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93章

發佈時間: 2024-08-08 05:4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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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靈魂伴侶

瑰麗璀璨的星雲之下,兩人相擁,交換了一個溫熱纏綿的吻。漫天星光覆蓋在他們的肩上,遮掩住對彼此最深的渴望。夏習清伸手去找周自珩的手,想要握住他,對方卻在鬆手時不慎將宇宙的開關遺失。

擁著他的肩膀倒退時,夏習清漂亮的皮鞋尖不小心踩上去,紅色星雲在一瞬間探索,收束,化作無止盡的黑暗。周自珩的反應更快,他緊緊地抱住了夏習清,深入而纏綿的吻著他,濕潤的水聲在黑暗中被失靈的某種感官放大,像一雙看不見的手攪和著逐漸劇烈的喘息。

「自珩……」

「別怕。」周自珩的手臂緊緊地箍在他的腰際,身體推著夏習清的身體,在黑暗中摸索著,生理上湧起的恐懼和慾念的燎燒層層覆蓋,說不清誰擊敗了誰,夏習清只覺得自己一退再退,退無可退,後脊背抵靠在一面牆上,周自珩的吻充滿了攻擊性,像是渴求依舊,濕軟的舌頭攪得他心跳紊亂,雙腿發軟,手掌只得貼上牆壁,穩住自己流沙一般開始流淌的身體。

「開燈吧。」好不容易從濕熱的吻中找到縫隙,像是黑暗裡綠色的逃生標誌。周自珩的白色毛衣在暗夜中似乎可以發光,蒙著一層淡淡的螢輝。

他渴求從他的身上找到光明。

「求我。」周自珩咬著他的下唇,柔軟又脆弱的觸感令他沉迷。

「……求你。」

他早就將自己的全部都獻上,這點自傲也算不上什麼了。

周自珩伸出一隻手去開燈,另一隻手掩住夏習清的眼睛,光明重現的那一刻,夏習清感受到的只有周自珩指縫間流淌的紅色光芒,柔和而曖昧。

他舔了舔自己因唾液蒸發而乾燥的嘴唇,再微微張開,一雙蒙著水汽的眼睛望著周自珩,如同渴水的魚,手臂不自覺又纏上他的脖子,是他一貫喜歡的方式。

兩個人激烈地在玄關處纏吻,沿途都是渴求之火燒過的焦痕,吻到夏習清雙腿發軟,被他摟著走的時候不小心被地上的盒子絆倒,索性被周自珩拽了一下,才沒有摔倒。

「這是什麼……」腦子發懵,夏習清瞇著眼去看,看見盒子上有張紙條。

我送你們的大禮。——趙柯。

「這是什麼?」夏習清轉過臉看向周自珩,臉上還有情潮未褪的迷茫,可周自珩閃避得太明顯,「沒什麼,我們進房間吧。」

「哦?」夏習清勾起嘴角,一個字被他念得百轉千迴,準確無誤地勾住了周自珩的心,趁他晃神,夏習清用皮鞋尖勾開蓋子,裡面的東西倒是讓他一下子清醒了。

「這都是什麼玩意兒?」夏習清擦了擦唇角,懶洋洋蹲了下來,食指尖勾起裡頭的一個黑色綢緞眼罩,在周自珩的眼前晃了晃,又拿出一副手銬,掰了兩下,還有一條長長的繩子,被他拽了出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逃出生天》道具組寄過來的呢。」

周自珩乾笑了兩聲,瞥見盒子裡居然還有更過火的特殊道具,真的兩眼一抹黑,差點被趙柯氣死,自己好不容易弄得這麼浪漫,全被他帶偏了。

「這都是他單方面非要塞給我的,並不代表我本人的意志。」

聽見周自珩這麼死板地垂死掙扎,夏習清差點笑場,但他還是憋住了,拿起盒子裡的眼罩、手銬和繩子,手指抓著繩子的一端甩動著,倒像是個準備套住獵物的獵人。他的眉尾抬了抬,眼神輕佻。周自珩就這麼被圈了進去,從猶豫不決的獵手變成了予取予求的獵物。

時間點燃火焰,拋上天際,又炸開一簇簇焰火,最終在歸於平靜的汪洋墜落,星火融化在漣漪中。

不記得究竟過了多久,夏習清漸漸恢復理智和清明,感覺自己被撞擊出去的靈魂終於回到了這副泥濘的軀殼。渾身發軟,骨頭酸痛,他像只沒有自理能力的幼獸一樣伏在周自珩的胸口,任由他的手臂繞過自己的肩,手指撥弄他汗濕的髮根。

心臟的跳動聲隔著胸膛,撞在他的鼓膜上,像是一種親密的問候。

「累嗎?」周自珩抬著脖子吻了吻他的頭頂,聽見夏習清啞著嗓子嗯了一聲,覺得可愛又好笑,但是不能笑,也不能說他可愛,這都是倒著擼貓的錯誤方式。

夏習清瞟了一眼牆面上掛著的鐘,發現快到零點了,於是拿出手機準備看微博。

「你生日就剩這麼點時間了,」周自珩有些不滿意地奪過手機,「不能留給我嗎?」

「我想看看你那個香水的名字究竟是什麼。」

周自珩樂了,「那你問我啊。」

夏習清搶回手機,「不,我就想自己看。」他就是想等到23:59分,那個等待的儀式感讓他滿足。

終於,香水品牌的官方微博準時準點地發布了這兩款香水的名字,可讓夏習清覺得好笑,他簡直是白等了。

「你搞什麼,一個叫NC27,一個叫G23,弄的像口紅色號一樣。」夏習清哭笑不得,儘管他明白周自珩的意思,可其他人怎麼會懂。

誰成想,連夏習清都沒有想到,這條公開香水名的微博下竟然會是這些回覆。

[@希望的田野:作為一個忠實的《逃出生天》節目觀眾,我看到這個香水名就產生了想破譯密碼的衝動……入戲太深……]

[@自習衝鴨:周自珩這個理工男真的不是在出謎題嗎?]

[@我愛的Alpha:我一開始看這個設計,還以為香水名會跟星星或者玫瑰有關,畢竟有流沙又有玫瑰嘛,誰能想到名字這麼硬核哈哈哈哈。]

[@逃出生天永不完結:我覺得沒這麼簡單,又有數字又有字母很容易讓人想到密碼啊。套用第一期節目裡的柵欄密碼,就是通過跳位的方法把明碼分成了兩欄,假設這就是分好的兩欄,那麼明碼還原回來就應該是NGC2237,可這解出來好像也沒有什麼意義啊……也有可能是我腦洞太大入戲太深,大家看看就好哈哈。]

[@珩珩攻遍宇宙回覆@逃出生天永不完結:有意義!姐妹你好牛逼!我剛剛去查了,NGC2237是一個星雲的名字,這個星雲的形狀就和玫瑰花一樣,我還特意貼圖了,超級美。]

[@周自珩是天使:我的媽呀那個圖好美,而且這兩瓶香水的設計就是一個是宇宙,一個是玫瑰啊,合在一起就是NGC2237,宇宙中的玫瑰!天哪周自珩是什麼浪漫理工男啊!]

[@我珩超A:周自珩徹底推翻了我的求偶標準,因為我根本找不到這樣的男人……要不他出個櫃讓我徹底死心吧。]

……

「竟然還真的被她們破譯出來了。」夏習清覺得太魔幻了。

周自珩攬著他的肩膀,笑眼彎彎,「看過那麼多期節目,已經養成這種敏感度了。」他忽然低下頭,在沙發的縫隙裡找著什麼,最後在夏習清躺著的那個位置摸到了。

「你找什麼呢。」

周自珩將手背在後頭,笑嘻嘻的,夏習清伸手繞過去要去搶,他又自己乖乖拿了出來。原來是一瓶香水,沉黑如墨的液體中閃動著流沙,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瓶子的中央是一朵紅色的小玫瑰。

「這是NC27和G23的結合,NGC2237。」他將香水塞到夏習清的懷裡,「這才是真正的限量版,品牌方單獨給我做的這一個。」周自珩的語氣裡是有些稚氣的得意,「別人都只有一半,你是完完整整的,獨一無二。」

在這種時候,夏習清很難維持自己的情緒管理,這個世界上還會有人不被周自珩打動嗎?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你試一試,看看喜不喜歡?」

夏習清有些捨不得,但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猶猶豫豫的。他最後還是拔下蓋子,輕輕噴了一點在手腕,涼涼的水霧覆在上頭,捲起一陣玫瑰風暴,但不是那種甜膩的味道,冷冷的,空曠的,摻雜一絲絲胡椒的辛辣,乾淨的白麝香被空氣裡還沒散去的情潮氣息沾染,有些曖昧。

要怎麼才能形容這種複雜的香氣?他伸出手腕內側,蹭了蹭周自珩的脖子,然後靠在他的懷裡去嗅。

大概是冰冷寰宇中動情的玫瑰。

「喜歡嗎?」

身體發軟,頭腦暈眩,香水像是一張柔軟綢緞從頭到腳將他覆蓋,他只能點點頭,側著臉去吻周自珩的側頸,輕聲地說著喜歡,或許太輕了,他又堅定地重複了一遍,「喜歡。」

「太好了。」周自珩滿足地抱住懷中人,他形容不出現在心情有多美好。這一次的香水讓他也體會到了表演之外的創作,原來設計和發明一件東西會給人這麼大的愉悅。最重要的是,夏習清喜歡。

這是周自珩的創作中,最高無上的價值標準。

輕輕搖晃著手中漂亮的玻璃瓶,細閃碎片流動,那朵小小的玫瑰如同一顆鮮活的心臟。

「我還想看那個。」夏習清尖尖的下巴抵著周自珩的胸口,抬眼看他,「放給我看。」

周自珩揉了一把他柔軟的頭髮,語氣裡滿是寵溺,「好。」說著他坐了起來,先是把另一個沙發上鋪著的灰色絨毯拿過來蓋在了夏習清的身上,撿起地上的控制器打開全息,關掉了客廳的燈,隨即爬上沙發摟住夏習清,兩個人縮在綿軟溫暖的絨毯裡,看著眼前的璀璨星雲。

「我們這樣像不像在山頂野營的情侶?」周自珩笑起來。

夏習清把腦袋歪在他的肩窩,看著緩緩流動的星光,語氣不平不淡,「你說的那是恐怖片設定,一般來說,下一個鏡頭他們就會死。」

周自珩笑了,伸過手去捏他的臉,「怎麼會有你這麼不浪漫的藝術家。」

那又怎麼會有你這麼浪漫的理工男。夏習清在心裡懟道。

不過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沉沉地望著這朵宇宙中的玫瑰,過了很久才開口,「其實我一直好奇你為什麼會選擇學物理,在我的視角來看,一個從小就參與表演藝術的人很難會再去投身科學研究,這看起來有些矛盾。不,我是說……」

說著說著,夏習清忽然又推翻了自己的話,他將頭抬起來,看向周自珩的眼睛,他的瞳孔裡灑滿了星光,有種攝人心魄的引力,「也不是矛盾,就是讓人費解。就算你真的真的是一個天才,也會讓人產生這個人是不是太貪心的懷疑。」

周自珩抿著唇笑開,「我就是貪心啊,這是我的本性。」

我認為世間最美的東西,我都想給你。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個選擇很棒,」夏習清又躺回他的懷抱,「我從小就覺得物理學家是特殊的,也是浪漫的。」

「為什麼?」

夏習清的聲音很輕,有一點啞,「因為他們在意風花雪月。而且他們在意的方式和詩人不同,是究其本質的一種關心和思考,光是從這個出發點來看,世界上的多數人已經被排除在外了,因為我們太多時候只關心表象。」

他伸出手,像是想去撈一把那虛幻的星光,「一個會去真正在意風與水流動的方向、日月更替的規律,還有宇宙誕生原點的人,你怎麼能說他不浪漫呢。不僅浪漫,還是一種廣闊的,偉大的浪漫。」

不知道為什麼,聽見這樣一番話從夏習清的口中說出,周自珩感受到一種微妙的感動。就好像在這銀河之下,漂浮著一雙閃動螢火的手,在敲擊著自己孤獨的心門。

他的靈魂在表明立場,不,在傾訴。

他說,我和你是一樣的人。

這種靈魂的相觸讓周自珩有一瞬間的思維空白,他忽然不知道說什麼了,只好回到了之前夏習清的發問,「我想回答你剛才的問題,關於我為什麼要學物理。其實我接觸物理的確是在我演戲之後,大概是……」

他回想了一下,「十歲的時候,我印象非常深刻,那時候我在劇組等一場夜戲,因為劇組在山裡,晚上坐在躺椅上的時候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星空,不像現在的北京。」

夏習清就像一個孩子,伏在他胸口靜靜地聽著,玫瑰和白麝香的空靈香氣環繞著他。

「那個時候我台詞都背好了,所以就在看書,我記得我看的是《費曼物理學講義》,裡面有一段話徹底地改變了我,其實是一個故事。曾經有一位物理研究員,他研究的是恆星可以不間斷連續發光發熱的原因。」

說著,周自珩按動了手裡的控制器,夏習清眼前那朵瑰麗的玫瑰星雲忽然間放大,像是裹挾著無數星塵向他飛奔而來一樣。

最終,它停了下來,花蕊的中心閃爍著耀眼無比的光芒。

「這就是一顆恆星。為什麼他可以一直發光發熱,他的能量是從何而來的,又去向哪裡,這就是那個研究員所在的團隊研究的工作。後來他們發現了,這些能量是來源於恆星上不間斷的核反應。然後有一天,他和他的女朋友一起散步,他的女朋友就像很多人一樣抬頭仰望星空,也像很多人一樣發出一個尋常到幾乎是下意識的感嘆。」

伸出指尖,觸上眼前虛擬而閃耀的恆星,夏習清忽然接道,「這顆星星多亮啊。」

周自珩被這默契逗笑了,「對,就是這句。然後那個研究員對她說,’是的,在此刻,我是世界上唯一知道為什麼它會發光的人。’」

說完,周自珩轉過臉看向夏習清,「我當時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看完這個故事我感覺血液都沸騰了,真的太酷了,可能是因為我已經演了好多戲,演戲的通病讓我不自覺就代入到了那個研究員,一想到 如我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知道星星為什麼發光的人,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的聲音誠懇中帶著一絲激動,「就是那種共鳴改變了我,讓我選擇這條路,當初別人只是覺得小時候的我外形不錯,領著我走進了這個行業。但物理不是的,它完完全全是我自主的一個決定。即便我最後成為不了那個’此刻唯一’的發現者,成為前赴後繼的追尋者,也不失為一種壯烈的殉道。」

夏習清不能否認,周自珩的確是一個令人折服的理想主義者,其他的理想主義者在他的面前談論夢想,總是引人發笑。可周自珩不同,他的誠懇和激動甚至會感染你,將你一同拉入這浩瀚星空,讓你臣服於科學的莊嚴與偉大。

他也十分確信,周自珩未來的征途絕不止於一紙劇本,他的重心會偏移,會回到屬於他的軌道。

「我想知道,書裡寫到了那位研究員的女朋友怎麼回答嗎?」

周自珩笑了笑,摁動手上的控制器縮小了星雲範圍,眼前恢復了一朵完整的玫瑰,「她只是笑,什麼都沒說。」

一如夏習清所料。

無論是藝術家,還是科學家,往往都是孤獨的,所以夏習清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權當無人理解。

可下一秒周自珩卻握住了夏習清的手,「但我知道你不是。」

夏習清有些不解,「什麼?」

「如果,我是說假如我是那個研究員,我對你說出了那句話,你一定不會覺得我在開玩笑。」周自珩轉過臉,對著夏習清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你一定會認真地問我。」

「它為什麼會發光。」

說不清是為什麼,夏習清忽然眼睛發澀。他甚至覺得,周自珩說出的這一番話,比任何熱烈真切的告白都讓他覺得感動,這是一種莫大的認可,而他從不願承認,又不得不承認,他喜歡這種認可。

他喜歡面前這個閃閃發光的人,他好過世界上所有的人。而這個人在用一種篤定的公理化的方式告訴自己,你就是億萬生命中真正理解我的那一個。

你是我的靈魂伴侶。

第93章 紅白玫瑰

時間過得飛快,就連冬日都要臨近尾聲。

過年期間夏習清並沒有回夏家,那裡原本也不是他的家,反正他也早已習慣獨自過年的方式,沒覺得有什麼要緊。可這次不同,周自珩一直陪著他到了臘月二十九,年三十那天才去西山別墅。

家裡熱熱鬧鬧的,到處都是人,周自珩脫了圍巾和羽絨服交給紅姨,父親在客廳招待親戚,旁邊還坐著一個年輕女孩兒,像是哪家人帶來的。周自珩主動打了招呼拜了年,就鑽進了廚房。

「媽。」

周母正從砂鍋裡舀了一勺雞湯準備嚐嚐味道,正好兒子回來了,她趕緊把勺湊到周自珩的嘴邊,「珩珩,幫我嚐嚐,缺不缺鹽? 」周自珩吹了兩下喝掉了湯,「好喝。」他舔了舔嘴唇,「媽,你們研究所放了幾天假?」

「放到初八,不過我得提前回去,有一個很重要的項目還擱置著。這幾天呢我就在家給你們做點好吃的。」

見媽媽十分開心,周自珩抱住她的胳膊試探性問道,「媽,外面的是什麼人啊。」

「你爸的發小,以前一個四合院兒長大的。」媽媽又拿出切好的水果,用牙籤插了一塊火龍果餵到周自珩嘴邊,他連忙接過牙籤,又問道,「那旁邊那個女孩兒呢……」

「人家的寶貝女兒唄。」媽媽笑起來,像是故意逗周自珩,「怎麼樣,漂不漂亮。」

一說到漂亮這個詞,周自珩的腦子裡只有坐在畫板前安靜畫畫的夏習清。

「你們別給我說親啊,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有這種包辦婚姻。」周自珩都沒有發現,自己完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周母瞟了他一眼,把廚房門關上了,「逗一逗你,說這麼多。」她低下頭去切春筍,周自珩想幫忙又插不上手,就像他也插不上話一樣。

「媽,其實我有……」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媽媽抬起頭,臉上十分平靜,「你嫂子告訴我了。」

「嫂子?她……」周自珩沒想到,蔣茵竟然會告訴媽媽,這個消息打得他措手不及,「嫂子怎麼會……」

「你關禁閉那幾天我就發現不對勁,找她問了好幾次,她才願意告訴我,而且讓我替你瞞著。 」周母把切好的竹筍放進雞湯裡,蓋上了蓋子,「我雖然不知道你是天生的,還是後來改變的。」她看向周自珩的眼睛,「但如果是一時興起,也沒必要說了。」

「不是的。」周自珩立刻反駁,可他又覺得自己的語氣未免有些過激,只好放緩了些,「我不是一時興起,我是真的很喜歡他。不對……」周自珩不滿於自己的措辭,「我很愛他。」

周母放下手中的東西,轉過來看向周自珩,她生他的時候很早,即使是現在看來她的臉孔也留下沒有太多歲月的痕 跡,而是一種睿智的成熟美。她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似乎是在努力地讀懂兒子臉上的表情。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我不太能接受,我連續好幾天晚上睡不著覺,心裡很後悔,覺得不應該讓你進那個圈子,你就應該好好唸書,和我一樣做研究工作,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

她垂下眼睛,「但你嫂子很肯定地告訴我,你並不是被圈子影響了,你還是過去的你,而且變得更完整了。可就算她這麼說了,我還是不能接受的,不是我要剝奪你喜歡一個人的權利,是這件事超出了我的想像。」

周自珩低下頭,張了張嘴,他想說話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作為一個兒子,他的確沒有和盤托出的勇氣。

「我們的家庭比起很多人來說,算美滿也算幸福,你從小雖然在演藝圈,可我們從來沒有忽視過對你的教育和關心,我不清楚究竟是哪一個環節出了錯。」母親的眉頭微微皺起,像是流露出困惑。

周自珩看向她,母親眼底的困惑戳中了周自珩心底的一根軟肋,他其實是害怕母親受傷的。

比起她能不能接受,周自珩更害怕的是,她把自己喜歡上男人這件事歸咎於自己的疏於照料。

這並不成立,所以周自珩才害怕。

可下一秒,母親的眉頭舒展開,眼中滿是釋然。

「不過後來我想明白了。」

她抬起頭,伸手摸了摸周自珩的臉頰,「我沒有出錯,你也沒有。」

「我的兒子只不過喜歡上了一個人,這個人剛剛好,也是個男孩子。」她微笑起來,「這個邏輯其實很簡單,對吧。」

周自珩鼻子一酸,他其實有好多話想說,可在此刻他的情感已經超過了理智的邏輯思考,他沒有想到自己的母親已經默默為了他的感情思考了這麼多個日日夜夜。作為一個母親,她一定掙扎過,恐慌過,畢竟自己走的並不是主流的道路。

但周自珩從小到大,走的從不是主流的那條路。

喉頭梗住,他頓了好久,才沉著聲音說了一句,「媽,謝謝你。」

「大過節的,別給我哭出來。」她拍了拍周自珩的肩膀,「這件事今天別在飯桌上說出來,你爸爸什麼都不知道,又是個急性子,我們從長計議。如果你是真的喜歡人家,媽媽會幫你的。」

事實上,這曾經是周自珩最煎熬的部分,儘管他已經做出了最壞的打算,認為不被家人祝福的這種可能性對他的傷害也不算太大,只要不失去夏習清,他可以犧牲一部分的圓滿。

但是,對於他這樣一個從小生活在美滿家庭中的孩子,家庭在心中的佔比又是那麼重要。

他願意割捨這重要的一部分,他已經做好了這個心理準備。但現在,這重要的一部分卻反過來告訴他,你沒有錯。

你不會失去我。

就在這一刻,周自珩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初一大清早周自珩就趕回海淀,媽媽特地給了他好多的補品,名義上是給他的,臨走的時候卻一直使眼色,「替我說聲新年好。」

跟著一起出來送他走的周父還一臉莫名其妙,「跟誰說新年好?」

母子倆異口同聲,「跟你說~」

回到家之前,周自珩還想著夏習清一定在睡覺,結果一打開門,發現他不在自己家,又跑回對門去,打開自己的家門,看見夏習清正站在椅子上擦落地窗,聽見開門聲轉過頭,「你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周自珩放下補品就衝過去,一下子抱住夏習清的腿,遭到了他的強烈反抗,「你幹嘛啊我幹活兒呢。」

「你怎麼這麼勤勞啊我的小畫家。」周自珩把他從椅子上抱了下來轉了一圈才放下來,摁住他的肩膀左右各親了一下他的臉頰,「真乖。」

「神經兮兮。」夏習清嫌棄地擦了一下自己的臉,看著他的鞋子又忍不住大罵,「你怎 穿著鞋進來了,快給我出去換鞋,煩死你了。」

周自珩吐了一下舌頭,又聽話地跑回玄關換鞋。關於母親知道的事,他想等到全部都搞定之後再告訴夏習清,免得他擔心。

「以後不買這麼大的房子了,打掃起來累得要死。」夏習清坐在地板上,擰開一瓶水。

聽他的嘴裡說出以后買房子的事,周自珩莫名覺得戳心窩,眼前好像一下子就出現了以後的畫面。

「叫保洁阿姨嘛。」周自珩走過來坐下,將他摟在懷裡。

夏習清眼神放空,像是真的累了,慢慢吞吞地開口,像只精疲力盡的小貓咪,「過年就是要自己打掃啊。」

「你也太可愛了。」

「滾,你才可愛。」

「不承認自己可愛的這一點最可愛!」

「……大過年的找架打是吧?」

兩人正鬧著,一個電話打進來,是夏知許叫他們過去吃飯。夏習清還沒答應,周自珩倒是樂意得很,在旁邊一個勁兒地插嘴,夏習清也沒轍,只好同意了,兩個人分頭行動,從夏知許住的小區的不同大門進去,到了他家。

「跟碟中諜似的,你們這戀愛談得不容易。」夏知許給後到的周自珩開了門,周自珩脫了帽子和口罩走進來,看見已經到了有一會兒的夏習清正坐在餐廳的桌子上幫許其琛包餃子。

「自珩哥哥!」

還沒反應過來,一個人影筆直衝過來抱住他,跟個小炸彈似的,他低頭一看,這不是夏修澤麼,「你也來了?」

「對啊,我也是夏知許……」話說到一半,被夏知許照著小腿踹了一腳,把他後半段話給踹了回去,「嘿嘿,我聽說哥哥要來,我就過來了嘛。」

周自珩憋著笑走到夏習清的身邊,「這是你包的餃子?一點藝術性都沒有。」

夏習清白了他一眼,「我看你就是找架打。」

原本他也不是個會做飯的,包餃子更是一個塞一個的露餡兒,只好讓賢,叫周自珩接替他的位子幫許其琛包餃子。夏知許則是在陪著夏修澤打遊戲,可夏修澤盤盤都輸,看得夏習清都快擼袖子了,「你行不行啊,不行你就下啊。」

夏修澤癟著嘴挪了屁股,「那你給我贏回來。」

「放心吧。」夏習清一把搶過手柄,「看哥哥我殺個片甲不留。」

夏知許嗤了一聲,「少給自己立flag。一會兒陳放過來我們來個三人局。」

「來就來。」

「輸了怎麼辦?」

「隨你定。」

無事可做的夏修澤東翻翻西看看,發現客廳牆角的盒子堆了老高,「知許……哥哥,這是什麼啊?」

聽他叫了聲哥哥,夏知許這才回頭解釋,「我媽前兩天讓我從家裡搬過來的,說是以前的舊東西沒地兒放了。」

「舊東西? 」夏修澤嘻嘻笑起來,盤腿坐在地上開始挑挑揀揀,「我最喜歡舊東西啦。」

「那你挑挑,有喜歡的你就帶回去吧。」

「嗯!」

其實確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大部分都是夏知許以前的硬盤,還有一些書,基本也都是編程和物理相關的,夏修澤翻到最底,找到了一本大的相冊。

「哇,好多你小時候的照片。」

許其琛飛快地包完最後一個,洗了手就跑過去,「我要看。」

「琛琛哥哥你沒看過嗎?」夏修澤側過頭問道。

許其琛搖搖頭,「有的看過,這一本好像沒有。」他低頭看著發黃的舊照片,「知許你小時候的虎牙也太明顯了吧,怎麼換牙前也是虎牙。」他又往後翻了翻,翻到一張兩個小朋友的合影,都只有三四歲,糯米糰子捏成的一樣,緊挨著坐在一張小板凳上。

許其琛有些疑惑,「旁邊這個是你哥哥嗎?好像沒這麼小啊。」他把相冊舉起來讓夏知許看,夏知許瞟了一眼,「那是夏習清。」

「你們倆小時候好像啊,比親兄弟還像。」許其琛又小聲補了一句,撞了撞夏修澤的肩膀,「不過還是你哥哥比較漂亮,是吧。」

夏修澤點點頭,也小聲地說,「哥哥小時候像女孩兒。」

「你再說一遍?!」

「我什麼都沒說!」夏修澤跟個小老鼠似的躲在許其琛身邊,低下頭嘩嘩地把相冊往後翻。

周自珩老遠聽見他們說話,也想過去看,可手邊還有好幾張皮沒包,只好加快了動作,終於包完了最後一個餃子,整整齊齊地碼好,飛快地洗了手走到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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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等等,這張是誰?」許其琛摁住了其中的一張沒人夏修澤翻動,又指了指上面的一個人,「這個小女孩是誰?」

周自珩挨著許其琛坐下,看到他手指的那張照片,心忽然猛地跳了兩下。

腦子裡忽然閃過兒時懵懂模糊的記憶。

一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孩兒將手裡的白色玫瑰遞給他,「拿著,不許哭了。我帶你去找媽媽。」

「我……」小小的周自珩哭得抽抽搭搭,「我媽媽不在。」

女孩兒的腳步頓了頓,「是嗎?我媽媽也不在了……」

六歲大的小男孩兒抱住他的腿,眼淚流了滿臉,「姐姐,我害怕。好多人看著我,我想哭。」

「我不是姐姐,」他拽開周自珩,蹲下來按住他的肩膀,「還有,別怕。」

「這沒什麼好怕的。」

從回憶中抽離,周自珩的心跳卻沒辦法平息,記憶中被時光沖刷到模糊的那張臉,漸漸和相冊上的女孩融為一體。

「這是誰?」

夏習清放的狠話成了真,夏知許果然輸了,他乾脆扔下手裡的手柄,走過去拿起那本相冊,瞇著眼睛看了一眼,忽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夏習清你看!你的美女黑歷史!」

「什麼鬼啊……」夏習清還沉浸在自己贏了遊戲的興奮中,見他這麼開心又有點莫名其妙。走過去一看,照片上是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女生,一頭黑髮齊腰長,照片拍得不是很清楚,但後面的背景分明就是夏知許家。

夏知許像是得了寶貝,幼稚地拿給所有人圍觀,「我跟你們說,這是小學五年級還是六年級來著,反正是暑假,我、夏習清還有陳放,我們三個人一起玩遊戲,他連輸了三盤,就被我們逼著穿我媽的裙子,還是我媽幫我們一起給他打扮的,美不美哈哈哈哈。」

夏習清一臉嫌棄地瞟了他一眼,「什麼鬼啊,根本沒這回事兒,你就瞎掰吧你。」

「真的,物證都擺這兒了人證一會兒就到!你記性也太差了,這麼重要的事都不記得。」

「我的海馬體有他自己的想法,丟人的事一概不記得。」夏習清白了他一眼,一側頭卻看見周自珩死死地盯著那張照片,他用腳踢了踢周自珩盤起來的腿,「喂,你別看了。」

周自珩卻忽然抬起頭,仔細地端詳夏習清的臉,又低頭去看照片,反覆好幾次。

「讓你別看了你怎麼還看啊。」夏習準備搶相冊,誰知一下子被周自珩抱住,「你就是那個女生!」

夏習清一把推開他,「誰是女生了!你給我好好說話!」

周自珩著急地向夏知許求證,「你們當時是不是去了一個公園?」

「對!我媽帶著我們一起去的中山公園。」夏知許坐到沙發上,還笑個不停,抓著許其琛的手給自己揉肚子,「不過後來他一個人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轉了一大圈最後才找到他。我當時還以為他自閉了,女裝大佬夏習清哈哈哈。」

什麼啊。

他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呢,難不成是童年過的太悲慘,選擇性遺忘了這麼多東西?

不過,回想起過去,夏習清能夠記起的只有痛苦和折磨,幾乎沒有多少開心的事。什麼女裝大佬,他根本不記得。

可仔細回想,夏習清腦子裡忽然閃過一些畫面,公園裡的小型遊樂場,過山車下面的草坪,一個哭得說話都結巴的小孩兒拽著他怎麼都不撒手。

難怪他一直覺得小時候的周自珩眼熟。

「不會這麼湊巧吧……」

周自珩的臉上是掩飾不了的激動,「我第一部戲就是在漢口拍的,上次我就想說去那個公園看一看,但是怕你不高興,我就一直沒提。」

一直聽著幾個人對話的許其琛努力地理出思路,「等一下,所以你們小時候見過面?」

「他就是我小時候喜歡的那個姐姐。」周自珩抓著夏習清的手,夏習清把他的手掰開,扶著自己的額頭,「什麼姐姐啊……哎呀頭疼。」

「就是的!我在公園走丟了,他用紙給我疊了玫瑰花。」周自珩不知道怎麼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幾乎不敢相信,當初那個小姐姐竟然就是夏習清。他抓住夏習清的手,「你現在還會疊嗎?」

「好像……」夏習清扯了一張抽紙,低下了頭,「我試試……」

「我靠夏習清,你從幾歲就開始耽誤人家了。」

「嘖嘖,我小說都不敢這麼寫……」

「哥哥你穿裙子好好看呀!」

「閉……嘴……」

屋子裡亂成了一團,只有周自珩一個人一句話都沒有再說,他感覺自己在做夢。整個人暈暈乎乎的,像是飛上了雲端。再沒有比這更令人幸福的事了。

當初念念不忘的驚鴻一瞥,兜兜轉轉十五年,竟然回到了自己的身邊。

原來那朵所謂的白玫瑰,就是眼前的紅玫瑰。

「你就是我的初戀。」

這句話像片羽毛,輕飄飄地落在了夏習清的耳邊,他垂著頭,那些遺失在時間長河中的記憶似乎真的在一點點復原,那個哭泣的小團子,原來竟是眼前這個人。

「什麼啊……」夏習清悶頭小聲嘀咕,「搞半天我一直在吃我自己的醋。」

抬起頭,四目相對,兩個人都不由得笑了出來。

「我最開始還那麼討厭你,」周自珩也覺得好笑,「為什麼沒能在見你的第一面就認出來,我真是太傻了。」

回想針鋒相對的初見,周自珩滿是懊悔。

「我原諒你。」夏習清捏了捏他的下巴,驕傲地抿著嘴笑,「看在你暗戀我這麼久的份上。」

還好,還好。

他們沒有錯過。

夏習清微笑著,將疊好的一朵紙玫瑰放在周自珩的手心。

當初那個哭泣的孩子,跌跌撞撞地從時光的迷霧中跑過來,裹挾著春風撞了他滿懷。

淚水變成輕柔的吻,稚氣化作一腔熱忱。

擁抱住咬牙強撐了多年的他,溫柔地拍拍他的後背。

這一次輪到他說,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