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櫻九月初十出嫁, 月初的時候,趙宴平來了一趟鋪子。
阿嬌又有四個月沒見過他了,但因為中間趙宴平送過她一碗荔枝, 便感覺兩人之間並未斷過聯系。
趙宴平從前面過來的, 黃昏時分,鋪子裡沒什麼客人。
孤男寡女, 總是去後院說話也不合適,趙宴平提出要挑兩朵絹花送給妹妹,江娘子識趣,請阿嬌出來幫忙介紹, 她與夏竹保持了距離。
阿嬌拿了兩盒繡娘們做的絹花出來, 擺在趙宴平面前。
趙宴平看眼她的發髻,發現她戴了一只玉簪, 並非他送的那支蝴蝶簪子。不過也是, 那種於禮不合的禮物,她怎麼敢公然戴出來, 趙宴平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喜歡, 是否會暗暗地責怪他失禮僭越。
“趙爺瞧瞧, 喜歡哪個。”阿嬌沒怪他, 但也不可能表現出太高興見他的樣子, 萬一他只是隨便挑了一根比較貴重的銀簪表達誠意, 謝禮只是謝禮, 她含羞露怯的, 多輕浮。
江娘子、夏竹就在不遠處瞧著,趙宴平沒有多看她, 對著那兩盒陌生的絹花道︰“初十小櫻出嫁,家中擺了幾桌, 這門婚事你幫了不少忙,太太也想請你過去吃席,熱鬧熱鬧,不知你可否有空?”
他音量正常,坦坦蕩蕩,彷彿兩人只是普通的故人。
出於交情,阿嬌想去給沈櫻送嫁,但礙於世俗,她不應該去,否則哪日真相傳開,旁人定會議論她對趙宴平舊情難忘,人家妹妹出嫁她一個前妾也巴巴地趕過去湊熱鬧。
“初十啊,真不巧,我與姑母約好了那日要去寺裡上香。”阿嬌遺憾地道。
趙宴平明白,他也知道這種邀請會讓她難做,只是妹妹大喜他問都不來問一聲,又怕她誤會他過河拆橋。
趙宴平隨意挑了兩朵絹花,堅持付錢。
阿嬌收了,笑道︰“趙爺稍等,我給小櫻準備了一份添妝,是我自己繡的,一點心意,您幫我給小櫻帶過去。”
趙宴平頷首。
阿嬌去後院拿東西了。
趙宴平換了一處櫃台前站著,目光隨意掃過鋪子裡擺出來的繡活兒。
江娘子湊了過來,看著男人俊美冷峻的側臉,笑著調侃道︰“趙爺最近都沒怎麼露面,是大理寺的官務太忙了嗎,還是一直在忙著籌備令妹的婚事?”
趙宴平對著櫃台道︰“都有。”
他並不習慣這種插科打諢。
江娘子看出來了,尋常男子暗暗惦記心上人,被人揶揄就算不臉紅也會做些不自在的舉動,趙爺倒好,那臉冷淡的,江娘子都不敢再開玩笑了。
找個由頭,江娘子走開了,夏竹偷偷笑她。
趙宴平看向帳房那邊。
沒等多久,阿嬌回來了,拿著一卷畫軸。
趙宴平接過畫軸,道謝離開。
阿嬌將他送出鋪子,等她準備回帳房算帳,江娘子走了過來,嘖嘖道︰“東家,趙爺在縣城時也這樣嗎?太冷了,難怪他各種獻殷勤,你對他都沒有那種意思,男人啊,還是得挑個會噓寒問暖的。”
阿嬌笑笑,並不解釋。
趙宴平有多好,她自己知道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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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嬌送沈櫻的是一幅刺繡掛畫,繡的是一對兒藍羽喜鵲站在掛著紅石榴果的樹枝上,其中一顆石榴破了一塊兒殼兒,露出裡面一顆顆飽滿如紅寶石的的籽兒,寓意著夫妻恩愛,多子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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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櫻當著母親、兄長的面展開的掛畫,看完小臉刷得紅了。
柳氏仔細端詳這掛畫,越看越惋惜,阿嬌多好啊,人美心善手巧,對兒子、女兒也好,倘若阿嬌沒有壞了身子,兒子也早找到了香雲,兩人再續前緣,誰都沒了遺憾。
“快收起來吧,好好收著。”柳氏囑咐女兒道。
沈櫻點頭,也許以後兄長還會娶妻,但在沈櫻心裡,阿嬌始終都是她的嫂子,最好的嫂子。
婚期越來越近,趙家眾人都很忙,到了初十這日,趙家一早便開門迎客。
趙宴平邀請的大理寺同僚,宅子左右由柳氏新結交的街坊,恩師盧太公一家,一共湊了六張桌,簡單又不失熱鬧。
吉時一到,謝郢便帶著迎親隊伍登門了。
趙宴平將蒙著蓋頭的妹妹背上花轎,轎門關上,趙宴平走到一身喜袍的謝郢面前,什麼都沒說,只重重地捏了一把謝郢的肩膀,疼得謝郢險些咧嘴。
謝郢明白趙宴平的意思,已經丟了一個命苦的妹妹,趙宴平肯定會希望小妹妹一生順遂。
“大哥放心,我便是自己吃苦,也不會讓小櫻在我身邊受任何委屈。”謝郢目光堅定地道。
趙宴平負手而立,看著他翻身上馬,帶走了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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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趙家,永平侯府可熱鬧多了。
謝郢雖然是庶子,但也是侯府庶子,是謝皇后的親佷子。
為了彰顯自己身為嫡母的一視同仁,永平侯夫人將謝郢的婚宴辦得與次子謝二爺成親時一樣隆重,凡是與永平侯府交好的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她都請來了,前院坐滿了高官厚祿的男客,後院坐滿了眾多頂著誥命頭餃的貴婦人。
拜了堂,新郎、新娘一起來了新房。
新房裡為了兩圈貴婦人,都是等著看新娘子容貌的,謝郢才從喜婆手裡接過金漆秤桿,大家便笑著催促起來。
謝郢掩飾著緊張,挑開了蓋頭。
紅色的蓋頭落到了新娘子沉甸甸的鳳冠之後,露出一張淡妝淺畫的姣好臉龐,水艷艷羞答答的桃花眸子低垂,鵝蛋小臉微豐,頗有嬌生慣養的大家閨秀的貴相,並不見任何小戶之女的寒酸氣。
沈櫻的姿色,在京城一眾美人裡也不露怯。
貴婦人們都看呆了,若沈櫻身世顯貴,他們也不會過於吃驚,但已經知道她小縣城出身,就沒料到長得會這麼美。
驚艷過後,大家都笑著誇贊謝郢有福氣。
新郎新娘還有些禮節要行,貴婦們含笑圍觀,看著看著,有位貴婦忽然喃喃自語道︰“三夫人看著好生面熟,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似的。”
可惜她的聲音太輕,很快就淹沒在了旁人的笑語誇贊中。
新郎要去前面敬酒了,貴婦人們也移步去外面吃席,新房終於清靜了下來。
沈櫻帶了如意、寶瓶陪嫁,侯府也給她安排了兩個大丫鬟、四個小丫鬟,沈櫻暫且認了自己院子裡的這幾個丫鬟,便抓緊時間淨面吃飯休息。窗外天色越來越黑,沈櫻剛打了個盹兒,新郎官謝郢回來了。
謝郢的酒量一般,今晚他洞.房花燭,年輕的世家子弟們都使勁兒灌他,哪怕謝郢的酒裡摻兌了水,仍然醉得不輕,光靠自己都走不穩路了。
順哥兒先扶主子在前面吐夠了,喝了醒酒茶,擦了臉換了身紅袍,才把乾乾淨淨的醉醺醺的主子移交給了新夫人。
沈櫻的所有緊張都在看到謝郢的醉態後消失了,都醉成爛泥了,還能做什麼?
眼看謝郢倒在牀上後就一動不動地躺著了,沈櫻悄悄松了口氣,叫丫鬟們滅了燈退下,她小心翼翼地爬到了牀裡側。
桌子上點著一雙臂.粗的紅燭,燭光輕輕地跳躍,將謝郢醉酒的臉映照得更紅了。
沈櫻跪坐在裡面,緊張地端詳謝郢的容貌。
說來可笑,才見過幾面的人,都沒有細細看過的人,竟然會喜歡她,還來提親了,而她也真的嫁了過來。
在這之前,沈櫻只知道謝郢容貌俊美,清雅如竹,如今仔細看了,沈櫻發現謝郢左邊的眉毛中間有道小小的疤痕,導致他眉毛斷了一截,但不細看是發現不出來的。沈櫻便猜,會不會時謝郢幼時貪玩,在哪裡劃了一下?
不知不覺,沈櫻的臉距離謝郢很近了。
謝郢突然蹙眉,睜開了眼楮。
沈櫻大慌,連忙坐正,見謝郢直直地盯著她看,沈櫻臉上發燙,緊張得不知所措。
平時見外男都要被人議論,現在她竟與一個並不是特別熟悉的男人坐在一張牀上了,腦海裡不受控制地冒出來母親讓她私下看的那本小冊子,沈櫻越發不敢看謝郢。
謝郢有些頭昏,並不難受,反而令人愉.悅。
他慢慢坐了起來,這一坐,燭光立即被他擋住,投了一道黑影在沈櫻身上。
沈櫻才發現他也挺高的,以前見他他幾乎都與兄長站在一起,被兄長襯得矮了而已。
沈櫻攥著手指頭,等他先開口。
“我是庶子,生母只是府裡的姨娘,櫻姑娘會不會覺得委屈?”謝郢看著她亂動的白皙手指,低聲問道。她是同意嫁過來了,但謝郢還是想親耳聽聽她是怎麼想的。
沈櫻瞪了他那邊一眼,小聲嘀咕道︰“我若覺得委屈,為何還要嫁過來?我知道你是庶子,你也知道我是村女出身,既然你不嫌棄我,我也不嫌棄你,往後別再說那些傻話了,除非你後悔了,不想再與我在一起。”
羞歸羞,有些事情沈櫻很清楚,是深思過後才同意嫁的。她看上的是謝郢出眾的儀表,是他的品行,是他與兄長的交情,如果謝郢只有家世,她才不會嫁。既然嫁了,沈櫻就不想再糾結誰配不上誰的問題。
“不會,我絕不會後悔娶你。”激動之下,謝郢握住了沈櫻的手,灼.熱的氣息也撲到了沈櫻臉上。
沈櫻頓時沒了剛剛的理智,低著頭,想要把手抽.出來。
謝郢不松,看著她羞紅艷麗的臉,謝郢借酒壯膽,整個人都覆過來,將害羞躲閃的沈櫻拉到了懷裡,對著她的耳垂道︰“小櫻,我等了你這麼久,終於等到今日了。”
沈櫻埋在他懷裡,明明緊張得不行,卻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只能任謝郢從她的耳朵開始親起,漸漸往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