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0

發佈時間: 2024-08-01 17:54: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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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抵達大理寺時, 已是黃昏時分,宮裡各處都掌了燈。

此案牽扯到宣王的一位側妃,他來旁聽合情合理, 盧太公命人搬了一把椅子。

宣王就坐在盧太公左下首,坐好了, 他掃眼離得最近的徐尚書、魯氏夫妻, 然後看向低著頭跪在那裡的“徐氏”。身為嫌犯,待遇能有多好, 她就跪在冰冷堅.硬的石磚之上,這裡沒有炭火,她只穿了一件在屋裡穿的夾襖,撐在地面的一雙手凍得發白。

宣王就想到了她偷偷跑去正院邀寵的那個晚上。

他把她的腳捂在懷裡, 如此疼愛,對皇帝老子恐怕都孝順不到這個份上, 她倒好,半句真話都不與他說。

活該!

宣王移開視線, 待他看清楚趙宴平身邊的柳氏、沈櫻,什麼都不用再問,她就是趙香雲。

一個丟了十九年的民間女子, 怎麼會落到魯氏手裡?

為何會與家人失散,被魯氏帶走假扮徐家女之前,她又在哪裡?

宣王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去想這些, 可他控制不住,他把這女人放在手心裡疼了九年, 她已經成了他身上的一塊兒肉,他做不到一刀切得乾乾淨淨。

所有人都到齊了,盧太公坐回原位, 再次審問香雲:“既然你已承認不是徐婉怡,那你究竟是誰?祖籍何處?”

香雲很冷,王爺沒來之前冷,王爺來了,她更冷了。

別人不問她,她腦海裡全是兩個孩子,人家問了,香雲才本能地思索,回答。

她是誰啊,她是趙香雲啊。

可她犯了欺君之罪,她不能連累哥哥。

到最後做個鬼,她也只能做個無名無姓無人記得的鬼。

身體與心裡的冷,化做流不完的淚,香雲額頭貼著地磚,哽咽道:“民女幼時與家人失散,早已忘了家在哪裡。自從民女被荊嬤嬤送去尼姑庵,尼姑庵的庵主日夜折磨我,逼我忘了本名完全把自己當徐婉怡看,民女漸漸就把曾經的事都忘了。”

盧太公尚未說話,宣王冷笑一聲,質問道:“日夜折磨?什麼樣的折磨能讓你忘了本名?”

這慌撒得也太假,她明明記得,早擔心過會掉腦袋!

曾經的枕邊人,香雲當然聽出了宣王的聲音,那聲冷笑讓她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了。

宣王看不見她的臉,猜她在編造藉口,馬上問跪在後面的尼姑:“你是尼姑庵的證人?你來說。”

人在大理寺,靜文師太不敢隱瞞,先強調一切都是庵主所為與她無關,再將那些往事一件件地說了出來:“她說,調.教小姑娘不能用鞭子棍子,會留下疤痕,用針最合適,多疼都不會落疤……”

隨著靜文師太的敘述,香雲彷彿又回到了尼姑庵,她伏在地上,漸漸泣不成聲,哭著哭著想起孩子,香雲抬起頭,淚眼模糊地望著宣王的方向:“王爺,民女真的不是故意要騙您,民女什麼都忘了,民女也不怕死,只是放不下煉哥兒、熾哥兒,您,您別遷怒他們……”

難道那些溫柔都是假的嗎,就因為她身份變了,他就一點都不疼她了?

香云不求活命,只求他善待兩個孩子。

她哭成了淚人,宣王看到的卻是尼姑庵里的她,小小的一個女娃娃,被那老尼按著扎針,躲沒處躲,哭沒人護,今天熬過去了,明天又要接著熬,一日一日,熬了五六年,連睡覺都不踏實,連醉酒了也要挨扎!

他寧可氣傷自己也捨不得動一根手指頭的女人,竟然被一個尼姑庵的老尼沒日沒夜地折磨!

額頭手背早已青筋暴起,宣王陰鷙地盯著靜文師太:“你都進京了,庵主怎麼沒來親自揭發?”

庵主在哪?他要親手將她碎.屍萬段!

靜文師太被他殺人般的眼神嚇到了,可她也不知道庵主在哪,早被身份不明的人帶走了。

宣王閉上了眼睛。

最先看到沈櫻的是永平侯府的人,謝郢沒見過王府裡的香雲,永平侯夫人、謝皇后在宮裡見過,懷王一黨都能找到靜文師太,那庵主肯定被謝皇后的人提前帶走了,藏在哪個地方等著將來對付香雲,對付他的寵妃。

接下來便是香雲與家人的認親了,宣王閉著眼睛,也能從三個女人的哭聲里分辨出她的聲音。

幸好趙宴平還算聰明,知道將香雲犯下的欺君之罪推到魯氏逼迫的頭上,請盧太公主持公道。

“王爺意下如何?”

宣王冷聲道:“大人秉公判決便可,不必顧慮本王。”

說完,宣王大步離去。

他先去見了父皇,求父皇輕罰趙氏。

得了父皇的應許,宣王去見謝皇后了。

謝皇后在用晚膳,得知他來,還吩咐宮女再去準備一副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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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沒胃口,他過來也不是用膳來的,將大理寺斷案的情況告訴了謝皇后。

謝皇后嘆息道:“趙氏也是命苦的,被人逼迫犯下欺君之罪,看在她替你生了兩個兒子的份上,我會去皇上面前替她求求情,留她一命。”

宣王面無表情道:“不勞母后,兒臣已經求過父皇了,兒臣來見母后,是希望母后替兒臣找一個人。”

謝皇后疑惑道:“你要找誰?”

宣王看著她道:“尼姑庵的庵主定慈,她殘害趙氏,兒臣不殺她難以洩憤。兒臣會派人去尋她,只是兒臣這邊人手有限,懇請母后也派些人手幫忙,無論生死,只要母后能幫兒臣找到定慈,兒臣感激不盡。”

謝皇后皺起眉頭,遲疑道:“那御史要告徐尚書都沒找到定慈,我……”

宣王一言不發,只沉沉地與她對視。

謝皇后便無奈似的道:“算了,既然你堅持,我就派人替你找找。”

宣王拱手:“多謝母后,兒臣告退。”

謝皇后看著他的背影,臉色沉了下來。

她真的沒料到,懷王、惠妃那邊竟然也發現了沈櫻與趙氏的相似之處,並查到了徐州府的尼姑庵,現在事情鬧開了,以宣王的才智,猜到定慈師太在她手裡再正常不過,謝皇后只是沒想到,宣王竟然願意為了一個趙氏,來她面前挑開這層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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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都來跟她要人了,她給了,還能撈個“感激不盡”,她不給,宣王拿她沒辦法,卻可以對付侄女。

香雲與母親柳氏、哥哥趙宴平、妹妹沈櫻在牢房裡過了一夜。

哥哥安慰她,說她的罪不至於砍頭,讓她不用太害怕。

香雲笑著點頭,其實心裡還是怕,比之前更怕,之前只是捨不得兩個孩子,現在還要加上三個親人。如果真的能活下來,哪怕再也見不到兩個孩子,她能打聽到他們的消息,還有家人陪伴,後半生也知足了。

第二天天亮了,香雲才發現母親拉著她的手睡了一夜。

光線昏暗,香雲看到了母親眼角的皺紋,她也是當娘的人了,便知道這些年她過得苦,母親找不到她,心里肯定也苦,還有哥哥……

香雲扭頭,看向牢房的另一側。

趙宴平早醒了,一直看著妹妹這邊,發現妹妹看過來,他笑了笑。

香雲也笑了笑。

其實還是挺陌生的,記憶中的哥哥模模糊糊是個男孩子,眼前的哥哥都快三十歲了,長得高大威嚴,可一樣的骨血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他長得再冷,香雲看著都親切。

一家四口吃過早飯不久,盧太公親自帶著人來宣旨了,魯氏一黨全部處死,徐尚書罷官三代子孫不可為官,香雲剝奪側妃稱號,仍為宣王妾室,她的懲罰都這麼輕,趙宴平、柳氏、沈櫻三人更是一點罪名都沒有,即刻釋放。

看著盧太公笑瞇瞇的臉,香雲突然有種做夢般的不真實。

她不但活了下來,還可以繼續留在王府,繼續陪伴兩個孩子?

盧太公笑著提醒她道:“據說,王爺去皇上面前求情了。”

再可憐也是欺君之罪,如果不是宣王求情,皇上未必會輕饒一個小女人。

王爺嗎?

想到她離開王府前王爺說的那些冷言冷語,連面都不肯見她,最後卻是他給了她生的機會,香雲眼睛一酸,靠到母親肩膀哭了起來。她騙了王爺那麼久,王爺還庇護著她,這樣的好,她何德何能?

柳氏挺欣慰的,雖然女兒在尼姑庵的時候吃盡了苦頭,但看王爺這些做派,王爺是真的疼女兒。

因為知道宣王會善待女兒,當一家人走出大理寺,發現宣王府已經派丫鬟小太監來接女兒了,柳氏不捨歸不捨,卻也放心地與女兒道了別。

香雲再度落淚,一顆心就像分成了兩半,一半想回王府與孩子們團圓,一半仍想留在母親身邊,做母親的孩子。

宣王府,蕭煉、蕭熾兄弟倆得了父王的准許,都早早地跑到王府門前等待母親了。

馬車還沒停香雲就听到了小兒子的喊娘聲,她終於忘了規矩,探出窗戶往外看。

“娘!”蕭熾哭著朝馬車跑來,眼淚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香雲捂著嘴,旁邊玉蘭不停地幫她擦眼淚,眼睛也是紅紅的。

宣王還在宮裡,香雲一手牽著蕭煉,一手抱著蕭熾,娘仨哭哭啼啼又歡歡喜喜地回了攬雲堂。

“娘還會走嗎,我不要娘走!”蕭熾抱著娘親的脖子,一刻都不想鬆手。

香雲努力笑出來:“不走了不走了,娘哪都不去。”

蕭熾還在嗚嗚哭,八歲的蕭煉懂事了,只心疼地看著​​母親。

香雲也看不夠自己的孩子,直到突然打了兩個噴嚏,她才擔心自己著涼了,忙叫孩子們坐遠點。

可誰家孩子會嫌棄母親,兄弟倆都不肯挪開。

這個白日,除了香雲沐浴更衣的時候,兄弟倆就一直守在她身邊。

天色漸漸變暗,宣王終於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