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芳姿躺在暫時安置的簡陋廂房中,焦急的等待着前往稟報的人。
誰知,除了來了箇中層管事餘管事帶了個隨身小廝並一位大夫,再無他人。
顧芳姿一下子愣住了。
那大夫爲她檢查一番,只是一些輕微的皮肉傷,便安慰了她幾句開了藥,便去給其他人看視了。
“餘管事,”顧芳姿情急之下也顧不得什麼,陪笑問道:“姨媽她老人家,可說了什麼沒有?”
餘管事一怔,隨即笑道:“表小姐你可難爲我了,大夫人在內宅,我在外院,我怎麼會知道大夫人說了什麼呢!”
“那,這事兒沒稟報給大夫人嗎?大夫人怎麼會沒有話?”顧芳姿睜大了眼睛。
餘管事搖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大管家吩咐我過來看看我便來了,至於其他的,大管家沒有交代我也沒有問!哦對了,好像大少爺倒是說了一句,大少爺說,表小姐你福大命大肯定不會有事,還叫徹查此事呢!不知哪個挨千刀的,大過年的鬧出這等破事兒來,害的我年也不曾好過,真是晦氣!”餘管事嘀咕着罵了幾句,“表小姐沒有別的事,我可得趕緊回去了!”
顧芳姿的心一下子涼了半截,呆呆的根本沒有聽到餘管事剛纔的話。
餘管事見狀不屑撇撇嘴,也懶得再問她,低哼一聲走了出去。做管事的都不是傻子,在府中人脈也還不錯,小道消息多少也知曉幾分,見顧芳姿大過年都被趕出了府居然還不消停、還好意思眼巴巴的問出這種話來,餘管事心裡冷笑鄙視不已。
顧芳姿目光直直的瞪着前方,沒有焦距,呆若木雞。大表哥他居然那樣說,竟然那樣說!而姨媽,竟然一句話都沒有,片言隻字的安慰也沒有!
人情何等冷漠,單薄如紙。自己才離開幾天啊,他們竟然就——
兩行清淚緩緩的從她的眼中溢出,順着臉龐緩緩的流了下來。她不由得緊緊的握住了手中的拳頭,咬着牙,身子都在輕輕發着顫:桑婉,這一切都是因爲桑婉!都是因爲桑婉那踐人!如果沒有她,表哥不會變心,姨媽更不會如此冷漠,自己也不會落到悽悽涼涼孤身一人的如此境地!
造成這一切的,都是桑婉!
“我恨你,我真的恨你,恨不得你死,恨不得你死在我的手裡。桑婉,憑什麼你過的好好的而我卻要承受這一切痛苦,我不甘心,絕不甘心……”
顧芳姿的神色突然變得猙獰而冷酷,眸底閃爍着瘋狂的火焰,仿若來自地獄的鬼火。她不知道,在這昏黃的燈光下,她的臉色有多麼的扭曲和可怕。
此次之後,顧芳姿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再也沒有鬧出什麼來。
轉眼到了二月裡,陽光明亮而燦爛,初椿的風輕輕吹過,帶走了寒涼的冬意,河邊的垂柳千絲萬絲遠遠望去已經可見隱隱的綠意,花園裡枯萎了一冬的樹木,也不知從何時起枝頭上鑽出了無數米粒般的芽苞,只等一場溫柔的椿雨、一場和煦的椿風過後,便千枝萬枝的舒展開來,染上片片的新綠。
王氏偶爾想起顧芳姿,唏噓感慨一場,想着時間也過去不短了,想來她也該想清楚了何去何從,便派了姜嬤嬤去看望詢問一番。
說到底她做出那等喪心病狂的事情來也有自己的過錯在裡頭,若非自己一味縱容,若非自己固執的非要替她做這個主逼着兒子娶她,事情也許就不會到這一地步。好在婉娘平平安安的回來了,在這事兒上,鳳舉往後想怎樣便怎樣吧,她不能再管了!可是顧芳姿,到底還年輕,只要她點頭願意嫁人,她這就可以爲她尋一戶好人家,遠遠的讓她嫁出去,往後也別再相見,各自保重,各自平安,也就是了!
誰知,姜嬤嬤帶回來的話卻是表小姐發了誓,情願此生就這麼在那處莊子上過一世,沒有半分要再嫁人的心思,請大夫人成全。
王氏聽得這話半響不語。
姜嬤嬤便勸道:“大夫人,既然表小姐這麼說,那就由着她算了吧!牛不喝水強按頭又何必呢?這既然是她的主意,大夫人便由着她吧!呵呵,或者,表小姐如今還沒想通呢,再等等,沒準她想通了,到時候再說也是一樣!”
王氏點點頭,嘆道:“你說的很對!牛不喝水強按頭又有何用,我再多事,不過左右不是人罷了!既然她這麼說,那便由着她吧!對了,很快便是二月十九觀音娘娘的誕辰,你別忘了跟婉娘說一聲,到時候得去觀音娘娘廟進香參拜,好教觀音娘娘保佑一舉得男、母子平安!”
“這事兒李嬤嬤已經在準備着了,大夫人放心!”姜嬤嬤含笑回道。
王氏點頭一笑。
王氏信佛,每年的二月十九觀音誕辰都要去觀音廟中進香,那觀音廟中更有一座送子觀音,甚是靈驗。如今桑婉正懷着孕,自然該去拜一拜的。
桑婉先前雖吃了不少苦,這一胎胎像卻極穩,腹中的孩兒甚是乖巧,並不怎麼鬧騰她,不像別的孕婦又是嘔吐又是胸悶又是聞不得這味那味吃不下東西,她是樣樣都好,王氏和時鳳舉都甚是歡喜。
到了二月十九這日,一大早桑婉便起身梳洗準備,要去廟中進香。同行的除了王氏還有時二夫人,周靜怡已經行動不便便沒有去,時三夫人剛出了正月便攜着女兒同丈夫上任去了,這一回果然就在江南,任的是蘇州知府。
婆媳妯娌幾個各自上了馬車,便一路徐徐朝城外放鶴山上的觀音廟而去。這一座觀音廟坐落在山腰上,周圍青山環繞,山林濃密,風景十分清幽。
因今日是觀音娘娘最重要的日子之一,前來進香的虔誠信徒絡繹不絕,山腳下車馬喧囂,人聲鼎沸,好不熱鬧,老遠便可聞到空氣中飄來的香火味兒。
婆媳一行在山腳下改乘轎子,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徐徐上山。
時家雖是大戶,可是在這樣的熱鬧日子裡也不可能讓觀音廟中的主持尼姑們單獨款待,主持師父在山門親自迎了進去,客氣抱歉了一番,將她們一行交給自己的得用弟子招待,自己又匆匆忙忙忙別的事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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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弟子便陪笑寒暄,將她們領入一處打掃好的小院落暫時休息,飲杯清茶,等會兒再去大殿上祭拜。
祭拜之後,王氏和時二夫人恰好碰見了友人,便另尋了地方說話,王氏便命桑婉回院子去休息。桑婉腹中懷着孩子,也生怕這兒人多推搡萬一有個閃失,便施禮告退而去。
剛回到那院子不一會兒,卻是有人送了封信過來,說是故人約她前往廟後的小樹林中一見。桑婉見信微微變色,這信用的紙張是一般的黃紙,筆跡中規中矩,應是路邊代寫書信的書生所寫,而這信的口吻,分明就是她那位捲了爹孃錢財逃跑的堂姐桑柔。
桑婉的心一下子突突的跳了起來,也有點不安,她沒有想到竟會在這兒遇上桑柔,可既遇上了,她信中又說的那般可憐,到底是自己的堂姐,她卻不能不管。這事兒又不好同府上的人說,偏巧今日柳芽沒來,桑婉便支開衆人,尋了個藉口獨自悄悄的出去了。
來到廟後山林,一片寂靜清幽,踩在厚厚的落葉上沙沙作響。
“姐姐,姐姐!”桑婉四下張望,喚了兩聲。
“姐姐,我在這兒呢!”一個清脆的女音吃吃的嬌笑,桑婉轉身望去,瞳孔一縮臉色微變。
哪裡有什麼桑柔,原來是顧芳姿。
桑婉不禁暗暗自嘲,心道她消息倒是靈通,倒是挺關心自家的事兒的,連這個她都知道、都能利用得上!
“是你。”桑婉神色很快恢復了平靜,淡淡說道:“你叫我出來,想做什麼。”
顧芳姿的眼神驟然冷厲下來,恨恨的瞪向桑婉,冷笑道:“想做什麼,我想殺了你和你肚子裡的孽種!”
“你真是瘋了。”桑婉搖搖頭說道。
“沒錯!”顧芳姿尖叫道:“我瘋了也是被你給逼瘋了!桑婉,我落到如今這下場都是因爲你!如果沒有你,大表哥他不會變心,我和他纔是天生的一對,我們不知會生活得多麼幸福快活!都是你!是你毀了我的一切!你耍弄心機搶了我的大表哥,搶走了原本屬於我的一切,桑婉,你好得意麼!”
桑婉平靜的望着她道:“我有什麼好得意的?倒是你,明明知道他有婚約在身卻不避嫌,非要自己往上湊,這是你自作孽,如何能怪我?時家和桑家這門親事是長輩定下,嫁娶是遲早的事兒,難道你會不知道?我過門之後,你三番數次的設局陷害於我,你又安着什麼好心了?難不成我還不準提防、不準反抗,任憑你擺佈至死才應當嗎!今日的一切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你胡說!”顧芳姿尖叫,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瞪着桑婉恨恨道:“你胡說!你胡說!我和大表哥青梅竹馬,我和他兩小無猜,他的妻子應該是我,不是你!你不應該嫁過來,你根本不應該嫁過來!你要搶走屬於我的東西,我設計你有何不可!如果沒有你,一切都不會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