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知時對他的回答表示狐疑, 但他此刻感覺缺氧,無暇思考,于是就這麽抱着宋煜的腰, 在他身上趴了一會兒,等到緩過勁兒來又仰起臉, 很乖地親了親他嘴唇, 很小聲地說了好多遍“很想你”。
環境封閉,洗手間又有很重的香薰, 怕刺激到樂知時的呼吸道,宋煜沒讓他在這裏待太久。他吻了一下樂知時的額頭,又脫下風衣外套給他穿上,帶着他離開了。
一到街上,冷風直撲上來, 樂知時裹着宋煜的風衣,跟着宋煜上了他的車。剛坐下,他就直接問道:“你要回宿舍嗎?還是回公寓?”
宋煜扣上安全帶, “公寓吧,我室友都還在北京。”
聽到這句, 樂知時側過身, 手搭在宋煜的手臂上,“那我可以去嗎?我想去。”
宋煜先是沒說話, 發動了車子, 過一會兒又看向樂知時,“你真的一點都不怕我。”
他把疑問句說得像陳述那樣确切, 彷彿樂知時就應該有點防備心才對。畢竟剛剛的他就是失控了,不分場合和地點,連自己的潔癖都不管不顧。
“怕你什麽?”樂知時有點懵, 幾秒後又補充,“哦,還是有點怕的。我小時候很害怕你生氣,雖然你不會對我發脾氣,但是你不說話,我不喜歡你生悶氣。”
完全沒有在一個頻道上,宋煜放棄了,見樂知時始終抱着那本畫冊,他想到見面就準備要給他的紙袋,因為接了個意外的吻完全被抛到腦後。他拿出來,遞給樂知時。
“你可以裝在裏面。”
“這裏還有別的東西嗎?”樂知時之前看到,還以為只是他用來裝奶茶的,還奇怪怎麽會這麽大。接過來往袋子裏瞅了一眼,他驚訝地發現裏面竟然裝着一個新的寫生本,是灰藍色皮面的,上面也刻着一個芝士圖樣。
“你買到了?”樂知時很是驚喜,“太好了,我很喜歡這個寫生冊。”他摸着封面上小小的芝士圖案,好奇問宋煜:“這是這個牌子的logo嗎?”
宋煜語焉不詳,“可以這麽理解吧。”
“好可愛。”樂知時發自內心道,并且把新的寫生冊和舊的一并抱在懷裏。
“哪裏可愛了……”宋煜的語氣變得別扭起來。
樂知時放棄同化宋煜的審美,轉頭詢問他在北京參會的情況,這才知道他放棄了最後一天的集體活動,學術會議上午結束,他是買最早一班飛機趕回來的。
“你應該去跟他們一起去爬長城。”樂知時替他可惜。
“很無聊,不想去。”
天色黑得很快,等到他們抵達公寓的時候,幾乎已經全黑下來。宋煜停車的時候,樂知時才忽然發現,車裏并沒有香薰,只有很淡的皮革氣味,是從座椅上散發出來的,還有宋煜身上的味道。
乘坐電梯的時候,宋煜詢問他藝術節的事,“準備得怎麽樣?”
“我可以說很一般嗎?”樂知時靠在電梯壁上看他,“真的不太行。”
宋煜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盲目鼓勵他,而是很認真地問他為什麽這樣覺得。
“我太不專業了。”電梯抵達樓層,樂知時抖了抖身上的書包,跟着宋煜一起出去,“最近這段時間我看了很多書,才知道原來服裝設計這麽難,有很多專業知識,我目前的程度就是連布料種類都分不太清。”
他嘆了口氣,“而且我現在靈感枯竭。初選給我們的主題是湖,我一開始覺得很簡單,湖太常見了,然後畫了好多,一點都不滿意,但是明天就要初選了。”
“你還有一點時間。”宋煜的語氣彷彿他就是主辦方一樣,“初選不會很嚴格,只要你能提交一個完整的設計稿和思路,沒理由不讓你過。”
“是嗎?那後面怎麽辦?我要親手做衣服啊……”
宋煜刷了卡,推開門,把樂知時的書包取下來放在玄關,然後把手放在了樂知時的頭頂,“真厲害,你都是一個可以親手做衣服的小孩了。”
這句話配上他冷淡的臉和毫無波瀾的表情,有種詭異的萌感。就像一個機器人在按照程序對自己的小主人進行誇獎,想到這裏,樂知時忍不住就笑了出來,一把抱住了宋煜。
“你好有趣。”他把下巴抵在宋煜肩頭。
宋煜覺得很奇怪,因為無論是“可愛”還是“有趣”,都和他本人很不相符,但他還是回抱住樂知時,并且在沒有預告的前提下把他抱了起來,在樂知時驚慌地喊了一聲哥哥之後又放下。
“你幹什麽?”
“沒瘦。”宋煜自顧自說。
樂知時又笑了,“這才幾天,怎麽會瘦呢?”
宋煜的手搭在他的腰上,語氣很淡,“感覺過了很久。”
聽到這句,樂知時的心跳亂了一點。
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他牽起了宋煜的手,拖着他往房間裏面走。客廳的窗簾沒有拉,半黑暗的空間彷彿是深藍色的,像另一片湖,他們走向柔軟的沙發島嶼。樂知時松開了手,稍微推了推宋煜的肩膀,讓他坐在沙發上,自己坐在了他的腿上。
昏暗的空間裏,他感覺宋煜的眼神有一點疑惑。樂知時脫了那件風衣,手臂勾住宋煜的脖子,“上次被打斷的那個吻,我一直都記着。”
他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裏顯得單薄,但這裏太安靜,連他的呼吸聲都很明顯。
“而且我記得是怎麽被打斷的,也記得後來你很痛苦,因為我們做了不好的事,可能會讓你媽媽傷心。”
樂知時的鼻息靠近了宋煜,語調發生細微的變化。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好像有點喜歡這種感覺。”
宋煜覺得很奇怪,這個對欲求一片空白的人,在此時此刻,竟然展現出了一種孱弱的、不熟練的佑惑力
“什麽感覺?”他摟住樂知時的腰。
“和你一起犯錯的感覺。”樂知時說完,低頭靠近,做了他非常想做的事。
宋煜的嘴唇有些涼,但很柔軟,幾乎是一瞬間,樂知時的呼吸就亂了。
他試着學習宋煜的方法成為主動方,但也感覺自己好像也只是差勁地貼上嘴唇,輕柔蹭着,或是含住,他甚至覺得他把宋煜弄得不耐煩了,因為他收緊了擁抱,胸口也貼上他的。
壓迫感出現,呼吸愈發艱難。
在這個笨拙的吻裏,樂知時斷斷續續地喊他“哥哥”,像一個充滿依戀的孩子,但他漸漸地失去了這短暫的主導權。宋煜整個人都往前傾,去夠他下意識後躲的身體。樂知時的腰被攬着,上半身在攀起的月色下幾乎向後彎去。
宋煜的吻像是湖水那樣把他的呼吸吞沒了,類似發病的錯覺再次出現,他緊緊地抓住宋煜身上的布料,在後仰的時候慌亂錯開,像溺水者拼命掙紮到水面,企圖透一口氣。
于是宋煜的吻便向下轉移了,在他發熱的頸間留下濕潤的痕跡。
“哥……”
才叫了一聲,樂知時一陣天旋地轉,被抱住放在了沙發上,後背陷入一片柔軟之中。
宋煜就這麽欺身上來,在他的視野裏,窗外粼粼的湖光忽然間就落到宋煜的右眼和額角,冷色調的光芒在他英俊的臉上暧昧浮動,像起伏的思念。
他就是那片即将吞沒他的湖。
宋煜手撐着沙發邊緣,正要吻下去,誰知忽然被樂知時阻止,“我知道了!”
見他這樣,宋煜疑惑地頓住,見他的眼睛亮亮的,表情也從方才的迷亂變得生動,彷彿突然間被注入了什麽。
“等一下哥哥,你先起來。我想到了一個特別好的靈感。”他從宋煜手臂的縫隙鑽了出來,跑到玄關,一陣翻找之後,抱着他的畫冊和筆折返回來。
“怎麽了?”宋煜發現自己的聲音都有些啞,于是清了清嗓子。
“我知道這個主題怎麽表現了,不一定要是天氣很好的時候那種碧綠的湖水,黑暗中的湖也很美。”樂知時很興奮,幾乎都忘了自己的衛衣領口被扯到了一邊,大片白得發光的鎖骨皮膚還露着。
宋煜撇開臉,沒去看。他還特意跑過來,彷彿很慷慨似的吻了吻宋煜的臉頰,“剛剛你臉上的湖光好漂亮,就是那個瞬間給了我啓發。謝謝你。”
說完,他盤腿坐在地上,借着湖光飛快地在畫紙上拉出線條,向宋煜分享自己的想法,“我想要用大面積的黑色和深藍色做底色,最好是那種摻了銀絲的薄紗布料,高出來的領口做出淹沒的效果,還有銀色的點綴。”
樂知時擡起頭,看向宋煜,“我連妝容都想好了,就是你剛剛在我身上的那一幕,要那樣的效果。”
宋煜點了點頭,像是有點不滿意似的,半蹲到樂知時面前,掰過他下巴強迫他跟自己接了個吻,氣勢有些兇狠,在樂知時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起了身,替他打開了客廳的燈。
見他撿了地上的風衣要走,樂知時伸手抓住他的小腿,眼睛還盯着自己的寫生冊,語氣帶着但不易察覺的撒嬌意味,“你要去哪兒?”
“洗澡。”
“你要把水溫調高一點再洗哦,不然會着涼。”
宋煜有點懷疑他是故意的。
思路一旦被打通,樂知時整個人充滿了力量,很快就投入到設計之中。
他先是在紙上畫出了一個大概,然後又拿着包轉移到樓上,在房間裏的書桌前坐下,用板子和電腦專心畫出初稿。盡管只是院級的初選,但樂知時也想盡全力去做,不願糊弄。按照[湖]的主題,他畫了五組設計,主色調都是低明度的黑色、深藍和深青色,形态上用紗織物表現出水波的感覺。
宋煜穿着睡衣從浴室出來,站在樂知時的背後盯着屏幕。
“怎麽樣?”樂知時騰出一只手去抓宋煜的手,但摸來摸去也沒有摸到,反被宋煜捉住。
“別再鬧了。”宋煜低聲說。
樂知時覺得自己沒有鬧,更不用說“再”。他捏了捏宋煜的手,向他保證:“你等等我,畫完我就去洗澡。”
這一等就是幾個小時,等到樂知時結束最後一組設計稿的上色之後,已經接近十二點。他回頭發現宋煜已經累得在牀上睡着了,于是輕手輕腳地去了樓下的浴室,快速洗完澡,爬到了宋煜的被子裏。
他剛進去,宋煜似乎就醒了,他的眉頭皺起來,讓樂知時有點擔驚受怕,但下一秒他就被意識昏沉的宋煜抱住,摟進懷裏。
“畫完了……”宋煜的聲音十分含混和低啞。
“嗯。”樂知時吻了吻他頸邊的皮膚,“幸虧有你,不然我明天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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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煜模糊地應了一聲,手越過他的睡衣邊緣,摸到他後背光赤果果的皮膚。
“還犯錯嗎?”
樂知時的臉忽然燒起來,後腰很癢,“啊……”
宋煜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很輕的聲音,像是在笑,他摸了摸樂知時的脊骨,“睡吧。”
上午還有早課,樂知時跟着宋煜起了早牀,坐他的車來到學校,午飯後又修改了一下自己的稿件,趕急做了個PPT。
初選是院級內部選拔選手,組隊一起參加校級比賽。因此初選的規則也相對簡單,大家只需要提交設計稿,不要求一定要制作出成衣。法學院和新傳學院的初選都安排在九號,也是同一間多媒體教室。
新傳學院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到四點,法學院則是四點到六點。改好PPT的樂知時在宿舍待不住,下午三點就過來了。
“別緊張別緊張。”陪同的蔣宇凡捏着樂知時的肩膀,“你這絕對能行,進院隊還不簡單啊,小case。”
樓道裏不止他們倆,還有不少和樂知時一樣趕早來的法學院學生。宋煜因為有課不能來陪他,樂知時往窗戶那兒瞟了瞟,不過也看不到什麽,裏面拉着窗簾。
“讓一讓。”後面傳來一個聲音,樂知時聽罷下意識往旁邊躲,背貼上牆壁。
一個穿了一身潮牌、戴着橙色半透明複古眼鏡的男孩子擡着下巴從他身邊走過,手裏舉着一套被罩住的樣衣。
“讓一下,我要進去。”
見那人進去了,蔣宇凡嗤之以鼻,“屬螃蟹的吧,橫着走路。”
“好厲害……”樂知時一路看着他進教室,忍不住感慨。
這人一定不簡單,兩點開始的初選,三點才姍姍來遲,一點也不緊張,還超額完成要求做出了樣衣。
“這有什麽厲害的?”蔣宇凡十分護短地抓住樂知時的肩膀,晃了晃他,“你才是最棒的,知道嗎!”
“他是蠻強的。”旁邊一個法學院的女生開口,彷彿認識剛剛進去的人,“我男朋友是新傳的,他說這個人是新傳新生裏最有名的,叫徐霖。他爸爸是電視臺的新聞主播,媽媽是一個還挺有名的服裝設計師,都可以給咱們比賽當評委了。”
蔣宇凡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嗬,子承母業,難怪這麽傲呢。”
那個女生又說:“是啊,沒想到他也來參加了,看來今年的一等獎要歸新傳了。”
見樂知時不說話了,蔣宇凡撞了撞他肩膀,“別緊張啊。”
“嗯,我還好。”樂知時也不知道為什麽,昨晚之前還挺着急,但現在好像又過了緊張的勁兒了,只是有點好奇大家的作品都是什麽樣的。
他從兜裏掏出一塊奶糖,丢在嘴裏吃起來。
糖吃完了,新傳的初選也結束。
門打開來,一群人從裏往外出,那個叫徐霖的男生也出來了,還是打頭陣。這次他的橙色眼鏡被推到了頭上,細長的眼滿是自信,還一臉悠閑地嚼着泡泡糖,像之前那樣拿着他的那套樣衣。
簇擁他的人不少,旁邊一個矮個兒男生對他很是恭維,“你一看就是直接進院隊的,參加初選已經是給面子了,還這麽認真準備,簡直就是降維打擊嘛。”
徐霖挑了挑眉,并沒有對這一番話給出回應或評價,像是默認。
經過樂知時身邊的時候,徐霖多看了他一眼,走了過去,又回過頭。樂知時腦子裏正過着一會兒的解說詞,錯開他往教室走,壓根沒有發現有人看他。
“哎。”
樂知時依舊沒察覺,直到一個人繞過他跑到他面前,正是剛剛的徐霖。
“你是哪個學院的?法學院的?”徐霖問。
蔣宇凡不喜歡他的态度,“哎什麽哎,叫聲同學不會啊。”
樂知時脾氣好,對着徐霖點了下頭,“是。”
“你也來參加這個?”徐霖上下打量了樂知時一番,“是當模特吧?模特今天其實可以不用來。”
他又繞到樂知時側面觀察,兀自點頭,“你身材比例挺好的,五官也立體,條件這麽好給法學院的當模特可惜了……要不我雇你,你給我當模特吧?”
看他這麽自信,蔣宇凡氣極反笑,“你們新傳沒人了啊,跑到法學院挖牆角,贏了算誰的?”
完全被誤會了。
樂知時看向徐霖,十分直接地說:“同學,你弄錯了。我不是模特,我是報名參加設計比賽的。”
對方的臉色變了變,一臉的不可置信,還把自己頭上的橙色眼鏡拿下來戴上,又打量他,“你沒搞錯吧,法學院是沒人設計了嗎?把一個模特的苗子放在設計崗。”
“沒人規定模特是什麽樣,設計是什麽樣吧。”樂知時對他笑了笑,“你是藝術領域的,應該比我們更包容才對。”
但這個徐霖也是個奇怪的個性,緊咬不放,“你真沒必要去。我直白點告訴你吧,法學院就沒有幾個能行的,你去了設計組也是浪費。還不如來我這兒,我保證,絕對讓你在樣衣展示的時候大放異彩。”
蔣宇凡有些擔心,樂知時是出了名的軟耳根,本來就不會拒絕人,萬一真被這家夥說動了就壞了。
“樂樂……”
誰知樂知時自己先開了口,他不合時宜地想到了宋煜在不久前說過的一句話,決定邁出成為合格大人的第一步。
“謝謝你對我外在條件的肯定。”他言語溫和,臉上帶着善意的笑,令徐霖覺得他心動了,于是十分滿意地雙臂環胸,但下一句就偏離了他的想象。
“不過不好意思,我還是要拒絕你。從一開始我就是抱着做設計的念頭來參賽的,如果能加入到我們學院的設計團隊,獻一份力,就再榮幸不過了。除此之外,我還沒考慮過其他的選項。”
徐霖臉上一副對他理解無能的表情,幾乎要翻白眼,到最後還是忍住了。可他下巴仍揚着,照舊是那副自信滿滿的模樣,“你會後悔的。”
“不會的。”
樂知時仍舊笑着,還聳了聳肩。
“而且我也不需要別人來讓我大放異彩,我自己就可以。”