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正是七月中旬,陽光依然耀眼,在日頭底下走幾步路都要出汗。
但那是必須當差的人,懷著有一半可能是龍子的蘇梨現在過得比明宗那老皇帝還要享受。從秋月宮出來時,明宗就讓太監們搬了一把貴妃榻,方便蘇梨隨時休息,現在貴妃榻被放在了湖邊的水榭中,涼風習習,湖里開著的荷花亭亭玉立,美景如畫。
蘇梨舒舒服服地靠在榻上,小安子跪在榻尾輕輕地給她捏腿,宮女如意跪在蘇梨與擺放瓜果糕點的小桌中間,在蘇梨有需要的時候充當人形餵飯機。
其他宮人都在水榭的走廊間站著,離得遠,只有奉旨陪護陸貴人的大太監魏融站在蘇梨旁邊。
蘇梨吃了幾顆葡萄,示意如意不用再餵,問魏融:“宮裡有會唱曲的嗎?”
魏融笑道:“自然是有的,貴人想听曲兒?”
蘇梨點頭:“光聽曲兒也夠悶的,安排幾個舞姬。”
魏融便派人去教坊司挑人了。
蘇梨想了解了解宮裡的近況,懶洋洋地躺著,問魏融:“公公啊,我想跟你打聽點事,不知道會不會犯忌諱。”
魏融看著她:“娘娘想打聽什麼?”
如意、小安子都是魏融的人,不過就算不是,蘇梨接下來要說的話也符合她現在的人設,傳到明宗耳中也沒什麼。
蘇梨就直接問了:“我懷孕這三個月,皇上可有寵幸其他妃嬪?有好消息嗎?”
她的語氣有些諷刺,就像一個驕縱的寵妃,嘴上這麼問,其實並不想聽到肯定的回答。
她漂亮的眉毛微微挑起,身上的華服、首飾全都是明宗賞賜的好物,可謂一身榮寵。
魏融忽然看不透這個女人了。
最初她提出結盟,魏融以為她只是為了活命選擇忍辱負重。第一個月她在他身下一動不動,與明宗周旋時卻可以嬌笑妹叫,讓魏融分不清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如果她在明宗面前展現出來的嬌妹都是假的,她一個沒有受過專門訓練的內宅女子,為何會有這麼精湛的演技?如果她對明宗的嬌妹是真的,那為何不直接給明宗生孩子,反而要委身給他?
魏融猜不透。
而她懷孕後的這三個月,越來越恃寵生嬌,秋月宮的擺設幾乎全被她求著明宗給換成了嶄新的,彷彿她是真的享受做皇上的貴人了,而不是單純為了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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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貴人,皇上一切如舊,可惜除了貴人,其他娘娘那邊都沒有傳出好消息。”魏融低聲道。
蘇梨笑了,只要其他后宮女人如靈珠展現的那般都沒有動靜,那她這胎就算是個公主,至少也證明她的肚子比其他人爭氣,為了這點,明宗便不會因為她生了女兒一下子冷落她,蘇梨就有再賭一次的機會。
當然,蘇梨並不想一直生孩子,肚子裡這個都是無奈才懷的,最好一舉得男,蘇梨就可以專心朝著太后的寶座奮鬥了。
稍頃,教坊司送了歌姬舞姬們過來。
蘇梨見魏融一直站著,命人給他賜座,好歹也是御前大太監,這點待遇還是該給的。
魏融道謝,坐在了距離貴妃榻幾步遠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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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晌魏融才回了明宗身邊。
明宗處理完政事,隨口問他:“貴人都做了什麼?”
魏融一一地講述,明宗聽了都有些羨慕,好笑道:“這個陸貴人,比朕過得還舒服。”
魏融笑道:“那也是皇上先給了貴人福氣,貴人才能母憑子貴。”
明宗回憶陸貴人進宮後的表現,覺得這是個聰明識趣的女人,會撒嬌會邀寵,但也是真的疼她那第一個兒子。明宗不喜歡太心機深沉的女人,也不喜歡太感情用事的,陸貴人這樣的剛剛好,有真心,才會懂得感恩。
“她有沒有跟你打聽什麼?”明宗又問。
魏融如實道:“貴人問了皇上這三個有沒有寵幸別宮的娘娘們……微臣這麼答了,貴人笑了笑,隨後就高高興興地聽曲看舞了。”
明宗猜也知道,他希望后宮的每個女人都快點給他生兒子,那些女人們卻只想自己生。
利之所趨,人之常情。
經過此事,明宗越發肯定他已經徹底摸清了陸貴人的底細,雖然有點小聰明,但完全位於他的掌握,翻騰不出多大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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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三個月,蘇梨的肚子開始大了起來,京城的天也變得冷嗖嗖的,蘇梨終於肯乖乖待在秋月宮養胎,再也不要去外面亂逛了。
為了打發時間,蘇梨畫了一副現代流行的麻將牌,讓明宗派人給她做出來。
明宗好奇地問她麻將怎麼玩。
蘇梨給他解釋了一番,明宗聽了一點就懂了,這麻將其實與本朝流行的一種葉子牌非常像,只是玩起來更新鮮有趣。
明宗同意了蘇梨的要求,沒多久蘇梨就得到了御賜的麻將牌,骨面竹背,摸起來清涼光滑。
蘇梨先邀請明宗、魏融以及專門伺候她的李太醫一起玩了起來。
蘇梨坐在明宗的下首、魏融的上首,她是老手了,盯魏融盯得緊,很少會給魏融機會吃她的牌,等蘇梨需要什麼了,蘇梨就在桌子底下偷偷扯明宗的衣袍,朝他擠眉弄眼。明宗還等著蘇梨給他生兒子,自然有求必應,蘇梨要什麼他就餵什麼。
贏了銀子的蘇梨笑瞇瞇的,一點都不像當娘的人,反而像個嬌憨可愛的小姑娘。
明宗越來越喜歡蘇梨了,那種長輩對伶俐小輩的寵愛,反正蘇梨本來就是他的孫輩人。
陪玩了三局,明宗要去做事了,李太醫不方便再陪蘇梨打,蘇梨出去逛了兩刻鐘,回來後讓魏融、小安子、如意陪她。
半個月前,蘇梨晚上睡覺時腿抽筋疼醒了,她自己沒當回事卻驚動了明宗,明宗就把他最最信任的魏融派到了蘇梨的秋月宮,魏融的官職權勢沒變,反而更大了一點,因為明宗說了,如果秋月宮遇到緊急情況來不及去請他,魏融可以全權做主。
新的牌局湊了起來,這次蘇梨是真心打牌了,不再要求上家餵她。
魏融默默地打牌,並不會故意去看她。
玩著玩著,就在魏融好不容易可以吃蘇梨一口牌的時候,他剛把牌擺出去,正要把蘇梨那張放到他這邊來,忽聽蘇梨哎了一聲。
魏融手抖了一下。
小安子、如意都嚇壞了,急著來到蘇梨身邊,扶著皺眉吸氣的蘇梨問她怎麼了。
蘇梨看向肚子,又笑又氣地道:“這孩子踹了我一腳。”
小安子、如意鬆了口氣,魏融的後背早就汗如雨下,那畢竟是他的骨肉,無論男孩兒還是女孩兒,都已經快滿七個月了,叫他牽腸掛肚了七個月,若此時出事,魏融……他不再往下想。
“貴人不宜久坐,今日就到這裡吧。”
虛驚一場,魏融離席,彎著腰對蘇梨道。
蘇梨想了想,扶著腰道:“確實有些乏了,公公幫我捏捏腿吧。”
她第一次叫魏融伺候。
魏融卻像早已習慣了一般,微笑著托起蘇梨的一只胳膊,扶她去了貴妃榻上。
蘇梨讓如意去廚房弄點東西來,再讓小安子去擦洗麻將牌。
趁此機會,蘇梨對跪在旁邊輕輕給她捏腿的魏融道:“秋月宮位置太偏了,你雖然官職沒變,但長久遠離御前,不利於咱們的大計。今晚我會假裝做噩夢,再請皇上安排我到崇政殿的後殿養胎。”
魏融皺眉道:“崇政殿是皇上的寢殿,你這個要求太大膽了,就算皇上現在依了你,萬一你生的是公主,皇上定會新賬舊賬一起算。”
蘇梨道:“那也比你被人取代了大太監一職強。”說著,她的手指先後指向自己、魏融,最後停在了鼓鼓的小腹上,神情凝重地看著魏融道:“咱們這一家,只有你攥緊了宮廷大權,我與孩子才有希望,你若倒了,縱使我生了兒子,群狼環伺,我們母子恐怕也難活得長久。”
她能安心養胎,是因為知道魏融會替她剷除所有不安全的因素。
她的眼睛是那麼的明亮,充滿了對他的信任與期許,魏融只覺得心底某個位置突然變軟了。
自蘇梨懷孕,沒有與他說過一句悄悄話,魏融還以為她真如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全心依賴明宗了,原來只是在陪明宗演戲而已。
“好,咱們一起回崇政殿。”
商量好了,夜裡蘇梨就又鬧了一次。
明宗今晚才寵了別人,因為藥性睡得很香,半夜突然被人叫醒,得知陸貴人好像動了胎氣,明宗立即趕來了秋月宮。
蘇梨躺在牀上,默默地垂淚,看到明宗,蘇梨伸手要抱抱。
明宗進來前已經見過李太醫了,知道她只是做了噩夢,孩子沒事。
“什麼噩夢把你嚇成這樣?”明宗躺下來,握著蘇梨的小手溫柔地拍拍,殘暴嗜血的老皇帝,因為一直在盼望兒子,對他這些年出生的女兒們都沒有這麼憐愛過。
蘇梨靠著他的肩膀,小聲地啜泣道:“我夢見冷宮死了個罪妃,她說她不想死,想託生到我的肚子裡來,我要為皇上生龍子,哪肯叫她來,我就跑啊跑,可她窮追不捨,後來又冒出許多女鬼從四面八方圍過來,我……”
蘇梨說不下去了,又開始哭。
明宗雖然知道夢都是假的,但仍然被氣得不輕。
秋月宮本來就不是什麼好地方,若不是怕冒然搬走動了胎氣,明宗早想叫她換個離崇政殿近的宮殿了。
“別怕別怕,有朕在,那些玩意絕不敢靠近你半步。”
蘇梨哭道:“可皇上不會每晚都陪我啊,皇上一走,她們就又來了,我都不敢再睡覺了。”
明宗:……
不敢睡覺怎麼成,傷了他的皇子怎麼辦?
明宗真的很在乎蘇梨這一胎,比以前任何妃嬪的任何一次懷孕都在乎。
去哪裡能讓她夜夜好眠不用擔心再做這種夢?
要說這后宮唯一一座沒有死過女人的宮殿,那就只有他的崇政殿了。
明宗又想,崇政殿是歷代皇帝居住的地方,龍氣最旺,也許她搬過去了,腹中的孩子受龍氣滋養,不但會幫助她生下皇子,更有可能讓這個龍子天資聰穎、絕頂聰明啊!
明宗越想越合適,他本就無所顧忌,當即就告訴了蘇梨他的這個決定。
蘇梨忽然發現,老皇帝與她還挺有默契的。
“這,這不合規矩吧?”蘇梨淚眼汪汪地道。
明宗笑道:“天下的規矩都是朕定的,朕說可以,便是可以。”
蘇梨便破涕為笑,湊過去親了一口明宗的臉。
第二天,蘇梨便無比高調地搬進了崇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