!若這都不感動,可見真正是鐵石心腸了!要不然,就是別有緣由!”
趙夫人心中一跳,想了想又按捺下那一點若有似無的想法,笑道:“我可管不了那麼多了,她的命是我救的,我兒子也不辱沒了她!只要我兒子高興,其他的,我可顧不得了!”
丁嬤嬤笑眯眯道:“說起來,小侯爺這些天不知多歡喜呢!那面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夫人啊,咱們府上只怕快要辦喜事了呢!”
這話趙夫人愛聽,不由愉悅的笑了起來,風韻無限。
“只是,”丁嬤嬤又道:“夫人真的打算把這正室之位給這位婉姑娘嗎?這會不會——”
趙夫人嘆道:“你說的我何嘗不知!可琦兒心結難解,不如此他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先且這麼着吧!男人嘛,還不都是這樣,得到手了過些日子也就膩了,到時候不就什麼都好解決了。”
丁嬤嬤心中一凜,眼前晃過桑婉那張俏麗的臉龐和典雅出塵的氣度,不由生出一股憐惜。若真有一日小侯爺對她倦了、膩了,她這樣的出身,生死還不是夫人的一句話?意外死亡、疾病暴斃,想來都不會有人爲她出頭。
“你想的太多了!”趙夫人瞅了丁嬤嬤一眼,嘆道:“我這個兒子,誰知道他的心思會不會變呢?在這府中,婉娘無論如何總會有一席之地的!即便丟開手,誰知他有沒有又想起來的一日,到了那時候,我上哪兒再給他尋個一模一樣的來?再說了,婉孃的命是我救的,這啊,也算是緣分,只要可以,我是不會把她怎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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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嬤嬤微微尷尬,忙陪笑道:“夫人仁慈,是老奴小人之心了!”
趙夫人笑笑,胸有成竹。
丁嬤嬤擡了擡眸,其實很想問一句,萬一小侯爺對婉姑娘是認真的,沒有厭倦的那一日夫人該當如何?想想這話不便問,便又忍住了!
夫人向來是個有主意的,她即認定小侯爺得到手失了新鮮便會罷休,想必也有她的道理吧!
再說那日船翻遇險之後,兩名家丁在拐彎處一下子被衝到河道一壁,恰好有垂在水面的竹子,兩人緊緊揪住存了xin命。而媳婦子和小丫鬟、柳芽等同桑婉一樣,生死不知。
柳芽醒來的時候,是被河水衝到了一處平緩的沙灘上。當時夜色已深,她是被凍醒的。
睜開眼睛,天上星子點點,周圍黑魆魆影影重重,嗚嗚的風從山間、從河面上吹來,泡在水中的身子更冷的發抖。
柳芽呆了呆,忙忍着渾身的各種疼痛掙扎着爬了起來,尋了處背風之地勉強將衣裳擰了擰水,又冷又餓抱成一團。
此時,她唯一能確定的就是自己還活着,至於別的,她不敢想,也不敢哭出聲,只是咬着脣默默的流眼淚。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柳芽便沿着路徑往地勢寬闊的方向走去,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儘快找到人,儘快確定大奶奶的下落。
一隊人馬在大路上緩緩行來,有馬車,也有騎着馬的衆多僕人。
衆奴僕簇擁的中間,是一位騎着棗紅色駿馬、穿着寶藍團花圓領長袍、足蹬粉底皁靴的英俊青年。
突然,從遠處飛奔而來一抹小小的身影,一邊跑一邊招手叫着什麼,看樣子,跑來的方向正是這隊人馬。
衆人不禁好奇,紛紛朝遠處望去。
“喲,這哪兒來的叫花子呀!這年頭叫花子膽子也挺大的,還敢招手攔人,不知是想乞討呢還是要搭順風車呀!”一名僕從不懷好意的調侃着,衆人聽了爆發出一陣嘻嘻哈哈的大笑聲。
那錦衣青年也笑了笑,沒好氣道:“行了!人家叫花子也沒招你惹你,那麼多廢話做什麼,趕路吧!”
那僕從忙答應一聲,陪笑道:“還是公子您心腸好,真正菩薩心腸!”
那叫花子拼命的朝這邊跑,隨着身影越來越近,衆人也看出來了:還是個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